——驚天之變。
無論是誰都未曾想到,大唐竟然會在短短時間之內發生這么大的變故。
李隆基不是才剛剛離去嘛?
而且還是去討賊的。
難不成是太子也要造反?
這是洛陽百姓得知李亨登基后的第一反應,在轟動之余,隨后各種傳聞便相繼在民間傳了開來。
具體內容便是稱李隆基并非討逆,而是要逃跑。
沒有人知道這些流言是誰散播出來的。
也根本沒有人承認。
李亨自是對此十分的震怒,而群臣對此也是極為的配合,草草便壓下了此事,雖明著禁止流言傳播,但實則也根本壓不下去。
隨后——
李亨便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率領群臣親至冠軍侯府。
——要重啟顧氏,敕封顧軒為太傅。
對于當前的洛陽百姓而言,這自然是一件值得讓所有人關注的大事,因為李隆基傳聞而生出的各種慌亂,竟然就在這種時候漸漸停了下來。
從始至終,顧氏都未曾出現在明面上。
但卻絲毫都不影響“顧氏”這兩個字在百姓心中的含金量。
“昏庸”的天子廢棄了顧氏,迎來了天下大亂。
如今“英明”的太子繼位,重啟顧氏,那自然便會一掃沉疴。
這幾乎是所有百姓普遍的想法。
而顧易自然也不會拒絕。
已經是時候了,顧氏需要重新再站起來了。
民心浮動?
走到今日,顧氏最不懼的,或許正是這個。
除非顧氏子弟當真做出遺臭萬年的惡行,或遭遇慘敗,抑或與堪稱千古一帝的君王為敵。
否則,顧氏數百年積淀的赫赫聲望,便足以消弭一切動蕩。
如今的洛陽就是如此。
當顧軒以顧氏家主之名再入朝堂,并且聯合李亨頒布圣旨之后,這鋪天蓋地宛若大山一般的聲勢瞬間便停了下來。
又哪有什么值得誓死追隨的非議?
李隆基放棄洛陽就是他走的最錯的一步棋,就如同原本歷史之中他拋棄了長安一般,等待他的也唯有失去權力后的反噬。
顧易自是不會浪費任何時間。
就在平定了洛陽民心的當日,他便派出了一批批的人馬,從洛陽而出朝著四面八方而去。
其中有前往河北的、亦有前往潼關的,包括邊疆。
雖然這其中很多人顧易都尚未有所聯系。
但顧易現在要做的——
就是要將這一面大旗給舉起來。
既然李隆基已經倒了下去,那他便不能再讓安祿山如同原本歷史之中那般,奪下整個洛陽了。
同樣的,也包括后續殺入長安的吐蕃。
這些人對整個九州所造成的殺孽,是旁人難以想象的。
顧易可以接受動蕩出現。
因為這是秩序的重塑,也是文明的進步。
但他不能讓這一次的烽火再次傷到了整個九州的根本!
潼關。
在經過漫長的跋涉之中,已經不堪重負的李隆基終是趕到了潼關。
其實洛陽距離潼關并不算遠。
但奈何李隆基的年紀已經很大了,而且他的心里壓力同樣也不小,這一路可謂是受盡了折磨。
楊國忠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一直等待著李隆基前來。
他的本意是直接就走。
不僅僅是害怕安祿山殺過來,同樣也生怕惹出其他風波。
但奈何李隆基的身體扛不住如此遠行了。
無奈之下,楊國忠只能等待。
其實他想讓李隆基前往蜀地同樣也有著自己的私心,因為他的不少親信如今皆是在蜀地。
可以說,只要李隆基去了蜀地,那便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原因。
雖然仍是有些擔憂節外生枝,但李隆基的身體如此,他亦是無可奈何。
值得一提的是——
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如今也正在潼關之內。
自因為離開洛陽的關系,他們與楊國忠接觸了一二,并且聽從顧易的安排故作乖順,如今楊國忠早已將他們當成了自己人。
在生死面前,楊國忠似乎還分得清輕重,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夠,早就將這二人調了回來。
潼關內外,無人知曉洛陽城已然天翻地覆。
初抵關隘,李隆基尚有一絲驚魂未定。然安穩睡過一宿,多年養成的奢靡積習便如藤蔓般纏繞上來,瞬間驅散了恐懼。
就在這戰云密布的前線雄關之內,他竟重拾舊趣,與楊玉環及一眾宮女嬉戲宴飲起來。
楊國忠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幾番欲勸。
李隆基卻只慵懶擺手:“再歇兩日。”
仿佛關下那十萬兵馬筑成的防線,給了他無盡的安全感。
然而,就在次日。
李亨派出的使臣,與顧易遣來密會高、封二將的信使,幾乎同時抵達潼關。
當李隆基接見使者,聽聞李亨已在洛陽“順應天命”、接受百官勸進、登基為帝的消息時,整個人如泥塑木雕般僵立當場。
一旁的楊國忠,亦是面無人色。
——這消息,不啻一道撕裂天幕的晴天霹靂!
他們二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放肆!”李隆基臉色煞白如紙,驚怒之下,竟是不假思索地將手中玉杯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逆子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使者口中那些洛陽城內的流言——關于他并非討逆而是倉皇出逃的傳聞——此刻如毒針般刺入腦海。
最后一層用以遮掩他無能與倉皇的薄薄“遮羞布”,被無情地當眾撕開。
這位昔日的“開元圣主”,此刻理智徹底崩塌,如同被當眾掀開偽裝的雄獅,徒剩暴怒與瘋狂,卻已失了所有威儀與章法。
“拿下!!!”
“殺了他!!!”
“殺了這個佞臣!!”
他顫抖著指向使者,臉色煞白的宣泄著自己的憤怒。
聞言,楊國忠也是立刻反應了過來,先是看了一眼李隆基隨后又看向了那愣住的使者,終是擺了擺手。
在一聲聲呼聲之下。
那使者直接被左右的侍衛拉走。
待堂內再次安靜下來,楊國忠才連忙上前拱手說道:“陛下,當今之際該立刻前往蜀地!”
“前往蜀地?”李隆基滿臉詫然,憤怒的看向了楊國忠,“逆子造反,朕身為皇帝,又豈能在此時前往蜀地?”
“速速整頓兵馬!”
“隨朕一同殺回洛陽!”
也不知是因為畏懼,還是因為過于生氣,李隆基的身體一直都在不斷發抖。
“陛下!”楊國忠還想進言。
可此刻的李隆基已徹底被狂怒吞噬,對楊國忠的話語置若罔聞,只是歇斯底里地發出一道道命令。
楊國忠縱有萬般不愿,也不得不從。
他唯一的依仗便是眼前這位搖搖欲墜的帝王,若是失去了李隆基這個依靠,以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是絕對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場的。
他不得不去召見眾人,下令返回洛陽。
但迎來的并不是眾將士的聽從。
——就是以封常清與高仙芝為首,一眾潼關守將皆是控制住了自己麾下的兵馬,當著楊國忠與李隆基的面,將他們最后的希望給壓了下去。
“奉新皇陛下及顧太傅鈞旨!安賊作亂,社稷危殆。我等當恪盡職守,固守潼關!”
高仙芝的目光掃過面無人色的李隆基與楊國忠,繼續道:“即日起,護送太上皇與右相,即刻返回洛陽。”
最后一句,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也隱含著冰冷的警告:
“——以免為亂軍所趁,徒增不測之禍!”
看著眼前紛紛著甲的眾將士,李隆基與楊國忠臉上再也沒有了半分的血色。
且不說已經癱軟下去了的李隆基。
甚至就連楊國忠都開始不由自主的發起了抖來。
這一刻,他們只剩下了絕望。
他們不明白為何這些人竟然會串聯起來,但到了此刻他們又還能做些什么呢?
去串聯他們麾下的人馬?
且不說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有這個機會。
就算是有,無論是李隆基也好亦或是楊國忠也罷,同樣也十分明白自己如今在將士們心中的形象了。
華夏子民骨子之中的家鄉之情,是任何民族都不可能比肩的。
沒有人愿意離開洛陽。
更別說,如今顧氏還站了出來。
一個失去了聲望、失去了手中權力與地位的太上皇,在如今這種時候又豈能比得過顧氏呢?
高仙芝絲毫都不顧兩人的表情,但也并未越權。
他直接看向了服侍李隆基的宦官。
整個人的眼神在這一刻陡然一變,帶起了明顯的殺意,“立刻替太上皇收拾行囊,今日我便派人送太上皇返回洛陽!”
說罷,他帶領著眾將朝著李隆基拱了拱手。
隨后也不顧其他。
就這樣直接朝著堂外走了出去。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耽擱了,安祿山已經要殺過來了,他們必須要珍惜好一切的時間。
這是顧易交給他們的任務。
他不會去干涉一切軍事,但他們必須要將安祿山擋在潼關之外。
這是一切計劃的核心。
安祿山此次謀事,所依靠的核心便是快準狠,若想在不引起大規模動蕩的情況下,關鍵所在便是斷了他們的銳氣。
而只要當拉鋸戰展開之時。
以大唐這些年來的盛世再加上顧氏的影響力,以及安祿山超長的戰線,便足矣徹底滅了安祿山。
顧易真正需要考慮的仍是戰后的恢復,包括處理此次如今的外族。
這才是需要顧易需要上心的。
就在當日,高仙芝直接便派了一支禁軍護送著李隆基等人朝著洛陽趕了回去。
道路依舊風景不變。
走的同樣也是李隆基逃遁來潼關時的路線。
甚至前后還不超過五天時間。
但其中的心境卻仿佛是隔了幾十年,讓本就已經蒼老的李隆基竟然再次蒼老了幾分,包括楊國忠同樣亦是面色灰敗,形如枯槁。
顧易自是提前收到了消息。
兩日之后,操控著顧軒跟隨著李亨等人等候在了城門之前,身后站著洛陽城內的千萬百姓。
獨屬于皇室的馬車悠悠而來。
李隆基隔著老遠便已經隱隱感受到了那一道道目光,若是以往的他或許還會羞愧蕓蕓,但如今早已頹廢到了極點的他竟然已經麻木了。
他只想問問顧氏,為何要幫助李亨。
為何要舍棄掉顧氏數百年來的英明。
這在他看來就是造反。
陣陣微風拂過。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馬車終是駛到了城門口,李亨立刻便沖了過去,雙眼通紅的跪在了地上:“兒拜見父皇!”
群臣紛紛躬身而拜。
在這一聲聲喊聲之下,李隆基拉開了車簾復雜的看了一眼最前方的李亨,隨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群臣。
并未去管百姓們那帶著恨意的目光,直接將眼神落在了顧軒等顧氏子弟身上。
他緩緩起身,走下了馬車。
李亨還本想惺惺作態的扶一扶他,但李隆基卻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這樣直接走到了顧軒面前:
“顧氏,何故造反?”
他死死盯著顧軒,像是要從這張平靜的臉上找出答案:
“朕不用顧氏,乃因顧氏子弟有不臣之舉。”
“朕為天子——
“豈能事事受臣子所迫?”
“朕自登基以來,對忠襄侯的祭祀,何曾有過一日斷絕?”
“甚至.至今仍將其神位供奉于朕的寢宮之中!”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徹底背叛的悲愴與質問:“顧氏!——究竟何故造反?!”
陣陣微風不斷拂過。
李隆基的聲音并不算大,但奈何此時的他本就被人關注,周圍的大臣們幾乎皆是聽到了他的質問。
幾乎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神色莫名復雜。
畢竟是數十年的皇帝啊。
李隆基雖然已經失去了一切,但多年來的習性仍是讓人心緒復雜。
甚至就連顧氏子弟之中都有不少人會如此。
但顧軒的表情卻是十分平靜,就這樣十分平靜的看著李隆基,沉吟了片刻,認真問道:“那么.”
“陛下,又何故——棄國而去?”
轟——!
輕飄飄一句,落在李隆基耳中卻無異于九天驚雷!
他臉上的悲憤與質問瞬間僵死,血色盡褪,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顧易并未給他喘息之機,目光如電,步步緊逼,操控著顧軒再次說道:“棄國而去?棄的豈止是洛陽一城?”
“棄的乃是我大唐立國之基業,是高祖、太宗篳路藍縷打下的萬里河山!”
“陛下可還記得洛陽城頭飄揚的龍旗?”
“可還記得含元殿上群臣山呼萬歲的盛景?”
顧軒的聲音越來越大。
“昔年太宗皇帝未登大寶,入巨鹿。”
“我祖煜公曾言,為君者最難,乃在亂世烽煙中扼守本心,于危城絕境處不離臣民,于輝煌盛世中銘記初心。”
“太宗深以為然!”
“其晚年常以此訓誡高宗皇帝,為此,甚至特留遺召于我顧氏,所憂所懼,正是后世子孫出現忘記初心之人。”
“臣!今日斗膽,敢問陛下——”
“您口口聲聲,日日供奉忠襄侯神位,言必稱掛念”
“那么!您可還記得——”
“當年您初入洛陽,意氣風發,于則天門上宣告改元‘開元’,立志再造盛世、光耀祖宗時,那滿腔的——‘初心’何在?!!”
李隆基如遭雷亟,身體劇烈一晃,臉上血色褪盡。
那一聲“初心”喚起了他無數的思緒,開元初年的雄心壯志與眼前的倉皇西逃形成地獄般的對比,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顧軒表情依舊,朝著那失魂落魄的身影,深深地、標準地——拱手一禮。
這禮,充滿了最極致的嘲諷與決絕:
“陛下!”
“您棄洛陽如敝履,置滿城父老于叛軍屠刀之下,任宗廟傾頹,神器蒙塵!”
“此等行徑——”
顧軒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最終審判:
“與您口中那些所謂‘不臣’的顧氏子弟相比,究竟——誰更辜負了大唐列祖列宗的血汗基業?!”
“誰更——辜負了這天下翹首以盼、指望著天子庇護的億兆黎民?!”
“既如此——”
最后一句,他的聲音復又變得輕飄,卻比任何怒吼都更具毀滅性,清晰地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我顧氏今日之舉,又——何來‘造反’之說?!”
話語終了,余音裊裊,卻似抽干了方圓數十丈內所有的生氣。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以顧軒挺立如松的身影為圓心,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
大臣們頭顱低垂,連呼吸都竭力屏住,根本不敢發出半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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