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第527章 洪武六年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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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洪武六年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16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鐺…鐺…鐺……”

洪武三年冬月初二,司空、檢校同平章事、輔國大將軍、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敦煌郡王張議潮薨,年七十七。

劉繼隆令三省六部于乾元殿設追封之典,追謚張議潮為涼王,謚忠武,配享太廟,輟朝三日。

其長子張淮銓降等襲涼國公爵,其余諸子賜授銀青光祿大夫。

隨著朝廷的追封之典結束,張議潮薨逝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對于除河西外諸道的百姓來說,他們鮮少有人知道張議潮為什么會能得到如此高規格的追封。

不過對于河西的百姓來說,張議潮的逝去,仿佛預示著諸多河西籍貫武將的落幕。

“臣安西大都護、交河郡王張淮深,參見陛下……”

冬月十五,隨著張議潮的喪葬結束,張淮深也在翌日尋到了劉繼隆。

貞觀殿內,劉繼隆將手中奏表放下,顯然沒有休息好,眼底滿是血絲。

他看向殿上作揖的張淮深,深吸口氣嘆道:“要走了嗎?”

“如今寒冬,不如等到開春再走……”

他想留下張淮深,但張淮深卻搖了搖頭:“臣暫離西域尚可,但若是離的太久,恐怕西域不會安定。”

“若是陛下舍不得臣,臣可日后每三年回京述職。”

“罷了……”聽到張淮深都這么說,劉繼隆也不好留下他,更不希望他來往太過頻繁,以免傷了身體。

“去吧,朕答應的事情都會實現,棉花的種子和五十萬貫的軍餉已經備好,等汝到了涼州,鄭處自然會準備好的。”

“太子尚年幼,還需要從軍、為吏四載方能摸清那些門門繞繞。”

“不必讓他回來,在北庭先熬過這四年再說。”

張淮深聞言,頓時弓腰作揖:“謝陛下隆恩,臣謹退……”

在劉繼隆注視下,他緩緩退出了貞觀殿。

瞧著他身影消失在殿門,劉繼隆閉上眼睛,長嘆了口氣。

翌日,張淮深在數百精騎護衛下返回安西,劉繼隆并未送他,因為他始終覺得二人還有再見之時。

只是在他走后,劉繼隆便鮮少再出洛陽城,只是專心在宮城之中處理奏表。

一個多月很快過去,隨著洪武四年到來,劉繼隆也在正旦新春的大朝會上,宣布了組建內閣之事。

內閣設乾元、貞觀、宣政、紫宸、文思、武成七位殿極大學士,職官品秩正五品上,不設書吏等具體辦事人員,以保證辦事的機密。

內閣主要為皇帝匯集整理奏疏,按照事情輕重緩急給予意見,并負責內制敕令及詔書。

內閣大學士入選標準必須有軍隊基層從軍經驗,以及地方衙門的基層治理經驗。

內閣的設置,代表大漢由單軌制變成內閣、三省六部及五軍都督府的三軌制,政治上則是以內閣、三省六部的雙軌制。

三省依舊維持“中書出令、門下審核、尚書執行的”法定程序,內閣僅作為“皇帝秘書處”嵌入。

日常的政務處理,依舊是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皇帝的傳統流程。

諸如軍國機密則是由內閣直呈皇帝并票擬給出建議,最后轉中書門下省補辦程序。

首批內閣大學士以敬翔、張瑛、謝瞳、尚仲甫、鄭公權、段巍、郭恕等七人為主。

七人中除謝瞳外,其余六人都是關西或隴右出身的學子,基本都有過在地方為官,亦或者從軍的經驗。

隨著內閣建立,廟堂上的格局再次發生變化,雖然內閣并未分走三省太多權力,但也確實讓人看出了皇帝改制的想法。

洪武四年七月,宰相劉瞻以其年邁為由致仕,劉繼隆特賜其宅邸,賞錢三千貫,并命北衙六軍護衛劉瞻返回家鄉。

劉瞻去相后,劉繼隆將河東的崔恕拔擢為相,以同平章事入南衙。

八月初五,國師悟真奏表朝廷,言其已經率部抵達金城,沒盧丹增接受冊封為吐蕃王,并在其治下五十六城修建五十六座寺廟,以此表示禮佛之心。

劉繼隆得知后,旋即令隴右道及劍南道有司擴修驛道,并設立驛站通往多康治下五十六座城池。

因擔心有司民夫不足,故此敕令沒盧丹增發其治下百姓遷往修葺驛道,令有司每日發糧三升與當地百姓為工錢。

得知有糧食發出,沒盧丹增倒也沒有那么多顧慮,他還需要劉繼隆扶持他統一吐蕃,因此便發差役十萬,協助朝廷擴修驛道。

眼見清理天下僧道的前置條件完成,劉繼隆于九月初二宣布廢除天下僧道手中度牒,并將新的度牒科考制度與傳法僧官制度宣告天下。

相比較對付世家豪強,整治天下僧道根本用不了多大力氣。

劉繼隆將天下僧道科考的日子定在了每年的佛誕節和玄元節,同時下令清理天下寺廟的耕地,將耕地回收有司衙門,依照遺留僧道發出相應口糧。

若三年內未曾獲得度牒,則勒令其還俗。

敕令發出后,天下二十余萬眾僧道哀怨,亦或者苦讀佛經,亦或者提前還俗,還有甚者則是準備去吐蕃闖蕩。

縱使有僧道與其信徒不滿朝廷作為,卻也不敢直接反對朝廷,只能在背后悄悄抱怨。

如此情況下,朝廷將天下諸寺的耕地盡數收歸,近六百余萬畝僧道耕地的數量令人瞠目結舌。

這么多耕地,便是雇傭佃戶都需要最少六十萬佃戶才能耕種,可以說是三名佃戶供養一名僧道。

對于收回朝廷的這些耕地,劉繼隆將其直接分給了耕種的佃戶,并令有司及都察院巡察,若遇僧人威脅佃戶勒還土地之事,即將僧人發配邊塞,以屯戶身份開荒。

隨著有司按照朝廷敕令作為,很快便有不少僧人被發配邊塞,其余僧眾見狀只能緊閉山門,更加刻苦研讀佛經,準備在來年佛誕節中通過科考,取得度牒。

在他們的刻苦研讀下,洪武五年如期而至,距離較遠的僧眾開始提前前往諸道治所準備科考。

當他們抵達各道治所并被祠部官員安排入住后,佛考也準時在佛誕節這日開考。

令所有僧眾始料未及的是,佛考中的內容明顯比唐代佛考的內容更為繁雜,除了主要的佛經外,更是還有冷門的《陰持入經》、《安般守意經》、《光贊般若經》等佛經。

在見到這些佛經內容時,不少僧人便已經泄了氣。

科考結束后,許多僧眾根本沒有等揭榜就直接離開了道治,而當揭榜后,不少僧眾更是心如死灰。

每道上榜者不過二百余人,可參考者卻足足有上萬人。

一時間,僧眾氣惱,甚至有沖擊衙門之舉,但很快都被舉著大棒的州兵追上,三棍便將他們打回了高僧形象。

帶頭沖擊衙門的僧人被判流配邊塞還俗,而其余僧眾則是被驅離。

隨著佛道會考結束,具體的情況也被送到了洛陽。

“五千二百余人通過,稍多了些,倒是沒想到還有這么多能將佛法精通的高僧真人。”

七月洛陽紫薇城貞觀殿內,身著常袍的劉繼隆拿著這本由祠部送來的奏表,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近三十萬佛道,第一年只通過五千二百余人,這在旁人看來已經十分苛刻了,但劉繼隆卻覺得剛好。

殿內的李商隱、崔恕、蕭溝三人面面相覷,只覺得自家陛下是真的準備將僧道控制在幾萬人。

“陛下,如今兩畿八倉四庫皆已蓄滿錢糧,然秋稅尚有三個月便要征收運抵,臣以為可再修四倉二庫。”

李商隱緩緩開口,而他所說的這些,代表了兩畿存儲的錢糧已經不是個小數目。

“準!”劉繼隆不假思索答應下來,同時詢問道:“八倉四庫所積蓄錢糧幾何?”

“糧一千六百余萬石,錢帛錦緞及金銀奇珍折色不少于一千五百萬貫。”

李商隱恭敬回答,同時補充道:“天下有司倉庫及常平倉共積蓄二千二百萬石,四百余萬貫。”

開國五年,兩畿的倉庫都存不下錢糧了,而地方有司存儲錢糧更是不少。

這些錢糧,自然是需要用到實處的,不然便只是取之于民,而無法用之于民。

不過如此多糧食,起運并不方便,而天下銅錢雖多,但比起人口來說還是太少。

朝廷眼下最應該做的,是推動白銀貨幣化,隨后便能派出艦隊讓日本繼續保持恭順和臣服。

日本眼下應該是在平安時代,人口在五六百萬左右,與漢軍相比兵器落后。

如果要出兵攻打,最好的路線就是拿下遼東和新羅,走對馬海峽登陸九州島后北上北島。

其次可以選擇明代鄭和下東洋中走浙江直接渡海前往日本本島,但這條路線對于補給難度有些大。

如果中途發生海難,以日本的農業根本無法維持漢軍作戰。

因此出兵推翻日本統治,這對于大漢來說成本太高,且難以持續,最后的結果很有可能人錢兩空。

倒是完全可以類似西域的駐兵方式將石見、佐渡等未開發的金銀礦占據,以分紅的方式分給日本王室,聯合日本王室來掣肘地方上的貴族勢力。

這么做的話,駐兵就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保護好銀礦和京都就足夠。

只要駐兵幾千,再雇傭礦山附近的日本百姓為礦工,利用黑火藥和灰吹法來冶煉,僅憑石見、生野兩處銀礦,每年就能向中原輸入超過二百萬兩白銀。

只需要十幾年時間,便能將白銀推動為貨幣。

想到此處,劉繼隆目光看向站在金臺上的敬翔、謝瞳等七人:“東海海軍如今操訓如何了?”

敬翔等人聞言,目光紛紛看向謝瞳,因為他主要負責整理軍務機要。

謝瞳站出來對劉繼隆作揖:“回稟陛下,海軍練兵兩萬,如今有三千料福船十艘,兩千料海船二十艘,福船四十艘,一千料海船六十艘和福船八十艘,計二百一十艘。”

“自開春以來,東海海軍便在渤海的大謝戍與烏湖戍等島嶼修建石堡與倉庫,常巡視遼東沿海,渤海為此還三次奏表朝廷,詢問朝廷為何如此。”

大漢如今有兩支主要海軍,分別是嶺南道的南海海軍及東海的東海海軍,人數計三萬人。

東海海軍的戰船自然沒有鄭和所率的寶船大,但論起規模卻不小。

以十七世紀西洋海船為模版而修建的大漢海船,性能并不比十七世紀的西洋海船差,更別提大福船了。

從東海海軍操訓以來,遠洋操訓倒是還沒有幾次,眼下倒是可以訓練這些海軍,先探索了南洋,再分批前去搜尋美洲的作物。

不過在此之前,需要先收復遼東,形成掎角之勢來對付北邊的奚人和契丹人。

想到此處,劉繼隆便開口道:“河南、淮南各起漕糧五十萬石,速輸青州。”

“發關內、京畿、隴右、河東諸道,各遣兩軍與河南都司兵馬一同赴青州演武。”

“兵發之后,諸道即募新卒,補其缺額。”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先把糧食調到青州,然后從諸道調遣兩萬兵馬前往青州,與河南都司合計三萬兵馬于青州演武。

按理來說這些都是老卒,沒有必要磨合演武,不過既然皇帝如此吩咐,李商隱等人只能紛紛作揖應下。

“臣謹記敕令……”

內閣三省的官員紛紛回應,劉繼隆見狀看向謝瞳:“軍器監火繩槍進展如何,與三位相公說說吧。”

距離劉繼隆指點陳濟通改進火繩槍已經過去兩年時間,兩年時間里,火繩槍早已解決了槍管與藥室的氣密問題。

隨著冶金技藝進步,火繩槍的重量也控制到了十二斤左右,雖然對于兵卒來說依舊沉重,但這已經是工匠們集思廣益,將技術改良到最好的狀態了。

得到劉繼隆首肯,謝瞳也站出來與李商隱等人介紹道:

“軍器監所制火繩槍,槍長三尺五寸,重十二斤,耗錢兩貫。”

“此物與火炮填充手段相差不大,八十步可傷人,四十步(約60米)可破甲。”

“以工匠操訓所見,每刻鐘分為十五分鐘,熟練的火繩槍手每分鐘可打出一枚彈丸。”

“一名熟練的工匠,一個月可制出一支火槍,如今朝廷已經在兩畿軍器監制作火繩槍三月有余,兩畿存有三千支。”

隨著謝瞳將破甲距離道出,李商隱等人很快便察覺到了此物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漢軍破甲敵軍只能用火炮、投石車或抵近面射,最后才是陣腳兵肉搏交戰。

抵近面射的距離在十步以內,而如今的火繩槍卻能在四十步破甲。

看似區別不大,但如果數千火繩槍兵列陣破甲,恐怕一輪排射就能打崩對方的陣腳兵。

想到此處,李商隱總算知道自家陛下只調三萬兵馬就準備收復遼東了。

渤海兵馬不過十萬,三萬漢軍收復遼東完全足夠,更別提后續還有兩萬海軍了。

眼見他們神色動容,劉繼隆便繼續說道:“若能說服渤海國將遼東還歸朝廷為最好,若事不可為,動兵便為下策。”

雖然這么說,可劉繼隆清楚,戰場上拿不到的,談判桌就更拿不到了。

只有以戰促和,讓渤海見識到漢軍與唐軍的區別,一戰把他們打疼才行。

“陛下圣明……”

眼見劉繼隆并沒有大動干戈的打算,李商隱松了口氣,與左右的崔恕、蕭溝高唱圣明。

在他們話音落下后,劉繼隆隨即開口道:“敕令兩畿軍器監傳火繩槍造法于諸道軍器司。”

“自洪武六年五月起,額定每司每年制扎甲五千,軍器各萬,火繩槍三千支,火炮五十門,火藥五萬斤,炮彈千枚,彈丸萬斤……”

“臣謹遵圣旨。”

李商隱等人倒是沒有什么意見,各道軍器司每年本就額定生產軍械作為儲備,如今只是增加了火繩槍和火炮及火藥炮彈罷了。

雖說這么做會導致軍器監增加數十萬貫的度支,但總比需要打仗時沒有庫存要好。

“退下吧。”

劉繼隆示意李商隱等人退下,在其退下后,便目光看向了敬翔等內閣大學士,與他們繼續商討起了機要政務。

只是在他們商議時,隨著李商隱等人返回南衙,無數旨意開始分別發往有司諸道。

是日便有不少人了解到了旨意的內容,而原本閑了幾年的武官們也從調糧和調兵前往青州的旨意中,嗅到了立功的味道。

不過令他們更為好奇的,還是旨意中的火繩槍是個什么東西。

好在他們對火繩槍的好奇并未持續太久,隨著劉繼隆將兩畿軍器監庫存的火繩槍裝備兩畿駐隊將士,這些武官們也見識到了火繩槍的威力。

除去火繩槍裝備,劉繼隆還令人根據他口述編撰了《火器操典》,主要講的就是三段射擊和線列戰術,以及火槍兵與跳蕩、陣腳兵的配合。

《火器操典》雕版印刷后,很快便印刷并發給了五軍都督府,由五軍都督府發給軍中旅帥及以上的將領。

由于大漢各道距離相隔甚遠,因此諸如黔中、嶺南、安西、北庭等遙遠的軍器司直到歲末才接到了朝廷派來的工匠。

等工匠傳播技藝,諸道有司工匠能熟練制作出火繩槍時,已經是來年的三月了。

“砰!!”

三月初五,當硝煙在高昌軍器司的校場上升起,安西所產的第一支火繩槍試射成功。

校場上的兵卒連忙跑到了披上一層扎甲的靶子上,將靶子抱著跑到了張淮深的面前。

“啟稟交河王,四十步距離破甲成功。”

兵卒匯報著火繩槍的威力,而此時張淮深他身后的張延暉、張淮溶、曹議金、李明振等人紛紛露出了驚駭之色。

“若是能制出此物五千支,恐怕一輪就能挫敗回鶻士氣。”

“有此物,數千兵馬足以收復黃草泊!”

曹議金、李明振等人先后說著,張淮深聽后卻搖搖頭,將他從劉繼隆那里聽來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此物雖然犀利,但依舊需要多軍配合,方才能挫敗回鶻騎兵。”

“更何況此物制作繁瑣,以安西、北庭之力,每年恐怕也只能堪堪制作出一千支。”

“想要收復黃草泊和碎葉城,起碼還需要數年時間。”

張淮深愛不釋手的握緊手中的火繩槍,旁邊的張淮溶則是說道:

“陛下這么輕易的就把火槍和火炮的技藝給了某等,難道不怕某等作亂嗎?”

他這番話,頓時令眾人啞然。

劉繼隆敢把火槍和火炮技藝交給諸道,是因為諸道已經完成了三司分權,且火炮和火槍的制作方法都掌握在布政司手中。

除非有人能把三司衙門都控制下來,不然根本無法叛亂。

可問題在于,安西、北庭兩道雖然名義上設道,但其治下并無三司,只有都護府。

這種情況,如果張淮深想要作亂,只需要將伊州百姓遷往西州或庭州,就可以制造出上千里的無人區來阻礙朝廷,從容割據西域為王。

正因如此,在張淮深話音落下后,眾人紛紛看向了張淮深,而張淮深則是沉吟片刻后說道:

“陛下敢于賜予此物,必然是有更多的手段還未展露出來。”

“不過如今安西、北庭設道,都護府之存在也就有些多余了。”

他側目看向張延暉,有些不舍道:“汝準備準備,不日便帶兵護送諸位的親眷前往洛陽。”

“待抵達洛陽后,可以兩道百姓增多為由,請陛下置三司衙門于兩道。”

張淮深這是要主動將權力分下,這令不少人紛紛動容。

只要三司衙門落地,西域兩道就徹徹底底屬于朝廷,便是張氏擁有民心,卻也很難再掌握西域了。

不過他們并未開口阻止,畢竟只要西域是張氏的,而非是他們的。

更何況張淮深此舉過后,隨著朝廷在安西、北庭置下三司,他們這群原本的官員要么就是高升成為三司主官,要么就是調往洛陽擔任京官。

張淮深此舉對他們有利,他們沒有必要阻止。

思緒間,張淮深目光看向那名抱著靶子前來的兵卒,忍不住開口道:“汝以為,陛下會如何待某?”

見他開口,場內眾人除了張延暉外紛紛好奇,不知道自家郡王為何詢問著普通兵卒。

對此,兵卒擺正了頭上的鐵胄,露出五官道:“陛下應該不會廢除大都護府的,但三司是肯定會設的。”

“放肆!”聽見兵卒毫無敬語,曹議金不免皺眉輕喝。

兵卒不為所動,張淮深也笑道:“汝下鄉從軍也四年了,過幾日便隨張副都護車駕返回洛陽,請汝阿耶調遣汝往地方擔任吏員吧。”

“在安西和北庭,你從吏卻學不到多少東西。”

“是!”兵卒回應,而曹議金等人這才知曉此人是下鄉學子。

只是普通的下鄉學子,倒也不可能令張淮深如此和善對待,眾人只能想著事后派人打探他消息。

在他們這般想的同時,張淮深也放下了火繩槍,隨后轉身離開了軍器司的校場。

其余官員緊隨其后,但目光都留在了選擇留下的張延暉及那普通兵卒身上。

在他們離開后,張延暉才笑著看向兵卒:“準備好,過幾日與某一同回洛陽,想來汝阿耶也想汝了。”

兵卒脫下鐵胄,露出五官的同時深吸口氣道:“阿耶更在意天下,而非某等。”

在西域敢于這么說的,也只有化名曹遠仁的劉烈了,而他的這番話也令張延暉忍不住苦笑:“全天下,也就汝敢說此話了。”

他伸出手拍拍劉烈肩膀,隨后調侃道:“過幾日汝便能看到妙音了。”

劉烈聞言不免有些窘迫,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與張妙音定親之事的。

他雖然來了西域四年,但確實沒見過張妙音,如今終于要見到,不免有些緊張。

“好好洗漱干凈,三日后某率車駕去接汝回洛陽。”

“好……”

二人簡單交流過后便各自分開,而官員們也很快打聽到了劉烈的身份。

對于這個“曹遠仁”,他們下意識便將他猜向了曹茂,都以為是曹茂的子嗣。

劉烈倒是不予理會,只是回軍營好好洗漱休息了三日,隨后便在營門走上了張延暉的車駕。

在他上車后,車內坐著張延暉,而張延暉則是打趣道:“只見到某,是否有些惱怒?”

“并未。”劉烈佯裝鎮定,隨后主動改換話題,說起了自己要從吏的事情。

“汝去過南邊,便親自與某說說,某從吏該往何處去?”

面對劉烈的這個問題,張延暉也根據自己的經歷和打探得來的消息說道:

“北方雖然連續數載大旱,但畢竟距離兩畿較近,朝廷控制最強,因此都察院在這些巡察力度最大,官吏謹小慎微。”

“江南及劍南道和山南道也基本如此,所以汝若是從吏,去這些地方并不能積累太多經驗。”

“倒是劍南道南部和黔中道、嶺南道,這些地方因為地處偏遠、資源較少而爭斗不斷,如若是要前去歷練,某倒是推薦去黔中道和劍南道南部的雅州、戎州、黎州。”

“不過這些地方恐有瘴氣,恐怕陛下不會準許汝前去……”

張延暉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說了出來,可隨著他不斷解釋,劉烈反而堅定了要去南邊的想法。

“某知道雅州和黎州,它們雖說多山林而山瘴不斷,可人口稠密之處與北邊無異。”

“實在不行,某便去嘉州,聽聞嘉州曾被南蠻所寇,至今都未恢復昔年富庶。”

“某去嘉州治縣衙當差,阿耶定然會同意……”

劉烈有著自己的想法,張延暉見他已經決定,便沒有說什么令他氣餒的話,而是與他說起了這幾年下鄉從軍的趣事。

在二人暢聊的同時,車隊已經駛出了高昌城朝著東南方向改名為柳中的六種縣趕去。

以車隊的速度,每日走四十里路,起碼四個月后才能抵達洛陽。

如果遇上車隊中親眷因為舟車勞頓而倒下,那更是會在半路耽擱好幾個月。

如今是三月,西域還略微有些寒冷,官道兩側偶爾還能看到凍霜。

等到了四月下旬,天氣便要開始變得燥熱了,但好在那時他們差不多已經進入河西,不至于那么干燥了。

這般想著,車駕經過大半日的行駛,最終將上千人的車隊停在了柳中縣外,而劉烈他們則是在城外的驛館中休息起來。

下車時,劉烈與張妙音在張延暉的介紹中碰面。

十六歲的張妙音肌膚如羊脂玉般白里透紅,眉眼如畫,難怪成為西域聞名的女子。

與之相比,劉烈皮膚黢黑如老農,若非五官出眾,只怕會被人誤認成駕車的馬夫。

二人沒有獨處的時間,只是在張延暉介紹下打了個照面,隨后便匆匆分開。

翌日車駕再啟程時,張延暉則是將劉烈直接安排到了與張妙音同乘。

雖說劉烈在朋友面前有些大大咧咧,但真把他安排到與張妙音同乘后,他卻憋了整整一路。

期間除非張妙音主動向他開口詢問河西和隴右的事情,其他時候他都沉默寡言。

好在隨著時間推移,當車駕進入河西后,劉烈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他為張妙音介紹著河西的風土人情,哪怕他從未來過,但在臨州時的那些兵卒大多都是山丹舊卒,他們與劉烈講過各自家鄉的風景,而劉烈則是將這些故事都記了下來。

曾經的故事以風景的方式出現在眼前,便是空氣中略微燥熱的風,此刻都顯得那么的柔軟。

只是相較于他們的從容,與大漢隔海相望的渤海國則是隨著商隊往來,漸漸感受到了來自中原的壓力。

“鐺、鐺、鐺……”

六月,隨著氣溫轉暖,中原的消息也經過商道送到了渤海國的上京城(寧安市)。

渤海國以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為行政規劃,疆域東至日本海,西接契丹,南鄰新羅,北達黑水靺鞨,人口二百余萬,常備兵馬十萬。

盡管渤海國自稱為海東盛國,但看似巨大的疆域里,只有上層人才能居住在城池之中,其他地區的靺鞨人只能生活在名義為城池,但實際上卻是鄉村的地方。

那些地表上的屋舍,基本只有城池內及城池四周的上層人能居住,普通的靺鞨人則是住著半地穴式房屋,依舊過著漁獵生活。

正因如此,渤海國的貧富差距可謂巨大,周長二十余里的上京城將忽汗水(牡丹江)南岸的廣袤平原占據了大半。

城內佛寺隨處可見,民居多為石塊夯土壘砌而成,鋪設稻草便是平民居所。

這樣的屋舍足有近萬座,基本分布在占地廣袤的外城,而周長不過四里左右的內城中則是相對豪華不少。

此處的屋舍基本都是磚瓦結構,居住的也多為渤海國的貴族。

在貴族的院落包圍下,占地不過數百畝的渤海王宮格外顯眼。

王宮位于內城正北,宮墻以河石壘砌而成,高丈許,四面設置宮門,并效仿中原在南面設午門,左右對稱,規模壯觀。

宮墻外東、西、北三面建有藝苑,苑內有湖池、假山、殿宇及礎石等各類設施。

宮內的南北中軸線上排列五個大殿,俗稱五重殿,前兩殿為典禮和朝會之處,規模最大,基壇砌石,并飾石雕螭頭,地面鋪印有寶相花紋的方磚,石柱礎上置綠釉陶柱座。

后三殿規模略小,應為寢殿,有坑道、煙囪等取暖設施。

五重殿的左右兩側有許多院落和房屋,當為嬪妾、宮女和內侍住所及廚房、倉庫之類。

如此宏大的城池與宮室,堪稱東北自有文明以來之最,無愧于海東盛國。

“聚兵三萬于青州,還有兩萬水師在海上群島修建倉庫與石堡,大漢這是準備做什么?”

龍泉殿內,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穿明黃色圓領袍,神色凝重的坐在金臺之上,質問著殿內群臣。

龍泉殿雖然不如大漢的乾元殿高大,但亦能承載數百名官員共同議事。

經過幾代人的漢化,渤海國上層的貴族和廣大城池平民都早已漢化,朝服與常服都效仿大唐。

三十多歲的大玄錫繼位后,更是效仿大唐設置三省六部,并在地方施行地方實行京、府、州、縣的四級管理體系。

此外,他開始推行全面漢化政策,不僅讓官員在官方文書中使用漢字書寫,還令貴族子弟需研習《論語》《尚書》等儒家經典。

不僅如此,他還引入唐朝科舉制度來選拔官員,并在宗教方面延續佛道并行的政策,在上京城內建有佛寺道觀十余座。

只是在他熱火朝天效仿大唐的時候,大唐覆滅的消息卻如晴天霹靂般傳來。

大唐傾覆,大漢在大唐的基礎上重新建國,而大玄錫也在第一時間派遣了使者。

原本兩國相處還算不錯,可隨著大漢聚兵青州,并令人在海上群島修建倉庫與石堡后,大玄錫與渤海國的群臣立馬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此時是洪武五年六月,是大玄錫繼位第八年。

如今的他年近四十,在他心里主要還是想要漢化來推進改革,緩解渤海國內的矛盾,其次便是阻擋西邊的契丹崛起。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與大漢開戰,但大漢如今的舉動卻在告訴他,雙方必有一戰。

這么想著,他目光掃視群臣,群臣中的政堂省宰相見狀站了出來,對大玄錫作揖道:

“陛下,臣以為與其胡亂猜測,倒不如直接派遣使者前往洛陽,詢問洪武皇帝用意。”

“陛下,臣附議……”

“臣附議……”

群臣盡皆說著河洛官話,雖然有些口音,但并不明顯。

面對宰相的這番話,大玄錫不免皺眉道:“派遣使者前往洛陽不該為全部手段,起碼要讓大漢看到吾國的國力。”

“敕令西京鴨淥府、南京南海府在駐諸衛,飛馳遼東、卑沙、安市等城,防范大漢入寇。”

大玄錫的敕令,雖然有激化矛盾的可能,但渤海國并不畏懼大漢。

這份自信,主要來源于昔年渤海國挫敗大唐入寇,以及陸路被契丹封鎖所致。

在他們看來,大漢雖然推翻了大唐,可充其量也不過比大唐強上一些,根本無法渡海登陸遼東。

至于陸路,大漢需要先擊敗奚人和契丹,才能走陸路繞過遼澤來進攻渤海。

不管怎么看,這兩條路都不可能。

“陛下,臣此前聽聞李居正將軍奏表,言漢軍常以大船巡遼東沿海,大船遮天蔽日,所以臣以為大漢定是生出了收復遼東之心。”

忽的,百官中走出名官員作揖行禮,為人鳳儀貌美,令人過目不忘。

大玄錫想了想,很快便想到了他的身份,不由詢問道:“裴少監所言屬實,然亦有李居正夸張之說。”

“陛下,臣以為若非親眼所見,便不可斷言為虛。”

裴颋恭敬回答,隨后對大玄錫繼續說道:

“以臣之見,大漢的皇帝必然是要出兵收復遼東,故此朝廷出使之事,理應以刺探情報為主。”

“倘若確定大漢欲意收復遼東,陛下恐需決斷是否因遼東而與大漢開戰。”

大玄錫皺眉,其它官員也紛紛開口道:“大漢若是要入寇遼東,自然需要與之交戰!”

“昔開元時,大唐亦向吾國服軟,此大漢剛剛結束戰事不久,如何敢與吾國爭斗?”

“若是大漢真有入寇遼東之心,必要與之死戰!”

面對群臣義憤填膺的說辭,大玄錫并未立即表態,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的讓出遼東。

遼東尚有二十余萬君民,數十萬畝耕地,這些都是朝廷的賦稅。

如果將其舍棄,必然會使國內本就動蕩的局勢變得更為動蕩,所以他必不可能后退。

“諸卿所言甚是,不知何人愿意出使大漢……”

大玄錫開口詢問,原本還義憤填膺的群臣,此刻卻突然啞火了。

雖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歷史上被斬的來使太多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

“陛下,臣愿前往!”

裴颋毛遂自薦,大玄錫見狀頷首,本希望還有他人站出,卻見群臣紛紛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見到他們如此,大玄錫有些氣惱,最終只能看向裴颋:

“既是如此,便以裴卿為使,望卿能刺探出大漢虛實,使吾國早做準備。”

“臣領旨……”

在大玄錫的首肯下,裴颋如愿以償的成為了出使大漢的使臣,而其余官員則紛紛松了口氣。

由于群臣表現不佳,大玄錫在定下此事后便宣布散朝,而裴颋也在大玄錫的準許下,挑選了上百人作為使團,不日出使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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