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東觀察使董昌(浙西節度使宋威),反附逆昌,罪該萬死!然士卒無辜,望高王開恩……”
乾符三年十月十二,隨著董昌、宋威大開明州門戶余姚并投降高駢,高駢總算大體上平定了江東、兩浙之地。
董昌、宋威親自來余姚投降高駢,高駢此刻則是坐在牙帳內看著二人自縛雙手,負荊請降。
“解下吧。”
高駢將手中兵書放在旁邊,示意高欽與王重任為二人解綁。
二人眼神示意帳內都將為宋威、董昌二人解綁,宋威與董昌二人則是聽后紛紛松了口氣。
眼見二人重新披上衣服,高駢這才開口道:“汝等既然已經投降了劉繼隆,為何又前來投降與吾?”
“回稟高王!”宋威見狀抬手作揖,當即便把當初袁襲建議兩軍聯手并投降劉繼隆,繼而將劉繼隆等人答應為自己牽制高駢主力,最后淮南兵馬始終不動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二人本以為說出后,能贏得帳內眾將的高興,卻不想眾將臉色十分難看,這令二人心中忍不住咯噔起來。
“那袁襲呢?”
高駢聽后,臉色并無變化,只是好奇這袁襲是個什么人。
“此人為楊行愍謀主,三日前楊行愍與錢镠背主逃亡翁山島而去,袁襲也在船上。”
董昌連忙解釋起來,高駢聽后眉頭微皺。
他本想收下楊行愍和錢镠、李神福這幾個大放異彩的將領,卻不曾想這三人皆棄他而去。
那劉繼隆就這么好,讓他們寧愿逃亡翁山都不歸順自己嗎?
深吸口氣平復心情,高駢這才開口道:“那袁襲謀劃的不錯,劉繼隆為了牽制我軍,確是幫了你們不少忙,只可惜攻打你們的是吾。”
高駢并未遮掩,因為他要把這二人的路給堵死,避免他們回去投靠劉繼隆。
“高王這是何意?”
宋威與董昌已經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卻見高駢道:
“劉繼隆出兵三十萬攻打我軍黔中、江北,如今黔中、江北盡丟十五州,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再丟三州。”
“劉繼隆若是知道他耗費如此大力氣,卻見你二人投降,恐怕會生氣至極。”
“這……”
宋威、董昌二人聞言,臉色頓時便變得有些不好看了。
他們確實也從李陽春那里得到了不少情報,但他們始終覺得李陽春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如今聽來,李陽春沒有騙他們,反倒是他們自己不夠堅定,竟然在最后功虧一簣。
一時間,二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倒是高駢對二人笑道:
“不過也多虧汝二人投降,省去了吾一番手段,如今卻是可以設計對付劉繼隆了。”
“他不是要利用水師進攻江東,兩面開花嗎?”
“那吾便依了他的心意。”高駢看向王重任:“傳出消息,明州投降,我軍正在回援湖南。”
“是!”王重任作揖應下,高駢接著繼續看向董昌、宋威二人:“楊行愍與錢镠等人帶走了多少兵馬?”
“不足三千。”宋威與董昌異口同聲回答著,高駢聽后隨即沒有放在心上,直接對堂內將領吩咐道:
“王審時,汝率一萬兵馬駐扎杭、越、明三州,防備楊行愍率兵入寇。”
“末將領命!”
將領中走出一人,對高駢躬身行禮作揖。
見他應下,高駢微微頷首,繼而吩咐道:“明日三軍前往湖州,吾倒要看看李陽春是否會率兵來攻!”
在他的吩咐下,南唐的軍隊只能匆匆休息,于翌日開拔前往湖州。
與此同時,楊行愍也派出使者前往了揚州,將宋威、董昌投降的消息告訴了李陽春。
李陽春早就考慮過宋威董昌會投降,只是沒想到這兩人會投降的那么快。
“他們手中三千余人都是水師,足夠幫助我軍渡江了。”
揚州衙門內,李陽春放下楊行愍手書,繼而對堂內眾將吩咐道:
“江東傳來消息,高駢已經占領明州,眼下正在率軍回援湖南。”
“這消息半真半假,某不相信高駢在得知我軍有進攻江東意圖后,還會如此從容的回援湖南。”
“暫且按兵不動,等待西邊傳來高駢所部出現在湖南的消息,我軍再渡江南下。”
李陽春倒是沒有被高駢放出的消息迷惑,而是繼續等待機會。
反正西線戰場的漢軍正在高歌猛進,該擔心的人不是他,而是高駢。
反倒是他如果能持續將高駢拖在江東,即便無功,卻也無過。
在他的示意下,淮南的大軍繼續按兵不動,但快馬卻把李陽春的意思帶到了江陵城。
江陵城的劉繼隆在看到李陽春的奏表后,眉頭微微皺起,緊接著目光看向面前的沙盤。
時至十月二十日,黔中方向的夷州、南州、溱州、珍州都已經被王建帶兵收復,只剩下南邊的播州沒有收復。
只要拿下了播州,黔水以北以西的八個州就牢牢掌控在漢軍手中,黔中道的余下九個州則是群蠻多而漢民少,魯褥月不僅僅要阻擋王建,還得要防備后方的群蠻,堅持不了多久。
湖南境內的情況,劉繼隆已經通過這半個月俞公楚的布置看了出來,整個湖南只有不超過三萬兵馬,其中兩萬都在澧水南岸。
漢軍在江陵、山南東道還有兩萬水師和十二萬大軍,二十五萬民夫。
黃坡雖然還沒有攻下,但距離被攻下也不遠了。
只要南下黃坡,屆時不管高駢是否回援,自己都可以分兵攻打湖南、江西。
“敕令,速速攻破黃坡,隨后大軍渡江,分兵攻打湖南、江西,令王建整頓八州后,不必顧忌黔中其余州縣,直接南下攻打矩州,走矩州攻下嶺西、收復安南與嶺東。”
劉繼隆選擇冬季動兵,擔心的就是入夏后濕熱導致北兵不適應,但如果能在冬季就把濕熱的嶺南道給拿下,湖南和江西、江東、兩浙等處就好打了。
真讓高駢退往嶺南,這場戰事恐怕會拖到明年入冬去,這是劉繼隆不可接受的。
“臣遵命!”
趙英不假思索應下,而劉繼隆此刻看向正在寫起居注的敬翔,不由開口詢問道:“是否覺得吾有些操之過急了?”
“并未。”敬翔顯然沒想到自家殿下會詢問自己,但他卻早就有了腹稿,因此在面對詢問時,他立馬便說道:
“臣以為,大軍東出快不得,大軍南征慢不得。”
“關東局勢復雜,各類藩鎮扎根數十上百年之久,故此快不得。”
“殿下用三年時間討平關東諸鎮,已經算是有些操之過急了,若非殿下能拉出火炮來攻打諸鎮,攻破諸鎮苦心經營數十上百年的城池,那我軍現在恐怕還深陷河北泥潭中。”
“不過既然北邊已經討平,那面對南邊就絕對不能徐徐圖之,而是應該以雷霆手段將江南收復。”
“江南若是割據越久,則越不好統治,且長江與黔中皆為天塹,若是再給高駢幾年時間經營,等他安撫了江東兩浙數百萬百姓,定然能拉出與我軍數量相當的兵馬來對峙。”
“哪怕我軍有火炮,可是以江南復雜的地形和官道,我軍火炮定然無法像在北方時迅速轉運。”
“臣看過王都督在黔中的軍報,王都督麾下兵馬在黔中時,行軍速度僅有四十里,這遠遠低于我軍每日行軍六七十里的速度。”
“這其中原因,便是因為火炮沉重,每日行進有限。”
“我軍擁火炮而兵慢,高駢無火炮而兵快,一快一慢間所出現的機會,殿下想必比臣還要清楚,臣便不在此賣弄了。”
敬翔點到為止,劉繼隆聞言十分欣賞,忍不住道:“以你的才干,擔任起居郎倒是大材小用了。”
“殿下折煞臣了。”敬翔聞言連忙苦笑作揖:
“臣在殿下身旁,不僅能學到許多東西,也能積攢資歷,與群臣混個面熟,日后也方便調往他處當差。”
“更何況臣剛剛進入南衙不到四年,如今能以弱冠之齡擔任起居郎,已經是格外拔擢之恩了。”
面對敬翔知進退的態度,劉繼隆十分滿意,心想等平定天下后,倒是可以將此人調給自家大郎,提前培養自家大郎的班底。
這般想著,劉繼隆的目光投向了沙盤之上,而這時剛剛離去不久的趙英卻快步返回了思政殿內。
“殿下,快馬來報,我軍收復黃坡,守將梁纘被俘!”
趙英帶來了一則好消息,劉繼隆則是感到詫異:“如何收復的?”
在他眼底,梁纘這群人雖然能力不行,但對高駢卻算是忠心,不太可能束手就擒。
“黃坡被破在即,其麾下兵馬趁夜色擒住了梁纘,獻城投降。”
趙英不緊不慢的解釋著,劉繼隆聽后頷首:“算上這個梁纘,我軍手中已經有高駢麾下兩名大將。”
“此外,他曾經那些大將的家眷也都被安置在長安,這倒是有利于我軍說降其軍中將領。”
“敕令長安留守衙門,令那些人紛紛寫下家書,待我軍渡江南下,凡開城投降者皆不論罪,授散官以安養其家。”
硬的手段已經施展過了,現在就到了需要軟硬兼施的時候了。
江北和黔中兩處防線都已經崩潰,劉繼隆不相信高駢手下將領個個都能像張璘、藺茹真將這群人那般忠心耿耿。
只要漢軍渡過長江,這群人立馬便會原形畢露,但在此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渡過長江。
“渡江物資準備如何?”
劉繼隆詢問趙英,趙英連忙作揖:“江陵積存有五十萬石糧食,黃州王使君所部又有三十萬石糧食,糧食不缺,只是缺少民夫。”
“大軍若是渡江,必須先征募民夫,才能保障我軍能收復各州。”
見他這么說,劉繼隆便不再猶豫,直接敕令道:“敕令曹茂,著其率軍南下攻打澧州。”
“敕令耿明,接引大軍渡江鄂州,令王式指揮兵馬往湖南、江西攻去。”
“敕令洛陽,以江南州縣數量,提前調遣劍南、山南等處官吏南下。”
趙英聞言不敢怠慢,連忙接令后起身前去操辦。
瞧著他遠去,劉繼隆則是有些擔心南邊的治理問題。
這倒并非是說他覺得官吏不夠,而是能夠適應特殊地方的官吏不夠。
諸如嶺南、福建、黔中等處,不是能夠跑象,便是有犀牛在當地棲息,環境可見一斑。
治理這些地方,難度可是要比治理北邊那些干旱貧瘠的州縣還要困難。
不過好處在于,南邊的州縣屬于隨著時間推移,每份治理都能見到成效,而北邊的州縣,尤其是西北的州縣則是隨著時間推移,降雨線不斷南移而變得愈發困難。
想到這里,劉繼隆只覺得前方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做,收復江南,不過是日后治理天下的插曲罷了。
思緒間,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提筆繼續處理起了各道州縣的政務。
與此同時,隨著長江南岸,駐蹕公安城的曹茂在接到敕令后,他果斷選擇了揮師南下,進攻在澧州防御的俞公楚。
俞公楚所部兩萬兵馬都是操訓不足半年的新卒,面對曹茂所率兩萬漢軍南下,整條防線壓力無疑驟增。
他一邊派遣快馬繼續前往江東求援,一邊堅守澧水防線,試圖擋住曹茂兵鋒。
曹茂沒有火炮,可俞公楚的澧水防線也沒有夯土包磚的堅城。
高駢在南邊不過幾年時間,重點都在經營黔中和江北防線,對于擁有長江和黔中作為天險的湖南,高駢雖然也修建了不少堅城,但重點都在潭州與岳州的湘水以東,而非湘西。
如今曹茂舉兩萬兵馬來攻,俞公楚卻只能硬著頭皮堅守起來。
也在曹茂與俞公楚交戰澧州的同時,收復黃坡的王式開始率軍渡過長江。
百余艘福船釘上船板,頓時便形成了長二里余的浮橋橫陳長江江面。
“動作都慢些,不要著急,小心落入水中!”
二十二日,長江寒風自西向東吹來,吹得人臉頰發紅。
長江北岸,三十余萬軍民齊聚,數十艘福船專門來往南北,負責運送挽馬牛車和物資前往長江以南的鄂州,而軍民則是以軍為編制,先后通過福船形成的浮橋,不斷渡江南下。
這種渡江方法,也就在長江的中上游有用,若是放在下游那動則數里乃至十數里的地方,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軍終于渡江了。”
八百料的福船上,王式站在船頭,他身旁的陳瑛、陳靖崇等人由衷感慨。
他們都知道,只要漢軍渡過長江,統一南方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高駢若是知道黃坡丟失,我軍已經渡過長江,恐怕會方寸大亂。”
陳靖崇忍不住開口笑出聲來,旁邊的陳瑛也是嘴角含笑,眼底都是江南的景象。
“他只有一人,終究是分身乏術。”
“能阻攔我軍如此,除了他外,卻也沒有旁人了。”
“若他有爭雄的心思,興許還能阻擋我軍更久。”
王式倒是為高駢說了句公道話,高駢自始至終想的都只是如何割據。
但凡他有些爭雄的心思,最開始不是去打宋威和董昌,而是攻打長江北邊的耿明,興許結果會大不一樣。
當然,以劉繼隆橫掃河北的速度,哪怕高駢能占據江北不少州縣,卻也不會影響到最終的結果。
南方始終會被劉繼隆討平,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這般想著,王式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那上百艘大福船,以及在福船上木板快步渡江而去的漢軍將士。
放在十年前,他也沒有想過,偏居一隅的劉繼隆會在短短十年的時間里,以鯨吞之勢由西向東的吞并了整個北方,而今更是要將南方也盡數吞下。
“若能讓天下變得太平,改朝換代又如何呢……”
王式想到了李忱、李漼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嘆了口氣,而江北的三十余萬軍民也在他的嘆氣聲中,宛若蟻群搬家般,不斷的涌向江南。
十二艘裝備火炮的大福船與二十余艘未裝備火炮的大福船將洞庭湖口和長江下游封鎖,高杰想要率軍阻止卻有心無力,而張吉本就是水賊出身,自然不可能用自己的弟兄去和漢軍拼個你死我活。
他只是派遣水師佯攻,嘗到漢軍水師火炮的厲害后,便立馬撤回了江州,并向江東派出了快馬求援。
二十五日,王式所率三十余萬軍民盡數渡江,大軍登陸鄂州后,王式將兵馬分為陳瑛、陳靖崇兩部。
以陳瑛親率五萬兵馬進攻江西,以陳靖崇親率七萬兵馬進攻湖南,而王式則是選擇坐鎮原地,為兩軍調度火藥糧草。
由于在江北鏖戰近兩個月,江陵府又鑄火炮二十門,王式將原本的三十門火炮劃給陳靖崇,將嶄新的二十門火炮劃給陳瑛。
兩軍開始分兵攻打湖南、江西,等到湖州的高駢得到消息時,便是他也不由得身形搖晃了幾分。
“梁郎如何了……”
湖州衙門內,高駢質問前來稟告的快馬,只想知道黃坡被攻破后,梁纘的死活。
“未曾聽說梁使君消息。”
快馬低下頭去,高駢聽后看向王重任:“江東有三萬新卒和一萬老卒駐扎,吾將四萬兵馬盡數交予汝,望汝能擋住李陽春來犯。”
“高王放心,某定不負重托!”
王重任不假思索應下,高駢見他如此,這才看向身旁高欽:“告知全軍將士,明日拔營,回援洪州。”
“是!”聽到高駢終于愿意回援,高欽也趁勢松了口氣。
但是想到漢軍十余萬渡江南下,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阿耶,若是如此,我軍便只有不到四萬兵馬回援。”
“江西和湖南境內合計不過四萬兵馬,算上我軍四萬也不過八萬,我們能擊退叛軍十余萬兵馬嗎?”
面對高欽的擔心,高駢則是面色沉著:“此次領兵之人為王小年,若只是王小年,吾則不懼。”
“吾所擔心的,是前軍失利后,劉繼隆會親臨江南。”
高駢并沒有在幾個人手里吃過虧,但在劉繼隆手里,他卻根本沒有討得幾分好過。
王式這個人他十分熟悉,他自信能擊退王式,但卻沒有自信能擊退劉繼隆。
“敕令鄺師虔,令其率軍帶陛下前往廣州南狩。”
“是!”
高駢沒有自信擊退劉繼隆,所以他能想到的,只有將皇帝南遷去廣州。
他只要能將叛軍兵馬拖到來年二月,憑借江南二月的情況,絕對能讓劉繼隆麾下數十萬兵馬喝一壺。
思緒此處,高駢只能沉下心來,想著如何擊退這十余萬兵馬。
至于投降劉繼隆,他都活了這么大把年紀了,讓他跪誰都行,但他就是做不到跪劉繼隆。
“都退下吧。”
他遣散了眾人,獨自在衙門內想破敵之策。
只是直到翌日三軍拔營時,他也沒有想出什么好辦法。
他選擇從湖州走睦州,經過婺、衢、信三州后抵達洪州,足有近千里道路,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抵達。
在此之前,他只能期盼俞公楚他們能守住湖南和江西,為自己爭取時間。
只是他的想法不錯,但俞公楚與鄺師虔卻根本做不到。
得知漢軍渡江走鄂州南下,俞公楚只能放棄澧州、朗州、后撤湘陰防守。
因此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南唐在湖南先后丟失澧州、朗州、鄂州。
與此同時,江州也正在被陳瑛、耿明猛攻,張吉的水師根本不敢靠近。
得知江州情況,剛剛趕到衢州的高駢查看地圖,很快便萌生了一個計劃。
“敕令,讓張吉率領水師撤往池州,主動讓叛軍攻下江州,攻打洪州城。”
“敕令洪州守將鐘傳,必須堅守鐘陵十五日,十五日后吾便能率軍抵達鐘陵,擊退叛軍所部。”
衢州官道上,高駢指著地圖上作為洪州治所的鐘陵城,已經想到了一個可以將漢軍東路兵馬一網打盡的計劃。
“末將領命!”
高欽不知道自家阿耶想到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家阿耶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更何況此次領兵的陳瑛在漢軍之中并不出名,縱使漢軍驍勇,也難以與己方抗衡。
在高駢敕令下,四萬南唐精銳開始朝著洪州趕去,而張吉也按照高駢的敕令,直接撤往了池州。
張吉撤退后,陳瑛與耿明對江州的攻勢愈發猛烈,不過三日便直接拿下了江州全境。
陳瑛沒有下令三軍休整,而是火急火燎的便朝著洪州進攻而去。
駐守洪州的守將是當初組織民勇抗擊過王仙芝的鐘傳,不過他當時功勞不多,只得了個洪州都將的官職。
后來高駢占據江西,這才把他擢升為洪州刺史兼防御使,而他手中則是只有不到五千兵馬。
因此在高駢敕令送抵后,他便將洪州五千兵馬盡數聚集到了鐘陵城內,并派百姓砍伐了鐘陵城四周的所有樹木運入城內。
鐘陵作為高駢曾經暫住過的城池,自然修葺的十分堅固。
高三丈六尺的城墻,通體夯土包磚,厚達五丈,哪怕是陳瑛有火炮,見到這座城時也不免頭疼。
“如今已經是冬月二十,以我軍火炮想要攻破這座城池,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拿不下來。”
“這鐘陵旁邊不是贛水嗎?派人詢問耿都督,看看能否派炮船進入贛水,炮擊這座鐘陵城!”
陳瑛對身旁都將吩咐著,而他身后正在扎營的三萬大軍,也吸引到了鐘陵城內守將鐘傳的注意。
“對付某這個小小的鐘陵城,竟然來了那么多兵馬,熱鬧!熱鬧!”
鐘傳瞧著城外景象,不僅沒有感到害怕,反而隱隱有幾分期待。
天下動亂,只有展露才干才能讓人重用,他不管最后取勝的是高駢還是劉繼隆,他只需要展露自己的才干,自然而然會有人來拉攏自己。
不管誰贏誰輸,反正他只要富貴!
“都準備好了嗎?”
鐘傳看向自己身旁的幾名將校,幾人紛紛拱手作揖:“使君放心,城池固若金湯,便是旁人舉十萬大軍來攻也別想輕易拿下!”
“好!”鐘傳聞言,臉上笑意濃重,隨后轉身走下了城墻。
在他走下城墻的同時,陳瑛派出的快馬也已經返回了鄱陽湖口。
耿明得知鐘陵堅固后,隨即便準備調炮船走贛水去炮擊鐘陵城。
雖然眼下是冬季,但兩千料的大福船吃水并不深,還是小心翼翼的通過了江道,出現在了鐘陵城西側的贛水水面上。
得知炮船可以進入贛水,耿明便指揮另外五艘炮船進入鄱陽湖,最后在贛水上停留,準備在陳瑛下令炮擊時,從船上炮擊鐘陵城。
二十二日,當六艘炮船就位后,陳瑛開始下令大軍渡過贛水,登陸東岸扎營的同時,將營中二十門火炮運抵營盤前線,對準了那十分堅固的鐘陵城。
當民夫開始修建營盤,陳瑛也果斷下令炮兵開始炮擊鐘陵城墻,并以旗語傳令給江面的六艘大福船,展開了對鐘陵城的炮擊。
“嗶嗶——”
“轟隆隆!!”
霎時間,五十余枚炮彈對里許外的鐘陵城發起了進攻。
由于第一次是校準,命中城墻的炮彈只有兩三枚,但隨著半盞茶的休息時間過去,第二輪炮擊時便有七八枚炮彈命中了城墻,而第三輪時則是達到了十余枚。
自第三輪后,每輪炮擊都會有十余枚炮彈命中陳瑛預估好的那段城墻。
期間鐘傳也冒著炮火上前觀望了一次,不由暗自咋舌,但心底卻依舊對鐘陵城充滿了信心。
果不其然,前后歷經三日的炮擊,鐘陵城的墻磚雖然碎了又碎,但并未被輕易攻破,這令陳瑛有些頭疼。
他開始分兵去攻打其余防守薄弱的州縣,留主力繼續圍攻鐘陵城。
不過幾日時間,贛水以西的吉州、袁州先后被漢軍收復,而攻打湖南的陳靖崇也十分順利。
在耿明留下的另外六艘炮船幫助下,岳州在七萬大軍圍攻下很快失陷,高杰率領殘余水師撤往湘陰,并將受損嚴重的幾艘船只沉沒在湘水河道上,以此阻礙漢軍炮船進入湘水。
在高杰的這般手段下,本就類似于河中島的湘陰城,防御手段立馬就多了不少。
曹茂率軍走朗州南下,在湘水西岸與俞公楚對峙,而陳靖崇則是率軍南下,在湘水東岸與其對峙。
鄺師虔率領萬余新卒裹挾潭州、衡州百姓南下,準備依托湘南復雜的地形來阻礙漢軍兵鋒。
黔中的王建已經收復播州,但魯褥月留下的百姓數量不多,他只能從東川征募民夫,等待臘月中旬以后進攻矩州。
在快馬的傳信下,坐鎮江陵的劉繼隆很快就得到了三支兵馬南下收復江南的進度。
“江西的局勢不對勁。”
得到江西的軍報后,劉繼隆下意識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趙英見他如此,連忙擔心詢問道:“殿下,可是高駢施展了什么手段?”
“嗯。”劉繼隆走到沙盤前,用手指著江西的鐘陵城道:“高駢距離鐘陵不過千里,若是早早開拔,現在理應已經到了洪州境內,但他卻遲遲不露面。”
“此外,張吉所部水師并未遭受重創,退往池州后卻根本沒有繼續前來襲擾,這也不對勁。”
想到這里,劉繼隆仔細觀察了地圖上的情況,面色不由露出幾分古怪。
單從江西的態勢來看,這簡直就是元末鄱陽湖之戰的翻版,只是耿明和陳瑛沒有那么多兵馬,也沒有犯陳友諒將湖口暴露給朱元璋的這種錯誤。
不過饒是如此,劉繼隆還是忍不住詢問道:“如今耿明在鄱陽湖有多少艘戰船?”
“大福船二十六艘,其中六艘是炮船,水兵八千余人。”
趙英不假思索的回答,劉繼隆聽后略微皺眉,但很快便眉頭舒展。
“把我軍炮船調往鐘陵,分散我軍兵力,看來這高駢已經帶兵在洪州境內蟄伏起來,準備先吞下陳瑛這部兵馬,再去對付陳靖崇了。”
劉繼隆猜出了高駢的意圖,隨即不假思索的對趙英吩咐道:
“敕令李陽春,高駢已經率軍撤回江西,令他立即渡江攻打江東,收復江東兩浙全境!”
“敕令耿明,嚴防死守鄱陽湖口,切不可丟失湖口,防備叛軍水師偷襲,將炮船調往湖口。”
“敕令陳瑛,著其收攏兵馬,防備高駢施展手段,對我軍分而擊之。”
“敕令曹茂,著其率軍向西收復湘西及黔東諸州縣。”
“敕令陳靖崇,著其留兵包圍湘陰,余下兵馬猛攻湘南,不可讓叛軍在五嶺(南嶺)久留。”
一連數道敕令,除了西邊的王建沒有接到敕令,各軍兵馬皆得到了敕令。
趙英不敢耽擱,連忙派出快馬去傳遞消息,但劉繼隆卻眉頭緊鎖,擔心哪一方面遲了一步。
對手畢竟是高駢,劉繼隆自己能察覺到他的意圖,但麾下眾將卻沒辦法那么快的察覺到,這點他十分清楚。
在他擔心的同時,各道敕令開始送往各軍,而深處鄂州的王式,也漸漸面對沙盤感覺到了不對勁。
“不對勁……不對勁……”
王式看著沙盤的情況,皺眉來回踱步,目光死死盯著沙盤,最后則是將目光放到了鄱陽湖口的船只模型上。
“來人!”
他忽然開口,帳外便有將領急忙掀開帳簾走入其中:“使君。”
“發軍令給耿明、陳瑛,令其嚴防死守鄱陽湖口,另外讓陳瑛集結兵力,不要繼續分兵收復諸州縣。”
“是!”
在王式的吩咐下,鄂州營盤也連忙派出了快馬,直奔江州與洪州而去。
在快馬疾馳的同時,一隊快馬也冒著夜色往池州疾馳而去。
時間來到后半夜,他們疾馳來到了彭澤縣北部的水寨,并亮出魚符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半個時辰后,隨著節制水師的張吉出現在水寨牙門中,負責傳信的快馬也果斷將魚符和高駢的敕令雙手呈上。
“高王敕令,請張節帥率水軍突襲鄱陽湖口處叛軍水師,以鐵索封鎖湖口,以便高王重創叛軍東路兵馬!”
“什么?”張吉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皺眉道:“叛軍戰船雖少,卻都比我們的大,況且他們的戰船還有……”
張吉想說火炮的事情,但快馬卻道:“高王已經令人牽制了那些能打出鐵球的戰船,還請張節帥速速出兵。”
“好!”聽到漢軍之中能打出鐵球的戰船被牽制,張吉也不再磨蹭,直接看向牙門內緊急聚集起來的眾將。
“傳令三軍拔營,準備鐵索勾連戰船,奇襲鄱陽湖口!”
“末將領命!!”
眾水師將領聞言沒有膽怯,紛紛作揖稱是。
快馬見狀,這才在張吉安排下前去休息。
在他們連夜出營前往鄱陽湖口的同時,還沒有接到敕令的李陽春,卻已經通過各處戰場的高歌猛進,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高駢恐怕已經回援了,此前他們放出的假消息,如今成了真消息。”
守在沙盤前,李陽春用油燈觀察沙盤情況,用手指著江西的洪州道:
“若是不出某所料,高駢所攻方向為此處。”
見李陽春這么說,半夜被叫起來的劉松、譚凱等人忍不住詢問:“我們要支援嗎?”
“不!”李陽春搖搖頭:“我們的任務是收復江東兩浙,而如今高駢許久不曾露面,定然是去了洪州。”
“眼下正是我軍渡江收復江東兩浙的最好時機,令人傳令前往翁山島,讓楊行愍等人出兵進攻明州,將江東兩浙的兵力吸引去明州,以便我軍渡江!”
“是!”劉松譚凱紛紛應下,鄧儼卻皺眉道:“是否要告知殿下,等待殿下敕令再出兵?”
面對這個問題,李陽春卻十分淡然:“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某可以向江陵派去快馬,但卻不能等殿下敕令再渡江。”
“戰機轉瞬即逝,如果出了什么差錯,某一人擔之。”
不等鄧儼勸說,李陽春一手持油燈,一手抬手將其打斷。
“都督令、以翁山楊行愍所部為誘餌,三日后我軍渡江,某要在除夕前收復江東兩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