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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長江水戰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26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放!”

“嘭嘭嘭……”

九月末梢,當秋老虎的余威漸漸過去,長江兩岸的氣溫也開始隨之下降起來。

本不適應南方氣候的漢軍北兵,反而隨著氣候變冷而漸漸適應了下來。

當他們適應了江淮氣候后,他們對江北四城的攻勢也愈發迅猛,梁纘只能開始安排皖口水師向黃州靠攏,等待渡江撤軍,返回湖南。

與此同時,江夏與漢陽江段的長江水師,則是在高杰的率領下,不斷以投石機和絞車弩來掩護漢陽城內的己方部隊,不斷與圍城的漢軍遠程牽制。

寬闊二里許的長江上,諸如樓船、艨艟、蒙沖、走舸、火舫等戰船數不勝數,足有二百余艘。

作為主艦的樓船,高二丈余,長八九丈,頂層除了有指揮所用的樓櫓外,還有各類絞車弩和幾座小型投石機。

雖說是小型投石機,但依托漢陽城與長江相鄰,也能不斷進攻來牽制圍攻漢陽城的兩萬漢軍。

類似這樣裝備絞車弩或小型投石機的舟船并不少,烏壓壓的橫陳江面,仿佛將長江都遮蔽了一般。

他們若是舟船相連,則可直接為漢陽守軍鋪設出一條直通長江南岸的“路橋”,這也是漢陽守軍遲遲不曾撤退,一直在與漢軍糾纏的原因。

他們無非就是想要消耗漢軍有生力量,以此為接下來的收尾江南,做足準備與時間。

作為此時漢陽城外漢軍指揮的曹茂,自然也十分清楚南唐水師的意圖。

面對這番情況,他不為所動,只因為他早已得到了江陵城的軍令。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繼續拖住漢陽城的南唐軍隊,等待機會全殲他們于此。

“直娘賊的,這群叛軍又收兵回營了!”

長江之上的大型樓船中,負責指揮江夏水師的高杰忍不住暗罵,繼而看向身后的幾名將領。

“傳令下去,讓南岸的弟兄烹煮肉食,給弟兄們吃個痛快!”

“是!!”

幾人不假思索應下,隨后派遣一艘走舸往長江南岸的江夏而去。

隨著漢軍撤退,各艘戰船上的南唐軍隊也紛紛松懈,各自在船艙內休息起來。

太陽西斜,漸漸沒入西邊的平原,而各艘戰船上也隱隱飄出肉香和飯菜香味。

他們背靠江夏和整個湖南,為了讓他們盡心打仗,他們的許多要求自然是要得到滿足的。

在他們痛快吃肉的時候,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肉眼可見的除了長江江面上的各艘舟船火光外,便只有兩岸的漢陽、江夏兩座城池的火光,以及漢陽旁邊的漢軍營盤所燃燒的火光。

二百余艘戰船,就這樣安靜的停泊在江面上,任由長江滾滾東去,佁然不動。

聽著江水沖擊船體的聲音而陷入夢鄉,這就是這一個多月來,南唐水師將士每日的日常。

正因如此,并未有人發現不對勁,更沒有人不安。

哪怕是已經被高駢提醒過的水師將領高杰,他此刻卻也喝得酩酊大醉,抱著身旁的嬌柔女子呼呼大睡。

時間漸漸推移,當十月初一按照約定到來,南唐水師將士也紛紛起床,等待著漢軍的再度攻城。

江面上的霧氣漸漸消散,但正是在霧氣消散時,長江上游開始出現點點“黑斑”,順江洶涌而下。

“嗯?”

在樓櫓觀望的南唐水師兵卒發現了不對,不等他們繼續觀察,便已經有人吹響了木哨。

“敵襲!!”

頃刻間,無數哨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驚醒了所有還在休息的將領與兵卒。

高杰幾乎是連滾帶爬沖出船艙的,不等他詢問發生了什么,站在高處的他便已經看到了順江而下的無數黑點。

那并非黑點,而是一艘艘戰船。

“哈哈哈、偷襲也不挑選個好時機,看來叔父還是過于高看他們了!”

“敕令,全軍準備與叛軍水師交戰!!”

高杰雖然腦袋混沌迷糊,卻也看到了太陽初升,霧氣消散的場景。

于他而言,若是他選擇偷襲,肯定會選擇在霧氣濃重的時候,而不是選擇在如此晴朗的時候。

高駢對他的吩咐,頓時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他此刻只覺得自己終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機會。

他開始指揮水師準備迎敵,而此刻順江而下,船體斑駁,似乎剛剛經歷了數場大戰的漢軍水師卻紛紛嚴陣以待。

他們每個人都只穿著胸甲,似乎根本沒有短兵交擊的準備。

耿明站在大福船的船頭,眼看著雙方距離逐漸逼近,他頓時揮舞令旗:“拋錨,準備舷側齊射!”

在他的軍令下,近二百艘戰船紛紛拋錨,而作為主要戰船的十二艘大福船則是繼續向前行駛,直到從中軍位置沖到了前軍位置,船上的水兵才紛紛壓下拋錨的機關。

瞬息間,巨大的鐵錨落入江中,在江底拖拽近百步后,才紛紛掛住江底。

十二艘大福船已經沖到了艦隊最前方的位置,距離南唐水師也不過二三百步的距離。

在這種時候,船上的水兵開始搖櫓劃槳,利用江流將戰船的側舷展露出來。

船體上的木板開始被一層層揭開,每艘船的側翼都露出了六個黑洞洞的炮口。

旗兵不斷揮舞旗語,而已經指揮水師經歷過好幾次戰事耿明,此刻仍舊難藏自己內心的激動。

在他吹響木哨后,各炮口背后的炮兵瞬間點燃了引線,并在南唐水師集結起來,準備與他們短兵交擊的同時發出怒吼。

“轟隆隆!!”

猛烈在長江上空激蕩,江水都被震出漣漪。

瞬息間便被射出的炮彈,更是如驟雨般落入了那二百余艘南唐水師的隊伍中。

“嘭!!”

“額啊!”

“是叛軍的投石機,不要慌亂,準備還擊!!”

瞬息間,數枚炮彈擊中了樓船的桅桿,桅桿被直接打斷,而中彈的船體更是被直接打穿,連帶著上面奔走的水師兵卒都被直接打成了碎塊。

明明前一秒雙方還在交談,結果呼吸間對方便被直接打成了碎塊,血肉迸射在自己的身上。

鐵炮彈帶來的沖擊感,遠遠要比任何投石機都來的強大,不少兵卒崩潰叫嚷出聲,高杰更是被直接打懵。

“散開!各戰船紛紛散開,朝他們靠攏,投石機和絞車弩準備還擊!!”

高杰反應過來后,連忙指揮舟船散開,不再充當漢軍水師的活靶子。

在他們散開的同時,漢軍戰船也調轉了船舷,十二艘福船側舷的七十余門火炮也在炮兵們的校準下,對準了南唐水師的戰船。

“轟隆!!”

不出所料,炮彈呼嘯著擊中了不少舟船的桅桿,亦或者撕碎了硬帆,砸在了甲板上,化作跳彈蹦跳起來。

看似沒有威力,但擦中即傷,命中即死,水兵紛紛躲避,卻還是有不少人斃命當下。

“散開!舟船速速散開!”

在高杰的指揮下,已經得令的戰船已然散開,致使這次漢軍水師的命中率開始變低,只有五六枚炮彈擊中了戰船和水兵。

散開的間隙,反應過來的南唐水師也開始以投石機和絞車弩還擊,但效果并不明顯。

漢軍的水師早就各自散開,除了十二艘大福船還橫陳不動,其余戰船都在南唐水師的攻擊范圍之外。

盡管有不少鑿子箭命中了這十二艘大福船,可它們根本射不穿大福船那厚實的船體。

看似傷痕累累的船體,實際上并未遭受到致命打擊,而船艙內的炮兵更是從容的在炮擊過后,將火炮順著軌道后退,清理了炮膛后重新裝填炮彈。

每隔半盞茶時間,他們就改換船舷,將火炮推到船艙炮口后等待軍令,點燃引線后炮擊不斷靠近的南唐水師。

激蕩的長江,此刻成為了雙方的主戰場。

江夏、漢陽的南唐軍隊,以及漢陽城外的漢軍也紛紛關注到了此處,他們亦或者在城頭,亦或者在城外,紛紛對著己方水師搖旗吶喊,擂鼓助威。

漢軍的火炮聲不斷作響,每陣炮聲響起,便讓城外的兩萬漢軍激動不已,感覺渾身的鮮血都在沸騰。

“放!”

“轟隆——”

隨著雙方靠近,雙方各自的命中率也在不斷提高,絞車弩的鑿子箭甚至已經穿透了漢軍大福船的船體,漢軍的炮彈更是多面開花。

“直娘賊,叛軍的戰船怎地如此高大?!”

隨著距離逼近,高杰這才發現漢軍的戰船比自己的樓船大了一圈,就連高度都落差將近七八尺。

“換霰彈開炮!”

眼看著南唐水師不斷逼近,耿明有條不紊的下令,而此時各艘大福船內的炮手開始將五斤重的鐵炮彈,直接換成二十余枚大小不一的鐵丸。

隨著哨聲響起,側舷的七十余名火炮齊齊發作,而這次射出的彈丸足有上千枚,瞬息間便把靠近的那些南唐戰船打成了篩子,甲板上的水兵更是被直接打死當場,鮮血流了一地。

高杰指揮著艨艟、蒙沖、走舸沖上前去,試圖搶奪甲板,而他則帶領樓船在百余步外用絞車弩和小型投石機不斷進攻。

眼見如此,耿明干脆下令道:“后方戰船收錨,用撞角解決這些戰船,掩護大福船收錨!”

“是!!”聽到耿明的軍令,左右都尉紛紛令旗兵揮舞令旗。

霎時間,后方的戰船紛紛開始搖櫓劃槳的收回船錨,而被艨艟、蒙沖、走舸包圍的十二艘大福船則是利用甲板上的狼牙拍、刀車等器械來阻擋這些準備接船舷作戰的南唐水兵。

沉重數百斤的狼牙拍猛然拍下,被命中的水兵頓時血肉模糊的墜入江中。

這樣的水兵不是個例,他們的鮮血幾乎將這段長江都要染紅。

不等他們登上船舷,漢軍后方一百六十艘各類戰船紛紛收回船錨,開始順江而下,以船頭的撞角來撞擊這些艨艟、蒙沖與走舸等中小型的戰船。

“嗚嗚嗚——”

“砰!!”

“額啊,穩住船體!”

“避開他們的撞角!快!!”

號角作響,與炮船體型相當的二十余艘兩千料大福船更是如同碾過雜物那般,將所有擋在它們前面的舟船紛紛撞翻,乃至直接碾入船底。

水兵們見狀紛紛跳水逃亡,利用紙甲的浮水性,連忙跑到左右的舟船避難。

只是面對那上百艘戰船順流而下的沖撞,這些水兵被江水裹挾帶動得不斷沉浮,哪怕幸運被救上己方戰船,卻很快便會面對漢軍戰船的撞角。

“額啊!”

“砰!!”

“某投降!某投降……”

凄厲的慘叫聲和船體碰撞的撞擊聲不斷傳來,依仗更大的體型,漢軍的福船如水上洪流,轉瞬間就將這些試圖借船舷的艨艟、蒙沖、走舸盡數覆沒。

無數水兵逗留水上,只能在漢軍戰船的縫隙之間茍全性命,不斷祈求投降。

更有甚者選擇利用紙甲的浮水性,奮力向著長江南岸或遠處的樓船游去。

與此同時,十二艘火炮福船收回船錨,開始向著那三十余艘樓船發起沖鋒。

“撤!撤回洞庭湖!”

眼看著戰事一邊倒的失利,高杰也顧不得漢陽的友軍,只能選擇退入洞庭湖,準備依靠洞庭湖的湖口來封鎖漢軍水師進入。

只是他們撤退的速度,顯然不及大福船追擊的速度。

不多時,大福船便將那些擋在面前艨艟盡數撞開,沖入了南唐水師樓船隊列之中。

高杰只覺得頭皮發麻,隨后便見漢軍火炮炮口突然變低……

“轟隆!!”

瞬息間,上千枚鵪鶉蛋大小的鐵丸掃射左右,樓船被打得千瘡百孔,甲板上的水兵無一幸免,盡數慘叫而亡。

高杰見狀,只能令左右兵卒舉盾護住他左右,繼續指揮戰船退入洞庭湖。

眼見主艦撤退,南唐水師的戰船紛紛開始撤往洞庭湖,而耿明則是揮舞令旗,指揮麾下上百艘戰船擴大戰果。

“戰船退避,放火船!”

“嗚嗚嗚……”

“火船準備!!”

霎時間,無數千料以上大船紛紛放下類似于明代鷹船的小船。

這些小船船首尖窄,可帆槳并用,船上更是堆滿了一個個木桶,木桶上還有引線。

只需要兩名兵卒就可以劃槳操作它們,而他們的速度明顯要比南唐水師的小船更快。

百余艘火船開始在兵卒操作下不斷順江沖向那些大它們數倍的戰船,而當它們即將沖到這些戰船身旁時,兩名兵卒立馬舍棄船槳,以火把點燃木桶上的引線。

不等南唐水師反應過來,這些漢軍水兵便紛紛跳入水中,而火船則是在江流的帶動下沖向他們。

頃刻間,無數火船與南唐水師的舟船在退往洞庭湖的水道中碰撞,但并未發生什么事情。

在他們心驚膽顫的時候,木桶的引線紛紛燃盡,緊接著便見江面上瞬息間綻放無數朵火花。

“轟隆隆!!”

以火藥為芯,石脂為殼的火桶在火藥爆炸瞬間點燃石脂,飛射的石脂讓整個水道都在燃燒,舟船也不例外。

不少落水的兵卒被水面漂浮的大片燃燒石脂沾上,瞬息間便發出凄厲的嚎叫聲。

沖天的火勢仿佛連將入冬的寒冷都驅散,撤退路上最前方的高杰無疑躲過了這一劫難。

可是在他的眼中,數十上百艘戰船被大火吞噬,無數水兵試圖跳水逃亡,可水面和船上都在燃燒大火。

有的人選擇壯士斷臂,躍入水中后不再浮起,而是一口氣試圖游出這一范圍。

還有的則是用破碎的木板當做小舟,試圖逃到岸上。

只是不管他們怎么選擇,他們大部分人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而漢軍的戰船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用火炮不斷遠程炮擊這些戰船,使得石脂繼續飛濺,火焰面積不斷擴大。

“混賬!混賬!混賬……”

高杰望著眼前一幕,只覺得兩眼一黑,直接氣暈了過去。

“弟兄們,水師打贏了,現在該某等收復漢陽城了!!”

“嗚吼!!”

與此同時,江岸上的曹茂眼見己方水戰獲勝,連忙下令漢軍猛攻漢陽城墻。

漢陽城內的守軍眼睜睜看著己方水師戰敗,舍下自己退入了洞庭湖,不等他們回過神來,便見到了準備攻城的漢軍。

“不必追殺他們,先用火炮攻破漢陽城墻,奪下漢陽城!”

耿明沒有追殺高杰,不僅僅是因為退入洞庭湖的水道被石脂污染,還有大福船在洞庭湖口并不好行動的原因。

眼下他要做的,應該是幫助曹茂拿下漢陽城,然后馳援黃州的王式。

“嗚嗚嗚——”

號角聲接二連三的奏響,在耿明的指揮下,漢軍戰船開始將江面那些還活著的南唐水兵救上岸,隨后將其俘虜關押。

十二艘裝備了火炮的炮船開始炮擊漢陽城,這場炮擊從正午到黃昏,而匆匆撤回洞庭湖的高杰則是在清醒之后,連忙派人用鐵索封鎖洞庭湖口,并向江東的高駢派去了求援快馬。

在他向江東求援的同時,耿明卻只是用兩日時間便幫助曹茂攻破了漢陽城,緊接著繼續順江而下,徹底截斷了黃州梁纘所部三萬多大軍的生路。

“放!”

“嘭嘭嘭——”

十月初三,當耿明率領戰船走長江進入灄水,并開始炮擊黃坡城時,城內的梁纘已經得到了高杰慘敗長江的消息。

張吉所率的皖口水師根本不敢前來支援他們,也就是說他在黃坡和黃岡的三萬大軍,此刻已經徹徹底底的成了孤軍。

“城內的糧食還能吃多久……”

梁纘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炮聲,臉色陰郁的詢問眼前的參軍。

參軍支支吾吾許久,末了才說道:“糧食還夠半年所食,但城內的柴火只夠兩個月所用了。”

“黃坡如此,想來黃岡也好不到哪去……”

面對參軍的回答,梁纘只覺得心情愈發低沉,他忍不住道:“某早就該死了,如今能在黃坡為高王消耗劉繼隆兵馬,也算死有所值。”

“傳令下去,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想想他們在江南的親人,若是我們不守,就得讓我們的親人死守。”

“我們若戰死此處,高王必不會虧待你我親眷,當以戰死來報答高王之恩!”

梁纘將他的想法說出來,參軍連忙稱是,隨后便讓旗兵傳令全城兵馬。

只可惜,城內的兵馬并沒有梁纘的覺悟,于他們而言,當兵吃糧只是為了活下去。

如今黃坡被圍,若是遲遲等不來援軍,必然會人心思變。

這個道理不止是他們,就連身為主將的梁纘也清楚,但他依舊下令死守,拒絕投降。

面對他們的頑強抵抗,耿明與王式決定用火炮的炮彈來告訴他們漢軍的強大。

從十月初三開始,黃坡城就在不斷地修修補補中渡過,而此時的劉繼隆卻已經將占領漢陽的曹茂所部抽調回歸。

長江南部的公安等縣已經在江夏水戰前,就被耿明利用火炮先后拿下。

如今想要守住成果,只有曹茂所部這兩萬多人和江陵城內的萬余新卒可用。

劉繼隆派曹茂渡江守住了沿江諸縣,而本該率軍趕往黔東的俞公楚在得知公安等縣丟失后,也只能連忙依靠澧水防守,同時向江東的高駢派出快馬,乞求援兵。

在他乞求援兵的同時,黔中戰場的魯褥月也漸漸感覺到了壓力。

歷經二十余日的強攻,號稱固若金湯的多田城,此刻已經變得殘破不堪,城墻的多段缺口都被魯褥月用沙袋填上,可以說漏洞百出。

城內的兩萬四千多南唐軍隊,此刻只剩下了不到兩萬人,而王建則是從劍南道不斷抽調兵馬,將前線軍隊保持在了三萬的數量。

面對漢軍那幾乎不曾停歇的炮擊,以及他們三番五次的穴攻,魯褥月最終還是選擇放棄了多田城,退往了后方的扶陽城。

“行哥,他們恐怕是退往了扶陽,不過扶陽不比多田,頂多三五日我們就能將其拿下!”

殘破的多田城內,王建嗅著空氣中的硝煙,耳邊則是王郅略帶興奮的聲音。

“拿下扶陽和都上兩座城池后,我們便能包圍如今黔中治所的綏陽了。”

“屆時這魯褥月若是再撤,便只能撤往南邊的矩州,而我們便可以趁勢將黔水以北的諸州縣盡數收復了。”

王建侃侃而談,緊接著詢問道:“這些日子,我們麾下兵馬死傷多少?”

“三千四百七十四人。”王郅不假思索的回答,接著又說道:

“畢竟只是操訓不到八個月的新卒,死傷多些倒也不奇怪,更何況我軍先后拿下四個州,如今又要即將拿下第五個,殿下應該不至于怪罪您吧?”

“某倒不是擔心殿下怪罪。”王建搖搖頭,否決了這種猜想,而是嘆氣道;

“某是擔心在黔中死傷太多,以至于不能進攻湖南和嶺西。”

王郅見他這么說,也不由有些咋舌道:“若是殿下能再給我們幾萬兵馬,我們說不得能將黔中、嶺西和安南都盡數收復。”

王建沒有回答,只是在這殘破的多田城內逛了逛,隨后說道:“殿下讓我軍不可追擊,顯然是要讓這些叛軍把百姓裹挾向南。”

“這黔中情況汝也看見了,多山河而少平地,某雖是黔中都督,但若是常年于此間當差,心中也定然不痛快。”

“若是不能謀求更多功勞,日后拔擢必然沒有某一席之地。”

“不會吧?”王郅不敢置信,繼而說道:

“如今軍中除王使君外,便屬行哥汝作為降將出身地位最高,殿下不管如何都會考慮行哥的。”

“希望吧。”王建還是有些不太自信,這種不自信便是來源于他是降將出身。

哪怕劉繼隆氣量恢宏,但他偶爾還是覺得自己相比較那些隴右出身的將領低下。

正因如此,他才會不斷想著謀盡功勞,圖謀更進一步。

“整頓三軍,明日開拔攻打扶陽,月末前必然要將黔水以北的諸州縣盡數拿下!”

“是!!”

在王建的指揮下,三萬漢軍與七萬多軍民開始繼續向著綏陽前進。

與此同時,王建收復費州,向夷州進軍的消息也傳往了江陵城。

對于漢軍多面開花,不斷攻城掠地的結果,劉繼隆自然是十分滿意。

入冬的江陵城令劉繼隆感到舒服,雖然有些濕冷,但這點濕冷他還能承受。

“以如此速度來看,月末前這王建便能收復黔水以北的八個州,就是不知道能留下多少百姓,又能遷徙多少百姓前往黔水以南。”

望著沙盤上的長江南北,劉繼隆將夷州及綏陽的旗幟拔了起來,重新插上了兩面旗幟。

這兩面旗幟分別寫著“貴州”、“貴陽”,因此趙英在看到后便詢問道:“殿下是要改了此地的地名?”

“此地為漢地,何以稱呼為夷?”

劉繼隆輕笑回應,接著說道:“這黔中此前鮮少有王朝愿意投入錢糧開發,可我朝日后要攻略大禮,必然要經此攻入。”

“高駢遷徙了幾十萬百姓進入黔中,又屠戮了許多古蠻,倒是省去了我軍不少麻煩。”

“不過西南廣袤,不知多少苗瑤群蠻居住山溪谷壑之間,一味的屠戮,并不能將他們屠戮一空,還是得想辦法將他們遷徙到中原來充實中原人口才行。”

“敕令王建,令其在拿下黔中后,調土工與火藥不斷開山路,砍伐沿途樹木,每隔十里置驛站,驛站必設可存儲千石糧食的糧倉,城池若修葺則擴修。”

遷徙漢人去西南,遷徙西南夷民到中原,這確實苛待了遷徙去西南的漢人,但這卻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沒有幾十上百萬人口遷徙過去,西南這廣袤的土地始終不屬于漢家,這點從兩漢到如今就能看出來。

若是兩漢鼎盛時也動輒遷徙幾十萬百姓進入西南,以當時西南的人口情況,恐怕也不會發生漢人夷化的事情了。

思緒間,劉繼隆對趙英吩咐道:“敕令給洛陽,著其調遣關西學子中東川學子前往黔中主事衙門。”

治理黔中,還是需要東川地區出身的學子才行,黔中雖然許多地方夏季涼爽,但那僅限于靠近大禮的那幾個州,其余各州還是有些濕熱的。

若是采用北人官員,多半會被當地氣候折騰不輕,輕則重病,重則斃命。

當然,想要解決這種問題也簡單,那就是不斷地砍樹。

所謂冷瘴和熱瘴,無非就是高原反應和植物濕熱腐敗散發的有毒氣體罷了。

隨著人類開始活動,沒有了樹木遮蔽的沼澤都成為了土地,繼而被開墾為耕地。

那些樹木則是被用作建造房屋,制作家具,亦或者當成柴火焚燒了。

封建王朝對于遷徙百姓的手段是十分粗糙的,因此在遷徙路上造成的死傷也常年居高不下。

唐初遷徙百姓去嶺南,死者十有七八,到了明代勉強能達到十有五六,直到清代才勉強降低到十有三四。

之所以如此,全因遷徙人口多了,死的人多了,也就把經驗總結起來了。

劉繼隆從隴右時就開始搞人口遷徙,而在他手中,百姓的死亡率卻并不高,原因就在于他把什么都準備好了。

沿途的糧食、草藥、道路和醫匠等等問題他都考慮到了,雖說這樣遷徙的成本比較高,但總比用百姓性命來試錯要好得多得多。

只要王建按照自己的敕令去做,遷入黔中的百姓死亡率絕對要降低許多。

在他暢想同時,思政殿外卻有人快步走入其中,劉繼隆定睛看去,卻見是此前的起居郎敬翔。

“殿下,我軍已經攻破黃岡、皖口,近萬叛軍投降。”

敬翔恭敬走到劉繼隆面前,遞出手中軍報。

劉繼隆接過查看一番,確認無誤后才頷首道:“如今江北只剩下黃坡一座孤城,王式及耿明聯手,這梁纘撐不了多久的。”

“算算時間,這高千里應該拿下睦州,準備進攻浙東了吧?”

“現在就是不知道,他是要回援湖南,還是要硬著頭皮繼續進攻浙東了。”

他現在也吃不準高駢會如何抉擇,畢竟他不是高駢,高駢也不是他。

雙方掌握的情報并不一致,但高駢得知自己有一支強大的水師后,他應該會考慮該如何保住湖南和江西。

“仔細盯著,吾要看看這高千里的定力是否無可撼動。”

劉繼隆簡單吩咐一句,便轉身走向了偏殿,而敬翔與趙英只能躬身送禮。

在他身影消失后,接下來幾日時間里的漢軍也繼續高歌猛進。

王建先后攻占扶陽、都上,兵鋒直指綏陽,而魯褥月則是將能撤走的百姓盡數撤走,準備撤往矩州繼續與王建拉鋸。

俞公楚在加固澧水防線,而高杰則是躲在洞庭湖內,梁纘則繼續死守黃坡。

安南的蔡襲,面對沒有援軍的情況,只能硬著頭皮阻擋祐世隆、段宗榜的入侵。

與此同時,高駢確實如劉繼隆預料般,已經拿下了睦州,甚至已經走陸路攻入了杭州城內。

宋威、董昌、楊行愍退往了越州,但越州無險可守,被高駢收復也只是時間問題。

此時的他還未收到后方的情報,因此拿下杭州的他,可謂是志得意滿。

“浙東只剩兩個州,越州易攻難守,唯有明州能算得上易守難攻。”

“縱使如此,我軍手中火藥也能攻下明州,屆時吾倒要看看這群鼠輩能逃竄何處!”

杭州衙門內,盡管高駢高傲,可在話音落下后,他還是忍不住將目光看向身后輿圖的湖南、黔中方向。

在他看向輿圖的時候,王重任連忙快步走入杭州衙門,繼而對高駢作揖行禮。

“怎么了?”

見他臉色難看,高駢隱隱生出幾分不妙的感覺。

“高王,漢軍進入湖南境內,眼下已經占據公安等四座城池。”

“俞郎率軍二萬在澧水修筑城墻,試圖阻擋漢軍南下。”

“王建率軍攻占我軍夷州,恐怕不日便要拿下播州,占領黔水以北的八州了。”

“此外,您此前預料果然不錯,漢軍水師強大,不僅舟船比我軍的更大,船上也用上了此前那類似鐵炮一類的物件,我軍水師慘敗于江夏,僅有不到百艘戰船和近萬水師退回洞庭湖,死傷上萬。”

“漢陽、黃岡、皖口接連失陷,現在只剩下梁郎的黃坡還在苦苦堅持,但……”

王重任的話還沒有說完,高駢便已經猜到了所有。

江北八州丟失不說,黔西及黔北的八個州也先后丟失,如今更是被漢軍登岸湖南。

從公安到潭州治所的長沙,不過區區四百里路程,若是漢軍直奔長沙而去,那留在長沙的朝廷必然會失陷于賊首。

“阿耶,我們現在要回援嗎?”

“高王,回援湖南吧,陛下和朝廷還在長沙。”

高欽與王重任先后勸說高駢,高駢也覺得一陣恍惚。

原本他以為能堅持幾個月的江北和黔中防線,如今只堅持不到兩個月便宣告瓦解。

漢軍水師如此強大,運送兵馬南下只是時間問題。

南邊的天氣,至少還需要四個月才能恢復酷熱,而四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橫掃如今空虛的湖南與江西了。

自己或許應該撤軍,可浙東就在眼前,他舍不得。

“敕令,三軍明日拔營攻打越州,半個月內攻下越州、明州,回師江西!”

高駢堅定開口,然而面對他的這番說辭,王重任與高欽卻臉色難看。

見二人遲疑,高駢忍不住怒目:“還不接令?”

“末將遵令……”

面對高駢如此態度,二人只能硬著頭皮接令,很快便把三軍繼續攻打浙東殘軍的消息傳往軍營各處。

軍營各處尚不知道后方的情況,只當是高王想著盡早討平浙東殘寇,繼而回師湖南。

在他們拔營的同時,袁襲也派人乘坐舟船前往了揚州,并見到了為江東事情憂慮的李陽春。

“請李都督出兵救援!”

使者見到李陽春后,當即便跪了下來,稽首求援。

面對他的這番作為,李陽春下意識起身,卻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緩緩坐下。

“不得殿下敕令,某無法出兵。”

“只是汝等若是信某,可率軍撤往昔年的翁山縣(舟山),短則半月,長則兩月,某必出兵江東而下。”

“這……”聽到李陽春這番話,使者面露猶豫。

見他如此,李陽春則是安撫道;“事關數萬人性命,你無法決斷也正常,且下去休息休息,想好了再來尋某。”

“是……”使者嘆了口氣,只能在旁邊兵卒護送下離開衙門。

在他走后,堂內眾將紛紛看向李陽春,李陽春則是起身走到案前渡步道:

“宋威、董昌、楊行愍、錢镠等人在江東、兩浙素有威望。”

“且不提殿下還未敕令,便是殿下下了敕令,也得考慮考慮這四人在江南的威望。”

“讓他們退回舟山,然后由我軍收復江東兩浙,如此可提高我軍威望。”

“若是他們選擇投降高駢,則更便宜我軍在當地收回土地,省去了與豪強贖買土地的許多麻煩。”

“此事,某會奏表殿下,汝等若是覺得不可,也可奏表殿下。”

李陽春知道自己資歷淺薄,軍中不少將領不服自己,但他還是開誠布公與眾人交談心聲。

見他如此,不少將領也紛紛面面相覷,但最終沒有說什么。

眼見無人反駁,李陽春便遣散了眾將,而李陽春派出的快馬也火急火燎的往江陵城趕去。

幾日后,那使者眼見李陽春是真的不打算出兵,這才乘船返回了浙東,而此時高駢已經拿下了越州,留給他們的只剩下了明州一地。

在使者帶回消息后,宋威、董昌等人只覺得自己被劉繼隆戲耍,紛紛拍案而起。

“混賬,當初說了歸降會出兵,現在兵馬在哪?”

“讓某退往翁山,虧他想得出來!”

“關西馬奴,無非仗著兵強馬壯才坐上此位,還沒當上天子便如此輕待于某,日后如何得了?!”

“某不去翁山,某寧愿投降高駢,也不去翁山!”

宋威、董昌二人氣得發抖,已然決定要投降高駢。

楊行愍與錢镠二人皺著眉,卻私下對視了一眼,一言不發。

“傳令下去,明日全軍投降高駢,某便是做高駢之臣,也不做劉繼隆麾下之犬!”

面對劉繼隆數月的見死不救,宋威與董昌做出了決斷。

只是面對他的這番作為,楊行愍與錢镠并未說什么,直到宋威和董昌見到無人反對,將眾人遣散后,楊行愍與錢镠才聚到了一處。

“某要撤往翁山。”

二人私下見面,楊行愍直接開門見山的與錢镠說了自己的目的。

錢镠聞言眼神閃爍,末了點點頭道:“高駢不過冢中枯骨,劉繼隆無非忌憚我軍日后依舊盤踞江東,唯有撤往翁山才能讓他安心。”

“既是如此,撤往翁山也無傷大雅,反正某從未想過要在浙東茍全。”

“如此則甚好。”楊行愍點點頭,隨后與錢镠錯開,各自返回了各自居所。

是夜,二人節制水師與親眷,出明州往翁山而去,等宋威與董昌反應過來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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