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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天災不斷(萬字大章)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16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城二千 | 歸義非唐 

“唏律律……”

白駒過隙,正月仿佛還在昨日,但回過神來,時間卻已經來到了咸通十年三月的春末。

在西域積雪還未融化的時候,秦嶺以南的地區,卻已然結束了春耕。

成片的水稻,將蜀州平原承托得綠意盎然,但這份綠意卻不屬于百姓。

本該是天府之國的地方,卻由于長江隔斷,南北生活差異極大。

“都看清楚,再有北逃者,這就是爾等的下場!!”

“噗嗤——”

晉原縣外,當十余名衣衫襤褸的百姓被壓上高臺,并在四周數百人注視下被砍去腦袋時,臺下的百姓眼底閃過驚恐,卻也閃過了憤怒。

自漢軍與唐軍劃江而治以來,長江(岷江)以北的百姓,日子肉眼可見的變好,而長江以南的百姓,卻過得更加窘迫了。

本來只是羨慕,但由于去歲高駢出兵,從江北劫掠四萬余名百姓南下后,這些被劫掠而來的百姓,不斷宣揚著江北的政策,使得無數百姓都動心起來。

有人動心,自然有人行動,而有人行動,就自然有人制止。

長江南岸,幾乎每日都能抓到十幾名北逃的百姓,往往被抓到就是斬首處死,殺雞儆猴。

城樓前,望著城外那十幾個人頭跌落,張璘不解看向自己面前的高駢:“高王,這么下去不是辦法,要不然讓某將那些散播江北謠言的家伙盡皆抓起來!”

“不……”高駢微瞇眼睛,眼底卻閃過精光:“吾要的,就是要他們傳播這些消息。”

“為何?”張璘不解,在他看來,這些流言很影響他們對長江以南的三川統治。

面對他的不解,高駢則是轉身走下城墻,邊走邊道:“叛軍在江北抓捕犯事富戶,對世家豪強更是用法甚嚴苛。”

“一人犯事,全族盡被株連,田舍錢帛盡數抄沒,并被發配西域苦寒之地。”

“這些抄沒的耕地被均分給了百姓,百姓自然擁戴他們,而世家豪強自然害怕。”

“自吾將這四萬江北百姓帶到江南以來,流言傳播甚廣,各州縣世家豪強,盡皆捐獻錢帛,以此請我軍堅守江南。”

“你說,這對我軍是好是壞?”

高駢反問張璘,張璘恍然大悟,卻又撓頭道:“可百姓擁戴叛軍,這未免有些棘手……”

“百姓?”高駢冷哼:“百姓盡皆愚昧,膽怯、奸詐……”

“只要將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就會乖乖聽話。”

“治理天下,所需要的不是百姓,而是世家豪強之中有學識的士子。”

“吾雖不知劉繼隆從何處尋來如此之多的士子,但天下何其龐大,他對世家豪強如此嚴苛,日后定會為其所害。”

高駢將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于他們而言,百姓就像是田地里的莊稼,盡管需要為了治理莊稼而不斷處理政務,但為的只是每年收獲的那一刻。

劉繼隆雖然沒有徹底得罪死世家豪強,但他對世家豪強的嚴苛也是有目共睹,更別提漢軍廢除奴隸和賤籍制度,直接剝奪了世家豪強身為人上人的特權。

上位者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普通人為自己服務,而自己可以根據自己的喜怒,隨意懲處這些人。

盡管從先秦到如今,法制不斷完善,人權不斷提高,導致了家主不能隨意打殺奴仆,但奴仆的地位仍舊很低。

如今劉繼隆來了,直接廢除奴隸制度,還將賤籍都一同廢除了,這自然侵犯了世家豪強的利益。

正因如此,長江以南的三川世家豪強,此刻都無比擔心漢軍會跨過長江,攻打江南。

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他們對高駢也是十分大方。

比如去年秋收,按照往年情況來說,江南這十幾個州,頂多交出五十幾萬石,十幾萬貫錢和幾萬匹絹帛。

然而為了扶持高駢,去年的賦稅提高到了七十幾萬石,二十幾萬貫錢和七萬多匹絹帛。

高駢給三川軍開出的軍餉是每年二十貫,軍餉加上日常吃食開銷,需要二百三十萬貫才能維持三軍消耗。

三川的各項折色,價值不過七十多萬貫,所以高駢不斷向朝廷索要錢糧。

李漼雖然也提供了幾十萬貫錢糧,但仍舊解決不了三川軍面臨的問題,所以高駢才會主動出擊,從江北掠奪了數十萬貫民財南下。

饒是如此,錢糧問題仍有缺口,而他為了補足這個缺口,便需要狠狠得逼一逼這些世家豪強。

放任百姓散播江北流言,便是高駢所施展的手段,而這手段的成果也很有效。

自正月以來,各州縣世家豪強的投獻不少,三個月時間便投獻得出三十萬貫,極大解決高駢所面臨的問題。

不過這個辦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高駢心里也清楚,劉繼隆不太可能那么快將關中和關內消化好,而在關中和關內消化好前,劉繼隆肯定是不會輕易動兵進攻河東、河淮等處。

既然如此,那比關中提前大半年被其收入囊中,眼下已經漸漸步入正軌的三川,便成了劉繼隆唯一能不用顧忌后勤的地方。

想到這里,高駢只覺得壓力倍增。

他麾下雖然有九萬三川軍,但三軍披甲率不過六成,叛軍在江北練兵不少于九萬,卻得益于劉繼隆幾次在北方戰勝官軍,叛軍內部肯定是不缺甲胄,或者甲胄缺口沒有那么大。

這樣的局面下,自己不能再孤注一擲,像上次那樣,將命運交給劉繼隆安排。

他必須將自己立于不敗之地,然后再集中精力對付劉繼隆。

“梁纘那邊都準備好了嗎?”

走下馬道,高駢看向張璘詢問,張璘則是作揖道:“都準備好了。”

“東川、黔中等處一萬兵馬都集結到了黔州,隨時可以持圣旨南下。”

“只是高王,嶺西地廣人稀,實力不強,拿下此地,對我們有什么用?”

張璘不解,高駢則是翻身上馬,并在他上馬的同時解釋道:

“拿下嶺西,是為了保住安南,更是為了方便日后節制桂管和容管兩處地方,隨時拿下嶺東。”

“嶺南道雖然地廣人稀,但若是能掌握嶺南道,再控制湖南、荊南和鄂岳等處,至少也能護住整個江南。”

高駢很清楚,劉繼隆現在在蟄伏,為的是一舉東進,至少拿下江南或中原。

自己雖然擁兵眾多,但錢糧不足,而今黃巢在湖南作亂,目的不是江南就是山南東道。

要是黃巢真的攻入山南東道,那三川錢糧就會被切斷。

沒有了朝廷的錢糧,自己必然難以長久。

若是黃巢切斷了西南,自己則是可以趁機從側翼進攻黃巢,不斷擴張自己的勢力。

屆時北方若是有變,自己則可以順勢接應朝廷南下,隔江而治。

不過想要隔江而治,自己還得早做準備才行……

“長江之上多盜寇,你派人告訴王郎,若是能招撫長江盜寇,盡力招撫。”

“是!”

高駢雖然也在三川編練水軍,但數量不過兩千余人,而長江之上的盜寇,麾下少則數百,多則數千。

若是能招撫長江之上的盜寇,那則能對他起到很大的幫助。

這般想著,高駢也帶著張璘返回了州衙。

不久之后,集結兵馬于黔州(重慶彭水)的梁纘開始持朝廷旨意南下馳援安南。

與此同時,在湖南瘋狂擴張的黃巢,也在尚讓的毛遂自薦中,吸納了占據岳州的曹師雄、柳彥璋等人。

黃巢的勢力橫跨湖南、嶺東、江西三鎮,荊南的蕭鄴在給朝廷的奏表中,稱其橫跨三鎮,擁兵十萬,轄民百萬。

四月初五,黃巢自稱為江南西道節度使,并以黃鄴為嶺南節度使,令黃鄴、黃揆領甲兵一萬,新卒四萬進攻桂管、容管及嶺西三處。

這是黃巢幾次發布檄文中,第一次毫不提及劉繼隆和隴右,態度十分明顯。

“這混廝志得意滿,若非我軍牽制官軍主力,他能在江南如此跳脫?!”

五月、長安漢王府內,高進達拿著諜子送抵長安的黃巢檄文,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劉繼隆坐在主位,安安靜靜的品茶,面前還擺放著不少糕點。

高進達見他毫不在意,他不免說道:“殿下,此僚若不是打著我軍旗號,又如何拉得出如此多兵馬?”

“如今擊敗了康承訓區區幾萬兵馬,便如此志驕意滿,毫不將您放在眼中。”

“何必如此生氣?”劉繼隆開口安撫了下高進達,漫不經心道:

“朝廷已經派高駢出兵南下,馳援安南。”

“黃巢不曉得高駢厲害,竟然出動出兵進攻桂管和容管。”

“高駢若是知曉,恐怕不會放過這個表現的機會。”

“黃鄴、黃揆兩人名聲不顯,顯然不是什么能人。”

“現在高駢估計很高興,因為他可以借著討平黃巢,在嶺南道安插人手了。”

高進達本就有些生氣,聽到劉繼隆這么說后,他更生氣了:“那我軍呢?”

“高駢此人不易對付,便是張三郎都在他手中吃了虧,如今若是得了嶺南,怕是更不好對付了。”

劉繼隆放下茶杯,頷首道:“確實不好對付,但也僅此而已了。”

“更何況,從三川前往黔中,再走黔中進入嶺南,這其中道路曲折,本就不易。”

“若非高駢此前走過這條道,恐怕他也不會想著借助黔中道來掌控嶺南。”

“不過即便如此,想要借助黔中來掌控嶺南,必然要大修黔中至嶺南的官道。”

“讓高駢為我們修官道,為我們守護嶺南,這難道不好嗎?”

劉繼隆露出笑容,高進達這時才搞明白了自家節帥的用意。

如劉繼隆此前刻意放走高駢,讓高駢為漢軍防守南蠻一樣。

劉繼隆現在做的,就是把高駢往南驅趕,然后在高駢發展時,潛心向北進攻,待北方安定,再南下將高駢治理成果收入囊中。

不得不說,高駢確實是個大才,不管是軍事還是理政,都是把好手。

漢軍占據三川后,之所以沒有遭遇關中、關內這種河渠堰堤大規模廢棄的情況,原因就在于高駢花了不少力氣,不僅修筑了成都羅城,還將過往淤堵的西川河渠堰堤進行了梳理。

如果高駢到了黔中道和嶺南道,也繼續發揮這種精神的話,漢軍只需要在戰場擊敗高駢,就能摘得不少好處。

在這其中,尤其是以黔中道的問題最大。

唐代黔中道包括了后世的湖南、重慶、云南及廣西等部分地區,面積比后世的貴州要大。

不過由于漢人疏于開發,故此現在的黔中道還沒有展現出西南交通樞紐的潛力。

按照正常流程,得等到明代永樂年間,朱棣設貴州省,并從湖廣、江淮遷徙八萬軍戶,四十余萬口安置當地,加上奢香夫人等少數民族配合修建驛道,貴州這個交通樞紐的潛力才得以釋放。

若是高駢能在這個時候遷徙漢人進入黔中道,擴修當地驛道,那倒是方便了劉繼隆日后占據黔中,利用黔中官道進攻大禮,收復云南的計劃。

漢軍對百姓畢竟比較懷柔,強行遷徙這種事情,有些吃力不討好。

但若是這件事由高駢來做,而漢軍在之后作為解救者將被強行遷徙的百姓解救,那黔中百姓自然對漢軍歸心。

至于解救過后,百姓是否會返回三川,這倒不用擔心。

當初尚摩鄢強行擄掠百姓并交給漢軍,安置在當初的劍南六州。

后續漢軍打入三川,也有許多百姓希望遷回原籍,結果他們原本的土地都被后來的移民占領耕種。

除了少量百姓寧愿舍棄一切,留在原籍開墾荒地,重新恢復生活外。

其它大部分被遷往劍南六州的百姓,基本都在六州安家落戶了,留存率高達七成。

若是黔中的百姓也是如此,那也省去了劉繼隆開發黔中的不少力氣。

這般想著,劉繼隆對高進達說道:“我們現在不用管他們,只要好好練兵,將官道和水渠堰堤盡數修葺,復耕關中數百萬畝荒地,屆時任何勢力都難以抵擋。”

“是!”高進達頷首應下,劉繼隆則是詢問道:“三川那兩處造船廠的情況如何,眼下能造出多大料的舟船?”

高進達聞言停頓片刻,幾個呼吸后才說道:“瀘州、渝州兩處船廠,眼下募有船工四千二百人。”

“他們與盤堤船廠的船工交談后,眼下可以造出十五丈長的一千二百料戰船,比荊南水師的戰船還要堅固高大。”

“不僅如此,船廠內已經下水了十二艘一千二百料戰船,以及二十艘八百料戰船。”

“不過東川歸耿明節制,耿明不善用水軍,因此他還請表將水軍交給張三郎節制。”

耿明不貪戀權勢,這是劉繼隆很喜歡他的一點。

更何況張武自小在水上討生活,水軍交給他,確實比交給耿明要好。

因此面對高進達這番話,劉繼隆便不假思索道:“將水軍劃歸西川管轄,另外令張三郎編練水軍五千,日后我們攻打山南東道時,必然用得到。”

“是……”

高進達應下,劉繼隆見狀也說道:“先讓高駢和黃巢在嶺南爭斗爭斗,等到今年入冬,三川的兵馬也差不多練成了。”

“趁此機會,我們先將三川全境收復,屆時再將目光投向東都及河淮。”

“是!”高進達應下,同時又說道:“殿下,您準備怎么處置河南地的黨項諸部?”

“黨項?”劉繼隆皺眉:“他們鬧事了?”

“并未,只是總得處理不是?”高進達搖頭解釋,劉繼隆聽后也頷首表示認可。

李思恭等人占據河南地游牧,漢軍占領關中后,李思恭便派人送來了降表。

看得出,他被劉繼隆收拾不輕,并不認為唐廷能敵得過劉繼隆。

對此,當時劉繼隆忙于治理關中,根本無心處置他們,只能暫時擱置。

現在關中和關內道都走上正軌,差不多也可以想想怎么解決這二十幾萬黨項人了。

想到這里,劉繼隆又想到了一件事,不免看向高進達:“昔年你前往長安時,曾被黨項人所劫持,囚禁半載才得以脫困。”

“若是你想,眼下倒是可以……”

高進達搖頭打斷了劉繼隆的這番話,并作揖道:“昔年的苦難,臣早已忘記了,如今他們皆是您的臣子,該如何處置他們,該由您決斷。”

見高進達沒有報仇的想法,劉繼隆沉吟片刻后,方才開口說道:

“吾想要將他們遷往山南東、河南、淮南三道安置。”

二十幾萬黨項人,這個人數不算少,若是安置在邊疆之地,沒有足夠的人口同化他們,那他們肯定會在王朝勢力衰弱時作亂。

正因如此,將他們遷往河南、淮南及山南東等剛剛經歷過戰亂,人口變得稀少,卻又被漢人四面八方包圍的地方則最好。

不過在遷徙之前,劉繼隆還得從他們部落中抽取男丁,這樣才能防止自己在外征戰時,黨項人趁機作亂。

“傳令給曹茂,令他從黨項諸部中征募男丁,每兩戶必須出一人,充當三軍輕騎塘兵。”

劉繼隆對高進達交代,高進達也清楚自家節帥的意思,但還是提醒道:“如此抽調,最少要抽調出三四萬人,那軍餉……”

“按照每人十二貫,比我軍正兵低三貫即可,不用盡數配備扎甲,給個胸甲硬弓就足夠,讓他們自帶馬匹。”

雖說養這群人要消耗幾十萬貫錢,但幾十萬貫換個安穩,加上數萬自帶馬匹的輕騎,這還是相當不錯的。

“若是他們不愿呢?”

高進達忍不住詢問起來,劉繼隆則是平淡道:“如果他們不愿……告訴曹茂,他的朔方軍也不是擺設!”

“是……”

高進達點頭,看樣子很贊同這種做法,而劉繼隆見狀也沒有繼續說什么政務,反倒是聊到了家常上。

倒是在他們聊家常的同時,南方的急報幾乎是一天好幾份的送往洛陽。

“這黃賊,莫不是以為朕整治不了他?”

五月初,隨著夏收開始,貞觀殿內的李漼也看著那一封封地方淪陷的奏表,眼角抽搐。

不等路巖等人開口,李漼便質問道:“高千里可曾出兵?”

“回陛下”路巖站出來作揖道:“高千里月前便派黔中梁纘率一萬兵馬南下嶺西,然嶺西節度使蔡京阻礙,大軍不得入。”

“高千里奏表,蔡京意圖割據嶺西,行稱王做霸之舉,請朝廷準許其出兵討平蔡京。”

于琮的話,讓殿內眾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放在以前,蔡京這種流官即便坑害同僚,只要朝廷一紙調令,蔡京也只能低頭被抓捕到長安。

如今朝廷連續丟失西境諸道,蔡京這種流官也將朝廷不放眼中了。

蔡京手中還有兩萬兵馬,想必他是籠絡了軍將,這才敢明目張膽的阻礙梁纘從嶺西過境。

“混賬……”

得知蔡京的舉動,李漼咬牙切齒,怒目看向眾人道:“蔡京無視朕之旨意多次,不殺其人,朕怒難平!”

“傳旨高千里,以其為劍南、山南、黔中、嶺南諸道討擊使,將蔡京討平之后,速速擊退入寇的南蠻,再驅逐黃賊出境!”

李漼給予了高駢極大的權力,于琮和亓元實等人微微皺眉,略有微詞,但并未開口勸阻。

說到底,眼下西南還能出兵同時出擊的,也只剩下高駢一人了。

東邊的康承訓倒是練兵有段時日,但兵馬從未越過洪州,進擊叛軍一次。

蕭鄴堅守荊南,但荊南兵少,連自保都困難,更別提主動出擊了。

如今唯有山南東道練兵兩萬的劉瞻很有底氣,但劉瞻卻必須要分兵一萬,緊盯藍田關的叛軍。

高駢雖然對陣劉繼隆失利,卻也是朝廷之中唯一一個在局部戰爭中,對叛軍取得勝利的將領。

況且南蠻聞高而懼,若是高駢能節制嶺南,南蠻必不敢進犯,只能退兵。

至于高駢能否擊敗黃巢,李漼雖然沒有把握,但也只能賭一賭。

“陛下圣明……”

路巖早就收到了高駢的禮物,自然需要為他說幾句話。

李漼眼見路巖支持自己的做法,當即也松了口氣,將目光看向了于琮:“夏收已經開始,今年能收獲多少錢糧,能否讓劉相再募些兵馬?”

于琮聞言作揖:“戶部與度支估計,應該能收取二百萬錢糧,但具體幾何,還得等各鎮起運運抵才能知曉。”

“好!”李漼頷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催促南衙發出圣旨,令高駢早些出兵嶺南,將黃巢趕出嶺南去。

不多時,快馬帶著圣旨南下,整個南方都因為康承訓戰敗的事情而熱鬧了起來。

相比較南方的熱鬧,北方反倒是顯得有幾分安靜了。

在王鐸征調諸道兵馬坐鎮大同后,漢軍除了偶爾派出數千馬步兵前來巡哨,便再也沒有了其他大的動靜。

時間不斷過去,眼見手中錢糧越來越少,王鐸只能先將距離較近的河東、義武等鎮兵馬遣返回去本陣。

如此過后,大同地區便只剩下了義昌、昭義和大同三鎮的兵馬,數量不過一萬五千,另外還有駐扎在淮安的數千盧龍軍隨時提供支援。

王鐸的安排沒有什么問題,只是隨著時間推移,老天似乎覺得北方如此平靜過于單調,故此從三月開始,整個北方便停了雨水。

從關內到關中,從河東到河北,從河北到河南……

大旱席卷了秦嶺淮河以北,只有河隴因為靠著祁連山的雪水,加上人口稀少而安然無恙。

天氣越來越熱,勝州的漢軍也不再出擊。

“呸……”

“這西瓜還是沙州的甜。”

北都太原城內,身為神武軍大將軍的張淮鼎正坐在他新購置的宅邸中,靠在軟榻上,身旁則是兩名身段嬌柔的女子。

女子手中捧著西瓜,但這西瓜與后世不同,瓜瓤大多是白色,只有幾處紅色,而張淮鼎吃的也是這些。

張淮鼎一邊吃,一邊把西瓜籽吐在另名女子手中,對堂內同樣待遇的張淮銓說道:

“阿兄,這北都除了楊玄實和崔鉉,便屬你我最大。”

“如今亂兵北平,雖說沒有威脅,但你我手中神武軍的操訓可不能減少。”

“這是自然!”張淮銓笑著回應,兩兄弟左擁右抱,十分快活。

兩人笑聲爽朗,堂內的桌椅也不由震動起來。

被張淮銓摟住的女子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眼了,結果當她看見椅子不斷抖動的時候,她頓時臉色煞白:“地龍、地龍翻身了!”

當他話音落下,張淮銓與張淮鼎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而放在桌案上的茶杯也因為震動的跌落地上。

“跑!!”

張淮鼎不假思索,推開身旁女子便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去。

張淮銓速度也不慢,而那幾名女子和堂內的護衛則是跑得更快。

“隆隆”的巨雷聲從遠方響起,就好像平雷劈打在不遠處,引得人耳朵不由得耳鳴起來。

“直娘賊,真的是地龍翻身!!”

“地龍翻身了!都注意腳下!”

霎時間,太平許久的太原城變得混亂起來,許多屋舍的木頭也在搖晃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張淮鼎、張淮銓臉色煞白,二人站在街道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任憑他們地位多高,在地龍翻身面前,也不過是渺小的螻蟻罷了。

那種搖晃感,斷斷續續持續了半柱香的時間,直到一刻鐘后才漸漸平息。

“直娘賊的,停下了?”

“看樣子不是我們這邊的地龍翻身。”

張淮鼎與張淮銓劫后余生的討論著,而張淮鼎也立馬指著一名神武軍吩咐道:“派人出城查看,看看是哪里地龍翻身了!”

“是!”這名神武軍兵卒也臉色蒼白,但眼下卻不得不服從軍令,派人出城探查地龍翻身的來源。

不止是太原,而是整個河東及河北,乃至遠在長安的劉繼隆都感受到了震感。

地震波傳來時,劉繼隆正在漢王府內處理政務,當他看到硯臺內墨水不斷抖動,他便立即叫人沖出了漢王府,來到了街道上。

好在這地震波只持續了半柱香不到的時間便結束,而地震結束后,劉繼隆立馬派人巡查長安情況,并派出快馬探索何處發生地震。

同樣受到影響的,除了太原與長安,還有距離兩地不算遙遠的洛陽。

不同的是,李漼當時服用了春藥,正在與女子翻云覆雨。

直到田允急匆匆將他拽離殿內,他才知曉了地龍翻身,而南衙的路巖等人也有驚無險的躲過了這次地震波,并派人搜索何處發生地震。

幾日后,河東消息傳來,河東道晉州臨汾縣內發生地震,地震損壞廬舍上千,壓死千余人,田地開裂,地涌黑水……

得知消息,劉繼隆不用想都能猜到這次地震絕不低于六級,而長安也因為此次地震余波垮塌了不少屋舍,好在沒有百姓傷亡。

只是地震過后沒幾天,安破胡便急匆匆從華陰策馬趕回了長安。

“殿下,您沒事吧?!”

安破胡叫嚷著走入漢王府中,手里提著一個麻布袋子。

正在堂內理政,并從地震陰影中走出的劉繼隆將毛筆放下,揉揉眉頭道:“吾自然無事。”

“您沒事就好。”安破胡聞言松了口氣,接著又凝重道:“殿下,末將在華陰看到了這些東西。”

他話音落下,將袋子放到了地上,把袋口挽起來后,里面則是裝滿了密密麻麻的土塊,而土塊上還有密密麻麻的黃棕色蟲卵。

劉繼隆看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忍不住擺手道:“什么東西?”

“蝗蟲卵!”安破胡一句話落下,劉繼隆便顧不得其他,連忙起身上前,蹲下翻看起來。

這些土塊上,多則一排十余枚蝗蟲卵,少則七八枚。

望著這些蟲卵,劉繼隆忍不住看向安破胡:“冬天沒翻地?為何會有蝗蟲卵?”

“翻地了,這些是黃河沖上岸留下的涂灘,百姓發現后,立馬就找到了華陰縣的官員,隨后官員找到末將,末將帶兵去挖掘,隨后便看到了這些蟲卵。”

“沿河好幾里的涂灘中,盡是這些蟲卵!”

安破胡著急忙慌的說著,劉繼隆聽后臉色難看。

他不知道蝗蟲卵為何出現,但他清楚這些蝗蟲卵若是孵化為蝗蟲,那必然會產生一場不輸此前那場的蝗災。

最關鍵的在于,這次發現蟲卵的地方距離關中很近,萬一蝗災肆虐關中,那關中必然為其所害。

想到這里,劉繼隆起身拍了拍手中灰塵,對安破胡交代道:“你先坐下,若是腹中饑餓便先吃飯。”

他話音落后,又派人去尋來高進達等人,直到半個時辰后高進達、崔恕、韓正可及李頻、李袞師等人到來,他才將事情前因后果講了個清楚。

當他說完后,眾人臉色驟變,而他也繼續說道:

“夏收已經開始,誰也不知道這場蝗災什么時候開始,若是開始,這蝗沖又將飛往何處?”

“不管是飛至關中還是三川,對我軍都十分不利。”

“即便已經開始夏收,但蝗蟲無孔不入,若是污染了糧食,這糧食便不能再讓人吃。”

“你們都想想辦法,現在應該怎么做?”

劉繼隆忍不住來回渡步,高進達等人也眉頭緊皺。

“將涂灘所有蝗蟲蟲卵拋入黃河中如何?”

“這樣倒是可行,不過這些蟲卵若是被沖到下游,繼而重新孵化,屆時還是要化作蝗災。”

“不如現在直接派人掘土,將那片涂灘挖個干凈,用大火焚毀。”

“不如用石脂直接焚毀……”

幾人各抒己見,劉繼隆聽后也讓安破胡提筆記下。

這件事發生在安破胡駐兵的地方,沒有誰比他親自處理更方便。

眼見安破胡記下,劉繼隆也交代道:“傳吾令,各州縣官員,盡皆派出白直沿河巡查,若是發現蝗蟲蟲卵,盡皆鏟平焚毀,速度要快。”

“是!!”

高進達等人作揖應下,先后離開了漢王府,而安破胡吃了頓飯后,便快馬返回了華陰,發動近萬兵馬鏟平涂灘。

往后幾日,同州各縣沿黃河處的涂灘,發現了不少蝗蟲卵,各縣官吏得到授意后,立馬雇傭百姓鏟平這些涂灘,并將蟲卵盡數焚毀。

至五月中旬,同州境內再也沒有發現任何蝗蟲蟲卵的跡象,但旱情卻發展的越來越嚴重。

似乎每個王朝末年,都會爆發或多或少的災害。

從三月開始的旱災,再到五月的蝗蟲卵和地震,劉繼隆心里焦慮,時不時還會親自帶領官員前往黃河河岸,檢查涂灘中是否還有蝗蟲卵。

盡管沒有發現,但親力親為的舉動讓他安心不少。

只是相較于他,此時身處東都的李漼卻夜夜笙歌,根本不知道黃河涂灘有蝗蟲卵的事情。

時間走入六月,躺在殿內榻上的李漼手里還握著酒壺。

睡夢中,他夢到了自家阿耶,夢到他指責自己沒有守好這個天下。

李漼十分委屈,但又覺得鼻子癢癢的,耳邊傳來嘈雜聲。

當他睡意朦朧的睜開眼睛后,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只黃褐色的大蝗蟲。

“額啊!!”

李漼被嚇了一跳,揮手打飛蝗蟲的同時,連滾帶爬的摔下臥榻,耳邊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蝗蟲!鬧蝗災了!!”

“保護陛下!保護陛下!!”

整個貞觀殿內外喧雜,田允如上次那般裹著毯子沖入貞觀殿內,并迅速關上了門窗。

“陛下!殿外鬧蝗災了,請陛下隨奴婢在此躲避!!”

田允連忙跪在地上,而李漼這時才后知后覺道:“鬧蝗災?!”

他目光向四周探索,很快看到了那只接近他指頭大小的蝗蟲。

除此之外,殿內還有十幾只蝗蟲飛來飛去,而殿內的幾名宦官正在追著拍打他們。

門窗上不斷傳來微小卻密集的撞擊聲,李漼臉色鐵青,似乎想到了上次蝗災的事情。

“傳旨給南衙,迅速將蝗蟲撲殺,不得使它們霍亂鄉野!!”

李漼亡羊補牢般的下旨,可這次蝗災的規模比之上次都不差,宮人們根本出不了貞觀殿。

直到兩個時辰后,隨著天色漸漸亮起,那細微密集的撞擊聲才漸漸消失,而田允也大著膽子推開了殿門。

但見殿外密密麻麻躺著一地的蝗蟲,李漼哪里見過這樣的景象,下意識扶著門窗將昨夜的酒水嘔吐殆盡。

田允守在身旁,適時遞出綢緞。

李漼擦了擦嘴便隨手丟在地上,而這時貞觀殿外也出現了數十道身影。

他們快走而來,見到李漼后,紛紛踩著蝗蟲尸體登上貞觀殿:“上千萬歲……”

“千萬歲?”李漼冷哼,眉頭緊鎖的指著那一地蝗蟲尸體道:

“朕想問問諸位,東都何以會爆發如此大的蝗災?!”

“這……”

路巖、于琮等人錯愕,面面相覷后,只能由路巖硬著頭皮道:“陛下,臣已經派人出城探索,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蝗災飛往何處了?”李漼黑著臉詢問,路巖不知如何回答,還是于琮連忙解釋道:

“回陛下,兵卒稟告,蝗災往關東飛去……”

聞言,李漼只覺得自己鼻息灼熱粗重,忍不住發泄起來。

“關東……又是關東!為何不往關中飛去!!”

面對他的這個問題,于琮等人紛紛低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對于講究天命的這個時代,蝗災兩次肆虐河淮,這對大唐和李漼的威嚴,毫無疑問是十分嚴重的打擊。

加上這兩年北方大旱,以及今年地龍翻身等事情,民間甚至流傳“李唐將亡,劉氏復興”的言論。

李漼自然也知曉這些流言,所以他才會憤怒發泄。

這樣的流言,自然是因為朝廷數次失利于叛軍所致,而天災不斷,仿佛也說明了他李漼治理天下不當。

坐在金臺上,李漼腦中想起了昨夜所夢。

夢中,他阿耶說他沒能守好天下,這是否是在說他將失去天下?

“不!不可能……”

李漼額頭慢慢滲出冷汗,雙拳緊握,心中矢口否認。

“這天下是朕的,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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