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行第一百二十六章·獸獵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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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獸獵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21日  作者:吳小五wu  分類: 言情 | 懸疑推理 | 懸疑探險 | 吳小五wu | 天歌行 
方寧披著一件深色斗篷,將面容遮掩寬大的斗笠中,隨同六扇門的同僚,緩步踏入黑市的街巷。

“方大人,此處名叫‘婆剎街’,是從各地奔赴京城的難民所取。您別看汴京繁華,好似遍地生金,實則多得是陰邪的老百姓,他們苦日子過夠了,便橫生出不軌的心來,多做些蠅營狗茍的買賣,我們與開封府想管,但真的管制得太嚴,那些人就會沖到府衙門前,又哭又鬧,更有甚者,一頭撞死在開封府前的石獅上,影響極大。所以我們行事也須低調些,真遇上什么錯處,不法之徒,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這樣得過且過了。”同僚前腳剛踏進婆剎街,就拉著方寧到無人的巷尾交代起來。

方寧視線掃過整個黑市,燈火稀疏,人影綽綽,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隱隱的腥氣,實在讓人心生不悅。

她淡淡道:“法不外乎人情,理不外乎人心。六扇門與開封府整治力度不足,一味打壓,斷了他們生計,又不給他們謀出路,他們當然會走極端。他們以命相搏,你們便做事不理了?你們用來逃脫責任的說辭,也太好聽了些。”

同僚被噎得說不出話,算是見識了方寧的冷言冷臉,默默為自己捏了把額汗,“方大人所說有理。您請吧。”

方寧點到為止,沒有繼續與下屬爭論個對錯,當下滿心都在想著豎瞳的事。

巧合頻出,定是蹊蹺。

猛獸蛋興許能為她解開疑惑。

想罷,她腳步更快,穿過狹窄的巷道,目光掃過兩旁擺攤的商販。

整個黑市中,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從稀有藥材到違禁兵器,層出不窮。

方寧的目光最終停留在黑市最角落的一個小攤上。

小攤位擺著幾顆奇異的蛋,蛋殼上布滿了亂七八糟的紋路,還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攤主是個瘦削的中年男子,見方寧對自家的蛋感興趣,臉上帶著幾分狡黠的神色,搓著手,笑呵呵的躬身一禮,道:“這位客官,您可真是識貨。這些可不是普通的蛋,這叫神奇小蛋。”

“還名兒挺幽默。”方寧噗嗤一笑,伸手觸摸著幾個蛋,只覺得指尖冰冷如摸到冰塊,擰眉道:“有多不普通?我摸著如此冷,還能孵化嗎?不對吧。”

攤主的笑意忽凝滯片刻,嘿嘿一笑,露出滿嘴黃牙,眼里精光閃閃的打量起方寧一遍后,鄙夷的勾勾唇角,“果然是小女子,不識貨啊。若是買不起,也別站我攤前,我不做窮鬼的生意。”

方寧藏在寬袖下的緊了緊,真想一拳打過去,讓他滿地找牙。

但為了大局,她還是強忍道:“店家,我不是汴京人,小地方來的,當然不識貨。但我有錢啊,十兩金,二十兩都好說。你同我說說,到底有什么特殊?”

攤主視線掃到方寧鼓滿的錢包縫隙,閃出金色的光澤,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御錦園想必你也不知道是哪里。你只需要知道這是宮里的貨,而且還是經過特殊培養出來的。宮里皇上娘娘有的,你也有。買皇家蛋,品帝王人生。”

方寧眉頭微皺,心中疑惑更深,掏出一錠金子,攤在掌心,“我要一顆。但店家,我也不是傻子,空口無憑,你說是宮里出來的,還與眾不同,卻沒告訴我具體的進貨渠道,我怎知道這蛋是真是假?又如何能放心呢。萬一追究起來,我被抓了咋辦?不僅蛋財兩空,人可能都要沒了。”

攤主眼中貪婪畢露,瞧著方寧手心的金,就要伸手去搶,但見方寧收攏掌心,撲了個空,只好如實交代,“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啊,可以去對面那間我的屋子里看看,我與那御錦園管事的每一筆交易,都有記錄,騙不了人。不過姑娘,我們可說好了,這蛋一旦售出,概不退還啊。黑市就這個規矩。”

方寧讓那同僚隨店家去尋了賬本,果真見到那管事與攤主的分成記錄,心中已有了計較。

旋即,她收起一顆猛獸蛋,說明自己身份,拿著賬本轉身離開了攤位,臨行前只交代下屬一句,“這里的攤主與所有東西,一同送到開封府控住,而后再去尋你的沈大人,他最會處理這群潑皮,若真遇到尋死覓活的,他也能游刃有余。不給沈昱找點活干,我天天給陛下當牛作馬,心里也不好受啊。”

離開黑市,方寧迅速回到宮中,直奔御錦園。

她急拍三聲銅環,驚得園里的猛獸仰天長嘯。

“又是誰啊。”御錦園的管事開門,見來人是方寧時,嚇得后退了一步,神色露出一絲慌亂,“道長?”

方寧也不繞彎子,直接進屋,將猛獸蛋與黑市要來的賬本放在桌上,冷冷問道:“這些蛋,是你賣出去的?”

管事臉色瞬間一變,兩只眼左轉右轉,欲言又止。

方寧見其似是在找理由脫罪,冷笑道:“放聰明點。我敢這么問你,就是不怕你任何虛詞。你再敢抵賴,欺上瞞下,就是欺君,誅九族。”

管事嚇得一個哆嗦,臉色煞白,只能顫聲道:“道長,饒命啊。我可以把這些日子賺來的錢財都給您,這事兒可不能讓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啊。”方寧死水一般沉寂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管事,質問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既然害怕被陛下知道,就沒想過有朝一日,這些猛獸一旦孵化,在汴京得鬧出多大的風波。”

管事聽完,反倒是松了口氣,連忙道:“道長,這是誤會啊!這些蛋確實是我賣出去的,但都是無法孵化的廢品,我交易前暗自加了點猛料,您估計也看到了,每個蛋都閃著點光呢。那是我特意搞得,不會讓它們出生的。我只是想賺點外快,絕沒有讓御錦園的猛獸外流啊!”

方寧盯著他的眼睛,似要將他的謊言看穿,直到那管事主動從桌上將猛獸蛋狠狠砸了,蛋殼碎落一地,露出分明的晶瑩蛋液,與完全未有受精的蛋卵,才終算相信。

管事指著蛋黃,對天發誓,“道長,你既然去過黑市,你一一砸碎去看便是。我沒那么大膽子。”

方寧見他神情懇切,雖有疑慮,但也知再問不出什么,冷峻道:“這件事我會稟告皇上,你最好祈禱沒有其他問題。否則......”

方寧從御錦園出來,如水月色灑在宮墻之間,腳下的青石板路泛著微冷的光。

她手中提著一盞宮燈,昏黃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將影子無限拉長。

走了幾步,她速度一緩,微微側耳,試圖捕捉那若有若無的動靜,但除了風聲和自己的呼吸,似乎什么都聽不到。

又過幾步,她腳步更緩,接著停住,整個人僵在原地。

因為她發現,身側的宮燈光暈在地上映出兩個影子,一個屬于她,另一個……

她心中一緊,那影子正悄無聲息的與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逐漸靠近,似乎要貼在她身后。

“是人是鬼,咱們鏢上見真章。”方寧猛地轉身,手中早已握緊的隱星鏢瞬間飛出,劃破夜色,直指那影子的方向。

然而,鏢尖刺入的只有空氣。

身后空無一人。

怎么回事。

方寧眉頭緊鎖,收回隱星鏢,低頭一看,卻見鏢尾竟然纏著幾根細長的棉線,在燭光下泛著微微的光澤。

她伸手捏起那棉線,指尖輕輕摩挲,心中陡然一沉,暗道:“雪緞,這是宮里上等宮女才會用的面料,質地細膩輕盈,保暖性卻強。剛才我那一鏢,雖沒用全力,但也不能被輕易躲過。對方竟然能如此快的逃脫,看來這皇宮里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她面色沉沉的看著高聳宮墻,仿佛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籠罩其中,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心頭。

方寧快步回到皇后偏殿,正欲將今日所聞所見先告知皇后,就聽見皇宮西南方傳來一陣喧嘩聲。

她循聲去找,就見幾名宮女驚惶失措地從貴妃宮殿內跑出來。

一宮女驚慌失措的跑去找太醫,路過見到方寧時,忽然轉過頭,跪地求著:“道長,不好了!貴妃娘娘的殿里出現了巨獸的鬼影,貴妃娘娘被嚇得提前生產了!您快去看看,能不能驅邪避害啊。若娘娘的孩子出了事,我們可都要賠罪啊。”

方寧立刻趕往貴妃殿,因著她女子身份,且能驅邪,并未受到宮女阻攔,很快進了內殿。

殿內一片混亂,蔣貴妃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滿是冷汗,烏黑長發散亂地鋪在枕邊,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臉頰上,盡管五官疼得皺緊,但依然能看出是個妖冶美人。

她的雙唇毫無血色,微微顫抖著,口中喃喃自語:“去找皇上,有人要害我。我要生了,快去找皇上。”

方寧見蔣貴妃寢衣下卻被大片血污浸染,忖著那句“有人要害我”,不禁惴惴不安。

是爭寵的戲碼?那可真夠拼的。

不是說是巨獸的影子,為什么那么堅定是有人加害?

方寧未來得及細想,殿內原本搖曳的燭火忽然間齊齊熄滅。

剛剛還被兇獸嚇破膽的宮女太監們,現在更害怕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將整個空間籠罩。

殿內尖叫聲、哭號聲、太醫的慌亂聲不斷。

“點火啊,喊個什么勁兒。”方寧預感不好,快速從最近的宮女身邊搜到火折子,摸索著去重新點燃燭火。

在燭光重新亮起的一剎那,一道巨大的獸影赫然出現在殿內角落。

那虛影由小變大,很快占據住一面墻,身形龐大如山,四肢粗短,頭顱巨大,四肢與軀體的大小有些怪異。

方寧正打量著,琢磨要不要靠近觀察,忽然巨獸伴著一聲巨大的嘶吼,緩緩張開口,露出森森獠牙,卷起一陣無名冷風,直接把緊閉的內殿門給“哐當”吹開。

“鬼啊。”剛還驚魂未定的宮女,徹底瘋了,手中的燭臺狠狠往門外砸去。

“是皇后。”方寧先一步反應過來,殿門前站著剛剛趕來的皇后。

她手里的隱形鏢極速飛去,將那燭臺一分數瓣,才救下皇后。

皇后臉上錯愕、驚怒與擔憂交織,還未來得及怪罪已經嚇傻跪地的宮女,就聽床上的蔣貴妃發了瘋的驚呼,指著皇后道:“是她!她就是那只兇獸!她要吃了我!”殿內眾人一片嘩然,很快噤聲。

而再看那巨獸鬼影早不知所蹤。

皇后臉色變了又變,但很快恢復了平靜,走上前,柔聲道:“貴妃妹妹,你受了驚嚇,先把皇子生下來,其他的本宮不會怪罪你與你的宮人。”

蔣貴妃神色更添恐懼,下身的血也因驚恐失衡,而難以控制,掙扎著要躲開皇后,求饒道:“宮里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姐姐,你看在我安分守己的份上,饒我和我未出世的孩子一命吧。”

“大膽。本宮念你生育有功,不愿與你計較,但你若再信口雌黃,擾亂后宮,我必追究。”皇后雍容華貴的臉上慍怒更重,連帶著口氣也重了不少,冷眼掃視著眾人,“今日之事,但凡傳出去一個字,本宮必拿你們是問。御醫,生子!”

御醫打了個激靈,連帶著穩婆一同,按住蔣貴妃。

殿內亂做一鍋粥,方寧退在一側,觀察起整座內殿構造。

她總覺得那兇獸的影子有些熟悉,不像是鬼影,反倒真像某種猛獸,但心里卻也沒參照,一時想不起來名字。

還有那忽然明滅的燈光與恰好打開的殿內,更是可疑。

哪只兇獸能聰明到如此程度?這氣氛倒是被它拿捏的剛好。

要不是自己機靈,皇后的臉必定被那宮女的蠟燭撞到,不會被燒傷,就會被砸傷。

想罷,她視線緩緩落入床榻上的蔣貴妃,見她不依不饒,口口聲聲喊著“陛下,救我。皇后娘娘要殺我,她是兇獸所化,這個孩子我必生不下來了”,心里越發覺得此事絕不簡單。

“太后駕到!”隨著一老態龍鐘的傳呼,內殿門被再次打開。

一年邁的公公,佝僂著身子,彎腰攙扶著一氣度非凡的女人進殿。

殿內的氣氛驟然一緊,眾人紛紛屏息凝神,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太后身穿深紫色鳳紋錦袍,步入殿中,掃了眼全場,眉目間透著從容與睿智,雙眸深邃如潭,仿佛能洞察一切。

她目光落在皇后和貴妃之間,微微停留,隨即淡淡開口,“皇后,暫且退下。”

短短幾個字,仿佛一道無形的命令。

“是,母后。”皇后乖順地彎腰,面上只剩一片順從,微微躬身,悄然退下。

等皇后離開內殿,太后慢慢坐在蔣貴妃床榻一側,為她撫順發絲,輕聲道:“你且乖乖生子,今日之事,哀家自有定奪。”

“是,是。”蔣貴妃不愿對上太后那似能洞穿一切的眼,只是平靜躺下,任由穩婆為自己疏通產道。

隨著蔣貴妃的痛呼聲一陣高過一陣,殿內穩婆的鼓勵絡繹不絕,似乎剛才兇獸鬼影從未出現過。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隨著最后一聲凄厲慘叫,與一聲孩童啼哭的聲音,穩婆高呼著將小皇子送到太后跟前。

恰在此時,一直未曾露面的皇上匆匆趕來,“當真?朕又得一位龍子,愛妃你辛苦了。”

他一臉深情脈脈地看著蔣貴妃,甚至眼底流露出幾分心疼,若不是方寧早在太后來之前,就發現殿外還有一人身影,其平穩冷淡的呼吸與身形體格都與陛下無二,幾乎都要相信他真是愛寵蔣貴妃了。

自然,方寧閉口不談,只隨著大流作恭喜,“賀喜陛下,喜得龍子。”

忽然,殿外又傳來聲聲疾呼,“陛下,喜事,此乃大宋開國未有之大喜!”

聲音來自欽天監監正李自風,他跪在殿外磕頭道喜。

皇上命人將貴妃簾幔拉起,便也傳召其入內殿,龍心甚悅道:“朕剛喜提龍子,又有何喜事?”

李自風指著窗外星辰,聲色動容道:“紫微星東移,北斗七星光芒大盛,今夜必有祥瑞降世,此乃大宋國運昌隆之兆!原是小皇子降世,臣入皇城,見官道上原本凋零的春花遍地結果,就知今夜宮中必有大事發生。”

話音剛落,貴妃殿外傳出聲聲鳥鳴,如奏仙樂,其低空飛旋,一會兒挨著貴妃窗邊,一會兒遨游天際,很快又再回寢宮殿外盤旋。

“這是百鳥朝鳳?莫不是貴妃才是大宋真正的鳳凰?”貴妃宮中的小宮女指著天際的鳥雀,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落入皇上太后耳中。

“賞!這非但是朕一人之喜,更是天下之喜。”皇上低頭,摸索著拇指的翠玉扳指,不見其神色,須臾,聲音高昂,仰頭時,笑意長久地停在臉上。

方寧見沒她什么事,便退到殿外,抬頭去瞧那窗外的鳥雀。

她尋了個沒人的位置,將天上的鳥雀打落一只,細細查看,發現那鳥的尾羽被人剪短一寸,且心跳動的極其猛烈,瞬間明晰,“原來如此,真是能演啊。這些鳥的尾羽被人為剪短,再配了讓這些鳥兒興奮的藥劑。他們會不斷地飛旋,但又飛不高,以此往復,直到生命耗盡。這場戲,看來是布局許久啊。”

方寧抬頭,撞見滿空繁星,點點連成星河一片,確實是紫薇星東移,這點騙不了人。

她心里一半明朗,一半陰霾,總覺得這盤棋,尤為下完。等眾人歡呼喧鬧聲退去,方寧這個局外人自然不必多留貴妃寢宮,便也速速離開。

她正打算尋個更加空曠沉寂的地方,再好好觀觀星象,出了門往宮中北角無人處去,卻在拐過回廊時,瞥見兩個丫鬟抱著麻布包裹往西側門疾走,形色帶著點鬼祟。

這是蔣貴妃寢宮的婢女?

半柱香前方寧才見過,不會有假。

貴妃剛生子,正是孱弱的時候,不隨身伺候,往這僻靜無人處去做甚?

方寧邊想邊屏息尾隨,發現其中一人靴底粘著暗綠色泥漿,接著兩個小宮女將麻繩解開,一股腦將包裹拋入結冰的荷花池。

碎冰聲驚得枯荷叢里夜鷺撲棱棱飛起。

等那兩人遠去,方寧的目光落在那泛著幽藍冷光的冰窟窿,深深嘆了口氣。

但真是錢難賺,屎難吃,官難做,案難破啊!

她心底埋怨,但手里的動作絲毫不慢,將宮女遺落的麻繩纏在廊柱上,另一端系住自己腰身,深吸一口寒氣,縱身躍入池中。

瞬息,冬夜的冰冷池水瞬間吞沒口鼻,針刺般的寒意如根根針,扎進她每一個毛孔。

池水像濃稠的墨汁裹住方寧的瞳孔,冬夜渾濁的池水讓她只能堪堪看清自己手邊的景象。

她極力睜大雙眼,卻只見棉袍攪起的絮狀浮塵在冰藍幽光里翻滾,睫毛結的類似冰晶的水把本就模糊的視野割裂成萬花碎片。

得趕緊找到包裹,沉入池底更完蛋!

想罷,方寧手腳并用,靠著四肢的感知,分辨池中物件。

然指尖剛觸到麻布包裹的粗糙紋理,還未來得及雀躍時,她的小腿突然蹭過某處,似是堅硬的青石磚,讓她細嫩的皮膚生生隔開一道口子。

方寧不是個嬌氣的人,既已拿到包裹,便想往岸上游去。

但她剛向上浮動時,一股更重的寒氣帶著暗浪沖涌而來,將她狠狠向下壓去。

奇怪!

不過池水而已,哪來的如浪濤般的勁道?

好在她水性不錯,還是游了上來。

本想借那塊青石磚上岸,誰曾想原本還在的青石磚忽然離去,讓她撲了個空。

相反,她的左臂指尖在同一時間,摸到層滑膩的肉膜,隨著她的觸碰驚起一串粘稠氣泡。

方寧來不及細想,不安襲遍全身,

該不會是水鬼吧?!

聽說歷朝歷代的皇宮中都會死很多的人,多半都沉入湖底,有的成了魚的食物。

真是糟心。再不溜之大吉,這宮里慘死的又得多一個。

拼了!

想罷,方寧拼命往岸上游,但她右后方的水流卻詭異地形成漩渦,似是有什么巨物擺尾,掀起的暗流反復將她沖得撞上池底淤泥。

方寧嗆了口水,指尖觸到沉在池底的燭臺,又摸到某種堅硬的弧形凸起。

那絕不是池底該有的卵石,更像鱗甲?!

莫不是那巨獸真的存在。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左側閃過一團黑影,游弋而過。

她左手死死攥著包袱,右手將隱星鏢組合出一個沖擊力強勁的弩槍式暗器,奮力射出。

由于是在水下,水的阻力會顯著增加,這使得許多武功、內力難以有效執行。

哪怕十成功力,殺傷力撐死只有五成,甚至更弱。

幸好老天爺幫襯,似有什么東西被她擊中。

池底的暗流更加瘋狂的涌動。

好機會!

方寧緊抓自己腰上麻繩,借助對方掀起的水流,幾番試探引誘,終于回岸邊。

她坐在地上搶了口水,回過神,看著自己收回的隱星鏢上,黏著片漆黑的角質物,還有淡淡血跡,回頭再看池面,方才破冰處正咕嘟咕嘟冒著氣泡,仿佛水下有巨口在吞吐寒氣。

池底,絕對有東西!

方寧休整好了,探頭再去瞧,池底已回歸平靜,反倒是池畔梅樹下,響起稀疏踩碎枝葉的聲響。

“誰?!”方寧冷聲探去,可梅樹下哪兒還有人,只剩樹下泥地還積著灘半凝固的黏液,順著拖痕扒開枯草,凍硬的地表赫然印著三趾爪印,前掌寬若半輪月,趾間距異常寬大,像是體型龐大的四腳活物留下的。

但腳印只有十數枚,就消失不見。

忽有樹上殘雪落進方寧后頸,她警覺環視左右,無人無獸。

好嘛。只剩她自己草木皆兵。

究竟是什么東西,能躲過宮中數百人視線,遁地入水,還險些取了她性命。

是御錦園管事誆騙她,還是宮里還有比御錦園更神秘、飼養著更多更大兇獸的地方?

“有意思。”方寧打開麻布包,看見那包裹里存放的是蔣貴妃宮殿內的鎏金燭臺,陰暗的神色溶于無盡夜色。

她急忙從蓮池離開,回到皇后宮中稟報。

“你是說,蔣貴妃宮中婢女將動過手腳的燭臺扔入蓮花池,是銷毀證據?”皇后將方寧呈上的燭臺左右端詳,驚訝無比。

方寧拔下銀簪,借著皇后宮中燭燈挑起燈芯,纏出藏在燈芯里的灰白色纖維,在火上燒了許久,絲毫不被焚滅,反倒是讓燃燒的燭火弱了一分,篤定道:“皇后請看,這是浸泡過油脂的馬尾鬃,是一種特殊制法,可令燭火在特定時辰齊滅。下官還在蓮池中發現了一巨獸的影蹤,與蔣貴妃宮中的兇獸鬼影似也有映照。奴婢猜測,此局是沖著皇后您來的。”皇后此刻正著寢衣,華貴雍容的妝發褪去,反倒是多了些素凈淡雅的漠然,無奈一笑道:“那是當然。自宮中被我懲處的宮女太監頻頻出事起,我就知道這些的源頭,指向的都是我現在的后位。蔣貴妃之子與我的嫡長子,是皇上僅有的兩個兒子。她想讓自己的孩子立儲。本宮本無心計較,她性格桀驁、張揚,素日里對我多有不敬,這也就罷了。沒想到,她還是在太子之位上的動了念頭。”

“按你說,今日紫薇星象可能全信?”皇后忽然從座上走下,望著天上的星河,幾點鎏光墜進她幽深的眼底。

方寧淡淡出聲,“娘娘,紫薇斗數的主星,意指尊貴、權力與地位,星宿風水中,確是一樁喜事,但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自古上位者會下位,尊貴者可能只是明日黃花,與其多思多慮,不如贏天一步。下官看得出,陛下愛重娘娘,且不是以美色待人的明君,也曾說過在朝堂說起,未來太子不立嫡不立長,立賢為主。蔣貴妃,不足以成為娘娘的心頭刺。”

皇后回頭,仔細瞧了瞧方寧挺拔的身姿,溫柔道:“本宮想起十六年前,有宮妃聯合妖人術士陷害本宮,說本宮乃妖星降世,會禍害大宋。你父親作為欽天監總官據理力爭,為本宮化解危難。他的才智慧黠,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明亮,驅走本宮的陰霾。后來,你們一家被判有罪,本宮是不信的,曾向陛下進言,但勢單力薄,又無證據證明,實在愛莫能助。但我相信他的女兒你,亦能繼承你父親的剛正不阿、深明大義。”

“自然。娘娘放心。臣定竭盡所能,將兇手繩之以法。”方寧眼彎如月,對父親的名聲學識從來都是深信不疑的。

恰好的氣氛,隨著一陣細碎腳步聲被悉數打破。

御前大太監捧著圣旨,神色恭敬地朝著皇后一拜。

“皇后娘娘,圣上有旨!“紫袍太監捧著拂塵跨進門檻,身后跟著兩列帶刀侍衛,“蔣貴妃方才用了您賞的血燕羹,這會子吐了半盆血!太醫院查出燕窩里摻了孔雀膽,陛下龍顏大怒,命咱家派人將鳳儀宮看管住,還請您一步不出宮殿的好。”

“放肆!這是在懷疑本宮所為嗎?“皇后猛地拍響案幾,金鑲玉護甲在沉香木上劃出三道白痕。

方寧愣住,未曾想嫻靜的皇后會發如此大的脾氣。

但一細看,皇后眉宇間仍存著泰然自若的氣度,不像是真的心虛與發怒,更像是商量好的感覺。

她挑眉,瞧了眼那紫袍太監,恍惚想起是自己初見皇上時,為她與沈昱引路的何公公。

她心中哂笑,暗嘆全天下最會演戲的就是帝后了。

想罷,她自請離開。

夜風急吹,拍打在方寧的臉頰上,倒讓她的困意退散,理智回歸。

沒什么偽裝是不會暴露的,只是細節與時機的關系罷了。

偌大的深宮內庭像張被揉皺的灑金宣,華貴、冷漠、落筆便會留痕,那些埋藏在紙下的陰謀,也終會浮于表面。

邪不壓正是千古正道。

若有妖魔鬼怪,那定有天神地仙。

她此番就替神明收了那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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