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京城,寒風似冰刃,割破夜幕。
皇宮在月色籠罩下,宛如一座神秘的巨獸,蟄伏于大地之上。
紅墻黃瓦泛著朦朧的冷光,飛檐斗拱靜謐中透著幾分威嚴與肅穆。
方寧一襲玄色道袍,束發簪冠,在宮中侍衛的匆匆引領下,踏入這深似淵藪的皇宮。
月色如水,灑在漢白玉的宮道上,映出她清冷的眉梢間藏著的幾分疑惑與警惕。
她本在家中睡的正香,被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只見一位身著宦官服飾的老者,身后帶著幾個侍衛,站在她眼前。
老宦官手中提著一盞寫有“宮”字的燈籠,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方娘子,陛下有旨,宣您即刻入宮!并且,一定要穿上道袍或彰顯術士身份的服飾、工具。”老宦官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方寧心中一驚,匆匆收拾一番,便隨宦官上了馬車,向著皇宮疾馳而去。
宮墻高聳,宮道悠長。
兩旁的宮燈搖曳著襯出她略顯單薄的身影。
一路行來,寂靜無聲,唯有她和老宦官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蕩,平添幾分神秘與緊張。
接著,讓方寧更詫異的是,老宦官帶她去了皇后的住處。
慈元殿內,燭火搖曳,光影在雕梁畫棟間跳躍。
皇后斜靠在鳳榻上,形容憔悴,眼神中滿是驚惶與疲憊。
皇帝正坐在其一旁,見方寧踏入殿內,盈盈下拜,行過大禮,道:“方娘子,此番深夜召你入宮,實乃無奈之舉。皇后她……遭人下了厭勝之術。我聽沈愛卿提過,你對玄學之術法頗有造詣,故而請你一試。”
皇帝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壓抑的怒火。
方寧抬眸,目光掃過皇后,見她面色蒼白如紙,眼底青黑,暗自思忖,面上卻不動聲色:“陛下莫急,容貧道先為皇后娘娘查看一番。”
方寧緩步走到皇后榻前,細細打量。
只見皇后腕間紅痕若隱若現,似被繩索勒過,再看其舌苔,隱隱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紫。
方寧一驚,懷疑皇后并非單純中了厭勝之術,更可能是被人下了毒,且這毒隱匿極深,不然太醫便可以解決,用不著她了。
要么就是純粹裝出來的。
但此時,她并未聲張,只微微一笑,安撫道:“皇后娘娘莫怕,貧道定會竭盡全力,為娘娘驅魔祈福。”
方寧瞄了眼皇帝,很配合的佯裝認真驅魔祈福,尋機留在宮中查探真相。
她取來桃木劍、八卦盤,又燃上一爐檀香,裊裊青煙升騰彌漫在殿內,模糊著周遭的視線,幽幽燈火中恍若仙室,神秘而詭異。
方寧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腳踏七星步,在殿內穿梭。
她每一步落下,都似帶著無形的力量,劍身隨著咒語輕顫,發出嗡嗡聲響。
她時而揮舞桃木劍,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時而停下,用八卦盤仔細測算方位。
皇后與皇帝坐在一旁,屏氣斂息,緊張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戴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后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后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方寧念完咒語,突然大喝一聲,桃木劍指向皇后的鳳榻,一道黃符憑空燃起,化作灰燼。
雖然是表演,但方寧也是用了點真功夫、真內力。
帝后二人看的一愣一愣。
方寧則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默默感嘆自己演技不錯。
待儀式結束,方寧收了工具,對皇后恭敬道:“皇后娘娘可好些了?微臣方才所行只是這個儀式的初始部分,后續還要幾日續接,才能徹底鏟除邪祟。所以,微臣恐怕要在您距離近的地方日夜守衛,防止邪祟反撲了。”
“準奏。辛苦方愛卿了。”皇帝向方寧投來贊許的眼神,轉而對皇后溫柔道:“皇后先好好休息,朕還有奏折要批,晚些再來看你。”
眾人恭送走皇帝后,皇后謙退眾人,拉著方寧的手,神色憂慮,道:“方娘子,本宮知你聰慧過人,此次召你留下,并非本宮真的被人毒害或下蠱,實為調查案子。宮中近日發生了幾起詭異命案,死者皆死狀凄慘,雙瞳大睜,瞳孔豎狀,且每至深夜,常有鬼影幢幢,攪得人心惶惶。皇上更傾向于有人謀逆,但抓不住證據,之所以讓她穿道士衣服,是為掩人耳目,混淆視聽,怕打草驚蛇。本宮希望你能將此事徹查清楚。”
方寧了然地點頭,鄭重道:“娘娘放心,貧道定當竭盡全力。”
皇后輕嘆一聲。欣慰道:“本宮明白,只是宮中人心叵測,你行事一定要萬分小心。若有需要,盡管開口,本宮定會全力支持。我已命人將偏殿收拾好,你就住在那里吧。去吧。”
方寧退出皇后寢宮,沒有及時休息,而是得了準許,出去轉轉。她沿著宮道緩緩前行。
遠處的宮殿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寒風呼嘯而過,吹得宮墻下的銅鈴發出清脆卻又透著寒意的聲響。
方寧裹緊道袍,思忖著接下來該如何查起。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左拐右拐的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幽靜的庭院。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繁茂的松柏,在寒風中沙沙作響。
方寧忽然覺得前襟內的八卦盤指針在不停轉動,不禁大驚。
我的天,還真的有邪祟?
她急忙停下腳步,掏出八卦盤,只見其上的指針一直轉圈,但最終指向了西北方向。
方寧心中一動,跟著指針的方向去。
可走了十幾步后,她身后驀地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她警惕的轉身望去,一個身形佝僂的老宮女,手持燈籠,緩緩走來。
“姑娘,夜深露重,此處偏僻,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吧。”老宮女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滄桑。
方寧微微一笑,點頭致謝:“多謝婆婆提醒,只是貧道還有些修行功課未完成,想在此處靜思片刻。”
老宮女的目光在方寧身上自上至下的打量一番,便轉身離去,同那燈籠的微光一起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方寧望著老宮女離去的背影,微微蹙眉,心中的疑慮愈發濃重。
她自問是不是光色昏暗導致看錯了,那老宮女的眼睛剛才似乎成是豎瞳?
關于豎瞳,她曾在醫書上看過。正常人的眼睛出現豎瞳,相對罕見,多與某病理有關。豎瞳會影響人對光線和距離的感知。由于瞳孔形狀的改變,進入眼睛的光線量和方向發生變化,從而影響視覺的清晰度和敏銳度。
還有一種,當人的情緒發生劇烈波動,如極度興奮或恐懼時,瞳孔的調節可能會受到影響,導致豎瞳的出現,但這種情況很少,且容易伴隨疼痛與不適。
正常的豎瞳,反而多出現于動物身上。
例如,晝夜活動的伏擊捕食者通常有豎瞳,這有助于它們在黑暗中捕捉獵物和避免被捕食。相比之下,橫瞳則多見于被捕食者或晝行的動物。
在玄學中,豎瞳常被用來表現神秘、威嚴或超自然的力量,如神鬼上身。
方寧反復回憶剛才所見,越發覺得自己沒看錯,就是豎瞳,迎風而立間不禁毛骨悚然。
這宮中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藏著的秘密,那是一種無需言語,自內而散發出的氣質,陰沉、內斂、壓抑,讓人望而卻步。
從庭院外回來,已是三更天,方寧洗漱一番就寢。
她這覺睡得并不踏實,不知道是認床,還是頭一次來皇宮,覺得這幽謐深宮陰詭之氣太重,總之,上半夜被鬼壓了床,下半夜又聽到一聲凄厲叫聲劃破深宮皇庭的死寂,很是讓她心神不安。
她倏地起身,只用了剎那功夫,便分辨出那慘叫是真實,而非夢境。
“怎么了,怎么了。”方寧寢殿外有宮女來回跑動,舉著幾盞燈,將黑沉沉的夜照得明亮幾分。
忽然,又是一聲尖叫傳來,這一次更加凄厲真切。
方寧急急打開房門,只見她房門所在的庭院井口,半掛著一副破爛女尸。
她一半身子在井外,一半臥倒在井口內,上身的內臟全部被掏空了,幾根斷裂的腸子還粘連著血塊一點點鋪成一條血路,指向東南側的皇后寢宮。
“嘔。”由于死相太過恐怖,與方寧一同宿在側殿的兩位婢子又怕又腿軟,忍不住戰戰兢兢的抱在一起吐了。
方寧擰眉,拉著她們走得遠了些,提醒道:“你們別污染到尸體了,找兩個能抗事的太監,先把那婢子安置好。”
那兩個宮婢逃命似離開,只剩方寧一人在冷風中凌亂。
真的服了。
她是和睡神有什么仇怨嗎?一到晚上就不讓她睡覺啊。
她盯著那具殘破的尸體,想著這里是皇宮內庭,若叫沈昱進來驗尸,恐怕會惹來朝野內外的非議,為避免橫生枝節,只能親自上陣了。
于是,她馬上讓剛才那兩個宮女準備驗尸的器具。
宮女辦事速度很快,片刻便同幾個小太監,騰挪出一間空屋,供方寧驗尸。
方寧命人打了四桶井水,將那宮女身上的臟污血塊一一沖刷,再歸攏好皮肉與內臟,仔細與身體拼合后,才看清尸體皮膚表面有數十道巴掌大的抓痕,像是動物的偽爪,最深的那一道,直接從胸膛貫穿到皮肚,約莫那些腸子也是這一下牽扯出來的。
皇后得知自己偏殿死了婢子,立刻命手下最機靈的宮女前來相幫。
那小宮女見方寧原地愣神,提醒道:“道長,這傷痕一看就是動物抓死的。深宮之中,是很難從外面跑進來動物的。或許是宮內養的動物所致。是不是不用再驗,直接去宮中飼養珍禽異獸的御錦園瞧瞧?”
方寧回憶起以往與沈昱驗尸時,他總是一副義正辭約的神情,與她道:“死者從不說假話,而驗尸者要做的是替他們說出他們想說的話,萬不可被旁人的提議輕易改變這一法則。”“早呢。你看,尸體是大睜著的豎瞳。以往幾次死去的宮女太監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情況?”方寧搖搖頭,仔細觀察尸體充血的雙眼。
宮女點頭道:“聽說是的。此前大理寺來的仵作也提及過這一奇怪之處,但后來又說是死前過于驚恐所致,便不了了之了。”
方寧思忖片刻,不以為然道:“未必吧。各種各樣死法的人我見得多了,從未見過豎瞳。何況還是扎堆的豎瞳。太巧了吧。皇宮如此神奇嗎?”
宮女湊近方寧小聲道:“奴婢也覺得不對勁。皇后娘娘不許底下人亂傳,但我們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是真的妖怪的妖。”
“雖說獸老成精的傳言自古就有,但也不必太過亂離怪神。”方寧忽然想起此前遇到的那個老婆婆,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一股虛浮之氣陡然而生。
她趕忙深呼口氣,對那女尸敬畏道:“你身上的傷實在太多,我無法分辨哪個才是致命傷口,只能剔骨驗尸。我沒有師兄操刀純熟高妙,但也不差,反正彼此都不容易。驗完后,我盡量給你復原。若有什么下手重的地方,哪兒塊肉給你整的更碎了,你多擔待,也希望你能指引我替你報仇雪恨。”
語罷,她左手一把細長小刀,右手提了把鑷子,左右開弓,從頭顱頂心、顖門骨、鼻梁骨再到兩肩、兩肊骨,胸前龜子骨等,由上至下,一一剔出皮肉。
方寧一邊埋頭苦干,一邊對一旁的人道:“去拿一團棉球來,同時把熱水蒸上。”
小宮女雖不知其詳,但手腳分外麻利,等方寧把所有骨頭剔出來的同時,東西也都規整地放在了方寧眼前。
“謝了。”方寧拿著棉球,一點點擦起女尸的骨頭,“接下來,我邊說你邊記,不可有分毫缺失。”
小宮女點頭如搗蒜,一手一筆分外虔誠。
方寧見狀,想起了當時的沈昱與自己,心底生出些感慨來。
也不知若她真繼承了師兄的衣缽,陛下會不會把沈昱踹了,將自己做提點刑獄司呢。
哈哈。
算了,為官之道師兄可比自己強多了,術業有專攻,自己還是老實的研究玄學吧。
心里想著,她依次擦過女尸顱骨,認真辨別的每一處傷痕,“棉絮擦骨,遇傷損地方必定牽惹綿絲起。只要是傷口損了骨頭的地方,折斷處會有芒刺且向里。這宮女生前遭受過毒打,顱骨,鼻梁,右肩、胸腹,都有程度不一的毒打。”
那小宮女手里的筆一頓,按下不忍,問:“道長,你覺得是鬼魅作祟嗎?”
方寧檢查完女尸最后的腳骨,轉頭看向小宮女,神色肅穆,“如果是鬼,那鬼倒挺厲害的,還會隔空打力,專挑著人最薄弱致命的位置進攻。”
隨后,她視線躍過那小宮女,見身后的蒸爐已經滾滾冒著熱煙,遂將尸骨搬上去,靜候結果。
過了一炷香,蒸骨之術終算完畢。
方寧拿出那些骨頭,見天邊已有旭日升起,迅速出屋,尋了處日頭最足的地方鋪下。
很快,那些骨頭的骨縫處流出絲絲縷縷的紅湯,而原本被面團標記的地方,也顯出淡青色的瘀痕。
方寧拿著筆墨將瘀痕勾勒出來,方篤定道:“致命傷是被長寬約有半寸的圓柱棍子打破囪骨所致,骨頭上還有血液與腦漿,這一棍子下去,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
小宮女握筆的手遲遲沒有記錄,反倒是眼角泛淚,道:“璇玲,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明明再三年就能出宮了。”
方寧一滯,這才想起該女尸死在皇后偏殿,極有可能是皇后宮中的婢子,好奇道:“你們認識?她是否是皇后的婢子?”
小宮女猶疑片刻,承認道:“確實是皇后的婢子,但因她五日前犯了錯,被皇后責罰,去了浣衣局,也不知怎的會跑回原本的住處,被人殺害。”
方寧回憶那些宮女見到女尸的反應,好奇道:“不對啊,如果是五日之前才被趕走,怎么那些宮女都像是沒見過她似的。”
那小宮女抬手插著眼淚,眼神閃躲,支支吾吾,“許是,她們過于害怕,漏看了璇玲的臉。”
方寧雙目微瞇,半蹲的身子重新站直,抱臂審視著小宮女,“皇后娘娘派我查真相,你卻有事相瞞,是不服管教,還是包藏禍心?”
小宮女連連擺手,低聲道:“道長,我并非不說,但此事大逆不道啊。那些住在偏殿的宮女自然是不認識璇玲的,因為她們也是剛來的。近日宮中死去的宮女太監,都是從前近身服侍皇后娘娘的,但犯了些小錯,有的挨了板子,有的罰了月銀,璇玲事大,偷了東西這才罰得這么重。更可怕的是,皇后處罰的宮人,都慘死宮中了。如今宮中都在傳,皇后娘娘乃兇獸所化,誰惹她不高興就會被吃掉。但我知道,皇后娘娘心地善良,待上以敬,待下以寬,這些糟心事我不想傳入娘娘耳中,才會隱瞞的。”
方寧見小宮女說得情真意切,神色稍稍緩和,看著那宮女做的驗尸記錄,在璇玲表面傷口乃猛獸所致處,她在旁標出“御錦園”三字,特意寫上了值得一查,便開口問起,“你先前說,若尋動物抓痕,去御錦園即可,那里是有什么傷人的兇獸?”宮女回憶片刻,搖頭道:“御錦園中,確實飼養著各國各地上貢的珍禽異獸,只有在宮中佳節,娘娘們游園時才會被喚出來欣賞,但從未聽過有傷人的事件。不過其中的猛虎與黑熊,天性兇猛,若真跑出來,遇到璇玲,撕咬她,也有可能。”
方寧細忖著回頭看向屋里那已被她拆下人骨的皮肉,神色認真且堅決,“無論是人是鬼是獸,既然我摻合了進來,也必會盡我所能幫你查清真相,你也安息吧。”
語罷,她拿皂角泡了許久的手,除去那股子腥味,轉身便去了御錦園。
御錦園位于整座皇宮最偏僻的西北角,左右都是無人的冷宮,四周的雜草黃葉都無人修剪歸納,荒涼至極。
方寧在御錦園門前叩起銅環,屋內頃刻響起此起彼伏的叫嚷聲,虎嘯聲如洪鐘震耳,聲音之高亢,讓方寧心室都跟著顫動。
“叫什么,再叫今日也不給你們飯吃。”隨著一鞭聲抽打在鐵門上,叫聲戛然而止。
一留著山羊胡的男子打開園門,見到方寧時,眼里錯愕與慌亂交織。
男子審視著方寧雖只是一身樸素道服,但身上掛著皇后宮中的令牌,身份應是不凡,遂擺上一副笑臉,“敢問道長來此,是為何?”
方寧對這位管事無多少好感,提著皇后令牌,直入主題,“皇后想瞧瞧御錦園中的獸鳥各有多少,擇一溫順的送給小皇子當生辰禮。”
那管事聽罷,似松口氣,笑呵呵的請方寧進門,送來記載異獸的冊子道:“這是園中所有獸鳥的冊子,需要我為娘子推薦一二嗎?”
方寧目光一一掃過園中構造,四方的庭院里除了大小不一的鐵籠外,只剩中央布置的棋盤與斗蛐蛐的桌臺。
鐵籠并不寬大,那些猛獸在里面根本站不直,還用多條臂彎粗的鐵鏈繞住,排泄物都無人清理,著實有些狼狽。
方寧的臉色愈發冷,翻閱冊子一一檢查后,見無一遺漏,仍沒好氣道:“萬物有靈,你就打算如此處置陛下娘娘們的愛寵嗎?如此臟亂的環境,若是獸鳥得了病,再傳給小皇子,你擔待得起?”
“是,我這就整改。其實,我們都是臨時抱佛腳的,需要它們表演前半月,會好好喂養的。您放心,無大礙。”語罷,那管事屁顛屁顛的拿著掃帚就要往虎籠邊走。
方寧嘆了口氣,見書冊上的猛獸無缺失,瞅了管事一眼,忿忿離開,心中暗道:“若我是那猛獸,離開了牢籠,第一個咬死的便是你。”
離開園子,方寧倒也不急著返回皇后偏殿,算著時辰,辰時已過,沈昱也該下朝了。
想罷,她擇路去了沈昱下朝后,必會經過的茶樓。
誰想,她前腳剛踏進茶樓包間,就聽沈昱的半含擔憂,半摻調侃的話,“早看到你了。聽陛下說你近日會留在皇后宮中,沒惹出什么禍端吧。”
方寧一臉無語,見包間里還有六扇門的同僚,忍住些即將脫口的奚落,轉而將自己驗尸的筆記交給沈昱,道:“今日在皇后偏殿有一女尸,我親自驗的。你看看,可有疏漏?”
沈昱翻開筆記,神色由驚轉喜,須臾才正色道:“宮中竟發生了如此大事,你做得很好。但那些動物抓痕,我猜測是真的猛獸所為。你上面記載的力道之狠,能穿透皮肉骨骼,拉出肚腸,絕非一般人能做到。就算是內力深厚如你,戴上兇獸的尖爪,所用的力道必是聚于掌心,傷痕會較為均勻,且極有可能折斷胸骨。但你的記錄里,猛獸的力道大多是聚在偽爪上的,且胸骨并未損傷,還有撕咬的牙印,不像能作假的樣子。還有那豎瞳的出現次數確實怪異,像極了一些志怪集里寫的那樣,荒誕,卻又駭人。”
方寧聽得入神,她自以為學到了沈昱驗尸本領里的十成,未曾想才剛剛入門而已,“還得是師兄啊。我也發愁,你說皇宮那么多人,但凡御錦園真跑出了兇猛的獸物,怎么會沒一個人發現?況且那些野獸都被雙重加固在籠子里,根本逃不出。”
屋內一片默然,只剩指尖敲動的茶碗發出細細聲響。
“我倒是想起一樁怪事。”六扇門的同僚忽然開口,從袖中拿出密信,道:“這是我們散布在汴京的暗僚,昨日給我們的消息。城郊的黑市從上月起,陸續有猛獸蛋交易,我本想今日與沈大人商量一番,要不要去看看。不知此事與宮中發生的怪事,有沒有牽扯。”
方寧聲音陡寒,“怎么沒有?汴京對這類猛獸管制十分嚴格,若沒有官府的飼養資質認證,絕不能流通于市。說不定,那猛獸蛋就是根源,要真能人人孵化成功,豈不天下大亂了?此事不宜耽擱,立刻得去查清楚。”
說罷,她扯著六扇門的同僚,便往屋外走,回頭看向沈昱時,神色篤定,“師兄,我又要立功咯。說不定下次我就是你上官了哦。你要努力哦。”
沈昱苦笑道:“行行行,你最棒。能者多勞,一直能,一直勞啊。你是我們全衙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