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行第九十章·業火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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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業火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15日  作者:吳小五wu  分類: 言情 | 懸疑推理 | 懸疑探險 | 吳小五wu | 天歌行 
月色皎潔,雀鳥盤旋。

隨著最后一支樂曲唱罷,整個庭院的酒興自極致慢慢回落。

方寧的目光落在主座的譚智威上,不知身邊小廝與他說了甚,只見他一壺酒飲盡,酣笑離場。

見譚智威離開,眾人也有了作罷的念頭。

賓客四散,整座四方宅院,終算回歸安寧。

方寧擰著眉心,想著二人扮作夫妻,自是不能分房睡,只能與沈昱睡一間屋子。

沈昱將一床被褥鋪在地上,頗懂禮節地在二人床邊設了一隔簾,尤覺不夠,“你不是之前問師叔要過迷魂散,實在不行,你將我迷暈了過一夜。”

方寧頗為無語,瞧著沈昱像個小媳婦似的忙前忙后,好整以暇道:“師兄,你莫不是以為若你半夜獸性大發,能得逞吧?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沈昱一聽,手里的動作忽而頓住,細想也是,躺平道:“也罷,你我本就是同門,你小時候尿床的被褥還是我替你洗的,也不用避諱什么。”

方寧恨得牙癢,“沈昱,我再說一次,那時我已一十又一,那些水漬是小師妹調皮,潑灑上去的。”

沈昱闔眸,嘴角含笑,忽而聽見樂聲從東角傳出,距他們應有半里距離,曲調婉轉旖旎,再睜眼時,吐槽道:“這譚老爺,真是一刻也不歇啊。”

方寧雖也聽出樂聲是從東角傳來,但東角也并非只住了譚智威一人,疑問道:“你怎知是譚智威的屋中傳來?”

沈昱面色緋紅一瞬,啞然片刻,略帶心虛道:“此為邊塞之曲,昔時是表示兩情相好之意,后來傳入中原,便成了歡好求偶的曲調。后來因為這曲調的尾譜太過淫逸,被官府禁了,所以你不知道。東院中能用上這曲調的,除開譚智威還有誰?”

“如此,師兄真是見多識廣。只是師兄是如何曉得?”方寧語氣調笑,尾音拉的極長。

沈昱白了方寧一眼,制止方寧腦中繼續遐想連翩,解釋道:“那時昔時皇上命我出塞觀察地貌時,有一女子對我吹奏過。但我逃了出去,并未與她發生任何。”

方寧見沈昱耳根通紅,淺笑了之,再一細聽,曲調中還夾雜著綿密鼓鈴聲,猶疑道:“這曲子有配鼓樂?”

沈昱搖頭,瞧見方寧已經換上一身黑衣,頃刻明白方寧用意,勸阻道:“你一個女兒家,去譚智威房梁偷聽閨房事,可不好吧。”

方寧去意已決,正色道:“此事有蹊蹺。我在宴會上剛與譚智威說起,切莫貪色縱欲,一下宴會,他便縱情如此,若說他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那又何必在我們來之前,便驅散了許多通房?”

沈昱細品之下,也覺事有古怪,“我隨你一同。待你攀上譚智威梁頂,我去他書房瞧瞧,也不算白來。說不定能找到師叔藏身蹤跡。”

方寧細想之下,交代沈昱這兩日她觀察到的譚家門衛行動路線,便登上了房梁,身形隱秘在黑夜中。

方寧從西往東這一路,只覺得今夜譚家格外寂靜,竟也沒了巡邏的門丁。

是因為今夜賓客眾多,怕驚擾了客人,還是另有所圖?

她尋著聲音的源頭,落在譚智威屋梁上,只聽此時樂聲漸弱,反倒是鼓聲振振。

屋內淫穢的聲音不絕于耳。

“老爺,你怎不多喝一杯。可是妾身跳的腰舞不美?”女子的聲音帶著極大的蠱惑,說完就傳出稀疏的喘氣。

方寧手里摸著瓦片,生怕瞧見屋里的動靜,長了針眼。

但她對屋中女子的聲音,總覺得從何處聽過,終是好奇戰勝驚懼,掀開了瓦片。

只一眼,方寧倒吸口氣,目光幽幽,穿透不著一絲布料的譚智威,目光落在男子腿上只單薄披著件狐裘,穿著鈴鼓的女子。

這不正是先前死去的秦寶旭的小妾,如煙?

她怎會輾轉進了譚家,且與譚智威勾搭上了。

方寧思緒頗亂,想起湯縣令曾與沈昱提及的,鶴從堂是譚家產業,而如煙也確實在鶴從堂消失。

此二事,應有某些聯系。

正在方寧欲理清謎團時,身后如煙的聲音再次響起,“老爺,你可別聽今日宴會里那女神棍說的話,老爺你床榻之事如此厲害,怎會有問題?”

這一句話,像是給足了譚智威自信,捏了把如煙細腰,就將她往床榻上引,“小樣。沒日夜的纏著我,當年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方寧捕捉到譚智威口中的“當年”二字,更是疑惑。

莫非譚智威與如煙并不是秦寶旭死后認識的?

她還欲再觀察片刻,只見終于趕到譚智威庭院的沈昱,站在庭院的廊柱前,裝出野貓的叫聲,吸引她的注意。

沈昱手里似是握著一幅畫卷,招手讓她下來。

方寧也不愿再看帷帳內的事情,揉了揉見了臟污的眼,躍步下了房梁。

沈昱將她引到暗處,鋪開手中畫卷,“你猜這是什么?”

方寧借著影綽月光,勉強看到一幅山水畫中幾只雀鳥盤桓,道:“什么名家畫作?”沈昱拿到更明處,指著山上極其細小的斑點,湊近一看,能瞧見也是飛遠的鳥羽,品鑒道:“這是樓大畫師的《山春躍鳥圖》,就是張叔揚那倒霉書生丟的那幅。不會有假,樓大畫師酷愛畫山水,又愛虛作山中景觀,遠看只當污點,但湊近一看,卻是極度細致的林中物。這是樓大畫師真跡,我猜那書生救下的老者,正是他老人家。”

方寧默然片刻,瞧著譚智威院中布置,游廊間兩步一玉質擺設,幾近奢靡,悠悠道:“我先前就奇怪,哪怕譚智威生意做的再是龐大,也有極大的成本消耗,囤積那些寶物所耗費的銀兩,可不少,他如何做到如此奢靡。看來這些年,像張叔揚那般的傻瓜真是不少。那小賊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為譚家做事,也難怪譚家人如此護著他。我剛才還在他屋子里碰到了如煙,我才秦家那把火,那些以假亂真的器件,與譚智威也脫不了干系。”

沈昱目光冷峻,穿破整座空蕩庭院的黑寂,落在譚智威的屋中,呻吟與細碎的笑罵聲不絕于耳,沉聲道:“但我在他書房中只找到張叔揚的字畫,其他物件倒是沒有。還有一事,我想不明白。他一把火將‘真跡’燒了,偷梁換柱,若等日后他想變現時,世人只知畫作已毀,誰來鑒真偽呢?”

方寧細一思索,對上沈昱清冷淡漠的眼,道:“自然有人。像師兄這般學識淵博,又樂意與譚智威合作,只是他囤積了這么多的寶物,應該一時脫不了手。我們分頭去尋,說不定能掌握到更多證據。”

沈昱略有擔憂,思索后道:“你我二人今日鋒芒畢露,難保譚家沒有眼線,會去我們住處打探,我們分擇一路,半個時候后,無論手中線索有無,先行去住處匯合。”

方寧點頭,戲言一句,“師兄不怕,若是被抓了,說不定你與師叔會被關在一處,倒是給師妹放個信號,我來救你哈。”

沈昱轉身便走,擺手道:“你盼我些好吧。”

二人一西一南,避開譚智威的家丁,各自探查。

誰知,未等他們離開一刻,譚家東邊瞬時火光沖天,將整座庭院包裹在火海之中。

院落多以黃梨木所做,片刻功夫,一路蔓延,向整個東南角襲去。

方寧趕到時,譚智威的院子已經燒的如廢墟一般。

火勢過于迅猛,方寧與趕來的眾人一步不敢往里塌。

“這是,火鳳凰?是鳳凰顯靈了。”匆忙趕來的小廝沖著庭院后角的位置喊。

方寧目光追隨著小廝手指的方向,果真看見一只巨型的火鳥,尾羽浴火,周遭火光不傷它分毫。

它在火海里翱翔,隨著它如長扇的羽翼落下的地方,屋倒梁塌,遍地灰燼。

方寧剛想去追,卻見那火鳳在離地十里的位置,憑空消失。

沈昱從更遠處趕來,看到這一幕時,冷靜道:“從見火光到如今,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屋里已經燒的什么都不剩了。若非有助燃物,火勢不會如此迅猛。”

方寧并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火鳳消失的位置,確實不見身形,但高空仍有羽翼扇動的細碎聲響。

那只鳥,真就消失了嗎?

此時,方寧身后傳來隱忍的慟哭,循聲而去,是方寧從未見過的面容。

女人應有三十好幾,衣著雖是素色,但銀絲云錦還是能看出身價不菲,而氣質容色,雖不算驚艷,但也足夠賞心悅目,只是面露蒼白,像是經歷過什么,氣虛力竭。

譚雪好似方才起火時,就在譚智威的庭院中,匆忙逃了出來,整個人身上的一副已有灼燒的痕跡。

她倚坐在地上,直到看見女子,撲進懷里,嚎哭道:“母親,父親他被火鳳殺了。我親眼所見,都是我不對。我讓小芋去尋父親。今夜死了太多人,是孩兒的錯。孩兒不孝啊。”

譚雪哭的泣不成聲,言語碎亂,毫無邏輯可言。

方寧才知那氣質典雅的婦人,正是素未謀面的褚鳳。

而譚雪的話,似有讓她更添傷感,手撫著平坦的小腹,與譚雪抱坐在一起,“不怪你。這是你父親的造化,是他殺孽太重。火鳳替天行道,也是應該。孩子,一切都會過去的。”

方寧湊近,拍著褚鳳因抽泣而抖動的肩,語調輕柔,半是勸慰,半是說理,“褚夫人,節哀順變。此事還是盡早通知官府為好,譚大人死因還有待商榷。殺孽并非只針對惡人,若人人拿著判官的名號,便可奪人性命,毀了律例秩序,又如何不算孽呢?”

褚鳳仔細瞧了眼方寧,眼底的細淚輕拭,起身時,神色反倒堅厲起來,“多謝娘子提醒,我已吩咐下人,去了衙門。但是娘子方才所說,似是不理民間苦楚。昔時,佛陀曾以蝮蛇害人,反被人害的故事,告誡眾僧,一味忍讓只能遭到反噬,殺與不殺,惡與不惡,是局中人才能感知到的。火鳳是天命,也是萬春城的善意,容不得姑娘如此詆毀。”

方寧本是想借此告訴褚鳳,火鳳非神,卻經褚鳳一言,成了她玷污神靈,一時不知是萬春城中真被那火鳳洗了腦,還是褚鳳太過執拗迷信。但褚鳳的話,確實激起千層浪,讓在場的萬春城民,對他們二人都起了警戒之心。

“你們兩個外地人,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前腳剛參加譚老爺的鑒寶會,后面就死了。”

“是啊,古怪的很。也不知火鳳發威,是不是因為感覺到了你們兩個的晦氣。”

方寧見情況一發不可收拾,只能默聲后退,等著官府來人。

火勢很快被控制住,但也燒的什么都不剩了。

下人從譚智威的屋子里架出兩具尸體,如今已被燒作炭色,不辨面目。

膽小的賓客都匆匆逃離,而方寧與沈昱因方才一事,也不好出頭,只等官府來人。

很快,譚家庭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湯縣令的聲音率先入耳,“怎么出了如此大的事故?”

他并未料到方寧與沈昱在人群中,擺出一副官威,卻在視線繞著賓客來往一圈后,最終定在沈昱臉上,驚呼道:“沈大人?你也是聽到動靜來的?”

沈昱與方寧本不想如此之快的暴露身份,奈何湯記平先他們一步,只能認下此事,語調略帶不滿,“本官的動向,需向你匯報?”

言畢,在場賓客都交頭接耳,開始猜測方寧與沈昱真實身份。

只有一旁褚鳳,顧著自己崩潰哭泣的女兒,只是朝著方寧頷首,以賠剛才言語的不是。

方寧淡淡回禮,只覺這位褚夫人絕非凡人。

要說連湯記平都敬畏的人,沈昱的官職不用想都知道不小。

在場大多都是商賈,現都對沈昱和她眼帶殷勤。

只有褚鳳波瀾不驚,反倒成了不尋常。

湯記平見沈昱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擾,讓仵作將譚智威的尸體帶回驗房,才敢請示,“大人可要隨下官一同回衙門?”

沈昱沉聲回了個“嗯”,巡視了一圈在場的賓客,下令道:“這些人都要審過一遍,不可匆匆結案。火鳳一事,勢要問出個究竟。”

“是。謹遵大人教誨。”湯記平派人將譚家圍住,任憑賓客再是不忿,也不敢得罪了沈昱。

方寧與沈昱先一步離開譚家,到了衙門的驗尸房。

沈昱本想先由仵作驗好,自己從旁輔佐。

奈何那仵作本是不愿半夜加點,又因沈昱官威脅之,匆忙檢查了一刻,就以被火焚燒死了事。

方寧見沈昱在一旁,臉色極黑,不由覺得好笑,“師兄莫怪。也非誰都有你這驗尸尋蹤的本事。等你老了,大可開設個學堂,將所知所學都傾囊相授,也好免了天下冤案不是。”

沈昱嘆了口氣,差遣走那仵作,借著盞昏暗油燈,重新檢查起譚智威的身體,“我只愿天下無案。讓我這本事自此絕跡。”

方寧含笑,嘆息道:“這志向也太遠大。人世間有七情六欲,就會有人因此而亡。惡意與善念都可生存,無非是受住控制與管轄。那火鳳自詡是制度的重塑者,奈何它所作所為,也是亂了秩序,害了風俗,全了自己心中所欲罷了。”

沈昱無聲點頭,將精力落在譚智威的尸首上,接過方寧備好的皂角水,欣慰道:“你也算出師了。”

方寧見譚智威的尸體大半已成焦炭,只剩下肺臟和胃器,勉強剩下組織,“這還能查出致命傷嗎?”

“盡人事聽天命,你再給我遞把刻刀。他表面的骨頭已經看不出任何了,我得磨骨,露出里面的骸骨。”沈昱重新澆了盆燒熱的糟醋,只聽那尸體上有滋滋往外冒的油水,厲色道:“怪不得尸體短短時間被毀成這樣,他應在起火前就死了。被澆灌了油水。”

方寧聞著空氣里的油臊味,五臟六腑都在翻涌,強忍道:“炸排骨的工藝,只是火候大了些。”

她離譚智威遠了些,才勉強能呼吸,視線定在一旁的女尸上,驚道:“這具尸體不是如煙。如煙高五尺二寸,且腰不足一尺八,這女子光看著骨骼,已經高有六尺,且腰骨遠超如煙。可我們離開譚智威院落時,不是只有如煙一人嗎?”

沈昱握著刻刀的手,極其利落地切開譚智威的骨頭,聽完方寧的話,回憶道:“你記得起火時,譚雪的話嗎?看來我們一離去,譚智威就與她二人發生了些事。”

方寧認同點頭,照貓畫虎地幫著沈昱處理那具女尸,直到聽見沈昱召喚。

“他極有可能是中毒而亡的。骨縫泛出青黑斑色,而整個肺臟與胃器也有淡淡草木的香氣。我聞不出是什么毒藥,這方面師叔最在行。但譚智威肛上也有血跡,應是毒發而亡。”沈昱將譚智威的尻骨轉到方寧面前,向她展示。

方寧嘴角一抽,“師兄,我還能不相信你嗎?你也太不拿我當外人了。”

沈昱一旦進入驗尸的工作中,腦中再無男女之分,回神時,也略帶虧欠,轉而看向另一具女尸。

方寧為沈昱指點迷津道:“不用看了。也是死后被燒的。你瞧她胸骨的搓痕,應是利劍穿膛而過,一刀致命。”

沈昱再一細查,見方寧行動果決,心思縝密,認同道:“你出師了。”

方寧唯一白眼,扔下驗尸工具,道:“你莫占我便宜,我二人可是平輩。說不定哪日當上掌門,你還得叫我一聲方掌門呢。師兄你說,渾天派的掌門與你這四品官誰大些?”

沈昱褪下驗尸服,揉了揉困乏的眉心,“你大些,你再大逆不道些,何不吞并了蓋天派與宣夜派,一門獨大?”

方寧朝著衙門正堂走去,欲召譚家眾人,重審一番,見月色轉鋒,又是一輪弦月,寒光乍破天際,明暗交接處,恰一輪冷光落眸,“師兄又怎知,這不是我志向?天下事,分久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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