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賢圣地之中靈氣充裕,天道清明,就算資質再差,進入之后也必然會破境才是,誰曾想他真的如何進去就如何出來。”
內院紫竹禪林茶亭。
石君昊、何靈秀、余詩柳、谷澤濤等人相聚于此。
天書院并不是空的,外院之中周圍常有弟子走動,所以季憂歸來的事情很快便被人注意到,于是便傳的沸沸揚揚,便也傳到了外院,飄進了很多人的耳朵。
季憂這個鄉野私修拿到天道會榜首的事情其實還余波未退,此時又再起一波。
何靈秀端起茶杯:“季憂的天賦一直都是極好的,該是有些地方限制了他,不然不會如此。”
蕭含雁聽后忍不住抬眸:“你的意思是煉體?”
“不錯,青云天下早有定論,成仙者將神魂出竅,結成仙體,肉體本就不能太過強悍,否則天人感應便會受到限制,他當初從通玄中境到通玄上境,就已經耗費了許多功夫了,這次入圣地,天人感應怕是沒了。”
“這……豈不就代表著仙路斷絕?”
修仙一路靠的就是天人感應,從而洞察萬道法則,凝聚于己身。
而一旦沒了天人感應,也就意味著仙路走到了盡頭。
天書院有許多弟子,下三境修行速度不慢,但因為悟道天賦不高,天人感應阻礙不斷,一步一個坎,最終泯然眾人。
但讓眾人沉默的不是這誰都知道的結論,事實上季憂明顯不屬于這種情況。
他的天賦極強,是因為煉體將自己鎖住的。
余詩柳此時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谷澤濤與王高岑。
天道會結束后的這大半年時間里,那些被人打敗的畫面總是在他們的腦海之中反復,讓他們交談都變少了。
不過他們倒是時常到藏書閣,去翻閱一些關于煉體的典籍。
其實這種事即使不說,他們相互之間也是能懂得的,當初季憂橫掃全境的事給他們的震撼太大了,讓他們不自覺地也動了心思。
不過他們目前還只是停留在了解的層面,并未真正開始嘗試。
如今聽到師兄師姐們的討論,瞬間便放棄了那種的心思。
“這肉體對神念的限制,可能有方法消除?”
長老閣之中的幾位長老也聽說了季憂歸來的消息,此時立于閣中,相互之間也是議論紛紛。
方長老聞言而笑:“煉體是個不可逆轉的過程,自然是無法消除的,千年前也不是沒人走過這條路,不然也不會遺留下如此多的煉體典籍,此道沒落便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葛長老忍不住微微皺眉:“這季憂,到底在搞什么?”
“出身的限制罷了。”
方長老端起桌上的茶盞,以杯蓋輕刮浮沫:“他靠著天賦硬走到此處,可與世家子弟相比,終究沒人教他后來該怎么做。”
長老閣中的長老聽后瞬間明悟了他的意思。
季憂這般天賦,若是放在世家之中,必然是會被當做種子培養。
家中先輩必定會以過來人的經驗,為其制詳細的修行規劃,走到哪個境界該做什么,吃什么丹藥,精準的分毫不差。
煉體這種歧路,是萬萬不會走入的。
可季憂出身鄉野,家中并無先輩,許是私修入院之前便染上了這種煉體的惡習。
這確實是增強了他的戰力,讓他在天道會一舉奪魁,可弊端也已經顯露無疑。
方長老說到此處,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能在肉體限制之下仍舊走到通玄上境,這也讓他意識到季憂原本的天賦該有多強。
這種人若不是不曾煉體,或許天道會上就拿不到榜首,但進入前十的可能還是存在的,進入先賢圣地之后再出來,或許真的不可限量。
此時,作繭自縛四個字浮現在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同樣心情復雜的,還有正坐在院子當中的曹勁松、班陽舒、溫正心以及陸家姐妹。
從天道會回來之后,他們也算是因為季憂風光無限了一把。
曹勁松從一個籍籍無名的教習,成為了外院炙手可熱的人物,掌事院還把丁昂的院子換給了他,讓他住的大些。
其實他是不太想換新院子,畢竟金窩銀窩都不如狗窩。
但作為天道會榜首的教習,掌事院也不希望他住的太過于寒酸。
至于陸家二小姐,入了內院之后選擇了自在殿,與何靈秀屬同殿內,雖說比不上親傳,但殿中有一些基礎術法還是可以接觸到的。
至于溫正心、班陽舒,也是整日在院中修道,沒有太多的煩心事。
也就是最近忽然出現的天地異象與邪種出沒挑動過他們的心弦,期間曾與與匡誠一道回過一趟豐州。
但就像是木菁對季憂說的那樣,豐州如今是鎮北軍駐扎之地,雖然也有邪種出現,但并未鬧出什么亂子。
可見到季憂回來,這番平靜像是忽然被打破了。
季憂未能破境的消息半月前就開始流傳,當時的曹勁松可謂嗤之以鼻,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是真的。
偌大的庭院之中,眾人看著落座的季憂,眼神逐漸凝固。
首先開口的還是曹勁松。
“孽徒,你在先賢圣地到底做什么了?”
“修煉啊。”
曹勁松的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搐:“大半年的光景,你為何還是通玄境?”
季憂此時卷起袖子:“是修煉不假,不過我在煉體。”
“你跑先賢圣地當中去煉體?”
“好男人應當有副好身體。”
曹勁松凝視了他許久,眼神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別給我插科打諢,你的天人感應是不是被肉體限制了?我早先便與你說過,煉體不是正道。”
季憂早先便預料到會受此盤問的,聞聲不禁開口:“我沒想過成仙,所以戰力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煉體一路對我而言最為好走,也是能最快提高戰力的方法。”
曹勁松眉心一皺:“這是何來的理論?你莫不是被誰騙了?”
“是我自己得出的結論,教習可知道,煉體其實也有境界之分?”
“我一開始煉體,確實很大原因是無奈之舉,不過隨后我才發現,這條路未必是不能走的。”
季憂說著話,微微捏緊了拳頭,隨后一股氣魄開始透體而出的。
撲面而來的灼熱感下,眾人呼吸微微屏住,發現自己的汗毛瞬間豎起,仿佛在面對一只龐然大獸。
一聲悶響,場間五人全都伸手扶在了石桌之上,感受著面前洶涌的壓迫感,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季憂在融道之時就已經向曹勁松釋放過一次氣魄,那一次曹教習的壓力雖然不小,但表情還是可以做到的泰然自若的。
但這一次,那股氣魄卻讓他覺得難以反抗。
許久之后,場間那股灼熱的氣魄漸漸被收回,對面的五人瞬間輕松了許多。
曹勁松眼神里寫滿了的難以置信。
因為相較于上一次,他能感覺到孽徒如今的氣勢當真已經遠超了現在所有的境界。
他當初回到天書院,一臉囂張,面對長老閣的長老都敢指指點點,期間也有一些長老暗中動怒,但所釋放的威壓也沒有這般令人窒息。
曹勁松平復了心緒,將用來抵抗的靈氣收回:“煉體當真也有境界劃分,可不斷突破?”
“目前而言,是這樣的。”
“你現在……什么境界?”
季憂握了握拳頭:“過幾日找個長老揍一頓就清楚。”
班陽舒此時看了一眼季憂:“師弟你要放棄道修?只走此路?”
“我也未曾放棄,只是有取有舍。”
“可強悍的肉體限制天人感應并非虛言,你如今可還能感受到的天道?”
季憂聽到班陽舒的話后,眼底漸漸升起一抹涌動的金色,不消片刻雙眸便已如同金水澆鑄,搖曳神念如同的跳躍的火光般騰騰不熄。
天人感應需要的是悟性,但依托則是神念。
理論上而言,不管肉體多么強大,只要神念始終高其一籌,與天道的感應就不會徹底被封鎖。
季憂在先賢圣地之中除了煉體之外,一直都在以御劍術鍛煉神念。
他確實決定要把煉體一路走下去,但并未徹底放棄悟道修行。
正在此時,季憂發現有只蔥白的手伸了過來,捏了捏他的肱二頭肌。
季憂轉頭,就發現溫師姐眼神有些直勾勾的,仿佛在嘗試硬度。
要不都說靈劍山小鑒主厲害呢,這么強竟然也能扛得住……
溫正心忍不住想起天道會之前,自己那見風使舵的爹媽亂點鴛鴦譜的事情,心說當初若是成了,豈不是被弄死……
季憂不知道溫正心人心黃黃,不然肯定會告訴師姐,傲嬌鬼還沒敢試呢。
陸清秋的想法和溫正心差不多,以至于回去的路上銀牙輕咬,目光含水。
心道以后若真有機會,還不得被撞散了架……
而陸家二小姐陸含煙也有點小小的憂心。
心說不管是自己嫁了,還是姐姐嫁了,自己不都得被撞飛出去……
心中波瀾起伏間,二姐妹腦中都是限制級的畫面,也不知道是如何就走回了院子當中。
許久之后,陸清秋回過了神,臉頰紅潤地看向了妹妹,發現妹妹也有些欲語還休的樣子,頓時知道她與自己所想同樣茍且。
隨后,放在桌上的一封信便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
信來自于云州,是他們的父親所寫,內容大概是問他們修行如何,以及內院的情況。
除了這些之外,大概還說了下云州的情況。
云州也是有邪種出沒的,不過好在有靈石商會在,處理比較迅速,靠近的靈礦的出沒地都派了人前去圍剿。
他們也在查詢這批邪種的來源,至今還沒有消息,要陸清秋在天書院留意一些消息。
不過最讓陸清秋留心的,是父親在信中提起了幾位青年才俊。
有來自于青州的,也有來自于幽州的,說是世家子弟,修為不俗云云,還旁敲側擊地提及她已到了適婚年齡。
看到這一幕,陸清秋眉心稍皺。
妹妹秋斗之時,父親就曾暗中示意過她,大概是有意要讓她想辦法嫁給季憂。
但父親此時忽然改了主意,給她說了些別的人,應該是因為季憂從先賢圣地出來卻未曾破境的事情已被知曉。
當初長老閣因為季憂讓步,許妹妹進天書院,所考慮的就是從先賢圣地出來的季憂將無可估量,這一點全天下的認知幾乎都是一致的。
而此時,大概所有人都覺得在先賢圣地都未曾破境的季憂,修行之路應是到頭了。
青云天下本就現實到殘酷,這一點從不讓人覺得意外。
與此同時,春華巷。
季憂從曹勁松的院子當中離去,沿尼山神道而下,來到了匡誠的住所。
許久未見,再次見到的季憂的匡誠喜形于色:“季兄回來了?”
季憂神清氣爽地邁步進門:“我的大胖侄子呢,抱出來讓大伯看看。”
“季兄真是孟浪……”
“我離開了少說也有七八個月,別告訴我你和魏蕊一點正經事沒干?”
匡誠轉身進了自己的寢室,從中拿出兩份賬本放到了桌上。
“秋收之后,我和豐州幾位官員在商討之下成立了無慮商號,利用余下的糧食救濟了不少其他八州百姓,又招募了一些人前往豐州,季兄先前說過的牧場已經建好,其中幾個縣的大型集市也合并在了一起,由官府統一管轄。”
季憂接過賬本,一陣翻看。
好家伙,干的全都是正事。
他知道匡誠在這種事上一向認真,交給他是沒錯的。
唯一遺憾的,是他沒膽子和魏蕊生生不息。
不像他,已經找高高在上的靈劍山小鑒主參謀過生娃的事情。
匡誠此時坐了下來:“外面都在傳,說季兄你沒有破境,是怎么回事?”
季憂聞聲抬頭,用簡易的方式答道:“我走的路子與他們有些不同,境界確實沒有提升,不過身體更好了。”
匡誠聽后放下心來:“那我就放心了,身體好就行。”
春日之后,蠻族軍隊再次出現在十萬大山之外。
匡誠擔心戰事重啟,于是去打聽了一下,知道蠻族的族皇也有女兒,只不過年齡大了一些,體型較為壯碩。
不過他是相信季憂的,他一直覺得他季兄的魅力可以老少通吃。
為百姓忍辱“負重”一些,不怕什么。
季憂此時將手中的賬本放下:“聽你的同僚說,我入了先賢圣地之后,青云天下出了很多事情的。”
關于天生異象、邪種出沒的事情,他一直都很在意,但傳聞之中有真就有假,讓他難以分辨。
此番來找匡誠,就是因為作為司仙監的官員,他所知道的消息應該是最為保真的。
匡誠其實也一直都在因為這件事等他,聽他提起之后,從棕紅色的小柜子里取出了一份地圖,擺在了季憂的面前。
這是商鋪之中就可以買到的九州全圖,不過上面卻標注了許多偏遠的區域,都是查明有邪種出沒過的地方。
匡誠此時看著季憂:“我覺得這件事很古怪。”
季憂看著地圖思索許久后開口:“你是指邪種忽然出現卻找不到來源?”
“季兄也注意到了吧,這件事跟岐嶺那件事有些相像。”
“不像天災,像是人禍。”
匡誠稍顯凝重地點了點頭:“這世間之事皆是有因有果的,我覺得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才會讓青云天下出現那么多邪種的,就像當初鄭家那妖人一樣,只可惜竇遠空精神失常,說不出話來,不然的話說不定有跡可循。”
季憂也近距離接觸過這次出現的邪種,知道若是沿著這些鬼東西來調查定然是查不出什么的。
目前唯一的線索,其實還是被救出來的竇遠空。
其實季憂回來的路上是有想過要去看一眼竇遠空的,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算了。
當初竇遠空就是因為他離京,雖說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如今被搞成這種鬼樣子,想來竇府上下想來不會愿意見他。
季憂抬起頭:“精神失常應該是神魂出了問題,你說丹宗會不會有治愈之法?”
匡誠聽后十分干脆地搖了搖頭:“其實丹宗曾派過一位丹師過來,但治療了許久后仍是那副鬼樣子。”
“竇家竟然能請的來丹師?”
“是其他六大仙宗聯手出面相邀的,他們估計也清楚這件事并不簡單,想從竇遠空的口中查出些什么。”
匡誠此時指了指地圖上的三里縣的方向:“不過有一點很奇怪,竇遠空是個官家公子,肩不能擔手不能提,他沒道理會去三里縣這么偏遠的地方,我一直覺得他應該不是主動去的。。”
季憂聽后抬起眼眸:“這確實是個線索,司仙監可派人前去調查?”
“我司仙監的人手都被派去清除邪種了,無暇顧及,不過七大仙宗倒是派了人去,算算日子應該也到了,不知是否能查出什么來。”
岐嶺一事發生之后風平浪靜了兩年,但季憂一直都懷疑鄭家老祖飛升失敗并非是這件事的終結。
因為他和元辰曾去過遺跡之中的那座中央仙山,查到的痕跡也說明了其中并非只有鄭家老祖一人。
那么這些人蟄伏了兩年沒有動靜,必然是要有原因才對。
而青云天下有句古話,叫做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亦同。
今年、去年和前幾年并沒有太多的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天道會召開,先賢圣地被開啟。
季憂不禁想起了先賢圣地之中的異象,眉心微皺。
青云天下之前所流傳的亂世之兆,說不定指的就是這個。
說實話,岐嶺當時死了很多的修仙者,以至于來年的稅奉都減少了,若真這么想的話,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可問題是,傾巢之下恐怕不會有什么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