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墻映世清徽第051章 雨匯千金誠難買 秤量半錢信來財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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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雨匯千金誠難買 秤量半錢信來財


更新時間:2025年02月22日  作者:慈蓮笙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慈蓮笙 | 馬頭墻映世清徽 
雨落在堂間的水缸里,濺散一道道水波。無事有事的人,只要停下來,便都能靜聽每一滴激蕩起的清脆。

水匯堂前,聚氣聚財。人的目光聚焦其上,也隨之凝心靜氣,記得總有人說聽雨是件雅事的時候,原本喜歡雨天的程衡為此鬧了一段時間的別扭,到了雨天就消極怠工。

或許是京城雨水的魅力尚且不足以讓人不顧自己追求的“特立獨行”隨著眾人一起沉醉,而水墨的留白卻離不開這連綿不斷的天恩,程衡如今倒是肆無忌憚的坐在院子里看雨。

雨水匯成一線,從房檐滑落在四方之間。一陣風來,被扯碎的珍珠串噼里啪啦的四散開,三三兩兩奔向青苔……

這樣繽紛的雨色實在是叫人傾倒,以至于程衡難免想起那些戲文的故事。是不是日久天長之后,在畫卷里的人就終于被困在了畫卷里?就像是那些演員,沉浸在另一個人里,走不出自己了。

再迷人的景色,就像是雨后的蘑菇,越是鮮艷,往往越是害人。沉醉在美色里的人若是沒有一顆堅定的心,遲早是要失去方向的——此時的程衡,已經習慣于扮演教書先生的角色,逐漸忘記了自己要找到一個回到現實的辦法。

“應家那兩個為什么這么安靜?”等了三天,程衡還是沒等到兩個小家伙兒做出什么不一般的舉動來,反倒是那天纏著自己問話的孩子接連三天沒有來。

聽說和去了新式學堂,家里管不住,到最后干脆什么也沒說,由著孩子去了……

程衡聽到的第一反應自然是高興,而后就是思考這位古板的老先生會有什么反應,捋著胡子沉思的這一會兒,沉默剛好替程衡作出了最恰當的回應。

雨聲停了,響起來的便是讀書聲了。程衡也把自己搬回到了書房里。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一篇記憶里已經很遙遠的《岳陽樓記》在耳畔一聲高過一聲的回響時,程衡終于想起自己來。

既然不想讓自己改變任何人的生命軌跡,又何苦讓自己穿越來這一遭?是幾生幾世追憶起情情愛愛,又或者是這些故事想讓自己知道什么?

“先生,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如今這個國家已經沒有君主了,我們又該憂誰呢?”

憂人民啊,人民當家作主。程衡險些就把心里想的話說出口,直到目光真的舍棄掉不遠處屋檐上一滴滴墜下來的積水,聚焦到面前的人身上,才堪堪回過神來。

又是應盛這小子,程衡就知道應盛不會輕易放棄,畢竟只有這樣才配得上自己筆下那兩對夫婦培養出來的孩子!

“先生,爹娘和我說,藥鋪的秤上面說什么也不能動手腳,足斤足兩才是做生意,才是做藥鋪,可是我們既然是‘江湖之遠’,又為什么不直接把藥材捐到那些當兵打仗的人手里去?”

程衡想過應盛可能說的千百種理由,卻沒有想到應盛的例子是從身邊舉出來的。

越是這樣的細節,想要反駁起來反而沒有一個空泛的大道理容易。當然,程衡原本也沒有打算真正反駁面前人。

“你們自家總要生活。”應雪信的藥鋪如今沒有什么生意,程衡干脆換了個角度化解開應盛的問題。

應盛顯然同樣沒有辦法反駁程衡的話,有些尷尬的點點頭,兀自坐了下來。

“差一分、差一錢,這藥的作用就變了,藥鋪就做成了害人的勾當!”母親的話至今縈繞在耳邊,應盛當然明白母親的話有道理,可就像是先生說的,自家總要生活。

父親母親接濟了那些窮人,于是應盛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少見過裝成乞丐來討藥的。

于是在應盛聽說那些西洋人的辦法的時候,應盛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去見見更廣闊的世面,而不是每天聽著先生講來講去,滿口都是大道理,可真正做出來的卻很少。

憂國憂民,藥放在柜子里賣不出去,藥鋪餓死了,需要藥的也拿不到,反而是那些黑心的掙了錢,應盛覺得這樣到底不合理,自己應該尋一個出路!

“爹,我還是想去新式學堂,想去他們口中那些西方看看。”

“我聽說日本那邊的醫藥很好。”

“什么解剖之類的,或許能讓我們的藥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如果程衡聽到了應盛和父親的這番話,定然會想到那位棄醫從文的革命家魯迅先生。在這個年代,和魯迅先生一樣憂國憂民的人從來不少,只是個人的能力、一次不同的選擇,可能就會成就一個不同的未來。

應盛此時此刻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沒有經歷過沉淀的想法終究只是一腔熱血,到最后犧牲了自己,也未必能夠喚醒更多人。

“不行!”應父是一如既往的決絕,“你若是一定要去那什么新式學堂我不攔你,日本你想都不要想,忘本的東西!”

“先生都贊成那句‘師夷長技以制夷’,為什么我就不能……”

天井落下來的光拖長了應父的背影,應盛這個時候才意識到父親的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微微彎了,不再像是自己剛記事那時候。

堵在口中的話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來,父親的決絕讓應盛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應盛就像是個游蕩在街上的游魂一樣,腳步虛浮的飄回到了自家的藥鋪。還沒有進門,就看見母親忙碌著的身影。

藥鋪是從祖父那里繼承的,這些年打下來的招牌很管用,至少十里八鄉總是認的。藥材不敢說有多好的質量,但無論如何絕對不缺斤短兩。

“娘……母親,兒子不是不知道父親的恨。”應盛并沒有和母親交代前情,只是后者從看到兒子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猜到了應盛的來意。

垂斂了眸子,寧瑤笙只是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

“嘩啦……”藥材和紙之間碰撞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每一種不同質地的藥材,總有一種自己不同的聲音。

大小、軟硬、干濕,都能夠影響到這時間極短的撞擊。

見母親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應盛也不著急,順著自己的思路一句句的說著:“可是有什么不行的呢?”

“只要有用,不才是最好的?”面對母親,應盛能夠直白說出來的話似乎就更多一些,“娘,你也知道,兒子身體不行,做不到去前線打仗。”

應盛有自己的無奈,母親操勞,生自己的那段時間這天下又亂,以至于應盛的身子骨并不好,小時候藥鋪里面的藥還沒有認全,就快吃全了——算得上是個小藥罐子。

于是應父對于這個兒子,其實一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不求他有什么大的成就,只想著應盛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將來不禍害別人就好。

前兩天的巴掌,也還是應雪信逼急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對兒子動手。

面對兒子一句接著一句的內心剖白,寧瑤笙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照著面前剛才被遞過來的藥方抓藥。

不大的秤,靈巧的手,應盛小時候最喜歡看的就是母親稱藥。原本哭著喊著的小孩子,能夠坐在那里盯著一看就是半天……

“娘,你這稱的可是少了?”

寧瑤笙又打開藥柜子,從里面拿了些鮮艷的枸杞子出來,秤終于平了。

“娘,這藥怎么能混著來?”

寧瑤笙就像是沒有聽見應盛的話一樣,回過頭去繼續忙著自己的事。

“娘,這兩味藥產地不同,藥效是不一樣的。”

母親不可能分不清兩個產地的藥材,從顏色、味道、大小上,兩個藥材本就是天差地別,這道理就像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一樣,一酸一甜,歸經不同,作用也是不同的。

應盛懷疑母親想和自己說什么,只是看著母親今日做事毫無條理的樣子,急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口不擇言道:“娘,你這是會害死人的!”

“是啊,這是會害死人的。”

“你若是學了什么解剖,你還相信我們的經脈么?”

“當然。”母親忽然到來的回應讓應盛愣了一瞬,回過神來的時候滿眼都是不解,“娘,你說這個做什么?”

“兩種不同的藥,作用就是不同的。”

“兩個產地的藥,作用也是不同的。”

“你怎么確定他們教給你的就一定是對的?”

應盛這下明白自家母親在說什么了,母親果然和父親的想法是一樣的,不愿意自己離開家鄉:“娘,老師交給學生的,就算是有保留,也不該是錯的。”

“國仇家恨,你把他當成老師,他就一定會把你當成學生么?”

寧瑤笙的話一時間把應盛問得啞口無言:“這是新式學堂里說的科學。”

“娘不攔著你學你的科學。”寧瑤笙終于放下自己手里拿著的秤桿,看向應盛,“只要你知道你做的事情到底是為了誰。”

“你也要想清楚,他們所謂的‘先進’到底適不適合我們的人?”

“娘?”應盛被母親說動了,只是母親平日里似乎并不關注這些……

“娘不攔著你去做,只是娘不想看著你走錯路。”寧瑤笙落在兒子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是憐愛與期許,“娘不知道什么新什么舊,也不知道什么這樣那樣的人來管這個國家,娘只知道,不同的病要用不同的藥,也知道娘姐姐和姐夫一家人在外面的生意不容易。”

“那些西洋的藥為了自己的生意,尚且會打壓當地的藥鋪。你去學他們的醫,他們又會不會原原本本的教給你?”

寧瑤笙的話當然有道理。一生只和藥鋪打交道,她說不出什么宏大的道理,能夠說的就是以小見大。治病要對癥下藥,同樣是感冒,也有不同的治法……、

比起父親的決絕,應盛在母親這里聽到的話,終于給一個處于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年紀的孩子帶來些許猶豫。

“可是,娘,我覺得不試試怎么知道什么是最合適的?”但應盛依舊在堅持,年少的人做了什么決定同樣很難被改變,“娘,爹不給我錢,等我自己有錢了,我一定要出去看看。”

回頭,青石街又被雨洗刷著,應盛看著被風攪碎成霧一樣的雨幕,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一步踏進去。

“等雨小……”寧瑤笙回過頭想要取傘給兒子,卻看見應盛拿了一張包藥材用的紙,頭也不回的闖到了沒有人的街道上。

總歸離著家不遠,藥鋪里還有事情要做,寧瑤笙沒有去攔兒子。

或許是因為有應盛這一闖,附近屋檐下徘徊的人隨便頂上些什么,也沖進了雨里。大步邁著,如果有幸,就到下一個屋檐下歇歇腳,再繼續前行。

江南的雨很少打招呼,來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屋檐里的人看,是美景、是愁情、是相思、是長卷,青石街上的人看,是催人前行、是何處是家園。

“嘩啦……嘩啦!”青石街兩側的排水道里響徹流水與石板的撞擊聲,壓過了藥材與紙碰撞的輕巧。

“嘩啦!”

青石街上沒有積水,排水道和寧瑤笙的手一樣身經百戰,靈巧而精準的把應該承載的一切輸送到它們應該去的地方。

“嘩啦,嘩啦……”

“嘩啦……”

雨還沒有停的意思,手里的活計卻已經做得差不多,寧瑤笙坐在店里,目光投射到雨中,看見越來越光亮的天,有些后悔沒有攔著應盛晚一點走——看起來雨不久之后就要停了。

日暮也沒有帶走雨,寧瑤笙撐著傘奔雨里走的時候,雨幕里出現了一雙人影,是來接寧瑤笙的應雪信和應盛。

“噼啪噼啪!”

“嘩啦啦啦啦……”

三個人攜手走在青石街上的時候,雨毫無節制的砸在傘上,看起來又下大了。

“娘,雨大,爹要我一起來接你。”

“夫人,原本我想著你帶了傘,是盛兒……”

“你們父子兩個啊,在這些事上倒是出奇的默契!”

不提及那些新啊、舊啊,中啊、洋啊的,夫妻兩個,父子兩個之間,默契而溫馨。

“明天若是還下雨,我去看著鋪子罷。”

“盛兒,明天還去上學么?”

“娘,我去。”

雨聲將一家人的對話澆得零碎。推開門,四方天地里聚滿了水,又匯入門外街邊的水道,流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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