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
干擾的窗口很狹窄,但即便如此,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片刻的指揮失能還是造成了嚴重后果。
陳劍的面前已經沒有一個站著的、還在活動的山城人。
敵方數十人的隊伍,在頃刻間幾乎可以說是灰飛煙滅。
只有極少數敵人在恢復指揮之后順利逃回了地下,但很顯然,他們也已經翻不起太大的風浪了。
“把所有尸體全部收集起來!”
陳劍開口下令道:
“尸體帶不走的就把頭砍下來!”
“我需要他們的腦機設備!”
“這玩意兒可以接入對方通訊網絡,應該存在物理秘鑰。”
“等到我們建立蜂窩網絡通訊之后,有可能實現反向入侵!”
“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伏羲的級別高,還是靈犀的級別高!”
“明白!”
“收到!”
陳劍的命令下達,一場“殘酷”的收割行動也就此展開。
敵人尸體的頭顱全部被切下,隨后又被迅速送到兩名圣血者面前切開。
腦漿崩裂,堆積成白花花的一層。
場面暴虐且恐怖,哪怕是血骷髏的血神親臨,恐怕也要說一句“孺子可教”。
但實際上,執行著這一切的眾人心里沒有絲毫波動。
因為他們知道,這些東西都不是人。
他們只不過是由血肉組成、由背后的“人類意識”操控的機器!
摧毀機器,是不會給人帶來任何負罪感的。
整個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不到半小時時間,陳劍面前已經擺滿了不下40個腦機插件。
他不確定這些插件中有多少還能順利運行起來。
但哪怕只留存下一半,那也足夠用了。
陳劍滿意點頭,而此時,雷杰已經開始帶領護衛隊員繼續向前推進。
花費一個小時,激光發生矩陣順利到達預定發射位置。
電力接通,超級電容開始儲能。
距離這件“毀滅性武器”發射,他們只差最后的一個要素。
時機。
他們必須等到正午,等到陽光最強烈、霧氣最稀薄的時候。
也必須等到怪物暴露出大部分軀體,能進行穩定跟蹤,能確保一次性擊殺的時候。
當然,他們也必須等到外圍支援抵達,必須等他們確定能在通路打開后的第一時間進入的時候,才能正式發起進攻。
這是一個需要耐心的工作。
但好在,現在他們已經不缺時間了。
看著外圍蟄伏在茂密樹林之后的怪物,陳劍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殺意。
他要做的,只是清理。
而在他的身旁,已經經歷了數場戰斗、氣質也發生了明顯變化的郭旭則是沉默地看著正在忙碌著計算射擊角度、調整著矩陣朝向的隊員,想要說些什么,卻最終沒有開口。
陳劍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轉頭說道:
“想說什么就說吧。”
“現在,我們還有時間。”
“但等到第一頭怪物被消滅之后,我們就沒有任何機會停下來了。”
“為什么?”
郭旭略有些疑惑地問道:
“山城的有生力量不是已經被我們消滅了嗎?”
“從目前情況來看,他們實際上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吧?”
“錯了。”
陳劍搖搖頭。
“他們只是還沒有做好破罐子破摔的打算,還沒有下定最后的決心。”
“我們有核彈作為殺手锏,他們同樣有這幾頭一級怪物作為殺手锏。”
“一旦怪物被調動起來同時向我們發起進攻,即便有外圍支援,我們也很難輕松取勝。”
“他們之所以沒有立刻動手,只不過是顧及到城內、顧及到地下的設施而已。”
“但如果我們打碎了第一個罐子.”
“那所謂‘投鼠忌器’的局面,也就不復存在了。”
“.明白。”
郭旭長嘆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開口說道:
“但即便是這樣,你們也已經.強大得令我恐懼了。”
“你現在才有這種感覺嗎?”
陳劍調侃著問道。
郭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真正跟你們進行過正面對抗吧。”
“我所聽到的信息,無非是你們使用的‘核彈’有多么強大,你們清理怪物時有多么高效,你們在顛覆上一任圣人時的陰謀多么高明.”
“但這些消息,實際上從來都沒有讓我對你們產生畏懼。”
“我知道你們比我們要強大啊。”
“但我一直以為,我們的精銳,比如禁軍,是勉強能夠跟你們抗衡的。”
“即便會敗,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但現在我的想法變了。”
終于變了。
陳劍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趟任務,自己其中一個次要目標,就是去改變郭旭的思維。
而現在,目標終于算是達成了。
“所以,你看出來區別了?”
“看出來了。”
郭旭緩緩點頭。
“規矩。”
他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見陳劍沒有反應,緊接著,他又繼續說了下去。
“你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講規矩的,作戰有作戰的規矩,休息有休息的規矩,工作有工作的規矩。”
“在最開始,我覺得這些規矩很死板。”
“甚至哪怕相比禁軍恪守的教規,都還要嚴厲許多。”
“你們不允許變通,不允許戰士在戰場上自由裁決,也從不依靠任何‘奇跡’或者‘意外’。”
“這大概就是我們之間的最大區別。”
“當局勢嚴峻時,我們總是寄希望于至圣三一的賜福,總是寄希望于忠誠的戰士爆發出忠誠的力量。”
“但你們不一樣.你們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冷漠的計算。”
“就好像你們是一支由數學家組成的軍隊一樣。”
話音落下,陳劍下意識地癟了癟嘴。
“這倒是很貼切的形容。”
“所以呢?想要學一學這樣的管理方法嗎?”
這句話問完,郭旭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他咳嗽一聲,轉向陳劍,笑著說道:
“所以這才是你真實的目的,對吧。”
“如果我真的接受了你們這樣的管理方案,整個機械神教的基礎,都將會漸漸被侵蝕,漸漸陷入崩潰。”
陳劍無言以對。
他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攤牌。
郭旭抬起頭,閉上了眼睛。
沉默片刻之后,他開口說道:
“我知道這是不對的。”
“但是,如果想要讓機械神教生存下去.”
“這或許真的是唯一的辦法了”
與此同時,秭歸鎮附近。
漢水城遠征軍剛剛越過三峽大壩,換乘長江上游僅有的兩艘可用的蒸汽船,繼續沿江向西,開往山城方向。
按照何朔的計算,以目前的行進速度,他們還需要至少16個小時才能抵達山城外圍。
而在抵達山城外圍后,他們又需要至少兩個小時完成部署,以便在城內的攻擊發起時,同步組織夾擊攻勢。
那時候正是正午時分,可用的攻擊窗口極其狹窄。
他們的時間緊迫,甚至在途徑那座龐大的、壯觀的、且具有獨特紀念意義的大壩時,都沒有停下腳步多看一眼。
也只有現在,登船開始航行之后,他才終于有機會站到船尾,遠遠地眺望正在遠去的大壩。
這座大壩與他印象中的大壩并沒有太大區別。
它的某些部分已經坍塌,甚至明顯能看出來,在過去三百多年的時間里,因為泄洪道阻塞,這座大壩已經不止一次遭受過洪水的考驗了。
但,即便如此,它仍然是頑強地矗立在那里,仿佛是已經逝去的文明的一座無言的豐碑。
何朔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感慨,一旁的李現則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后開口說道:
“三峽大壩。”
“我們一度把它當做是至圣三一的奇跡造物,但現在看來并不是。”
“這也是大災變前的‘人類’建造的?”
“他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聽到他的話,何朔收回了視線,開口說道:
“一磚一瓦地建造的。”
“一磚一瓦??”
李現愣了一愣。
“你該不會告訴我,這座大壩是由無數人手工建造而成的吧?”
“那當然不是。”
何朔輕輕搖頭。
“但是,參與建造的人員確實很多。”
“即便是在當時,這也是一項‘巨型工程’。”
“他們截斷了整條河流,僅僅是在合龍時,傾倒入江中的土方量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建造一個金陵城。”
“更不用說其他配套設施,其他土建工程了.”
這話說完,李現的眼神變得有些神往。
“波瀾壯闊。”
他開口問道:
“所以這座大壩,建造它總共花費了多長時間?”
“一百年?五十年?”
何朔哈哈一笑,回答道:
“你對他們的力量一無所知。”
“實際上,主體工程竣工只花了12年,全部建成也只花了16年。”
“.可怕。”
李現嘖嘖感慨,繼續說道: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類,需要到幾百年后,才能恢復那樣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
何朔輕輕拍了拍船尾的欄桿,話鋒一轉說道:
“不過,如果能拿下山城,我們恢復力量的進度會快很多。”
“雖然根據目前的信息來判斷,山城內并沒有我們真正想要的那種.成套的工業體系和工業設備。”
“但是,他們掌握著最寶貴的算力資源。”
“只要能得到這些算力,我們未來去做很多事情的時候,都會方便不少。”
“明白——好吧,其實我并不明白。”
李現下意識地摸了摸懸掛在腰間的槍套,緊接著說道:
“我不知道算力是什么東西,但聽你的應該不會錯。”
“不是聽我的。”
何朔立刻糾正道:
“是聽我們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
兩人不再多說,沉默片刻之后,何朔開口下令道:
“回去休息吧。”
“通知所有人,明早起床后照常訓練。”
“告訴他們,這是一場搏命的戰斗。”
“而明早的訓練,很可能是他們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訓練。”
“多練一小時,他們活下來的幾率就會擴大一分。”
“讓他們做好準備。”
話音落下,李現鄭重點頭。
“明白!”
另一邊,安漢城。
城內駐守的機械神教護教軍已經完成了集結,正準備跟隨同樣就位的圣血者,向山城方向開進。
并不算龐大的隊伍在城外的空地上做著最后的裝備清理,而在他們側面不遠處,用一片平整空地改造而成的臨時機場上,江魚正在對受損的對地攻擊機進行維修。
其實說是維修,她能做的也不過是替換掉被激光燒穿的板材,再重新連接上同樣被燒斷的傳動線纜而已。
這并不是一項多么困難的工作,但她做得無比仔細。
全部檢查完畢后,她跳進駕駛艙,嘗試啟動后小心地滑行了一段,確認飛機狀況一切正常后,才終于松了口氣。
等她熄火重新回到地面后,飛機的武器操作員——或者更直觀來說,飛機的機槍手立刻迎了上來。
他看著江魚,開口報告道:
“長官,飛機的武器系統已經檢查完畢,準備進行彈藥補充。”
“我收到來自雷杰首長的命令,要求更換重機槍彈藥,使用普通鎢芯穿甲彈,替換當前的穿甲燃燒彈。”
“明白。”
江魚微微點頭,開口回答道:
“沒問題的,交給機師去做吧。”
“盡可能把彈藥補滿——下一次任務,我們也只有一次出動機會。”
“我們需要配合團長對山城的一級怪物進行毀滅性打擊。”
“不過,以我們的火力,最多也只能算是騷擾而已。”
“攻擊的主力還是團長帶領的地面部隊,我們能打就打,實在沒辦法對一級怪物造成實質殺傷的話,就負責清理周邊小型怪物。”
“你也要提前做好準備,進入戰場后,要學會隨機應變。”
“明白!”
機槍手向江魚敬了個禮,隨即轉身離去。
他知道自己沒時間猶豫、也沒時間恐懼。
只有盡可能保證自己操作的武器處于最佳狀態,才有可能在接下來的戰斗中活下來。
看著他的背影,江魚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似乎談不上悲壯。
但確實帶著幾分決然。
目之所及之處,所有人都在奔赴同一個戰場。
這或許并不是最終的決戰。
但,它同樣是至關重要。
而這場戰斗.
在18小時之后,就將正式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