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迷霧之中，林晨踏步行走。
伸手不見五指。
周遭寂靜的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
人在沒有視線的情況下，走路會走的很慢，哪怕知道前面沒有危險，這是人的身體本能對未知情況的一種戒備。
走得慢，且還會走偏方向。
林晨雖然沒有閉上眼睛，但在這迷霧之中與閉眼沒有什么區別。
可即便如此，林晨腳下速度依然是沒有放慢，繼續保持著每一步半尺的距離。
他不知道這迷霧之中是否會有危險，但即便有危險，也絕對不會是致命的。
武政廳安排特訓，不可能安排他們來送死。
有危險，也是在可控范圍內，且自己鐵骨功圓滿，憑借著肉身強度，一般危險也是能夠抵擋的下來。
這是他能夠如此大踏步行走的底氣。
行走一刻鐘，步伐未曾放慢，神情沒有改變。
邊上男子，看了眼江魁手上所拎著的沙漏，再次在書冊上記錄下林晨的狀態。
一旁的江魁看著林晨前行的步伐，臉上也是露出期盼之色。
從下船這一刻起，第一次的考核就已經是開始了。
這一關，考核的是學員能夠在迷霧中走多遠，走多久，以及走的方向如何。
走的越遠，考核成績越高。
走的越久，考核成績越高。
走的方向越正，考核成績越高。
但對于林晨這些學員來說，真正的考核到這里才算開始。
一刻鐘的時間，來這里的每一位少年學員都能夠堅持的到，甚至還有比林晨還走的更快的。
林晨現在的速度，單單是他所接來的那幾位學員中，也只能算是中等。
“有些不對勁了。”
又走了數步后，林晨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侵襲，開始滲入他的毛孔。
但隨著他體內氣血運轉，這股寒意便是被驅散出去。
“看來我猜的沒錯，這確實是一場考核，就是不知道考核的指標是什么？”
是看自己能夠在這股寒意下還能夠堅持多久？
一刻鐘后。
林晨依然在行走著，突破三十萬氣血大關，他的身體堪稱火爐，寒霧之中的冷意侵入體內，便是瞬間被融化和驅逐。
一旁負責記錄的男子，在林晨行走了半個時辰，速度依然沒慢下來，眼底有那么一縷詫異之色，快速寫下四個字：
其速平穩！
“不愧是走的極限武道之路，體內氣血確實是遠超一般武者，這氣血旺盛程度，應當是可以和二十竅的武者相提并論了。”
一側的江魁也是感慨，能夠走到這里的學員，境界都是在開竅二十處上下浮動一處竅穴。
林晨僅憑十四竅境界就能走到這里，足以說明其氣血已經是可以和那些開竅二十處的學員相提并論了。
他只聽聞過走極限武道之路的武者，氣血會遠超其他武者，但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一位修煉極限武道的武者。
每一位極限武者，都能有這般氣血嗎？
這已經不是同境界無敵了，這氣血旺盛之程度，已經堪比二十竅了，而林晨現在才十四竅，可是相差了六處竅穴。
早知道，當年我也走極限武道之路，現在豈不是……
只是心里冒出這念頭不到一息，江魁便是自嘲笑笑，自己要是走這條路，能不能入品都難說。
僅僅一門入品功法，自己都花了一年時間才修煉到圓滿，而后再修煉另外一門完全不同的功法，怕是要數年時間，這期間境界突破也會受到影響。
三年開竅，五年練臟……
大部分武者都是在耗費三年時間才從開竅到練臟，再耗費五年達到練臟大成，最后為了入品而做準備。
自己亦是如此，若走極限武道之路，只怕從開竅到練臟保守估計就要五年。
一個時辰后。
林晨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起來，饒是他氣血突破了三十萬大關，此刻也感受到了遍體生寒，感受到了懾人的寒意。
一刻鐘之前，他便發現這白霧中的寒意更強烈了，哪怕他全力運轉體內氣血，都無法抵消掉這股寒意。
寒意入體，他的全身毛孔全都豎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遍布全身。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這股寒意入體之后，如蛆附骨一般，不斷往他體內各處鉆入。
鉆入四肢，鉆入胸膛，鉆入頭皮……
他的雙臂擺動幅度開始變小，就連腳步踏出也是變的僵硬了不少。
“自此開始，每一步都是重壓，本官所帶的幾人，最多那位只堅持了百步。”
江魁雙眸如炬，這一關對于所有學員來說，真的關鍵便是從其體內遭受寒意侵襲開始。
在氣血能夠抵擋這股寒意的時候，考核的分數并不會太高。
一位開竅二十處的學員，和一位開竅十六處的學員，因著體內氣血的差距，前者能夠堅持走一個時辰，而后者只能半個時辰。
但兩者相差的半個時辰，其分數只有四分差距，每多走一刻鐘，多加上那么一分。
只有當身體遭受寒意侵襲后，才能夠真正的拉開分差。
每十步，便加一分。
另外一側的男子，此刻目光也是緊盯著林晨，筆尖落在紙面，隨時準備記錄著。
十步，二十步……
走到四十步的時候，林晨步伐就開始放緩了，每一步走的都很疲憊，就如同深陷泥潭之中，抬腳時候，下方無數淤泥如針線一般扎在他的腿上，拽著不讓他前行。
五十步，六十步，七十步……
當林晨走到八十步的時候，已經保持不住原先的淡然，緊抿著嘴，每邁出一步都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
那寒意如同無數細密的針，深深地扎進他的骨髓。
好在，這股疼痛，他能夠堅持的下來。
在小黑屋里遭受了千錘圖那么多下，對于這種痛楚，他已經體驗過太多遍了。
甚至千錘圖給他帶來的痛楚，遠遠在這之上。
八十步……
九十步……
一百步……
記錄的男子在林晨邁出第一百步，目光看了眼另外一側的江魁，兩人四目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林晨這一百步雖然走的不算快，但走的很穩。
按這狀態，遠遠還沒有到極限。
“繼續走下去！”
江魁此刻內心有著一些期盼，他所接來的學員當中，那位走了一百步的，最后三十步已經是咬著牙在走著，到了最后十步更是靠著一股氣的爆發，一鼓作氣走完的。
然而走完了那十步，也是徹底精疲力竭，止步于百步。
百步之后，其速平穩。
負責記錄的男子，在紙上又一次寫下結語。
林晨的速度是放慢了，在第四十步的時候就放慢了，但從第四十步到第百步，其前進速度沒有過改變。
一百五十步！
此刻的林晨已經感受到和被千錘圖重錘同等的痛苦，每一次的抬腿到落下，都伴隨著一陣顫抖。
寒到極致，便是壓力。
林晨已經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寒冷了，他的身體只剩下一個感覺：痛。
“一百六十步，就是極限了嗎？”
江魁在心里輕語，按照林晨現在的狀態，還能夠再走十步，這個成績，已然是很不錯了。
唯一可惜的是，林晨的步伐邁的并不大，在走得遠這上面沒有占到什么優勢。
“這么走下去怕是最多只能夠再堅持三十步。”
雖然全身因著痛楚已經麻木，但林晨的頭腦依然保持著清醒，這是他經歷千錘圖多次錘擊之后，除了鐵骨功提升和身體抗揍能力增長外的另外一大收獲。
痛苦，壓力，能夠讓人神智逐漸模糊。
可他不存在這個問題，千錘圖那是一錘子下來沖擊全身的猛烈痛楚，他都能夠保持頭腦清醒，這種慢慢加強的痛苦就更不在話下。
林晨抬腳，這次沒有直接落下，而是嘗試著腳尖偏移了一些，隔了一息之后才落下。
這一腳落下，林晨眼睛一亮，那股壓力痛感竟然削弱了一些。
自己可以通過腳步方向來減弱壓力，讓自己能夠堅持的更久。
有了這發現，林晨繼續行走，當發現那股痛楚又加深之后，腳尖再次改變方向，只是在每次腳尖稍微改變方向時候，他心中都默默記下來了角度。
一旁的男子，持筆的手頓了下：“一百五十七步，其位偏移。”
“可惜了，不該偏移的。”
江魁臉上有著遺憾之色，林晨前面這么多步都是走的筆直，現在方向卻是出現了偏移，這將會影響到最終的成績。
不過能不做到不偏移的學員，也沒有幾個。
想到這點，江魁又覺得可以接受，人在極限狀態下，神智變得模糊，對方向判斷便是會出錯，林晨這點小小的偏移還不算什么，他還見到過有的學員走著走著，最后調頭走回去的。
但很快，江魁臉上的遺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跟見了鬼一樣的神情。
他看到了林晨開始偏移，但偏移了二十步之后，腳尖方向又矯正回來，又走回到了正確位置上。
而就當他替林晨高興找對了方向，沒走幾步之后，林晨又一次偏移了方向，然而又走了三十步，接著又調轉回方向……
如此來回往復，江魁都忘記去數林晨到底走了幾步了。
一旁的男子，記錄的紙張已經是寫滿了一張紙。
林晨每偏移一次，他都得記錄下來，而林晨方向找正，他又得記錄一次。
行一百九十步，偏向。
偏向行三十步，轉正。
轉正行六步，偏向。
偏向行四十步，轉正。
你在這里上演走位呢。
男子嘴角抽了一下，看向林晨的眼神有些無語，到現在他哪里還看不出來，林晨雖然身體不斷在承受著壓力，甚至舉步都極其艱難，但神智依然保持著清醒。
所以林晨不是因為神智模糊而走偏了，而是有意而為之。
“老紀，這種情況該怎么算分數？”
江魁用眼神詢問了紀峰一句，紀峰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該怎么算？
從他負責記錄學員在這一關的情況，就沒遇到過像林晨這般的學員。
比林晨走的遠走的快他見過，可著走蛇形走位的，他真沒遇見過。
有學員憑著強大的毅力，即便神智模糊也能夠堅持許久，最多的更改該堅持三百步。
可林晨呢，到現在已經走了六百步了，論步數已經遠遠超過這一屆最強的學員了。
可要說距離，還不到對方的一半。
算了，林晨的分數到底該怎么計算，還是交給大人去操心吧，自己只要負責記錄就好了。
六百步，七百步……
當走到九百步的時候，林晨停了下來。
終于走不動了？
江魁和紀峰看到林晨停下，心中猜測。
但下一刻，兩人看到林晨的舉動，眼睛都瞪直了。
林晨，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書冊。
《狂風腿法》。
這四個大字清晰入眼，兩人互相再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是他們所想的那樣？
林晨拿出狂風秘籍，昨日趙館主給了他狂風腿的秘籍，但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眼下之所以會拿出狂風秘籍，是他想要補足自己身上唯一的短板。
腿上功夫的缺陷。
他不知道現在修煉狂風腿法，對自己在這里走下去是否有幫助，可總得試一試，也許有著借鑒作用。
江大人也說過了，每一次的考驗，都要拼盡全力拿到最好的名次。
自己行走了這么久，都沒有人出來打斷自己，就說明這次考驗與時間無關。
很有可能這次考驗的指標就是看自己在極限壓力之下，能夠走的多遠。
迷霧雖濃，伸手不見五指，可要是把手指抬起放在眼前還是能夠看得到的。
將秘籍放在眼底，林晨仔細閱讀了起來。
他竟然真的在這個時候修煉功法，且還是一門新功法！
身為入品強者，紀峰也是從學員走過來的，任何一門功法，只要入門了，就沒有學員會隨身帶著功法秘籍。
只有還未接觸或者說是剛接觸這門功法，對功法不熟練的學員，才會把功法帶到身上，方便隨時拿出來閱覽。
紀峰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至于江魁，也是差不多的神情，林晨說過他的鐵骨功和清風掌已經圓滿，還欠缺一門腿上功法，所以這狂風腿法就是林晨準備修煉的腿上功法。
兩人與其說是震驚林晨在這個時候修煉功法，倒不如說是震驚林晨在這個時候還能夠保持神智清醒。
盞茶時間后，林晨將秘籍放回了懷里。
得益于修煉了飛燕訣的緣故，林晨對狂風腿法的領會很是通暢，當下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按照狂風腿法的口訣吐納呼吸，讓得氣血開始瘋狂涌向雙腿。
狂風腿法，突出一個“狂”和“快！”
總結起來就是迅猛無比。
林晨沒打算在這里修煉狂風腿法，但從狂風腿法的秘籍中，他確實是找到了一些靈感。
借勢！
狂風腿法憑什么能夠迅猛無比，要知道人在身體騰空之下，爆發之力是有限的，完全無法倚仗外物，只能靠著自身的爆發力。
如何能夠在凌空之中，接連數腿，一腿比一腿兇猛，除了特殊的爆發之力，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借勢。
每一腿的踢出，都是為下一腿的蓄力。
左腳踩右腳，最后踏上月球。
雖然這形容有些夸張，但狂風腿法的真諦還真是如此。
“既然每一步邁出，都會遭受巨大的阻力，那我能否將這股阻力化作動力，借著這股阻力讓自己前進？”
林晨微微抬腳，只是這一次在抬腳的那一刻，他的右腿顫抖的幅度比先前要夸張了數倍。
他在通過顫抖的幅度，達到與這股壓力的同頻共振。
一腳踏下去，林晨整個身軀朝著前面踉蹌，差點栽倒在了地上。
失敗了！
然而林晨的眼睛卻是有著靈光，雖然這一腳失敗了，但借著剛剛的踉蹌，他卻是往前走了兩步。
也就是在這股壓力落在他腿上的時候，恐怖壓力也推動了他的前進。
借勢！
這條路走得通，只是還需要自己更多次的嘗試。
于是，江魁和紀峰兩人，接下來就看到讓他們大跌眼球的一幕。
林晨跌跌撞撞的行走著，每一步的踏出，那身體搖擺幅度，都讓兩人覺得就要栽倒在地上了，可偏偏就差那么一點給穩住了。
盞茶時間后，紀峰提筆記錄：行七百九十步，跌跌撞撞……
半個時辰后。
紀峰身影一閃，出現在了江魁的一側，忍不住用筆在紙上寫下來一行字：“他是如何支撐這么久？”
江魁沉默了片刻，接過筆寫下：“可能是因為林晨走極限武道之路，且鐵骨功修煉到了圓滿。”
除此之外，江魁也找不到解釋了。
只是鐵骨功圓滿，真就這么強嗎？
他現在心中也不確定了。
紀峰沉默了一會，在筆上繼續寫道：“按規矩，有行千步者學員，當放焰火通知，可林晨現在走的距離，只有千步者的一半。”
江魁這次沒有拿筆回答，只是給了紀峰一個眼神，意思很明顯，別問我，這又不是我負責的事情。
他只負責接學員來特訓地，順帶作為學員第一關考驗的見證者。
兩息后，紀峰從懷中掏出了一根手指粗長的東西，右手一彈，該東西射向上空。
云霧之上，有焰火亮起。
不遠處一處營地上，好幾位少年看到了遠處上空的焰火，眸子為之一凝，這是又有一位學員在那云霧之中走了千步了？
好幾位少年臉上更是有著自嘲之色，在沒來這里之前，他們自詡自己是絕頂武道天才，可到了這里之后，才知道比他們更天才的學員不在少數。
云霧這一關，他們甚至連百步都沒能堅持到。
“第四位破千步的，這一屆學員的潛力還真是不錯。”
離著營地不遠的山峰的半山腰上，有幾道身影走出院子，看著天上的焰火，身影化作一道虹光朝著云霧之處而去。
這等天才學員，他們也想一睹為快。
“千步霧，考驗的是學員的膽氣和承受力，無膽氣者，無法走到出口，必偏移方向，無極限承受壓力者，難以堅持到千步。”
云霧出口處，站著四道身影，四人笑呵呵的盯著云霧。
整個云霧走完需要一千步，但有的學員步伐跨度稍微短些，可能會多出那么一百多步，需要多等片刻。
然而，等了一刻鐘后，云霧之中依然沒有身影出現，這四位眉頭都微微皺起。
等了兩刻鐘后，其中一位男子直接轉身離去了。
“此學員怕是一步不足一尺之三成，雖有極限承受之力，但如此小心翼翼，不適合我。”
“崔師兄未免太過武斷了，我倒是覺得小心謹慎不為過。”
另外三位男子則是有著不同的看法，武道之路兇險萬分，小心謹慎何錯之有？
然而，半個時辰后，云霧之中依然沒有人走出來，這三位男子也坐不住了。
總不能，小心謹慎到這種程度，走一步，停三步。
“告辭。”又有一人離去。
“小心謹慎點好，謹慎無大錯。”
“師兄說的對，越謹慎越好，師弟也是這般覺得。”
一個時辰后。
兩人對視了一眼，就算是爬，也該爬到了。
“師兄，師弟先離去了。”
“好，我再等等，也許會有意外驚喜。”
最后，僅剩下了一位中年男子站在云霧出口處。
兩個時辰……
三個時辰……
微風吹拂著男子的衣服，男子輕語道：“山風微寒，還是回去加件衣服。”
云霧中，紀峰看著索性不走，待在原地的林晨，徹底無奈了。
頓悟了？
走個千步霧還能頓悟？
你一個開竅武者頓悟什么？
十幾息后，站在原地不動的林晨終于有動作了。
但不是朝著前面邁步，而是雙掌緩緩前推，一股凌厲狂風，竟攪動著周遭云霧翻涌。
六個時辰。
走到最后，林晨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
自己的清風掌和水云掌，當初融合失敗，并非是自己對兩門掌法的領悟不夠。
修煉到圓滿，便是掌握了兩門掌法的真諦。
沒有融合成功，是因為兩門掌法的運氣有些差別。
而現在自己體內的身體承受著最為極限的壓力，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氣血運轉的速度也是達到了極其緩慢的程度。
或許，自己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嘗試著將兩門功法的氣血運轉給融合在一起。
左手清風掌，右手水云掌。
右手水云掌，左手清風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