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姐是晚上來的。
有時候跟這類人士打交道也是蠻方便。
他們就不會有什么信念崩塌的情況，幫老板揩屁股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還特別周到來勁。
各種小細節整理得非常到位。
一張兩周前的機票回執單，一份培訓出入卡：“拿了西德簽證之后，到涉外經濟學院統一培訓了幾天，董小姐話不多，但很有主見，從頭開始啃德語教材，這難度比上次那位英語水平極好的章經理大了好多。”
讓衛東很想嗑瓜子多聽點，但又得保持冷峻深沉的老板形象：“辛苦你了。”
好在北方大姐也是真能嘮：“來了就安排到外國語學院培訓班去跟著德語班學習，她這居然是零基礎，連英語俄語字母都沒學過，我問她要不在平京培訓學一年的德語，比到國外從零開始要更容易些，她說總能學會，脾氣蠻倔哦？”
讓衛東只好說：“不倔能非要去留學？現在公司這個條件，隨時都能自己安排商務出國，就是吃二茬苦遭二道罪，就看能不能提高自己吧。”
八十年代，起碼在商州這樣的地級市，還不流行因為愛情的長相廝守。
都是搭伙過日子。
因為往前幾十年都在劇烈動蕩，哪有什么精力談狗屁愛情，先得活著，盡量活出頭才能給談生存權。
所以現在出國就離婚，下放就離婚，回城就離婚，在大城市反而司空見慣。
蘇大姐看眼長長的西餐桌邊，沈翠月和秦羽燁這種科班跟野生的專業嫵媚選手，還有虞曉秋和艾佳依這類顏值和動態拉滿的絕色。
這正宮娘娘能扛住心理壓力才怪。
可讓衛東已經算是潔身自好了，晚餐是平京分公司、廣告公司、衛生巾廠等管理層，跟城建公司、西山廠高層聚餐。
六七十號人直接在附近那家涉外酒店西餐廳包場吃自助餐。
那些還穿著舊軍裝的城建公司官兵簡直驚呆了。
好在讓衛東既不要求他們買衣服換衣裳，也不把自己做打扮，就是在火車上穿著的T恤襯衫牛仔褲，還跟著大家一同踏進涉外酒店，驕傲的給酒店方介紹這是自己在三線工廠的得力干將。
本就跟他熟悉的酒店方，尤其這會兒還是平京類似飲食公司、商業局之類國營單位派人過來合資上班，還沒學到滬海服務行業常見的洋人高一頭態度，立刻笑臉相迎，熱情款待。
平京人民見多了從全國各地來進京的先進人物，眼界還是大不同。
京城著名的那幾家西餐廳，還不是人來人往的軍裝軍帽作為流行服飾。
所以這些穿著樸素的基建官兵，愈發眼里只有讓衛東，因為從心底兒都感受到了尊重。
更不會為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覺得自卑。
以大學生為主的銷售公司成員，也積極熱烈照顧好同事，調侃大家伙兒是沾了你們的光才來吃西餐，老大以前都帶我們吃大學食堂。
文工團出身的艾佳依則同樣以專業軍人身份，帶動大家學習西餐禮儀，也沒那么復雜。
結果得了秦羽燁這正兒八經的國際人調侃指正謬誤，也不尷尬的嘻嘻哈哈，氣氛相當之好。
蘇大姐那也是珠圓玉潤的大美人，看她給讓衛東匯報工作，其他人都不打擾。
于是讓衛東最后連章蘭芝這會兒已經在愛丁堡開始學習上課，很努力但成績不咋樣的八卦都知道了！
你這該去情報部門兼職啊，當演員簡直屈才了。
但還是盡量不咸不淡：“有勞多關注幫忙，異國他鄉肯定有各種困難，能協助需要花錢的您盡量開口，拜托了。”
然后自己學秦羽燁剛才教的，拿餐刀輕輕敲兩下酒杯，所有人其實也都瞟著他，立刻安靜凝神。
聽老大開口：“這次我們幾個部門來平京，除了銜接考察建筑項目，主要還是給相關上級領導、主管單位展現我們在電子計算機研發生產上的一些成績，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將在年底之前展開愛克斯電腦的局部銷售……”
八五年九月底，連花旗這樣遙遙領先的歐美強國，也不過才開始流行個人電腦三五年。
整個團隊去年還在賣29塊的廉價相機，一毛一片的衛生巾，現在卻要開始賣電腦。
愣是可以讓大學生們立刻爆發出歡呼，但又怕在這樣的場合失禮，拼命壓住了。
讓衛東卻擁有四十年后的自信：“不用在乎什么吃西餐就非要按照洋鬼子們那套什么禮儀，我們的土地上就可以放聲鼓掌！”
基建兵們比大學生更用力鼓掌！
蘇大姐都悄悄給旁邊的外甥女碰手肘，看看這爺們兒，肉眼可見的氣派啊。
虞曉秋卻有些變化了，不動聲色的跟著鼓掌，更關注這邊和她一起來的汪志文等人。
這些大學生基本都是狂熱眼神了。
因為讓衛東當得起這樣的仰望：“但是你們要記住，我們賣電腦是為什么？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讓更多人用上電腦，尤其是我們的弟弟妹妹、我們下一代更早的接觸激發電腦時代的信息代碼，這才是我們不負這個時代的經歷！”
四五十號大學生、畢業生，都是平京這邊最核心的銷售、運營骨干，這時候都拍紅了掌心，聲嘶力竭的跟著喊：“是的！”
“不負時代！”
讓衛東就覺得理所當然，那么多酒店里面搞成功學聽懂掌聲的，怎么就不能熱鬧煽動了，特么老子來消費還要小心翼翼的看酒店臉色？
什么道理來著。
其實人家酒店方都擠了不少人在門邊嘖嘖，這位爺可是去年我們親眼看著就那么一兩個人，飛速成長起來。
真就去年，讓衛東都還擺不出這種氣場。
現在駕輕就熟了：“這是理想，但我們更要腳踏實地的做好眼前的現實，最近的當然就是年底以前，所有銷售團隊、分公司集中前往江州參加全國經銷大會，你有什么經驗需要給全國戰友分享的嗎，你有什么想鼓動傳遞給大家的嗎，你有更好發展戰略嗎，全國經銷大會就是武林大會一樣的存在，我等著你們來！”
整體商品社會才進展到個體戶的一盤散沙階段，尤啟立、江州商社、南慕容北喬峰這類企業家、民營企業都還只是鳳毛麟角的萌芽狀態。
讓衛東已經生拉硬拽的帶著局面進化到了全國營銷團隊！
關鍵他自己還倒懂不懂，摻雜了不少微商、小地方成功學的糟粕進來。
鼓動性強得要命。
大學生們嗷嗷叫的說好，基建兵們羨慕，給老耿悄悄匯報，我們能跟著去學習旁觀吧。
兵，的確也分很多種。
基建團幾乎都是十年以上的老兵，軍事技能可能一般般，土木工程這種極為講究技術規范、項目管理的專業活兒。
其實淬煉出來的不僅僅是建筑工人，管理人才那都是帶軍隊作風的復合型人才。
鵬圳建市以后各單位里最優秀的基層干部，都來自那兩個基建師的指戰員，不是偶然情況。
老耿就更懂得帶動鼓舞了：“我們城建公司當然要在江州做好東道主，展現我們工程項目給各部分批評指正，這可是來自全國各地最優秀的大學生，你們有信心嗎？”
基建兵齊聲高喊的氣勢，比大學生又要飽滿得多。
秦羽燁都吃驚的拿小叉子壓住嘴，美眸閃動的看這熱情似火的場面。
尤其看艾佳依帶著幾個表演員，也尖著嗓子亢奮高喊！
肯定有種這尼瑪戰斗力哪里還是普通商業公司，這是帶著信仰的社團啊。
而且是能把HK的社團轟成渣的那種超強戰力。
尤其她還看見點似曾相識的東西，轉頭跟旁邊拿相機拍照的沈翠月嘀咕。
老程他們就激動萬分，早知道該再多帶點人來。
民兵排長趕緊提醒他，廠里也調了很多人到銷售戰線上，肯定會跟著參加全國大會的。
老程決定到時候還是要帶人去江州
讓衛東就是先說大的，再一點點收回到眼前來：“所以這次我們帶來了五臺愛克斯電腦，先去給五機部打交道做匯報，然后肯定留給平京公司，有相關專業該做科研的，廣告公司拍廣告片的，都可以開始琢磨了。”
眾人齊聲說好。
這種氛圍下，哪里還在乎吃什么，酒店又有多氣派豪華，心氣兒早就沖破這點場面。
讓衛東來平京的工作就完成了一半。
給上面報喜啥的，他都沒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個組裝貨，核心部件還得靠進口，這有什么可嘚瑟的。
但第二天，五臺黑色的電腦擺在五機部的桌上時，場面轟動程度還是出乎了讓衛東的預料。
因為全國到這時候都沒有哪家正兒八經的推出電腦這種產品。
四機部好幾個數字廠聯合起來“研發”的那個中華學習機，就是基本照搬77年出品的蘋果2型電腦。
七八年的時間過去，哪怕摩爾定律還沒發揮效應，主芯片也沒有本質變化，但關于電腦到底應該做什么。
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說到這里，又有誰比讓衛東更明白呢。
雖然他上輩子幾乎沒辦法用電腦，但看到的豬跑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