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州，秦羽燁明顯還想跟著讓衛東再去蓉都。
她也是個膽大妄為，更不在乎別人眼光的主兒。
但哪怕就是讓衛東和伍曦隨便到經開區溜了一圈，都把港妹牢牢的摁在了牛仔褲廠里。
上午到的廠里，三階廠房已經基本完工，正在展開第四階的工程。
牛仔褲廠就在三階二樓廠房里。
這時候讓衛東終于明白為啥直到三四十年后，國內外貿服裝產業依舊是出口創匯的大戶。
實在是對現代工業技術薄弱的八十年代內地來說，服裝可以說是最簡單的產業。
紡織產業的面料雖然也有差距，但現在初期產品全都用于國內銷售，又是大量的人力縫紉，不像全自動機器那樣強調原材料品質分得毫不差。
所以緊急公關的棉纖維跟聚酯纖維混紡的牛仔布料大差不差也行。
一組打版師，把褲腿、腰部、口袋等樣片裁剪出來，工人再把成迭的面料像印刷廠切割機那樣齊刷刷的切出來。
然后送到一長排工業縫紉機上流水線作業。
全部都是從HK送過來的牛仔產品專用雙針縫紉機，稍微培訓下就能開始上手。
于是經過這小半個月的磨合調整，已經開始以每天幾百條的速度出貨。
首先就按照成本價七塊五敞開賣給衛生巾廠、建筑施工單位的工人，有聰明的五條十條拿去轉賣也行。
秦羽燁就是回來看到完全沒有水洗做舊的成品，有點抓狂。
唯一一個知道牛仔褲多少該做點打磨的讓衛東也不在。
所有人都對HK師傅要求把嶄新的褲子用石蠟、酸洗等方式磨損做舊感到匪夷所思，
還是董雪瑩過來視察拍板，新褲子下線就可以賣了。
所以原本造價應該在九塊八左右的江州產牛仔褲，硬是減少了后期增加牛仔褲獨特質感的工序。
就是條深藍色帆布褲而已。
讓衛東看了覺得也還行，這會兒有得穿就不錯了，搞那些什么時尚感做甚。
但他又是個擅長和稀泥的，兩種都生產唄，美其名曰內銷版、外銷版，匆匆看了圈，搬了幾大包牛仔褲和衛生巾上車，其他幾間廠的進度都來不及看，就跟毛兒和石頭前往蓉都。
秦羽燁欲言又止的目送小面包車遠去，還是先打長途電話催促給搞輛車過來吧。
這是她最不習慣的地方。
其實老亨他們也是這么想的。
飛回粵州的時候，就打算給江州搞幾輛車，他們也有工作人員和辦公室在這邊，結果這時候除非動用猖獗的走私手段，從HK正常渠道送車進來相當麻煩。
最后是在粵州先搞了家公司，再利用粵港兩地政策申請配備進口車。
然后再把掛著粵牌的車給送到江州交付分公司使用。
這會兒內地又沒拖板車，還得聯絡東升運輸公司多配備幾個副司機過去把車開過來。
那時讓衛東都從蓉都回來了。
但回頭想想，如果真開了這幾輛粵牌車去蓉都，可能事情走向都完全不同。
三兄弟跑過這條線，毛兒和石頭現在都能嫻熟操作，那就開足馬力的換班跑。
三百多公里下午就已經抵達市區，打了會盹的讓衛東接手車輛，按照電話里匯報的方位找過去，六個人渾身包滿了紗布躺在醫院！
韓國斌作為分公司總經理被砍了八刀，現在都還在術后昏迷中！
有個手筋差點被砍斷的家伙，半邊臉都包著腫得跟豬頭一樣，嚅嚅的給老板介紹了整個事發經過。
韓國斌確實做事得力，接手蓉都分公司后，收錄機那邊月產量達到了四千臺，目前已經進入到全國供不應求的地步。
按照讓衛東現在已經郵電器材廠股東的身份，每個月能有五六萬的利潤分紅。
但韓國斌都沒把錢提出來，而是敦促郵電器材廠擴充產能，爭取85年產量翻倍，甚至要到兩三萬臺的月產能，才能獲得去磚兒臺打廣告的機會。
所以蓉都公司的主要進項還是賣衛生巾、照相機，外加開麻辣燙餐館。
這是韓國斌跟何月梅、葛志鴻他們寫信交流的結果。
讓衛東在平京廠門口開個麻辣燙店鋪，基本保證了所有人吃飯往來方便。
粵州那邊跟著學也開個川味打邊爐的鋪子，長途司機過去都有得吃，還能解決些人手工資、辦公場地。
所以大家現在都嘗試著依樣畫葫蘆，分公司加個麻辣燙店做食堂，前店后庫房辦公室。
結果他們這店生意特別好，蓉都人好吃會吃，口味跟江州差不多又各有特點，所以酸湯、麻辣在這邊都挺受歡迎。
一來二去可能就被人盯上了這家生意興隆的食店加批發物件的公司。
前天晚上照例十點過才收工，剛送完客人要關上店堂，就被人蒙著臉沖進來二話不說提刀就砍！
沒有威脅保護費啥的，就是搶錢。
店里還沒來得及扎帳的七八百餐館收入，后面辦公室三千多塊錢營業交易貨款，還順手搶走幾包貨。
韓國斌就是在保護辦公室那邊營業款的時候被砍成重傷。
讓衛東深吸口氣：“所有人以后都要記住，我們每一個伙伴才是最重要的，錢被搶了還能再去賺，人沒了就徹底沒了，所以這種情況不要再做抵抗，搶了去就是……報警沒？”
幾個陪伴照料的當時都沒在現場，兩個辦公室的，四個餐館的，全都沒逃過這幫心狠手辣的家伙。
“報了，警察來看了，拍照做記錄說要去調查，我看都是敷衍，膠卷都沒撥……”自己都在賣相機，肯定對這種操作熟悉得要命。
讓衛東正在考慮要不要給馮主編那邊打電話遞話施壓，又在想這算不算身懷利器，最正常的解決手段應該是怎樣。
石頭卻挨個兒看了傷員回來：“應該不是會家子，用刀都是亂的，省里面的袍哥做事不會這么不講究，我們該上門去掃聽掃聽。”
快一年了吧，毛兒又猛躥了點身高，可這倆還是沒到十歲的小屁孩，卻滿帶江湖氣。
讓衛東有點啼笑皆非，但這時候似乎的確只有用這個辦法先打聽下。
先給這邊公司的財務確認賬上還有現金可用，不耽誤治療。
自己才帶了倆小弟順著毛兒說的一家城南河畔茶館去。
用這倆的話來說，兩地的道上余孽一直有往來聯系，上次不還說三姐本來要嫁過來的么。
然后在車上倆王八蛋還討論應該用什么陣式。
最后還是“單鞭”吧。
算是江湖求助，也是問路。
其實就三碗茶，豎著擺在讓衛東跟前的竹編小桌上，倆弟弟坐在他身后兩側。
來仨人，茶杯卻指著讓衛東豎擺，一看就不是普通喝茶人。
過來過去打量的目光不少。
讓衛東不是這一年的各種大場面見得多，沒準兒都端不住。
也不問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剛隨手想端面前的潤潤喉，被石頭拉手：“別動！來了……”
有個中年男人看著很不起眼的過來，坐讓衛東對面，抬手卻把靠近他那邊那碗茶拿起來倒了，然后自顧自的再倒上沒喝。
讓衛東知道在打啞謎，但不知道啥意思。
毛兒開口了：“單刀獨馬走天涯，受盡塵埃來到處，變化金龍逢太吉，保主登基坐禪臺。”
讓衛東聽得云里霧里，就注意到最后有個登基倆字，你倆是要推我當主公嗎？！
石頭才是捧哏的：“我們是江州沈家，前天我們有處清水營生六個弟兄被武生意上門丟翻，敢問大哥有沒有指向，我們定有酬勞。”
對方臉色馬上就變了：“沈家？說你們遭了大罪？就你們兩個娃兒了？”
石頭不卑不亢：“搭上桂皮（HK）的線，找回本家了，這是我們東家的清水營生，這兩年風聲緊，所以也沒拜碼頭，麻煩指個路。”
對方這才端起茶喝了口：“這件事聽說了，是蠻子做的，最近他們有幫人特別狠，仗著我們被打擊了，趁機出來拿生意，而且他們有事就跑回族區，抓了也不認賬。”
還指了個方向。
讓衛東頓時恍然。
這特么可是嚴打時期，還沒震懾住的那一定是超級亡命徒了。
就像他們之前在冀北省城遇見的那個搶了警察槍的家伙，可以說他那幾個同伙都是被他的身懷利器給害死了。
因為讓衛東一旦發現對方有槍，必然只能朝死里整，哪怕為此坐牢都在所不惜，那特么可是要命的。
現在想了想再確認方向：“是那邊？”
就是之前于松海留下邊區辦事處。
對方很肯定的點頭：“帶頭的家伙叫黑牛，完全就是仗著這身邊區的皮讓人拿他們沒辦法，最近這兩年特別不敢動他們，點子頭都沒辦法。”
讓衛東也大概知道點，于松海都要過去配合風土民情的，學著起身拱手謝謝了，還示意下毛兒，這家伙就拿個信封出來放桌上。
他真不是要追回那幾千塊錢，而是這種食髓知味的暴徒，如果不能繩之于法，只會變本加厲的再來如法炮制。
這誰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