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還得跟輕工業局、銀行確認各種信息。
這兩年大家都被困擾得不行。
現在終于找到個接盤俠，又恰好有政策在嘗試轉讓承包制。
當初貸款進口生產線，建設這個新車間廠區的總費用里就包含了兼并這個原本的胡同口街道工廠。
二十五米乘五十八米的地塊，不到一千六百平。
一溜建筑面積是廠房七百多平，對著的辦公室平房四百來平。
如果生產面積要擴大，只能在這個區域里做道場，重建也不允許超過三層樓。
輕工業局承諾會盡量協助接盤俠把這家廠的各方面手續搞定。
但帶著憐憫鄉下孩子的眼神走了。
一百二十萬的債務，這堆花了兩年時間都沒能扭虧為盈的洋設備。
看你怎么搗鼓吧。
在搞個這種規模的廠普遍只要幾萬、一二十萬的1984年，沒人清楚最值錢的其實腳下這塊地。
銀行只關心下個月就可以開始還貸了嗎，如釋重負的跟著離開。
剩下讓衛東和沈老三，還有六位大學生，以及……兩位懵逼的東瀛技術員茫然的剛從附近外交公寓區趕過來。
這時候別說讓衛東，連六位大學生都得自己捂嘴免得笑出聲。
因為是貸給國營造紙廠，所以幾乎無息的貸款每個月還……幾千塊。
他們賣相機的提成都不止這個數兒。
沈翠月只關心脫下來的防塵服，消毒面罩都要揀好。
這都是自己家的東西了，江州衛生巾廠所有這些東西她都看得很緊。
女工們誰敢浪費破壞都得立刻滾蛋，從不關心技術、也不參與生產管理的沈經理，就負責殺伐果斷。
讓衛東隔著廠房玻璃窗觀望了下生產線，之前茍延喘息的每天開動做一丁點，省著昂貴的耗材不敢用。
邊做邊虧錢，所以怎么不慘。
但自己這邊接手就不同了。
轉頭馬上開始吩咐：“凌云跟月梅姐在各自前往南北前，先協助平京的把這個事情理順，你們也能在這個過程中學會很多，沈經理已經帶領過車間到工廠的搬遷成長，她來教你們，但最后是肖霄、葛志鴻、梁燁霖、孟宏飛，你們四個來照料，也許會交給別人，也許會是你們誰起步的第一個臺階。”
前景太遼闊了，天高任鳥飛的感覺讓大學生們紛紛得令。
醫學院的孟宏飛說自己馬上打電話聯絡外國語學院那邊的日語生來做溝通。
他只能比劃著請鬼子技術員稍微等待下。
沈翠月站旁邊簡單的拉個名單：“先調一組熟手跟著設備過來，就像我們的麻辣燙分店……”
說到這里，兩人對視的眼里都笑起來：“對哦，為什么不在這里開家麻辣燙呢？”
對于擁有一家日產十五萬片衛生巾的工廠，“恰巧”擁有非常容易復制特點的半手工作業工廠，這事兒就太簡單了。
再順便把麻辣燙小食店給開過來，沒準兒貸款靠這個就夠還上了。
還是雙軌制的原因。
國營廠、貸款銀行、輕工業局都是按照老模式在衡量。
這邊連大學生們銷售提成，差不多都是一兩千元對當下的四五十元月薪。
當然就是碾壓局。
讓衛東甚至讓沈翠月挑選熟練，但更想來平京旅游的員工。
這里生產好不好都無所謂，就當是個駐京辦，算是給所有人的福利。
江湖妹的理解就是：“哦哦哦，這種可以少給點工資，她們也會主動愿意來，非常好！”
她不當資本家真是可惜了。
當管家婆也特別合適。
晚上就不準備走了。
因為何月梅他們已經擼起袖子開始收拾整理亂糟糟的辦公室平房，也有值班宿舍。
十多個人都沒問題，那就沒必要住招待所了。
廠房里因為來的時候就沒生產，所以整潔漂亮，保持的狀態讓衛東甚至懷疑是為了隨時接受領導視察。
就好像這院子里的衛生環境、橫幅標語、黑板報招貼欄，都是那種很適合領導出片兒的樣板工程。
唯獨不適合搞生產。
懂點機械設備的葛志鴻跟張凌云換上消毒防塵服先進廠房里熟悉環境。
讓衛東開車回鋼院接倆弟弟，順便帶翻譯，還帶了沈翠月去長安街上的電報電話大樓打長途。
這年頭辦公室的電話基本都是打市話沒問題，長途一定得去郵局。
首都都這樣兒。
也只有兩人驅車出來，才有種忽悠了所有人的竊喜：“可以的，可以的，何月梅說每個月還幾千，這塊京城的廠子就是我們的了。”
她是基于民國起就有的那種樸素不動產理論：“大爺就是拼了命的在碼頭岸邊置了個院子，哪怕前些年被收了，起碼我們也有地方住，前幾年發還還以為是變了天，才有點按捺不住……所以一定要有自家宅子。”
讓衛東出了路口就給她指：“你看這才多遠，左拐這條路就是昨天來的汽車制造廠，整個這條街現在都在賣車，汽車工業肯定要發達，這里沒準兒就是汽車銷售市場，哪怕不是也肯定會熱鬧值錢，臥槽！”
其實平京這會兒也是剛有三環路，算圍著中心區的快速路。
讓衛東就故意沒順之前的路走，想游車河釋放下在平京零首付貸款買房的心情。
結果剛駛上寬闊的環線，就清晰的注意到橫著那條連接長安街的主馬路。
然后拐過去則立刻感受到兩側的樣板建筑，氣勢恢宏的建國飯店、外交公寓、友誼商店、國際大廈、平京飯店。
讓衛東忍不住嘿嘿嘿，那片廠區距離這種地方都沒多遠。
以后肯定值錢。
就算是拆遷都肯定賺翻，但在平京，似乎這種等拆遷的模式并不穩妥，隨便來個政策都能回收。
他甚至覺得是面積太大了點。
沈翠月看他笑意，自己也輕笑：“還是你最厲害，我發現那個廠長語氣不是很強勢，就知道他們可能要有求于我們，想占我們便宜，結果你反過來占了大便宜。”
這會兒的長安街已經有點車流密集，剛才拐上來的路口甚至堵了下車：“因為他們沒法把這個車間盈利，不能還貸，不能出業績，甚至是賣給普通消費者，這個廠長肯定坐不長，只要為了保住自己，他會付出盡可能的代價，也唯有我們，才能保證盈利，保證整個供銷系統賣上……啥牌子來著？”
沈老三趕緊翻自己的小本：“飛燕牌！”
讓衛東又得撓頭：“我都想好了熊貓怎么打這個廣告，熊貓說飛燕不是很怪嗎，這個廣告到底賣飛燕牌，還是愛克斯？”
沈翠月毫不猶豫的提議：“飛燕，他不是說這牌子是領導題字嗎，剛才我也看到掛在辦公室墻上，這一定能拍舒服，嗯，沒準兒拿著這題字就能打廣告了。”
讓衛東也承認是有這可能：“可我想的是愛克斯衛生巾賣好了，愛克斯相機也攝影展了，愛克斯收錄機不打廣告都能蹭熱度，愛克斯小零食更順理成章。”
騙門小妞兒想了想：“要不下次再打廣告賣愛克斯衛生巾，讓別人以為這是兩個牌子，斗得厲害，第三家就很不好進來了，二爺以前說過這個把戲，我倆挨著開餐館，天天相互懟著搞買賣搞宣傳，把用餐的全吸引過來，別人就沒得做了，其實就是兩兄弟的。”
讓衛東想了想，瑪德，這不就是虛空打靶，相互炒作的把戲嗎，老祖宗早就玩兒過了啊。
不過他這已經吃過兩輪細糧的山豬兒，也會隨口開玩笑了：“如果是我，我就在中間開個小門臉，招牌是‘用餐由此進’，所有人都以為我才是入口了。”
沈翠月馬上拿手背捂嘴笑起來，正好右側經過城樓門，讓衛東側頭看了下：“這就是天……”心頭怦然一動。
好妖嬈！
他現在環肥燕瘦都體驗過，真能看出來這白襯衫西裝裙的身姿曼妙，似乎恰恰就在中間。
發現自己居然在品味，就趕緊扭回頭，莫名有種出軌的刺激。
聽他戛然而止，沈翠月就扭頭瞟了瞟，反而收起笑靠回座椅上：“從小我就跟著練這些魅惑人心的花招，對你我不會，現在更不用說對外人了，你想看就給你看，隨時都是你的。”
說得很平淡。
讓衛東終于能感受出里面的分量，不過直男先調侃：“騙鬼吧，第一次見你怎么沒魅惑住我？”
沈老三馬上尷尬下：“當時我在睡午覺，說毛兒跟石頭被點水……嗯，就是被抓住了，衣服都沒穿好匆匆忙忙出來，我們院子到那還有點距離，氣都沒順過來，要不現在試試？好耍喲……”
就五個字，從試試開始突然變得韻味十足，后面更倚過來。
她去了大學校區那邊就剪了齊耳短發，咋看跟好多大學女生差不多，但這下眼波流轉還帶著鼻音，果然讓精致小巧的車廂里迅速升溫。
讓衛東拿手肘把她攆開：“別開玩笑了，好好做事。”
沈翠月就收回去：“嗯，我戴口罩就是怕有時候會無意識的流露出些媚態，可不能給別人看了，這幾個月我很安心，不管你以后換誰做太太，反正我都會陪著你……就是那棟電話大樓吧，我待會兒自己回去，我記了辦公室電話的。”
讓衛東把她放在大樓邊，都開車走好遠了心頭還有點余音繚繞。
肯定只能臥槽，這就是妖女魔功嘛，要提防要提防。
但確實讓自己心頭很爽啊。
瑪德，這考驗可比之前西山廠那琳瑯滿目的要走心多了。
總之直到回了鋼院接上倆小弟，再到幾公里外的外語學院路口等待孟宏飛說的假東洋鬼子。
這家伙果然從看到車就一個勁兒的拼命揮手飛奔。
在一片人來人往的相鄰幾所高校的熱鬧路邊，這小越野本就有超跑的吸睛效果。
好多路邊的大學生都帶著好奇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走近些打量。
還別說，這邊的姑娘明顯打扮都洋氣不少，男生更是喜歡戴墨鏡。
可讓衛東的注意力在孫澤濤得意洋洋的拉開門，嗨咦嗨咦的打招呼上車后，就變成了打探消息：“你們學校現在留學的多嗎？”
孫澤濤帶著外國腔攤開手：“那必須的……”
東北外語腔，可標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