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市里面相關幾大局的經濟改革會議。
雖然沒坐在幾層樓上千人的大會堂里，側翼會議廳也挺有規格。
走上去報了名字跟單位，立刻簽到參加會議。
但一身米灰色西裝的讓衛東，帶著穿了深藍色西裝套裙的秘書在其中，絕對是搶眼中的搶眼。
瑪德，剛從粵州、滬海回來的讓衛東，真是覺得下意識要穿上正式服裝來跟人談事，他也就這套好點。
哪像在商州那邊，都流行把軍大衣披在肩頭的老革命風，他當然也隨便穿運動服，舊軍裝。
五月的江州已經算夏季，二十多度的氣溫絕對不臃腫，除了個別老干部還在襯衫外穿毛衫背心，幾乎都是中山服、白襯衫。
所以讓衛東哪怕只是旁聽席里的“群眾”，也絕對有鶴立雞群的味兒。
居然有點像個外商。
讓不少人頻頻側目。
會議內容就主要是外貿部門牽頭總結這次粵交會的得失。
讓衛東也有點開眼界，四十年前的百萬級人口大城市開這種會其實也不復雜。
所有國內銷售那是統購統銷的事，算維護人民群眾生活需求的本職工作，唯有朝外賣才主要目的賺錢渠道。
這會兒就根本沒把內需當成多核心的經濟任務，甚至改革開放的意思就是盡量能生產些朝外賣的東西。
都窮死了。
所以外貿部門分布到各地，把持住了所有朝外賣的渠道。
這會兒是個非常重要，權力也挺大的經濟部門。
粵交會這種給外商展示國產貨的大型展會，各地必須經過外貿才能展出銷售。
于是連負責國內產品購銷的商業局，鋼鐵、石油等基礎產業的工業局，紡織、日化、日用品的輕工局，這事兒上都得聽外貿的。
別看在稅務大院呆了四十年，讓衛東絕對是第一次正兒八經聽會議講話。
而且斷著手的老保安肯定不會認真聽這些經濟形勢、外貿數據跟我三千塊月薪有半毛錢關系。
現在一聽就懂：“本次粵交會，江州市一共達成外貿出口額1200萬美元，比去年上漲百分之37，進口額三萬美元，這也是我們第一次在粵交會有進口數據，這一切都得益于計劃單列市的建立后，我們首次獨立參展……”
哦，之前還得跟著省里當小弟，外貿工作更得受到省里、部里的統一規劃安排，計劃單列市就能自己干。
雖然比鵬圳特區外貿生意下放到外資企業跟部分自營企業，還差著好多自由度，但已經寬松了好多。
別說商州，連蓉都都沒法比。
讓衛東剛聽到這里，已經拿定主意肯定要把這個姨媽巾公司放在江州了。
又聽見江州市的這一千多萬美元出口額里，豬鬃、腸衣等農副產品仍是主要創匯來源，然后今年才上市的70型摩托車成功打開東南亞銷售市場，獲得兩百輛訂單……
全場鼓掌。
沒錯，兩百輛摩托車的訂單，這會兒都值得江州市開心不已，而這都還遠不如賣了大半個世紀的豬鬃、腸衣銷售高。
這會兒就是這么個落后到幾乎等于零的局面。
然后之前的進口都是通過有關部門統一安排調整，幾乎很難出現在粵交會上哪家自己去進口東西，也沒外匯可買，去年以前更是沒這個進口權，誰敢寶貴的外匯隨便買東西呢。
是的，那三萬美元就是讓衛東的！
因為他搭了江州參展團的順風車把設備拉回來，當時報單就算到江州頭上。
念稿子的外貿干部，都得了旁邊人蛐蛐，才補充：“這個東升皮鞋公司的同志來了嗎？請給大家講講這個進口設備的情況，還有你哪來的外匯指標？”
不是質問，主要是納悶，整個市里都沒這三萬美元額度。
這會兒部級以上領導國事訪問，每人才給二十美元。
就像商州市的老領導，會烤著火披著軍大衣跟讓衛東談話一樣，現在連計劃單列市里的會議也很隨便，沒茶杯都要擺成線的嚴謹。
還有人馬上東張西望的找，示意讓衛東說說。
他才啊？
“哦，我本來是跟這家印泥公司在談衛生紙生產設備的進口，太貴了，他們主要思路也是到內地投資建廠，建立合資企業，可我們省這邊太遠，人家只想跟沿海地區合作，我才退而求其次的選了他們另外的機器，而且是已經通過展會送進來做示范的二手機器，所以不需要用外匯，我估計他們已經有粵州辦事處，也需要現金吧。”
全場到處一片嘆息，合資企業可以說是這會兒最希冀的。
因為落后，這會兒內地能給的就是人力和地塊，外資投錢又投技術，這幾年江州能拉到的外國合資就兩個來自東瀛的摩托車合作。
確實嘗到甜頭，依靠江州本地的軍工底子，一下就價廉物美的能在國內市場占據優勢，還能出口。
所以馬上有人問：“衛生紙生產設備？怎么回事，不是造紙廠都能生產嗎？還要多少錢？”
讓衛東介紹：“當時他報價六七十萬美元，而且這肯定要外匯買，我就覺得買個小機器我們沿著這個機器把前后步驟再摸索下，沒準兒就能生產了，幾十萬美元的外匯可以拿去買更重要的東西。”
沒有現在每周賺三四萬塊錢的底氣，說不出這種話。
就那三萬美元要是買砸了，讓衛東也不是多心疼。但在現場所有人聽來就跟天方夜譚似的，沒準兒能成？
沒有嚴謹論證你就敢三萬美元？
對現場所有人，七萬塊這會兒都是不折不扣的巨款。
哪怕放到公家賬上，也是不容易繞過的大數字。
你就這么輕描淡寫的了？
而更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選了條很雞賊又獨特的道路，不當冤大頭去買幾十萬美元的東西，只選了個局部便宜搞回來研發。
比現在屢屢上當的進口生產線少了很多虧損，又比以前強調的純自力更生多了幾分成功幾率。
反正立刻有人鼓掌了：“這個思路不錯，可以試試看，現在有眉目了嗎？”
商業局的代答：“昨天試了下設備，馬上就能出產品，很柔軟！”
連一家涉外酒店都沒有的江州，大家真沒見過卷筒紙。
讓衛東差點笑場，拼命忍住一本正經的介紹：“沒錯，我的思路是看了他們的紙巾覺得好，現在粵州部分高級酒店已經有了，上廁所體驗很好，圓筒的這樣扯一段下來用，又很方便……”
這時候終于有人恍然大悟：“哦！電影上看到過，對對對，有人還到廁所偷那個東西。”
一片交頭接耳中，讓衛東擴展：“然后他們還有種產品是一包一包的，這樣抽出來，哭的時候擦臉，吃飯擦嘴，洗手擦手，吸水性強，擦了就扔，隨時保證干凈整潔，據說在國外使用量非常大，也是講文明講衛生的主要生活用品。”
有人開始難以接受了，擦屁股的怎么又擦嘴？
真的，這會兒內地上廁所有條件的用衛生紙，是那種皺紋紙有點粗糙，擦嘴的體驗不算好。
所以飯桌上絕對看不到草紙，有條件的宴席用熱毛巾，普通家里用袖子，爹媽沒少捶娃就因為這。
更主要就是想著有點別扭。
人家三哥都分左右手呢。
七嘴八舌中還是有人說可以生產，造紙廠參與改革聯動嘛。
都在問造紙廠來人沒有了。
讓衛東趕緊反轉：“但不好意思，可能因為翻譯的原因，運回來昨晚我們檢查試制機器才發現買錯了，當時在現場臨近閉館，沒來得及確認，這機器不是生產紙巾的……”
全場馬上安靜得要掉根針，商業局那幫人的臉上跟憋了大便一樣，啥呀！
這要是公款，都可以定罪抓去坐牢了。
讓衛東艱難的公開：“昨天有些同志也看到了，那個產品是女同志內個內個……就是內個，非常好，全國都沒有廠家在生產，連滬海都只有涉外商場有東瀛產的同類產品銷售，準確產品名應該叫衛生巾。”
全場那個氣氛哦，所有人都有點尷尬是怎么回事。
居然這都有人在悄悄打聽問，看來比讓衛東之前還鐵直男。
好在這年頭的女干部也是真彪悍：“就是yj帶嗎？”
讓衛東尬得都要掉會議室下面去了。
勉強堅持點頭：“對，在滬海購買的價格是五毛到一塊錢一片，一天大概要換三四片，但基本不會影響日常工作，我們爭取能把價格打到一毛錢左右，造福全國女同胞。”
前面全場也很尷尬，主講念稿子那位都舉手準備喊這位西裝同志不要說了，腦海里面容易有畫面感啊。
但聽到后面，居然全場所有女干部都熱烈鼓掌！
女同志苦這事兒久矣。
連之前一直盡量透明狀的沈翠月都跟著鼓掌了，但皺緊了眉，可能覺得我們家大男人搞這個生意？
不太合適吧。
但幾位女同志已經喧賓奪主：“好，這位同志目前什么時候才能推出產品，有什么困難需要支持，都一并提出來，我們輕工局全力協助。”
“婦聯肯定當仁不讓啊，這個事情我們必須要參與。”
“到我們區來建廠，一定協助搞好！”
“就是你們要求高校技術支持嗎，我們江大接了！”
“我們才是工業機械方面的專長吧，工院接對子盡快完善，有什么需求？”
讓衛東昨晚拖了機器回去也反復琢磨過：“肯定有困難，首先一臺機器的生產量充其量是個小作坊，肯定要在搞定原材料之后大量仿制這種設備，只要能大量生產銷售這種產品，這……應該是不亞于一家摩托車廠產銷量地位，甚至比摩托車還更有市場需求。”
反正在他腦海里，已經有熊貓拿著愛克斯衛生巾在說日用夜用型了。
但局面顯然已經不受他控制，商業局的干部還有點失而復得的驚喜：“不可能吧，賣這個……呃，市場需求是沒問題，能賣過摩托車廠嗎？”
旁邊人已經構想出來：“怎么不可能，人民群眾對日化用品的需求量極大，這能賣向全國嗎？”
讓衛東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點頭：“能！”
女干部們已經全場熱烈鼓掌！
老爺們兒懂個屁，這是剛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