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厚云冷灰,天色暗紅。
六念禪院深處,六座魔山連成一片,在薄云中,因背光而黑沉沉的,巍峨中透著一股詭異感。
謝楚材一襲鮮紅如血的袍服,沿靈溪蔓草而來。
他眼神,再無絲毫溫潤柔和,身上氣質銳利,不再偽裝,不再隱藏,回歸真我。
心境在這三日更上一層樓。
太史羽的車架,三日來一直緊跟其身后。
“太史甲首失望了吧?謝某沒有走,沒有逃,三日敗十人,要么殘,要么重創。你猜,逃的那個人會不會是李唯一?”謝楚材以閑聊的語調說道。
車內,太史羽心情沉重。
十場戰斗,他全部見證,對謝楚材戰力有了更清晰的認知。此人,只憑肉身力量,就能搏戰較弱的道種境第七重天武修。
若全力爆發,以速度壓制,李唯一有施展保命符箓的機會嗎?
武修和念師的對決,哪怕實力相差無幾,都可能在瞬間分勝負和生死。你再多手段,用不出來,便是枉然。
“嘩!”
六念禪院大門和陣法光紗打開。
謝楚材先一步趕到,站到門前,面朝外面的所有人,與不知多少萬雙眼睛對視,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他身上,血色法氣蔓延而出,形成一片浩浩蕩蕩的血云氣海,沖塞封堵進門的路。
血色煙云蔓延在禪院外的荒野,與禪院內的臺階小徑。
一聲高呼,在人群中響起:“謝楚材,以身封門,你有些不知量力了!”
“凌霄生境既然怕輸一起圍攻我便是。長生境巨頭的道術,我亦全部接。”
謝楚材面露微笑,平靜面對所有人。
繼而祖田打開,一個個經文涌出,在血云氣海中沉浮,散發千盞燈火般的光華。
沒有人出手,紛紛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謝楚材智慧的厲害,今夜,他有站在門前的理由。除了李唯一任何人對他出手,輸的都是整個凌霄生境。
天下人可以進六念禪院,但如果今天守門的是謝楚材,那么天下人便進不去。
強闖,當然可以。
但這等于,凌霄生境先自斬一刀。
謝楚材今夜提前立于不敗之地,就算李唯一贏了他,也是因為他先被凌霄生境的所有武修圍攻,打成了重傷。
哪怕……
他根本沒有受傷。
李唯一若殺了他,那神圣黑暗家族的天之驕子便不是死在李唯一手中,而是被凌霄生境的無數武修一起欺負和圍殺。
天下之事,相生相克。
以挑戰之名,攜大勢而來,便要受制于挑戰之名。
陸文生對李唯一的恨意很濃:“李唯一若連大門都打不進去,朝廷那些人,鬧出的笑話可就大了!我估計最后還是得第八重天、第九重天武修出手,進禪院是必然,丟臉也是必然。”
夕陽徹底落下。
天色尚未暗盡,零零散散的星光,已顯現出來。
“李唯一來了!”
遠處一棟塔形建筑之頂,有人高呼。
無數雙目光望過去。
只見。
李唯一穿一身寬大的青袍,沿寬闊的長街而來。后腦風府,金光璀璨,形成一圈圈金色波紋,照亮暮色,神色專注而平靜。
他身上,沒有很多人猜測的激進和張狂,也沒有膽怯和猶豫。
像一池湖水,有“傳說級念師”的風度和氣場,飄逸出塵,深不可測。
隱九和隱十一,跟隨在他左右,隨時替死。
曹十三和臣皇,沿長街兩邊的建筑之頂行走,一路護送。
拙老與數位隱人長老,走在陰暗的屋檐下,清理隱患。
在來的路上,李唯一已遭到四次死士的刺殺。朝廷中有另一股力量,在阻止他前去六念禪院,覺得他若殺了謝楚材,會惹來滔天大禍。
熱鬧沸騰中,所有武修,讓開道路。
又有刺殺爆發,從人群中沖出,修為達到道種境第九重天。但未能成功,被運昌郡主隔空擒拿,直接捏死。
沒有捉拿活口的意義,是哪些人指使,運昌郡主這些巨頭人物心中十分清楚。
死士,也不可能問出東西。
姜寧迎上前去,無視周圍起哄的聲音,取出一具銀甲:“銀鱗千字甲,借來的,我替你穿上。”
李唯一輕輕搖頭:“我有準備!這份心意,勝過甲胄十倍。”
太史羽走下車,提醒道:“謝楚材肉身強大異常,遠遠走在修為前面,是他能逆伐道種境第七重天的根本原因,絕對不能讓他近身。”
李唯一輕輕點頭。
“嘭!”
金色的五尺亢龍鞭,從遠處飛來。
插在李唯一腳下。
葛仙童道:“神圣黑暗家族很重視這一戰,有族中老人,送了一件全新的血袍給謝楚材。我這亢龍鞭,乃五品千字器,必可助你破之。”
“多謝告知這一消息!被你打斷的怨魂槊,就不找你賠了!”
李唯一沒有取亢龍鞭,整個人很松弛,松弛中有一股自信的風貌。繼而,看向六念禪院門前的濃厚血云氣海,及密密麻麻的經文,看見了謝楚材模糊而筆直的身形。
李唯一臉上笑容,漸漸收起,向夜幕中喊話:“神圣黑暗家族可有做好,折損一位年輕后輩的心理準備?”
蒼老的聲音,在禪院中響起:“只要是你自己的手段和力量,勝負生死,我們都認。”
神圣黑暗家族老者如此回應,是為了保護謝楚材,限制李唯一。
謝楚材的一縷縷法氣,猶如精鋼鎖鏈,在禪院門前,編織了數十萬道。一個個經文,沉重如山,能砸穿大地。
尋常道種境第六重天武修,根本無法撼動,想靠近他都難如登天。
“嘩!”
李唯一身上刺目的金烏火焰閃爍,施展出“前”字訣,身形閃移,如流星橫空一般明亮和銳利,穿透謝楚材精心布置的血云氣海和道法經文,視之為擺設。
去勢,摧枯拉朽。
就好像,沒有任何屏障,攔得住他。
剎那間,李唯一出現到六念禪院大門上方,要從謝楚材頭頂越過去。
謝楚材眼中爆發明亮精芒,雙掌隔空按出,掌心釋放玄冰勁,形成兩片白色的冰晶霧云。霜霧絲絲蔓延寒氣凍裂地面石板。
“嘩!”
扶桑神樹光影,顯現出來。
赤金色光華燦爛,枝條凝固,葉片鋒利,搖曳晃動之間,打碎兩片玄冰掌印霜霧。
那股沖擊力,使謝楚材身后的石階,爆碎數十層,亂石飛舞。
“嗷!”
龍吟聲響起。
李唯一踏黃龍光影,登天向上而去。
他身形在萬米高的地魔松枝葉下方,踩空氣階梯,不斷跳躍攀升,豪情萬丈的大喊:“我在六念之巔等你。”
“破境至六星靈念師了!”
謝楚材低語念道,唰的一聲,爆發出比李唯一更快的速度。
身法道術玄妙,化為一道血痕,追向天穹。
血云般的道心外象,先一步蔓延出去,籠罩到李唯一身上。
至兩千米高空,謝楚材追上李唯一。
“嘩!”
李唯一豁然折轉身形,頭下腳上,俯沖下去,手捏指印。
燼滅指法施展出來,能量噴薄,身體化為火云。在劇烈震蕩中,一道指勁光束飛出,打向謝楚材頭頂。
念力和武道之力,合二為一。
六如焚業的確是邪教大術,但并不是邪教武修才能修煉得到。安嫻靜修煉此術數百年,可沒有人只憑這一點,就說她是邪教大人物。
“你以為我還會犯相同的錯誤?”
謝楚材身上血衣,釋放血云和經文,托舉身體。早就準備好的道術,施展出來,虛空響起一聲嘹亮的孔雀鳴叫。
是大術玄冰勁的第二層,玄冰神雀。
玄冰勁化為一只巨大的白孔雀,展翅高飛,擋住指勁光束的同時。無數冰晶白羽,如飛劍雨一般涌向李唯一。
李唯一身上的扶桑神樹光影,扎根虛空,將所有飛來的冰晶白羽,融化成液滴。
“唰!唰……”
身法施展。
二人轉瞬落到地魔松的樹干上,且戰,且向上攀登。
地魔松的樹干,粗壯不輸山峰多少,堅硬如神鐵,凹凸不平,像裂痕溝壑無數的石壁。
下方,凌霄生境的武修,潮水般涌入六念禪院。
“先前誰說我們神隱人連六念禪院大門都進不去?他實力強勁,是傳說級的念師,千年難出一個。什么是傳說級?傳說級,當世那些圣靈王念師,年輕時都不敢自稱傳說級。”
隱十一沖遠處的雷霄宗弟子吼了一聲,很是傲然,就好像他是那個傳說級念師一般。
看到禪院大門后方,崩碎垮塌的石階。
很多人倒吸涼氣,可想象先前對碰的力量,是何等霸道。
“他破境到六星靈念師,與謝楚材,處在了同一境界,金烏火焰念力比一個月前,強大了很多。”
宋藺看向太史羽,問道:“他的金烏火焰凝練程度,能否比擬謝楚材的第六重天法氣?”
太史羽緊盯樹干上一前一后追趕的二人,本是無所謂勝負的心情,突然在乎和緊張起來,看到了可能性:“只論能量層次,我感覺不輸。但,小李只是剛剛破境,而謝楚材是第六重天巔峰……恨啊,真是恨,要是小李的念力能夠達到六星靈念師巔峰,或許今日真能見識到念師和武修同境界的巔峰對決。”
宋青鯉道:“李唯一現在豈不是劣勢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