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和行兇者之間,有著永恒的羈絆。
藍先生覺得許源太過異想天開。
將尸體詭變了也就失去了控制。
它若是發狂撲人,先吃個飽、再去找閭丘巖怎么辦?
還得滅殺了這活尸——那么將它詭變的意義又何在?
但是許大人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卻讓藍先生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許源沒有直接將尸體丟出營地,讓其在自然狀態下詭變。
而是一抬手丟出了“萬魂帕”。
一片迷茫幻境將四下里籠罩起來。
陰風席卷,鬼語啾啾。
數十只大小陰兵,在三首大鬼的帶領下,對著那尸體吐育陰氣。
尸體便很快的扭動起來……不消片刻,尸體上那些破損處、就自動愈合,而后畸變!
這破損的尸體,忽然就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它的確無比饑渴。
但是周圍一片陰森,不聞一絲活人氣息。
以三首大鬼為首的這些陰物,又在它的耳邊不斷地嘀嘀咕咕,說著什么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陽間的債、陰間追討,等等。
這詭尸便被蠱惑,胸中的怨怒之氣不斷飆升,一雙眼睛瞬間憋得血紅,然后循著冥冥中的感應,僵硬的朝著某個方向追殺而去。
許源便操控著手帕,始終籠罩在詭尸周圍。
自己和其他人在手帕的掩護下,悄悄跟在了詭尸身后。
這邪祟行進間十分怪異,并不像普通的僵尸,因為身上還有著許多畸變部分。
它的行動更像一種僵硬的猛獸。
速度極快。
真要是撲人,便是九流的武修,怕是也會被殺個猝不及防。
這東西一路出了營地,往北邊的運河而去。
夜色正濃,河水嘩嘩作響,卻也壓不住河中,那些邪祟詭叫、翻滾、廝打的怪異聲音。
這中間,還偶爾會夾雜著咬碎骨頭的咔嚓聲,只聽著就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靠近了運河后,前方的一個小土丘下,忽然顯出一團碧綠色的幽光。
隱約間,有些吆喝聲傳來。
那詭尸便直奔幽光而去,口中發出憤怒的“嗬嗬”聲。
眾人相視一眼,看來是這東西發現了目標。
那詭尸撲到了小土丘下,許源幾人也跟上來,只見詭尸不管不顧的就往那光芒處一撲!
許源等人卻是看的驚訝無比。
那小土丘只有一人來高,下面一個兔子洞,只有海碗大小。
那幽光正是從洞口中發出來。
光芒中,只見閭丘巖端坐正中央,卻只有手指大小。
他的面前是一張“石桌”。
這所謂的石桌,也只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石塊。
表面平整。
圍著“石桌”還有七八只各類邪祟。
有邪魂惡鬼,有怪異妖邪,有草木精魄。
它們和閭丘巖圍坐一處,眼睛都緊緊的盯著石桌上的牌九!
閭丘巖正在坐莊,也是聚精會神,雙手抓著牌九,因為過于用力,指節甚至有些變形。
它們竟然全神貫注的在進行一場賭局。
賭狗們真的是瘋狂。
閭丘巖在公主行營中,做下了那么大的案子,竟然還有心思在這里組織一場邪祟賭局!
而那詭尸不管不顧的往那洞口一撲,卻是被那碧綠的幽光接引了,整個身體飛快縮小,也鉆進了洞中!
這東西一殺進去,卻沒有馬上引起重視。
閭丘巖和那些邪祟們都感覺有“新人”進來了,但是坐莊的閭丘巖正在關鍵時刻,頭也不回的說道:“想要玩先等一下,這局結束再加入……”
詭尸撲進來之后,便張開了血盆大口,直奔閭丘巖的脖子就要咬去。
但是隨著閭丘巖的這番話出口……便是這詭尸也忽然間賭癮大發,硬生生的便在閭丘巖的身后停了下來。
它的血盆大口,距離閭丘巖的后勃頸,只有不到兩指的距離了。
它怪異的擰動著身軀,慢慢的退到了一邊。
仇可以慢慢報,不如先玩兩把再說。
閭丘巖終于打開了自己的牌九,哈哈大笑道:“通殺、通殺……”
他兩手一抱,將石桌上所有的賭注都收入了自己的懷中。
這些賭注有:一條已經腐爛生蛆的人腿,兩顆不知什么生靈的心臟,四顆眼珠,以及二錢鬼銀。
閭丘巖仍舊是頭也不回的對“新人”說道:“玩不玩?有錢嗎?”
詭尸撓頭思考,自己有錢嗎?
好像沒錢……
這可怎么玩?
藍先生在洞外,看著兔子洞里詭異的一幕,低聲詢問許源:“咱們怎么辦?”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幽光乃是某種詭技。
一接近便會和那邪祟們一樣,被縮小落進了洞中。
藍先生還有些想不明白,問道:“那詭尸滿腔的怨怒,恨不得吃了閭丘巖,為何進去之后,就不殺人了,反而也想要賭兩把?”
許源盯著閭丘巖,說道:“他也詭變了,已經不是人,而是一種和賭博相關的邪祟!
它的水準很高,只要進了它的‘賭場’就被它的詭技蒙了心智,放下一切與它賭個天昏地暗。”
詭尸沉默不語,閭丘巖回頭瞥了它一眼——因為身上的畸變,閭丘巖沒有認出它就是侯士乾。
“沒錢?沒錢也不怕,你有手有腳,還有一條詭命,都可以拿來賭。”
閭丘巖說完,又對其它的邪祟說道:“快快快,下注,這次玩壓大小!”
詭尸覺得閭丘巖說的很有道理,便將自己的一只手,壓在了“大”上。
藍先生聽了許源的話,頓時憂愁:“那咱們怎么辦?想要抓閭丘巖,就會接觸那幽光——但只要接觸了幽光,咱們就可能被吸進去……”
許源笑了下:“簡單。”
許源手指一彈,筋丹飛出。
往那幽光上一落,便嗖的一聲被吸了進去。
而后眾人便看到,筋丹落入了兔子洞后,飛快變成了一條長繩。
將那些邪祟賭客,和閭丘巖一并捆了!
閭丘巖和那些邪祟反抗了,然而并沒有什么用處。
閭丘巖本身是六流,詭變之后實力暴增到了五流。
可許源的獸筋繩融合了御賜腰帶之后,被許源重新煉化,已經和許源的水準齊平,達到了四流。
閭丘巖大叫著接連使了幾種手段,卻是不能撼動獸筋繩分毫。
結結實實的被捆住,然后許源將獸筋繩一扯,一連串的帶了出來。
這些東西一旦離開了那兔子洞和幽光,便飛速變大。
其中一只草木精魄邪祟,轟然一聲化作了一棵五丈高的食人巨木,兇神惡煞的將樹干上的血盆大口張開,十幾根枝條抽打席卷,要將許源等人一并拿了,塞進嘴里。
許源看都不看,一口火噴出去,將這食人巨木和詭尸,以及其他的邪祟,全都燒成了灰燼。
只留下了閭丘巖。
閭丘巖還在負隅頑抗,被獸筋繩捆著,卻是張口說道:“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它的口中,無數細小的肉須從齒縫間滲出來,瘋狂蠕動不停!
曹先生和藍先生頓時技癢,手指不受控制的動了幾下,很想投幾把骰子!
并且覺得自己一定能贏!
許源咳嗽了一聲。
“”化作了命術,無聲無息的籠罩住兩人。
兩人頓時感覺腦海中一片清明!
“慚愧!”兩人心下暗驚,這邪祟的手段好生古怪!險些著了它的道!
兩人都是四流,面對五流邪祟,不免有些托大,以為只要不接觸那幽光便無事,結果險些被閭丘巖一句話喊得也“興致勃勃”加入賭局!
許源甩出皮丹,將閭丘巖的嘴巴封住了。
“這東西……當真怪異!”許源也忍不住說道。
然后拎著獸筋繩,將閭丘巖拖回了營地中。
石將軍帶著手下的十名甲士在營地中巡邏。
看到許源回來,接著便看到許源身后拖著的閭丘巖,立刻便轉身往公主的營房去了。
“殿下!”石將軍聲音中透露出敬佩和興奮:“許大人把閭丘巖抓回來了!”
石將軍行伍出身,破案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完全是門外漢。
營地里發生了詭案,在石將軍眼中“老謀深算”的曹先生都束手無策。
萬萬沒想到,許源這么年輕,一出手就輕松找到線索,而且很快又將罪魁禍首閭丘巖給捉拿歸案!
太厲害了!
從今以后,年輕的許大人就是石將軍心目中的詭案圣手!
殿下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一次“從心所欲”效果很好,她已經感覺到,自身的修為,悄無聲息的提升了一些。
許源將閭丘巖帶回來,曹先生和藍先生又有些糾結:“接下來該怎么辦?”
“得審問這家伙,可是讓它開口,它就用詭技暗算我等。”
許源可以自己審訊,有“”他不懼閭丘巖的詭技。
可是只拿口供給曹先生和殿下看,曹先生會不放心。
許源這次是認真的說道:“審魂吧。”
曹先生點頭:“好,老夫來安排人。”
雖然是許源出馬,才迅速破了這案子,但曹先生還是打算用自己的人來審魂。
閭丘巖和侯士乾之間的恩怨,可能會涉及到北都中的一些“交易”。
若是讓祛穢司的其他人知道,泄露出去對殿下總是有些不利。
至于許源,曹先生相信他應該明白,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
“嗯……”許源沉吟一下,道:“也好,家令大人安排人手,本官在一旁協助吧。”
曹先生瞥了他一眼,皺了下眉頭。
這個時候許源應該主動退出了。
他卻要參與進來——曹先生并非是心中不喜。
許源已經展現了自己的實力,曹先生對他已經建立起信心。
“許大人是擔心,還會出現變故?”曹先生詢問。
許源點頭。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省力。
“此人詭變的有些奇怪。”許源道:“很像是某種心祟。對這種邪祟審魂的時候,要當心些。”
“心祟?”曹先生念叨了一句,這種邪祟他也聽說過,乃是潛藏在人心深處的一種存在性的邪祟。
以往這種邪祟,被稱之為“心魔”。
乃是起源于人們心中所想。
比如好賭、好吃、貪財,這種惡心,都是起源于人們自己的內心。
許源在看到兔子洞中的賭局時,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因為這種邪祟乃是“寄生”于人心之中,其本體則深藏于“靈霄”中,因而便是許源用腹中火將閭丘巖燒成了灰燼,也無法傷其根本。
反而極可能在審魂的時候,被它從魂魄中殺出來偷襲。
弄不好審魂的那位神修,也要被其奴役。
便如閭丘巖一般。
閭丘巖顯然不是最近才被這“心祟”寄生,他常年出入賭場,本就容易被邪祟所乘。
曹先生想了想,道:“老夫安排一個可靠的人。”
他去喚來一位門客,進來的時候,許源差點以為自己見到了飄蕩先生。
這人身材很高,肩膀足有四尺寬,但整個人顯得非常“薄”。
衣服穿在身上,下面好像沒東西,空空蕩蕩的隨風飄蕩。
臉上皺紋密密麻麻,眼袋又重又大。
曹先生介紹:“這位是葛被兒,五流神修。在殿下門下神修當稱第一。
此次由他來審魂,請許大人多加照應。”
葛被兒深處枯瘦好似雞爪的手,撓了撓頭。
他的頭發沒有梳成發髻,就那么披散在頭上,薄薄的一層也不剩下幾根了。
這一撓便又脫落了幾根。
葛被兒一臉心疼。
“先生也不必幫我吹噓什么當稱第一了,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許源自然也看得出來,葛被兒的修煉之路,出了些變故。
一身氣血即將枯竭。
這是被自己養的陰兵吸干了。
這種情況在神修中并不少見。
水準越高,越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葛被兒狀態不佳,所以曹先生一般不會請他出手。
因為每一次出手,都可能是這位五流神修的絕唱。
但這次事關重大。
許源暗中用“望命”看了一下葛被兒,卻忽然心中一動,道:“前輩若是信得過小子,此次事了,小子帶你去見一位存在,或許還有救。”
葛被兒一愣,許源沒說帶他去見個人,而是說“一位存在”,不免讓他有了那么一絲的期待。
但他這損傷……十分棘手。
在北都的時候,殿下也曾四處為自己求訪,卻未曾找到解決的辦法。
葛被兒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之光,旋即又熄滅了。
但他知道好歹,拱手對許源道:“大人有心了,葛某先謝過。”
曹先生便指著還被獸筋繩捆著的閭丘巖,道:“好了,開始吧。”
葛被兒點點頭,來到了閭丘巖身前檢查了一下,便是嘖嘖稱奇:“這繩子可太講究了!居然融入了一絲官威,對邪祟有著一定的震懾作用,被捆住了便掙脫不得。”
他又道:“不過還得請許大人收了這外丹,這一絲官威也會壓制葛某的詭術。”
許源點頭,道:“前輩小心些,這邪祟也是五流。”
葛被兒一擺手:“放心。”
許源扣指收回了獸筋繩,但皮丹仍舊捂著閭丘巖的嘴。
一得解脫,閭丘巖就把全身伸展開來,瞬息間全身血肉向外瘋狂畸變增生——
但葛被兒更快,一掌探出,五指扣成了爪狀。
他這簡直是真·爪子。
閭丘巖頓時全身動彈不得,血肉也被凝固。
一團已經不成形狀的魂魄,便慢慢被葛被兒從血肉中拽了出來。
閭丘巖負隅頑抗,魂魄上浮現出數十張不同的賭徒臉,扭曲猙獰,瘋狂朝著葛被兒嘶吼:
“有本事跟我賭一局……”
“老子跟你賭命!”
但它這詭術卻是對個葛被兒無效,這位神修嘆了口氣:“我只剩下半條命了,沒跟你賭。”
許源張口突出劍丸,在手中化作了疫病小劍:“我來助前輩一臂之力!”
隨即扣指在劍身上輕彈:
閭丘巖的魂魄頓時被撕扯!
那幾十張扭曲的賭徒臉頓時四分五裂,葛被兒有了許源相助,手上再一用力,就將那團魂魄完全拽了出來。
而后便是神修的一番操作,那團魂魄便漸漸地木然呆滯,乖乖等待命令。
“要問什么?”
曹先生便說了。
葛被兒向魂魄提問。
那魂魄老老實實的回答。
事情的確和他們猜測的差不多,只不過是閭丘巖的牛皮吹得有些大,結果招來了一家兩廣的商號。
這家商號三個月前派人進入北都,乃是因為事先收到了消息,神機大營計劃采購一批連發火銃,以對抗雪剎鬼的新式火槍。
雪剎鬼的這批新式火槍采購自諳厄利亞。
最近在北邊的幾次小規模沖突中,神機大營吃了虧。
這家商號本來有自己的路子,兵部的一位侍郎答應十萬兩銀子,幫他們奔走此事。
結果他們剛到了北都,銀子還沒來得及送出去,那位侍郎便牽扯進了一樁案子里,直接被東廠給拿了……
他們又舍不得這筆生意,便在京中四處打探。
巧合之下,搭上了閭丘巖這條線。
閭丘巖在外人看起來——尤其是對北都不熟悉的人看來,他是睿成公主的朋友,和柳通的外甥稱兄道弟,本人更是名聲響亮的年輕一代天驕。
還是很能唬人的。
于是商號便承諾,還是十萬兩銀子,只求能參與到神機大營這次采購中。
這第一次的聲音,神機大營買多少無所謂,商號求的是后續的聲音。
閭丘巖就一通忽悠,商號便交給他十萬兩銀票。
可事情拖著,商號急了,不停地催逼。
閭丘巖就找到了侯士乾,分給他兩萬兩,請他將柳通約出來,和商號的人見一面。
幫自己穩住他們。
閭丘巖跟侯士乾和柳通說的是:這些人都是南邊來的冤大頭。
在北都毫無跟腳,這銀子只要進了咱們的口袋,他們就拿咱們沒辦法。
先拖著他。
他們還能一直待在北都嗎?
實在不行,請柳通出面,隨便從神機大營那邊,接個小單子甩給他們也就是了。
柳通見了商號的人之后,卻發現事情不是那么回事。
這家商號在北都沒什么跟腳,但他們在兩廣根深蒂固,勢力盤根錯節。
這十萬兩銀子絕不是那么好貪掉的,于是就準備抽身,讓侯士乾把銀子退給閭丘巖。
閭丘巖這邊,又被商號催得急了,只能再去找侯士乾。
侯士乾卻獅子大開口,讓他把自己的賭債全免了。
一共十二萬七千兩!
否則絕不幫忙。
兩人商量了幾次都沒談成,閭丘巖又覺得,侯士乾根本就無法說服柳通,就是想趁機賴掉賭債。
跟自己對商號的謀算一樣!
于是最后一次兩人商量著就吵了起來,又動了手。
閭丘巖怒從心頭起,下手沒了輕重,就把侯士乾給弄死了。
許源在一邊聽著,就明白閭丘巖早就被那“心祟”控制住了。
整個事件中,閭丘巖的行為方式,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賭徒。
賭商號拿自己沒辦法。
賭柳通肯幫忙。
賭侯士乾死了沒人能查到自己……
許源不禁搖頭,起身來對曹先生說道:“稍停片刻,我去去便回。”
然后便快步向外走去,人還沒出門,手已經在解腰帶了。
藍先生咧著大嘴笑了。
人有三急。
回想一下,從自己盯著許源到現在,好幾個時辰了,他的確是一心鋪在案子上,沒上過一次廁所。
現在案子已經破了,心情一放松,尿意就上來了。
藍先生也不打算再盯著了。
過了一會兒,許源回來了,一臉釋放后的輕松,對眾人拱拱手:“來,咱們繼續審。”
閭丘巖殺了侯士乾,將尸體裝在了“腥裹袋”里。
這東西是“腥裹子”的升級版,跟腥裹子差不多大小,但容量是腥裹子的幾十倍。
然后他就沒想過要處理尸體,帶著一路來到了占城。
白天的時候輸給了許源——賭徒賭輸了,就想翻本。
他將侯士乾的尸體,用詭技偽裝成了野羊。
甲士們奉殿下之命,將野羊送去給祛穢司的時候,他掉包了。
許源在此處插問了一句:“就算是騙我吃了下去,又能用什么用處呢?”
肉里沒下毒,也沒有暗藏詭技。
如此大費周章,只為了惡心我一下嗎?
聽到他這一問,閭丘巖的魂魄慢慢的轉過臉來,忽然兩只嘴角向上拉起,眼角同時下拉。
眼角和嘴角連在了一起,變得無比的詭異。
“因為呀,侯士乾活著的時候,已經被我的力量種在了心中。”
“只要吃了那肉,我就能從你的肚子里鉆出來!”
那怪異的一張臉,瞬間脫離了整個魂魄!
好像一幅圖案,掛在了眾人的頭頂上!
又像是一輪邪月,將一股不屬于陽間的力量,灑落到了幾人身上!
“這一把我一定能贏!”
“哪有人天天輸?!”
“注下大,一把我就能回本!”
“什么都輸,老子還有一條命呢!”
幾個人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來各種瘋狂的念頭。
便是連曹先生也抵受不住。
平日間,被自己的理智壓制,而不敢去做的事情,現在都覺得能“搏一把”!
每個人眼里都是瘋狂。
脖子上、額頭上青筋暴起。
雙手緊緊攥住。
都變成了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上桌子的賭徒!
頭頂上那詭異的邪月,笑容變得更夸張了。
下面的那幾個人,葛被兒和藍先生最先動了起來,抬手拉開門,就要走出去,將“心祟”傳播給營地內的每一個人!
“因為呀……只要吃了那肉,我就能從你的肚子里鉆出來!”
那心祟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一直在殿下身邊坐鎮保護的文奇先生,肚子忽然飛速的鼓了起來。
如果是吃多了,肚皮應該是整體膨脹。
但現在,他的肚子上,是忽然鼓起來一個拳頭大小的包。
這個“包”飛快漲大,到了嬰孩頭顱大小。
然后由下往上,過了胸口到了脖子,還要繼續往文奇先生的腦頂而去!
但是文奇先生忽然張嘴打了個嗝。
“呃——”
一股灰暗的濁氣噴出來,卻是在文奇先生臉前掙扎扭動,并不散去,又直撲向他的七竅,要重新鉆進去!
文奇先生皺了下眉頭,似乎是也覺得這東西難纏,沒有用手去捉,而是丟出了一塊殘破的骨頭。
這是某種動物的肩胛骨。
上面刻著十幾個古怪的文字。
誰都不認識,字體也完全沒有文修們“書法”的美感。
但是每一個字,都不知用什么東西染紅了。
這其中的一個字跳了出來,好似一個小人,就將那團灰暗濁氣給捉住了。
文奇先生損失了一枚古老文字,臉上浮現出肉痛的表情。
但嘴里很硬氣:“這點粗淺的手段,也想來暗算老夫?”
忽然門開了,許源從外面飛快閃進來,手里丟出一件東西,直罩向那團濁氣。
“轟……”
虛空震動,古廟越來越大,陽間和靈霄被連接起來。
許源道:“前輩請出手!”
朝誰出手?根本不用許源解釋。
文奇先生乃是三流文修,到了這個層級本就會額外修煉一些,針對靈霄的手段。
大部分人針對靈霄,修煉的都是防御性的手段。
許源也不知道文奇先生有沒有進攻性的手段。
但先喊一嗓子再說,萬一有呢?
堂堂三流文修當面,自己創造條件就好了,就不必親自征戰靈霄了吧?
許大人也想體驗一把抱大腿的爽感。
文奇先生幽幽看了他一眼,而后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擠出血來,合著朱砂,揮筆凌空寫下了一個大字:
這字飛起,許源立刻打開廟門。
而后小廟內,便響起了一陣鏗鏘的殺伐之聲!。
仿佛有一支軍隊,從小廟一直殺到了靈霄深處!
慘叫聲不絕于耳!
許源感應到,古廟中那一團濁氣已經徹底湮滅。
至于那“心祟”在靈霄中的本體,也必定遭受了一定的創傷,已經是遠遁而去。
這心祟的手段詭異莫測,讓人防不勝防,但它并不擅長正面戰斗。
如果沒有許源的古廟,文奇先生最多也就是驅散了那一團濁氣。
但既然去往“靈霄”的門戶大開,可以直接插手靈霄,文奇先生也就不客氣了。
許源收回了古廟,對文奇先生豎起大拇指:“前輩神威!”
殿下還在軟榻上坐著,眨眨眼——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文奇先生卻是冷著一張老臉:“你對老夫這么沒信心?”
“非也,”許源當然否認:“正是趁這個機會,借前輩的手,狠狠懲治那心祟一番!
但不能提前說破,說破了怕那邪祟有所察覺。”
“哼!”文奇先生也懶得說破。
藍先生和葛被兒正要開門,只要他們走出去,便會將“心祟”傳播到整個營地!
頭頂上的那一輪邪月,忽然扭曲起來。
它本是閭丘巖的那張“臉”,嘴角和眼角彎曲相連,組成一個無比怪異的笑容。
但這張“臉”上的五官擰在了一起,而后那張嘴里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整個臉就好像一張布,猛地被人從后面拽走了!
邪月“咻”的一下不見了。
已經不存在于此間了。
而此時屋中的“許源”正準備丟出“萬魂帕”。
大人說了,若是控制不住,便將這匠物丟出去。
用陰氣幻境拖延一段時間。
現在,那輪“月亮”不見了,曹先生、藍先生他們逐漸恢復了正常,眼中那種賭徒的瘋狂慢慢散去。
郎小八松了口氣,用手在臉上一抹,散了自己的法,恢復了原本模樣。
他身上,殘留著許源“”命術的余波。
這命術可以讓他在一定時間內,抵受住“心祟”的詭技。
“這……”曹先生看到“許源”變成了郎小八,頓時錯愕。
許源審魂到一半的時候,就意識到更嚴重的問題,會出現在文奇先生身上。
閭丘巖不可能費盡周折,將尸體變成野羊,只為了惡心自己一下。
而整個營地中,現在只有文奇先生吃了那肉。
雖然文奇先生乃是三流,但他可一直守在殿下身邊!
許源不敢拿睿成公主的安危冒險。
所借口如廁,迅速和郎小八交換了一下。
然后許大人自己潛藏在睿成公主門外。
好在是三流文修果然沒有讓許源失望,借助文奇先生之力,給那“心祟”來了一記狠的!
許源在房間中,花了不少口舌,將前因后果,跟殿下解釋清楚。
殿下聽得雙眸神采連連,看許大人的眼神,已經有些異常了。
曹先生和藍先生匆匆趕到,看到殿下無恙,也是長松了一口氣。
“殿下……”
睿成公主擺了擺手:“多虧有許大人,這詭案幾個時辰便告破了。
你們都退下吧,本宮要休息了。”
殿下也陪著熬到了現在,的確是乏困了。
眾人便一并告退。
到了門口,殿下懶洋洋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許源守在門外,有你守著本宮睡得安心。”
許源一愣,曹先生和藍先生同時露出驚訝之色。
倒是文奇先生,卷著一陣風飛也似的走了。
本來今夜是他要為殿下守門。
現在殿下看上了別人,老夫正好喝酒吃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