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跨院只有三間正房,然后靠著南邊有一排廂房,條件簡陋。
靠北的高墻下,種著四株老梅。
院子中央開鑿了一口井,卻并不用來吃水,井口廣闊,呈八角形、上建漢白玉欄桿,下面養著四只老龜。
史明游平常就住在一側的廂房中。
三月初二那天晚上,他便是半夜警覺,猛然睜開眼來,雙目如火炬,照射出熾熱的光芒,透過窗紙,看到了那只邪祟正要摸進小侯爺的房門——
那邪祟被驚動后,猛地轉頭看向了史明游的房間。
然后便原地消失了。
許源進了這小院子,就感覺到“百無禁忌”的命格輕動。
而許源現在對各種命格的反應,也有了細微處的把握。
比如“百無禁忌”的這種輕動,意在“提醒”。
附近有某種可以侵染許源的邪祟。
這種侵染并非是專門針對許源,許源是被波及了。
許源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整個院子。
朱楊平說山河司已經把侯府里里外外的搜了三遍——如果是別人搜的,許源并不放心。
但朱楊平明顯是個能辦案的。
他親自搜的,那就說明那耗兒臉老頭,真的不在侯府別處。
其實就只剩下一處地方:小侯爺的住處。
這里,山河司不敢輕易進入搜查。
朱楊平支持聞人洛,要來向小侯爺“問話”,也是因為朱楊平猜到了,那邪祟多半是藏在了這座跨院里。
實際上此時一同進入這跨院的四個人中,就只有史明游沒想到這一點……
許源正要打開望命,忽然感覺有些古怪,循著這種感覺,許源下意識的轉身——便見自己剛走過的那一扇跨院大門,門框上掛著一張字帖:
血脈高貴、凡人不得窺探!
這種熟悉的感覺,瞬間讓許源記起來,在七河臺鎮的時候,喬老爺也在院內的門框上面,掛了一張“無謊地”的字帖。
許源腹誹不已:你們文修,都喜歡這么玩是吧?
字帖在背后盯著人。
許源當初面對“無謊地”的時候,實力微末不得不屈從于字帖的限制。
但是現在……
許源想要試一試:書寫這字帖的文修,有沒有上三流的水準!
若是沒有,那就抱歉了,本大人不打算遵從字帖的限制!
許源沒有用“望命”,畢竟命修還是只六流。
許源悄無聲息的將劍丸含在了口中。
啟動了陰陽眼的視野。
以前還需要暗中握住陰陽鍘,現在就更方便了,口含劍丸即可。
但許大人下一刻,就自己反應過來了:劍丸便在我腹中——我腹含劍丸不就行了?何必要多此一舉?
許源自己笑了。
而后許源閉上了左眼,右眼掃過整個院子。
史明游本在前面帶路,忽然察覺到后面的許源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便看見許源的右眼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幽碧靈光。
史明游立刻提醒:“許大人不可使用詭術,此地有字帖限……”
話未說完,他一張嘴就合不上了——只見那張在跨院門頭上,掛了快十年的字帖,竟然凌空自燃,很快便在火焰中燒成了灰燼!
紙灰隨著清風飄落下來,撒在了院中北側的老梅樹根下!
“這、這……”
這一幅字帖乃是一位四流文修留下的墨寶。
乃是小侯爺的祖父,那位“昏德公”還是太子的時候,別人贈送的。
算是小侯爺現在為數不多的“家底”之一。
那位文修當年乃是四流。
后來突破了上三流。
便是史明游自己,在這院子里,也要受這字帖的壓制。
史明游忍不住問道:“許大人究竟是哪一門的?”
右眼碧光,這詭術竟然能破了四流文修的字帖!
不是武修卻能跟我這個四流武修殺個半斤八兩!
你小子是怪物嗎?
我在侯府中潛居十年,這天下是大變了嗎?我的認知落后于時代了?
許源沒有回答史明游的問題,而是專心看著眼前的院子。
可是陰陽眼視野下,這院中的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許源甚至來到了院子中央的水井旁,看了下里面四只老龜。
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而后許源收了陰陽眼,不免冷笑:文修字帖,欺軟怕硬!
許大人燒了那字帖,便再次啟動了“望命”。
這一望之下,立刻就發現了問題:
北墻下的老梅樹,水井中的老龜,都有些問題。
不過這些生靈并非邪祟,而是……許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大福。
這老梅、老龜的命,和大福有幾分相似!
似乎是……在嘗試著將梅樹、烏龜培養成大福這般的生靈!
許源始終懷疑,王老實送給自己的大福,乃是用某種秘法培養的特殊生靈。
這種培養方法,可能源自于運河龍王。
現在看來,皇室應該也掌握了類似的方法。
小侯爺培養這些生靈,未必有什么不軌之心,很可能只是為了自保。
給自己培養一些能夠信任的護衛。
老梅和老龜不會引動自己的“百無禁忌”。
許源的“望命”看向了小侯爺的那三間正屋。
“進去拜見小侯爺吧。”許源說道。
史明游已經有些后悔了,埋怨道:“你燒了字帖,那可是四流文修墨寶,很珍貴的呀……”
許源很想大氣一點,把一句“我賠給你”甩去史明游的臉上。
但……許源很快意識到,本大人沒有這個底氣……
不認識四流的文修啊。
于是許源反唇相譏:“不就是一張字帖嗎?你堂堂四流武修,怎的這么不干脆,絮絮的嘮叨不停?”
史明游瞪大了眼睛:怎么錯的還是我嘍?
聞人洛當然認識四流的文修,別說四流了,上三流的他也認識。
可是他不敢接這個話茬。
送給小侯爺一張四流的字帖?
陛下知道了,怕不是會找個機會,將他發配去極北之地,跟雪剎鬼打仗去。
史明游口舌不利,被許大人懟了一句,不知該如何反駁,氣悶的上前去敲門:“侯爺,人帶來了。”
屋子里傳來一個帶著幾分稚嫩的聲音:“進來。”
史明游推開門,當先走進去。
許源三人魚貫而入。
許源仍舊開著“望命”,進門后和聞人洛、朱楊平一起依禮參拜,而后抬起頭來。
只見這位小侯爺身材不高,蒼白瘦弱,眼神飄忽閃爍,對于整個世界,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感覺。
從相貌上來看,倒是頗見清秀。
老朱家的后代相貌都不算丑。
從根子上來說,太祖當年身材高大魁梧,儀表堂堂。
否則當年郭子興也不可能把養女嫁給他。
眼前這位小侯爺的“命”雖然是橙色的,十分顯貴,但是細若游絲,飄蕩升入上空。
仿佛是一條風箏線,隨便一個什么意外,便會被切斷了。
他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
他端坐在一張圈椅上,左腳邊臥著一只毛發柔順的白色小狗。
小狗嘴巴尖尖,有些像狐貍。
看模樣并非皇明的品種。
這狗身上飄起了一道邪祟的命。
不過這條邪祟命也并不強,從水準上來看,這邪祟也只是一只九流。
小侯爺再次開口:“史叔說,你們有事問我?”
“是。”許源上前:“只為了破那詭案,還請小侯爺知無不言。”
小侯爺慢慢點了下頭:“問吧。”
許源正要開口,卻似乎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拱手道:“可否請小侯爺移步院中?下官見院中的老梅古拙旺盛,想請教一下,這梅樹要如何培育?
下官老家院中有一株百年老梅,乃是先祖種下,但是近幾年是越發頹敗,下官想了許多辦法,卻都無濟于事。”
小侯爺眼神閃爍了幾下,不知道許源這話是否另有所指。
難道看出了我暗中培養梅樹和老龜?
小侯爺想了想,慢慢站起來:“好吧。”
他從懂事開始,便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他起身離開,那仿佛睡著了的白色小狗,便也跟著起身,前爪按地伸了個懶腰,然后抖了抖長毛,慢吞吞的跟著小侯爺出去。
許源卻忽然一搶身,卡在了小侯爺和小狗之間,手指一點,獸筋繩飛出,將那小狗結結實實的捆住了!
小侯爺臉色大變。
史明游也急了,沖上來把小侯爺護在了身后,怒斥道:“許源你干什么?我是信任你才……”
許源對他一擺手:“這便是那只邪祟!”
史明游滿臉懷疑,指著那小狗:“它?耗兒臉老頭?”
許源一抬手,獸筋繩提起小狗,將狗臉展示出來。
“像不像?”
狗嘴尖尖,兩邊生著胡須,也的確有幾分像老鼠。
唯一的區別便是,這狗的眼睛比老鼠大了不少。
“這……”史明游撓頭,轉身看了看小侯爺。
小侯爺嚇得滿臉土色:“我、我不知道啊……”
對于許源三人來說,小侯爺究竟知不知情,完全不重要。
便是知情又能如何?
這邪祟不曾害人性命。
他說不知情,那就只能當做不知情來處理。
難道還要因為一只九流的邪祟,處置他嗎?
可是緊接著,許源和聞人洛便下意識的互相看去。
方才的想法,只是兩人的第一反應。
的確不能因為一只九流的邪祟,就懲處皇室成員。
但小侯爺和別的皇室成員不一樣!
難道是有人故意陷害小侯爺?!
那只小狗水準太低,被獸筋繩捆住之后,連掙扎也辦不到。
尖細的狗嘴也被捆住。
它只能從兩只眼睛中,泄露出兇光,怒視著許源。
“這狗是哪兒來的?”
小侯爺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啊!”
史明游沉著臉,說道:“我知道,此乃御賜之物!當年侯府由黔省遷來交趾,天子著宗正寺撥了一批東西,似是要安撫侯爺,當中有西域小猧兩只,雌雄各一。
這狗便是那兩只產下的狗仔。
原本是下人們養著,一年多前,是我看小侯爺孤獨,討要了過來,沒想到……”
西域進貢的猧犬,價值不菲。
府里下人養著,這么多年說是只下了這一只狗崽?
誰信呢?
別的定是被這些下人偷偷賣了,中飽私囊。
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大家事前商量是只有許源開口問話,但是現在案子越發的撲朔迷離,是真的牽扯到了小侯爺身上。
便也就顧不得那約定了。
朱楊平說道:“這些狗崽便是賣掉了,大部分定也還是養在順化城中。
可是這么多年來,卻沒有類似的詭案發生。
可見這關鍵并不在這小狗的品種上。”
許源也是點頭:“這分明是針對小侯爺的一場陰謀!”
許源故意看了小侯爺一眼,以言語刺探道:“可惜小侯爺苦心培育了老梅和老龜,仍未能護住自身安全……”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啊——”小侯爺聲嘶力竭大吼大叫,兩手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很快發絲便一片片的落下,小侯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我有什么錯,我一點也不想繼承什么重昏侯啊,我、我、我……我活的好辛苦啊……”
許源錯愕。
沒想到這一試探,徹底讓小侯爺情緒崩潰了。
“唉……”許源嘆息,心理壓力確實太大了。
小侯爺一邊大哭,一邊捶地:“我不想、我什么都不想!
可為什么總有事情找上我?
那梅樹和烏龜,不是我養的,是府里的劉長史,他養之前也沒告訴我,去年的時候,才跟我說,他種的這梅樹、養的這烏龜,都用上了從爺爺那里傳下來的《物異術》。
他說養成了之后,我身邊就多了幾樣護持之物,往后性命安全便不必再擔心了。
我不想要,皇上想殺我,就讓他殺好了,我活的好累,死了反到輕松!
他要是事先來找我商量,我一定不會同意。
可他已經養起來了,才來跟我說,我要是反對,事情鬧開了,暗中的那些人,又不知該怎么秘上奏章,在陛下面前怎樣的顛倒黑白……
我能怎么辦啊!”
小侯爺哭嚎不止,忽然轉頭看向史明游,滿臉淚痕道:“史叔,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想保護我,但你也一樣,從不曾問過我,想不想要這種保護。
你們都覺得是為我好,就去做了,都只把我當成一個小孩子,從來不問我一聲,我想不想讓你們這么做!
你有沒有想過,你堂堂四流武修,本是朝廷派來監視我的,可你卻對我忠心耿耿,從不肯向朝廷密報我的行蹤,朝廷那邊會怎么想?!
你對我也是忠心耿耿,陛下就越會忌憚啊!
在天子看來,便是隨便征召了一位四流武修,這位四流武修跟我毫無瓜葛,來了侯府卻被我折服,而不肯再做他的眼線。
他會覺得我們這侯府,在民間還有極高的威望,我更是有不臣之心!
您這不是在幫我,您這其實是在害我!
可是您的確對我忠心耿耿,拋家舍業,不顧自身安危,也要報答祖父當年一飯之恩——讓我怎么能說出拒絕的話?
就像是這只小狗,您是好心要來陪我,但我不需要。
這小東西,便讓那些下人偷偷賣了吧,它到了外面,海闊天空自由自在。
我這輩子注定了要困死在這斗室之間,何必再去拖累一只可憐的小狗?
您又一次好心辦了壞事呀……”
史明游如遭雷擊,嘴巴長大,呆立不能動。
許源三人也只能站在一邊,默默地聽著。
小侯爺很可憐。
但他不傻不笨,相反其實很聰明。
他是把一切都看得透徹了,但他控制不了任何人。
而這些人,總是自作聰明的,想要“為你好”。
小侯爺心中壓抑的實在太久了。
這一通徹底的發泄后,雖然仍舊是滿面淚痕,憔悴狼狽,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史明游的心中,已經把小侯爺剛才的話,反反復復想了好幾遍。
羞愧的滿面通紅,撲通跪下去,對著小侯爺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然后轉身退了出去。
以袖掩面,無臉見人。
主觀上他沒有惡意,但的確是做錯了。
而且錯的很離譜。
許源搖了搖頭,拎著那只小狗跟著走出去。
聞人洛立刻跟上。
四人中,目前他的情緒是最穩定的。
在北都中,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
當今天子,兒子都殺了五個了。
囚禁了三個。
朱楊平抱拳深深一拜:“小侯爺……休息吧,下官打擾了。”
他出來之后,院子里沒人。
他想了想,便在院子里多站了片刻。
許源和聞人洛先一步出了院子。
許源平視前方,仿佛身邊空無一人似得,低聲自言自語:“沒有命格,命數飄零衰弱,如風中燭,隨時可能熄滅。”
聞人洛也沒有回應,記在了心中。
兩人默契的談完,又過了一小會兒,朱楊平才出來。
朱楊平指著那小狗,問道:“如何處置?”
許源沒說話,將小狗和獸筋繩一并交給了聞人洛。
這事情只能聞人洛做主。
聞人洛很想放小侯爺一馬,他心中對小侯爺是很同情的。
可是……還是忍住了。
“我明日便帶著這邪祟,啟程回京。”
一切如實上報,要怎么處理,只能請陛下圣裁。
馮四先生評價聞人洛,機變有余、穩重不足。
好在是關鍵時刻,他穩住了。
許源不置可否,一言不發朝外走去。
朱楊平點了點頭,也沒有說話。
但心中已經緊迫起來,在大門口送走了許源和聞人洛之后,便立刻吩咐手下校尉們緊守侯府——然后他又將兩個巡檢,單獨叫到了一邊去,低聲命令兩人:看住那個劉長史——他自己片刻也不敢耽誤,飛快的回家去了。
朱家來交趾,就是為了盯著重昏侯一脈。
所以今日發生的一切,他們必須先一步有密報送到陛下面前。
那小小的跨院內發生的一切,本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
比如府中的劉長史,就毫無所覺。
便是有所察覺,他也是問心無愧。
老梅和老龜的事情,便是被外人知曉了,他也覺得問心無愧。
我是小侯爺的長史,我為小侯爺的安危考慮,做了這些布置,有什么問題?
但那只小狗被帶走了,那么有些人也就明白事情敗露了。
朱楊平走后,兩位巡檢立刻行動,一起找到了劉長史,然后將他的住處搜查一遍,確保沒有異常之后,便將劉長史軟禁在了一間屋子中。
兩人輪流守在門外。
劉長史毫無反抗。
只是長嘆一聲:“終于還是要對小侯爺下手了。”
他枯坐在屋子中,金烏西斜,天色漸漸變得昏暗。
劉長史點著了蠟燭。
那蠟燭的光芒亮起,如同鵝黃色的柔軟棉花,填滿了整個房間。
劉長史也是文修,雖然水準不高,卻也察覺到今日這燭光有些不同尋常。
光芒將這房間鎖住了!
劉長史迷惑:“要殺我劉某人?不應該啊,我是人證,至少要拿到我的證詞再殺人滅口……”
那燭火搖曳著向上伸起。
漸漸地幻化成了一個三尺來高的細長火人。
劉長史隱約覺得,這種詭術自己曾聽說過……他猛地想起來:“懺教的手段!”
劉長史滿面怒容:“朝中有人跟懺教勾結……”
可他話還未說完,便見那細長火人忽然向外一伸——
一道薄如蟬翼的火刀,便從劉長史的脖子上一劃而過。
劉長史的聲音戛然而止。
保持著那個憤怒的神情一動不動了。
脖子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焦黑痕跡。
他已經身首分離,但那火刀又快又薄,溫度極高,瞬息間已經燒結了傷口。
他的頭沒掉下來,而且沒有一絲鮮血流出來。
那火人縮回了燭火中。
燭光也變回了正常。
一切悄無聲息,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守在門外的那位巡檢更是毫無所覺。
過了片刻,他鼻子動了動:“怎么有些焦糊的味道?”
他也并未在意,如果是血腥味,他還會沖進屋子里檢查一下。
聞人洛河許源回了姚記客棧。
天快黑的時候,有個仆人登門,送來聞人洛那位同鄉畢伯杰的帖子。
“我家老爺請大人到家里敘舊。”仆人笑道:“大人來順化城,卻不肯登門,我家老爺可是見怪了呢。”
聞人洛收了請帖,說道:“你先回去,我晚上必到。”
仆人便回去了。
聞人洛臉色一變:“這些人,好大的膽子!”
許源眉頭一皺,拿起那張帖子:“假的?”
“真的。”聞人洛道:“我有秘法,這一類東西的真假,入手那一刻便知道了。”
聞人洛深吸一口氣道:“他們知道是我,我這秘法在北都也是大名鼎鼎——三年前,我喬裝打扮,隱藏行跡以‘古今閣主’的名號,曾經在北都的古玩圈,闖下了偌大的名號!
靠著這秘法,著實賺了不少錢。”
許源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你是懂得“詭術”活學活用的人才啊!
“師兄你既然隱藏了行跡,后來又怎么會暴露了?”
以聞人洛的性子,絕不會主動解釋自己的假身份。
他必定會一直藏著,自己暗爽。
聞人洛有些羞怒:“現在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嗎?”他用力點著桌上的帖子:“現在是某些人膽大包天,敢對祛穢司的一位掌律下手,更膽大包天,要殘害監正門下!”
聞人洛不想說,因為這事兒著實讓他面上無光。
他的假身份是被師爺揭穿的。
監正大人本來不想管他,可他得意忘形,以假身份成了北都中,那些閑散王爺們的座上賓!
每天也不修煉了,每天都周旋于這些王爺們的宴席之間,為他們鑒定古畫、字帖、古玩之類。
這倒也罷了,鬧到最后有一位王爺想要長久地白嫖他,籌劃著將自己的女兒,一位郡主嫁給他!
聞人洛竟然開始認真的跟人家商議聘禮、嫁妝的事情……以及夫妻倆婚后,各玩各的……
監正大人猜測,這狗徒孫就是想睡一下郡主,這就過于胡鬧了。
許源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帖子上:“你去不去?”
“去,當然要去!”聞人洛傲然:“監正門下豈能被這些陰險鬼蜮嚇住?”
而后聞人洛話音一轉:“不過師兄我需要后手援兵。”
他笑嘻嘻的看著許源:“師弟你正是最佳人選啊。”
許源連連擺手:“這么危險的事情,師兄就饒了我吧,別把我再牽扯進去。”
然后許源開始翻舊賬,以期激發聞人洛的慚愧之情:“師兄把我騙過來,說是只查一樁詭案,呵呵呵,結果呢,真正要做的事情,咱們就不必直說了吧?
這種通了天的大事件,你把我牽扯進來,便是吵到了監正大人面前,你也是理虧的。”
“咳咳。”聞人洛干咳了兩聲,這事兒的確有點不地道,但聞人洛也有說法:“師兄我可是給了你一兩胎金!這事情雖然危險,但師兄我給的報酬也很豐厚吧?”
他說著說著,就明白許源的意思了,趕緊道:“今夜你埋伏在暗處幫忙,支援師兄我,還能給你些報酬——但你萬萬不可再獅子大開口,要什么胎金了。
沒有了、是真的沒有了。”
許源想要的也不是胎金。
至少目前劍丸的狀態,一兩胎金已經足夠了。
許源道:“那師兄能拿出什么來?”
聞人洛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我有一部武修的修煉法,和一般的修煉法大不同,我看你對武修的法門很感興趣,就送給你吧。”
許源一臉的不滿意:“區區武修的修煉法,我想要的話,隨時能找來一堆。”
“這個是不同的。”聞人洛道:“聽說小師姑賞給了你手下一門《天星墜》武密,這修煉法和《天星墜》同出一門,而且水準更高,名叫《搜骨如蟲》。”
聞人洛取了出來,道:“可以先給你看前三頁。”
許源便拿過來,當著他的面隨意的翻了起來,顯得漫不經心:“這什么修煉法?一聽名字就不是好貨色,人家取名都是龍啊、虎啊,誰想修煉成一只蟲……”
然后仿佛是順手就要往四五頁上翻——聞人洛一把按住了。
許源撇撇嘴,可惜啊,沒混過去。
這修煉法的確不俗。
乃是一種對自身錘煉的法門。
能夠將身軀修煉的無比柔韌靈活。
到了極致處,整個身軀就好像一只柔軟的肉蟲,卻又能爆發出格外強大的力量。
這法門還有一個好處,便是能夠和《化龍法》互補,非常適合許源。
聞人洛道:“成不成,一句話。”
許源搖頭:“價錢不夠。那些人敢算計你,說明他們有殺了你的能力。
我要面對的是,一場針對四流的殺局,區區一部練成了蟲的修煉法,價錢太低了。”
聞人洛氣急敗壞:“這次你休想再敲我竹杠!就這本修煉法,成就成、不成拉倒!”
“哦。”許源答應了一聲,轉身準備自己回屋了:“我先休息了,明日要趕走去給你收尸。
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準備一副上好的棺材……”
聞人洛氣的咬牙切齒。
只恨我家大師兄不在,否則豈會被你這個假師弟拿捏?
“再給你一塊四流的好料子。”
聞人洛垂頭喪氣,拿出一只腥裹子丟給許源。
許源打開一看,這料子非比尋常。
乃是一件金屬料子。
暗黃色,好似沙金,上面布滿了血絲。
“再多就真沒有了。大不了我今也不去赴約。”
許源收了料子和《搜骨如蟲》,也有些好奇問道:“你為什么一定要去?難道只是為了監正門下的威名?”
“今夜去了,解決了那些人,幕后的那些人便來不及做下一步的安排。
我回北都至少大半路程不會再有麻煩。
但要是不去,他們這一路上,會在任何一處地方伏擊我。”
聞人洛手中拎著一只小籠子,里面關著那只小狗:“他們啊,不是沖著我來的,是沖著這東西。”
那些幕后之人,把一只邪祟送到了小侯爺身邊,圖謀的究竟是什么,聞人洛不知道。
但他們顯然是急于銷毀罪證,不想這只小狗送到天子面前。
天子可能會借這個由頭殺了小侯爺,但也會順藤摸瓜,將他們給揪出來。
今上便是這個性子,爆裂、陰鷙如一頭暮年老龍。
天家的事情,也是你們這些臣子能插手的?
誰敢伸手,朕就把他的爪子剁碎了!
聞人洛也有自己的傳訊手段。
向馮四先生和臧天瀾求援已經來不及了,但聞人洛將順化城的事情,通知了羅城的麻天壽。
畢伯杰必定已經遇害,他可是祛穢司的人。
但是聞人洛不敢通知山河司,他不信任山河司。
許源則是出門一趟,拜訪了朱家。
朱楊平將他領進去,見到了幾位老祖宗。
朱家在順化城有一位四流。
可惜年事已高,不能作為依仗,只能當做一路援兵。
苦戰的事情,還得許源和聞人洛來干。
許源也有必須參與的理由:那些人連聞人洛都敢殺,只怕同樣不會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