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
趙無忌一愣,忍不住回頭看了陳言一眼,心想這位是涉案人員,雖然現在看來應該是個無辜卷入的,但也算是半軟禁在外院,卻怎么和這位內門弟子扯上關系了?
只是域界之中,修士里也是等級森嚴。
尤其是這種圣人傳承的宗門,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雖然都是同門,趙無忌也能喊人家一聲“師兄”,但其實地位天差地別!
眼看這位南宮師兄只是輕輕回了一句,并沒有主動解釋的意思,趙無忌也不敢多嘴去問,只好訕訕一笑。
心想,那我走?
他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既然南宮師兄找這位道友有事,那么……師弟就告退了。”
南宮師兄甚至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只是擺了擺袖子,仿佛驅趕蒼蠅一般。
趙無忌面色吃癟,卻只好吞了口吐沫,恭順告辭離開,臨走之后才又忍不住看了陳言一眼,心想這家伙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這位內門里出名的瘋癡師兄都高看他一眼,居然親自來尋他?嗯……這人若是真有不凡,那么今后我和他打交道,也要好好巴結一下?
等趙無忌走后,這位南宮師兄才走到了陳言面前,不等陳言躬身行禮,他卻一把抓住了陳言的胳膊將他托了起來。
“不必客氣,道友是有彗心之人。”南宮師兄搖頭道:“我這幾日每每修行時候,回想道友那日所言‘知行合一’四個字,想得多了,心思越發的深,只覺得這四個字奧妙無窮,今日終于按耐不住,這才來見道友一面,有些心中所思所想,要和道友敘談一番。”
陳言睜著眼睛,臉上如老農般憨厚而無措的表情:“那個……在下修行淺薄,那里當得起圣人門徒的青睞。”
“什么圣人門徒,我宗門內的道心修行最重真實所想,那日我講道時候你便聽過的,所謂的天理和心魔,應該是都要接受和面對。
嗯,用你的知行合一四個字來說,這個過程便叫做知。
而將這些東西融合后,所想所動,那便是行。
道友慧心,叫我佩服!至于什么圣人門徒的說法,那是人心之中的浮華,我是不在乎的。”
說著,這個家伙居然拉著陳言就往走廊上走開幾步,兩人站在了走廊側面一處。
南宮師兄看了看陳言,笑道:“那日沒有互通姓名,我已知道道友姓趙,名叫趙山河。
我姓南宮,單名一個勝字。”
陳言點點頭:“見過南宮勝道友。”
“我性子從小就喜歡爭強好勝,修行之后對于和人的競爭已經沒了興趣,但對于修行的事情,卻總有執念不散,所以我師尊給我起名的這個勝字,倒也符合我的心思。
近日我修行,拷問道心,有些不明白的東西,還想請教道友。”
陳言只好硬著頭里苦笑道:“我雖然修行微弱,但南宮道友既然如此看得起我,就不妨說吧。”
南宮勝定睛看著陳言,忽然就開口問道:“敢問道友,何謂善?”
善?
這個問題也太大了,我特么咋知道,從何說起?
陳言有些懵逼。
南宮勝卻有些感慨,自說自話道:“我主攻煉器之術,首先要通曉天才各種煉器的材料,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礦石鐵靈,又或者是天才地寶。
昔年我曾想過,世界萬物都有靈性,然我思索此道多年不得頭緒。
近日想起當年我開蒙之時,我師尊說的,世界分陰陽,自然也分善惡。
我想起這番道理,那么自然世間萬物的材料,它們的靈性,是不是也是分為善惡的?
如此一想,那么就有更多了心思。
比如,若是面對善物,就改以善念的法子來煉制,若對惡物,是否就要用惡行的法子來煉制?對癥下藥,方能事半功倍?”
陳言沉吟了一下:“敢問南宮道友,材料的善惡,你是如何區分的?”
東西還能分善惡?陳言有點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咋的,一塊石頭咋分善惡?是這塊石頭讀過道德經?
南宮勝想了想,緩緩道:“所謂善物,就該是符合天理而誕生之物。
比如一株樹,從種子發芽到成長,須得十年百年放可成材——這便是符合天理規則孕育出來的材料,也就是善物。
若用了某種手段,違背了天理的規則,讓本來十年百年才能成熟成材的樹,在短短數年甚至幾個月時間就長成,雖然從材質看來,一般無二,但……卻是違背了天理規則,這便應該算作是惡物。”
陳言聽了這話,卻是心中一動!
這個邏輯聽著有點意思了。
所謂的世間萬物的善惡,就是符合天理規則,或者違背天理規則的?
如此說來……
那轉基因,就算是惡物了吧?
南宮勝眼看陳言思索不語,他卻微微一笑,伸手一點,一道光芒從他的袖子里飛出,落在了走廊的外面地上泥土之中。
很快,那泥土里一枚嫩芽破土而出,隨后根莖生長,葉子輪廓舒展開來,最后那頂端的一個花苞漸漸鉆出,又緩緩長大,綻放……
在做的同時,南宮勝口中飛快的說著:“這是一朵普通的凌素花,也是最常見的靈藥材料之一,在煉丹一道上大量使用的基材。
這花生長需要元氣濃郁,并且溫度適中的地方,種下后生長期要兩個月才能綻放,花蕊和花瓣都可入藥,根莖的汁液也是有藥用。
只是……我用了一手我的獨門催生術,讓它的生長加快了百倍不止,這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就破土發芽到綻放……”
那花朵已經綻放到了極致,南宮勝走過去,輕輕一摘,就把花朵摘了下。
那眼里的花苞和花蕊之中,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只是被摘下后,根莖的部位卻依然還在快速生長,最后葉子掉落,漸漸枯萎……
“我在它綻放最好的時候摘下,這個時候若是用它去入藥,藥性其實和正常生長出來的,其實沒什么差別。
但……我心中卻總覺得那里不太對。這催生出來的花朵,是違背了天理規則的,那邊算是惡物。
那么在使用它,入藥的時候,和正常兩個多月生長出來的,又該有什么區別呢?
這個問題我想不通——倒也不重要。
我其實真正想弄明白的是,到底萬物之中,何謂善?我之前的那種想法,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陳言看著南宮勝,這個家伙說話的時候,那張清俊優雅的面孔上,帶著某種苦惱的表情,而眼睛卻放著光,似乎流淌著一種近乎于虔誠的味道。
陳言心中無奈,這家伙……你不是煉器的么?那是工科啊!
你一個工科狗,非要討論哲學問題?
這算啥?魔幻物理專業?還是哲學物理專業?
不知道哲學最不好就業嗎?
最關鍵的是……你問我,我特么怎么知道答案?
不過幸好,陳言自己就是學哲學的,別的不會,哲學里面那種似是而非,用來忽悠人的高深莫測的話,倒是知道不少。
他思索了會兒,輕輕咳嗽了一下,看著南宮勝那亮亮的眼睛,緩緩說了一句:“如道友所言,符合道理的就是善……可南宮道友,可知,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卻是義外也。”
你不是喜歡知行合一么?我就用王陽明圣人的話來忽……來回答你!
果然,陳言說完,南宮勝的眼神一頓:“何解?”
“道友研究萬物的道理,那便是格物,既然是格物,那就繼續格下去!”
“……”南宮勝看著陳言。
陳言卻悠悠道:“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
南宮勝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格物,就要格盡天下之物!格盡天下之物,那就知道世間所有的道理了?”
陳言還沒說話,南宮勝自己就點頭道:“也對,我只問一事一物,那是一葉障目了,須得看萬事萬物,才能知道更多的道理。世間萬物,哪有這么容易區分善惡,這么容易看出它的規則和天理。
苦寒之地生長出的東西,在苦難之地是天理。在酷熱之地,就變成了惡。
不知萬物萬道,只追著一事一物去問,那是我鉆牛角尖了。”
好吧……我特么的,不會激發了一個天魔陰陽合歡宗的物理學家吧?
陳言心中無奈的苦笑。
不過南宮勝隨后皺眉道:“可天理也會變的……苦難之地的樹,在酷熱之地就變成了違背天理,為何同一物,在不同的地方,善惡就顛倒了呢……”
陳言眨巴了眨巴眼睛,故意悠悠一嘆:“那個……心即理也。天下又哪里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
南宮勝目光一震:“心即理?可這心,這個意,到底是誰的心,誰的……”
陳言閉嘴微笑不語,卻舉手指了指天。
南宮勝立刻垂頭,低聲道:“天道……”
他隨后也嘆了口氣:“不錯,世間一切,都是天道的心意輪轉。是我發癡了,要想參詳盡天道之心,哪里是我如今的境界可以做到的。
縱然是尊者,地尊,大天尊,都不可能參透天道。”
他仿佛清醒了幾分,對陳言看了一眼,眼神里更多了幾分欣賞:“道友大才!我來找你敘談,果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雖然不曾解惑于我,但卻給了我一些思路。”
陳言趕緊拱手:“在下……”
“修為淺薄?”南宮勝此刻眼神里的癡意散去,看向陳言飛快打斷了他的話,然后又故意頓了頓,笑道:“道友,我知你可不是什么蠢笨之人,在我面前一味擺出這般姿態,卻是無趣了。”
他笑容里帶著幾分深意,然后湊近了陳言一點:“那日我講道,你在臺下聽,我故意催動法力,激發殿中法陣,鼓蕩出一絲道韻來。
我當時留意看過你,你分明被道韻所感,似乎進入了頓悟的狀態——但,不過頃刻間你就跳脫出來!
趙道友,能那么快速的感應本宗圣人道韻,這種資質,我反正是一個都沒見過的!
而進入了道暈感悟,卻自行跳脫出來的,我更是一個沒見過!”
陳言心中一驚,忍不住后背就有些發涼。
南宮勝定睛端詳陳言,過了會兒,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道友可愿入本宗門墻?”
“哈?”
南宮勝笑了笑:“其實你這人太喜歡偽裝,可本宗講究的是不作偽,直面心性,所以你這個性子來說是不適合的,而且……你相貌也差了些……”
不是,總說我相貌差,你這宗門難道選弟子是選美么?
陳言嘆了口氣,不過他想起外院的那些預備弟子,確實大部分來說都是相貌不俗的。
陳言自然沒有在進入宗門的意思,就搖頭婉拒:“那日不曾告訴道友,我其實……并不是外院弟子,也不是甄選修行的預備之人,我……”
南宮勝一擺手,語氣很淡然:“我既然來找道友,自然是過問了道友的來歷,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宗門的外院居住,我已經清清楚楚。”
陳言臉色有些尷尬:“那個……”
所以你知道我是蹭課的了?
“我宗門最講究直面心意,不論是天理還是心魔,都是不排斥的——非但不排斥,不壓抑,甚至還要求大家直面和接受。
你欣賞道友的心性和道心智慧,我想打破規則拉你如我宗門門墻,那是我的私心,雖然不符合宗門的規矩,那就算是我的‘魔念’。
我的這個魔念既然起來了,我也不打壓它和抗拒它,心隨意念走,想做就做好了!”
陳言瞪大眼睛。
不是……你們真的是正道宗門魁首嗎?
由著自己的念頭來,想做啥就做啥??
這種門派的企業精神,不怕養出個大魔頭來?
不過,這是人家宗門的內部事情——人家的企業文化,陳言又不打算入職,管他呢。
他隨后語氣婉轉道:“既然南宮道友知道我的來歷,我不過是……”
“無妨的,我是內門弟子,這點權力還是有的。我可給道友一個外門弟子的身份,以后你就可以留在宗門之中,我們可以常常坐而論道!”
南宮勝看著陳言,嘆了口氣:“只可惜,你已經是二境修士,而且我年紀未到,師尊不許我收徒,我倒也不好收你為徒,否則的話,你收下我門下,以后在宗門之中行動倒也方便。”
年紀沒到,師尊不許……
哦,這你就不怕壞規矩的?不是想做啥就做啥么?
眼看陳言古怪的眼神,南宮勝就知道這個家伙想什么,笑道:“拉你進外門,算是破了規矩,但我有這個權力,縱然小小荒唐一下,師傅責怪下來懲罰也不重。
可若是收你當我弟子,師尊的懲罰,我可扛不住。
這便是天魔合一!我壞規矩,是魔。受懲罰,是天理。
這件事情上,魔念抵擋不住天理的懲罰,那魔念就會自行消解。
這便是我宗門的道心奧義。”
陳言心中冷笑。
所以你們這個宗門不出幾個大魔頭,是因為……棍子夠粗?!
南宮勝已經直接丟出了一個令牌來,扔到了陳言手中。
“這是外門弟子的令牌,你得這個令牌,便算作是外門弟子了,和……嗯,和那個趙無忌,是同等品級和權限。”
“……這么簡單粗暴,這么倉促?沒有什么登記入門的儀式?”
陳言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南宮勝。
南宮勝得意一笑:“外院甄選后,會有入門意識,但那是外院的規矩。我特事特辦,不必那些了。”
“等一下!”陳言深吸口氣,想把令牌還給對方:“道友,我志不在此,我還要前往南疆……”
南宮勝笑了笑:“也不是讓你留在宗門之中,外門弟子也是可以隨意走動的。我只是欣賞道友慧心,你這等見解,將來必然不是庸碌之人。現在加入一個圣人宗門之中,我覺得不虧。”
頓了頓,南宮勝補充了一句:“持握宗門的外門弟子令牌,可在各地凡有我宗門駐點庫集的地方,隨意乘坐我宗門的飛舟——免費的!”
陳言捏著令牌的手指一緊:“……真的免費?而且……不用留在宗門里?”
南宮勝微微一笑,卻從陳言的手里拿過令牌,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虛空寫寫畫畫,一行符文飄散出來,然后沒入了令牌中。
“我給你一個制器堂門下行走弟子的位子,這個位子沒啥實事要做,平日里可以自行游走天下,尋找各種稀罕的材質。嗯……你一兩年不回宗門都不會有人問你,而且外面遇事情的話,你亮出令牌,這個域界之中,敢不給圣人宗門面子的,恐怕不多。”
片刻后,陳言渾渾噩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拿著那個令牌看了看。
我……這就成了這個宗門的外門弟子了?制器堂的門下行走弟子?
負責滿世界尋找稀罕的制器材料?
球探?
我?
陳言?
天魔陰陽合歡宗的弟子!
掛上這個宗門頭銜,怎么聽怎么不像好人啊!
掙扎了兩日,我決定還是請假休息一兩天吧,狀態確實很差,腦子昏昏沉沉的,不能久坐。
我也實話實說,這兩天我硬扛著碼字,寫出的這兩章我自己也不甚滿意,還是休息一下,養養身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