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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臺猛烈攻勢,京師城突然出現了文章和傳言,內容不再只盯著京兆尹拿話說,反而將常家近二十年干的臟活兒都掘了出來,什么貪墨、什么官官相護、什么官商勾結、什么錢權交易,什么草菅人命...樁樁件件,幾乎構成常家發家編年史。
幾日過后,魔幻的來了。
伴隨著官場上的“常事”,一些個或真或假、半真半假的傳聞也跟著出來,常家的家族秘事、男女情事等等諸多駭人聽聞的、符合老百姓期待與猜測的豪門秘辛,經由京師城的些個小書坊、說書茶樓,漸漸浮上水面。
比如,常家新進的武進士容少爺,為何如此這般得關北侯常藺的喜愛?會不會這容少,是嫡支遺落在外的明珠?
再比如,常豫蘇為何不娶親?是否其從根子上隨了爹?據傳,關北侯常藺,與武定侯崔白年關系匪淺,恰巧常家大公子與崔家世子亦是京中出了名的把兄弟...
常家真實的罪狀,伴隨著這些真真假假摻雜的秘聞,口口相傳,流傳甚廣。
其中,以一西南邊陲礦上的把頭,入京敲登聞鼓、滾釘耙,為兒告御狀,成為征伐常家之戰的巔峰。
關北侯府,前院,木棚扎得緊實,其側放置石墩、箭靶、石鎖,常藺馬步扎牢,雙掌展開看近日京師城中最熱鬧的《伐常記》,看得面色鐵青,幾欲將紙張揉皺扔地。
西山大營右營校尉躬身立于旁,細覷常藺神色,躬身道:“...都是些捕風捉影的東西,您甭氣,都是御史臺搞出來惡心您的...”
“查!叫京兆尹查!看是誰寫的!干的!叫他好看!”
右營校尉縮脖子干笑兩聲:“...這幾日,京兆尹不敢接咱們的生意...”
常藺臉上一凜:是,京兆尹因常豫蘇私逃一事,沒吃上羊肉凡惹上一身騷,如今也被御史臺弄得焦頭爛額,無暇顧及其他。
常藺寬大的下頜角因憤怒而突出,聲音發沉:“那就叫我們自己人去查!”
右營校尉搓手應道:“...這幾日,西山大營、您府邸四周皆有人盯梢,一旦咱們越線,豈不是送給御史臺上門收人的把柄——這幾日,依屬下之見,不如您借貴體不適,再向吏部告幾日假,咱們不出府更為安全...”
頓了頓:“依據太祖皇帝令,御史臺拿人只需御史臺主官審閱及證據,無需報送內閣及刑部,御史臺此番來勢洶洶,大有不將您就地正法不罷休的意味,萬幸的是如今御史臺是蕭珀當家,他沒這個膽量作出怒闖侯府的舉動,只要您好好呆在家中,關北侯府的丹書鐵券就是您最大的護身符。”
右營校尉吞下后半句話:若御史臺如今還是薛瘋狗管事,管你躲在府邸,還是藏在大長公主府,他只要拿著告御狀的證詞,他哪里不敢闖?
但右營校尉不敢說,說了,常藺便覺他是在長他人威風,在“看不起自己”——常藺武人出身,腦子簡單,處事更簡單,西山大營中,誰陪他吃酒斗狠,誰就是他的親信心腹,信奉的還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江湖規矩那一套。一些個京城里的紈绔二世祖,沒地方要就往西山大營丟,左右蒙祖蔭當個官兒,混個名頭好成家,這輩子也算是能上族譜了...這么些人,這么個管法,西山大營難免松散懈怠...
右營校尉的話沒說完,常藺也聽懂了,沉著一張臉擺手,示意其退下。
右營校尉剛退下,前院游廊中便見周芳娘唯唯諾諾地親端著托盤上前來,斂裙單膝半跪在地上,恭順畏縮地雙手奉上一碗藥膳乳鴿湯。
湯底深褐色,湯面上飄著零星的油脂,聞起來是肉香與藥膳香交融摻雜的味道。
常藺心煩氣躁,瞥了眼湯就預備抬手打翻。
周芳娘適時開口,人是不年輕了,但聲音還是一把好嗓子,清清脆脆的:“...您多少用些——天兒熱,又氣燥,我特意選的五指毛桃、黃芪、黃精降火的藥材燉煮的鴿子,又下火又補氣,謹防著您明兒個上朝中暑氣。”
前頭的話,都是屁話,沒什么好聽的。
后頭半句,倒叫常藺挑了眉。
“你也覺得我明日不該告病,該上朝去?”常藺道。
周芳娘抿唇淺笑,姿容溫馴:“常家人輸過沒怕過,叫您告疾,豈不是叫您給御史臺舉白旗?您能受這磋磨?”
常藺斜眼向下,看老妻謙卑恭順,歪嘴笑笑:“這么多年,你這個賤人,頭一回說人話。”
頓一頓,再問:“殿下是什么意思?”
周芳娘將頭埋得更低:“殿下自也是這個意思。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便是孫家來滾釘耙告御狀又如何?難不成皇帝還敢真打殺了您?御史臺戰勢再猛,也不過是皇帝一條狗,皇帝還要看咱們的臉色,更何況那條看家的狗——御史臺不敢把您怎么樣!”
常藺哈哈笑起來:“就是這個道理!”
周芳娘埋首將湯盅再次呈上。
常藺心緒愉悅地仰頭一飲而盡。
有些苦。
但良藥嘛,總歸苦口。
更何況又是平燥下火的。
周芳娘這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眼神復雜地桌上那只空空的藥盅,再晦暗不明地偷瞥常藺。
只見常藺志得意滿,面容充斥著張狂。
周芳娘內心陡然涌上一股難耐的狂喜,看常藺的眼神,如看一只被關了一個月,屏蔽了眼、口、耳的待宰羔羊。
真是太可笑了。
周芳娘緊緊攥住衣角,嘴角的笑,是無情的嘲笑。
常藺真是太可笑了!
死到臨頭了,還在盲目自大著!竟絲毫不知靖安與崔家因為他反復的博弈,更不知道,這一個月,他的枕邊人暗下的殺心!
翌日清晨,常藺重整衣冠,駕馬出府上朝。
高頭大馬剛拐過蒙蒙亮的街角,便被人迎面而上,靠蠻力制住馬韁。
不待常藺回過神來,來人便掀開玄色斗篷面罩,一抬手,露出一張赤紅的簽發令。
“西南興義孫家的案子,昨日已轉至御史臺——常大人,跟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