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換了衣裳,等云鶯再次走到木槿院門前時,那邊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但秋寧還在哪兒。
她親自盯著人布置荊棘。
云鶯見狀,就讓她先回去。
這邊有婆子們盯著,不會有人破壞“犯罪現場”。
秋寧應了一聲,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云鶯都要從她跟前走過去了,秋寧突然想起她剛才說的大話,她忙不迭湊到云鶯耳邊小聲問,“那五十兩銀子,你會出吧?先告訴你,我可沒有五十兩,你別指望我出這份錢。”
云鶯:“……”她的感動不翼而飛。
“行,我出。別說五十兩,一百兩我都出。你快回去吧,看你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的,那我真回去了。”
“走吧,走吧。”
秋寧回去了,云鶯也邁著腳步,匆匆的去了前院。
這么一通耽擱下來,等云鶯到了前院時,時間已經很晚了。
好在雷霆今日是在府上的,云鶯的一系列安排他也知情。
見云鶯這么久沒過來,雷霆已經先一步安排章知府去客院沐浴更衣。
二爺聽人說云鶯過來了,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就出來了。
他穿著一身青色的常衫,一邊擦兩把頭發,一邊問云鶯,“怎么這時候才過來?剛才已經歇下了么?”
“沒有,我想著您和章知府晚上指定會回來,就一直等著你們。”
二爺見她站著說話,就指指旁邊的太師椅,“坐著吧,你不累么?”
云鶯卻搖搖頭,“我覺得站著也挺好。”
二爺將正擦頭發的動作一頓,繼而,他將那張白色的帕子丟到一邊去,明亮的雙眸直勾勾的看向云鶯,“說吧,出什么事兒了?”
云鶯沒想瞞著二爺那件事兒,但今天天實在太晚了,而二爺稍后還要陪章知府用膳。她不想這時候壞了二爺的心情,便準備明日再說。
云鶯當下就道,“不是大事兒,等明日您得空了,我與您好好說。”
她說著就去撿那方擦頭發的帕子。
二爺方才順手一丟,帕子落在了太師椅的扶手上,但很快又滑落到地上。
但就是俯身撿拾東西的這個動作,卻讓云鶯的尾椎骨一陣劇痛。她抑制不住的低呼一聲,整個人頓在了原地。
二爺已經走到她跟前來。
他一雙劍眉皺的緊緊的,鳳眸中都多了許多暗色。
二爺看著她的盆骨,以及她的尾椎骨,片刻后克制的移開了視線,“怎么了?摔傷了么?在府里還能摔傷,你身邊那兩人是吃干飯的?”
“不怪她們。”
云鶯將帕子放在椅子上,讓二爺坐在座位上,她替他把頭發束起來。
二爺稍后還要陪章知府用膳,這樣披頭散發太失禮了。
二爺卻不用她做這些,只說先晾著,稍后讓隨云過來束發即可。
二爺:“別轉移話題,到底怎么回事兒,你仔細說說。”
云鶯不著痕跡的揉了揉盆骨的位置,“是踩到了桐油,滑倒摔著了。”
“桐油?”二爺立刻抓到關鍵點,“誰會在地上潑桐油?那人是有意害你?”
“不確定。”
繼而,云鶯就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她還算平靜,敘述此事時也不帶什么異樣的情緒。但二爺卻氣壞了,只說她,“都是你好脾氣,慣得后院那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云鶯愣住,“這怎么還是我的錯了?”
“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是你御下太慈和了,后院那些人才不怕你,這才敢作夭。換做丁姑姑是你,你覺得那些人敢蹙丁姑姑的眉頭?”
那確實是不敢。
所以,問題難道真的出在她身上?
云鶯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二爺已然喊了雷霆過來,“去后院查查云鶯滑倒的事兒,重點查木槿。”
雷霆應了一聲,很快下去了。
云鶯沒想到,事情很快進展到這個環節。她有些不好意思,說,“您都忙了一天了,我本來想著等明天,再請您派人去查。”
“真到了明天,黃花菜都涼了。”
二爺說話硬巴巴的,語氣也不太好。云鶯知道他是氣她不把自己當回事兒,心里暖洋洋的,也就不計較二爺陰陽怪氣的語氣了。
云鶯又問起二爺,今天的行程可還算順利?
二爺頷首,“還算順利。屋頭山已經戒嚴了,金礦定在年前挖掘。在挖礦之前,知府大人決定先撥一筆款項,把云歸縣通往屋頭山的路修了。”
“修路?”云鶯一下振奮起來。
修路這事兒她真的心心念念了好久了,她對云歸縣的道路,也真的是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真的修路么二爺?是只修縣城到屋頭山的路,還是連帶著縣城周邊的路也一起修了?”
“還一起修?你以為府城有多少銀子不成?府城也窮的很,這次撥給縣里修路的銀子,都是知府大人從牙縫里省出來的。這次只修縣城到屋頭山的路,至于其余的路,等有錢了咱們自己修。”
“那咱們什么時候有錢?”
二爺說:“等金礦一開挖,咱們就有錢了。”
說到金礦開挖后有錢,免不得要說一說,金礦之后的歸屬,以及利益的分成。
二爺道:“你是茶山的主人,但你也知道,朝廷對待這種有主的礦藏,歷來只有兩種處置方式。”
云鶯點頭,“您和我說過的二爺。不就是朝廷直接給一筆買斷銀子,亦或是從金礦中分成得到一定銀錢么?”
“你心里有數就好。只是……”
“只是金礦的利潤太大,官府肯定不會把這么大的利潤給到我這個平民百姓手中。所以,最后一定是直接買斷這座茶山對不對?”
“對。”二爺露出贊賞的目光來。云鶯一直都是聰慧的,與聰明人說話,會讓人心情愉悅。
二爺說,“那筆買斷銀子也很豐厚,初步估計,約有萬余兩。”
云鶯嚇了一跳,“這么多?”
“多么?不算多!只是按照百倍賠償原則,給與你賠償罷了。”
云鶯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百倍賠償原則,這個原則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按照她購買茶山的價錢,朝廷在此基礎上,給與她一百倍的補償。
當然,這個錢有時候也可以不給。
因為從云鶯接手這茶山,到如今不過一個月時間。
這一個月她未曾在茶山上投入過一絲一毫的心力,就這樣翻翻手就做了利潤百倍的買賣,官府心里也不得勁。
是以,這個價錢,原本也可以不給。
如今既然能給,那純屬是二爺在其中出了大力。
這是二爺為她好,可云鶯思前慮后,還是張口說,“二爺,不如就把這茶山捐了吧,這筆銀子,我也不要了。”
二爺喝茶的動作一頓,“你這是何意?”
“就……你聽到的這個意思啊。”云鶯被二爺看的不好意思,干脆轉過臉去。可二爺不僅沒有收斂的意思,反倒眸光越發放肆了。
他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就不再克制,也不再約束自己。
他像是要放出心中的那頭貪狼無度的狼。
云鶯受不住他火熱的目光,面頰漸漸泛上紅暈來。
但她還是強忍著不適解釋說,“二爺,那茶山的地契上寫的是隨云的名字。雖然咱們自己人知道,茶山真正的主人是我,但外人誰會去追根究底?他們看的不過是地契上的人名罷了。隨云是你的近侍,那茶山也是拿真金白銀買的,手續也都依法辦理。但傳出去,總免不了有人說閑話,指不定還排揎到您頭上去。”
“說我什么?”
“那可多了。就比如,說您將茶山賤賣給自己屬下,是給身邊人牟利。還比如,說您不為官府爭利,反倒為自己下屬索要大筆賠償金,您的心在私不在公,您愧為一地縣官;還有……”
“還有什么?”
“還有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指不定還會在暗地里揣測,那茶山指不定是您賤賣給自己的,您爭取賠償金,是在為自己牟利。”
二爺冷笑出聲,“呵。”
云鶯忙辯解,“我沒有這樣想。只是,這世上多的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那些人見您在章知府跟前露了臉,政績也近在眼前,免不了會心中忌恨。”
若二爺沒把柄給人抓,倒也可以任由那些人說去。可二爺身邊的人買了茶山,這不現成的被人攻訐的把柄么?
與其到時候讓人拿這點事兒攻擊二爺,讓這件事兒成為二爺仕途上的黑點,那不如現在就把這黑點除去。
“那你說,該怎么辦呢?把茶山捐出去么?”二爺好整以暇拄著下巴問她。
云鶯遲疑的點點頭,“我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不過這辦法是可行的。二爺,您看呢?”
“我也覺得可行。”
“那就……”
“你甘心么?你舍得么?”
云鶯佯做出無所謂的樣子,“舍……好吧,那自然是不舍得的。我賣了兩套您給我的頭面,總共也才得了兩千兩銀子。可這茶山,我只要這么一倒手,就輕輕松松入賬一萬兩。這可是一萬兩啊,有了這一萬兩銀子,我就實現財富自由了。”
“財富自由?”
“對,就是……”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二爺終于忍不住笑了,“那要是捐了,你的財富自由可就離你遠去了。”
“那就再掙么,銀子總是掙不完的。我還這么年輕,總有能掙到一萬兩的一天。再有,這茶山說來還是用您的一百兩買的,錢出在您身上,自然也要用在您身上才是。”
云鶯巴拉巴拉,又說了好些話。說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么。因為二爺一直眼都不眨的看著她,而他的視線越來越火熱,燙的云鶯臉紅心跳,腦袋都短路了。
最后,將茶山捐出去的事情倒是定下了,但二爺卻說,本該屬于她的那一萬兩,由他來補給她。
云鶯囁嚅道:“您不是已經自顧不暇了?”
“但我很快會有一大筆進賬。”
云鶯警惕,“您那些錢是哪里來的?總不會是……二爺,您不會是想截取一些礦產吧?”
二爺笑了,“我用截取么?那金礦本就在云歸縣治下,且是由我們倆個發現的。不說后者,只說這礦藏在云歸縣,按理,縣衙就可以將其中十分之三的出產留下。”
云鶯震驚了,驚過又是狂喜,“二爺說真的么?知府大人同意了么?”
“已經同意了。其中十分之七歸府衙,至于府衙要向朝廷進獻多少,知府大人會按章程辦事。但其中十分之三,必須要留在云歸縣。”
縣衙有了錢財,他之前墊付的大筆銀子就可以拿回來。他手里寬裕了,給云鶯一萬兩萬不過抬抬手的事情。
當然,二爺不會一下將這筆錢給云鶯。
真給了,他怕她的心飛了。
云鶯呢,在確認了這個消息了,愈發高興了。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高低得抱著二爺轉兩圈。
有銀子了啊!
有了銀子,其余都可以鋪展開了。
不管是買更多的耕犁耕牛,還是招來更多的工匠,承辦更多的產業。
總歸,有了銀子,縣衙就有了試錯的底氣,二爺讓云歸縣富裕起來的依仗,就更多了一些。
還有那些百姓,那些窮的連頓干飯都吃不起的百姓,他們是不是可以期望一下,在明年、后年,每日都吃上一頓干飯?
云鶯最后是被二爺送出門去的。
因為章知府要過來用膳了,云鶯繼續留在這里不合適。
再說云鶯太過驚喜了,這讓她忘了身上的疼痛。她走在半路突然蹦了起來,然后面色扭曲,整個人以一個非常不雅觀的姿勢,被二爺摟在了懷里。
這一幕恰恰好被章知府看到,章知府當即背過身去,與隨云說,“想必方才那位,就是與陳縣令一道發現金礦的姑娘吧?”
隨云頷首,“正是那位姑娘。”
章知府現在心情大好,看什么都是美的。
金礦的發現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僅如此,有了這個聚寶盆,他可以大展拳腳做許多事情了。屆時,即便是窮困的嶺南府,在他的治理下,也會變的富裕起來。
這可都是功績,是能夠流芳百世的成就。
章知府一想到這些,心里就甜的像是喝了蜜。
此刻看見看那發現了金礦的佳人,章知府更是覺得她美如天仙。忍不忍就哈哈哈笑著評論說,“倒是和陳縣令男才女貌,堪為般配。”
隨云硬著頭皮說,“您謬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