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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諧辭隱言,本體不雅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11日  作者:鶴招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鶴招 | 萬歷明君 


在每一次改朝換代,或者在換代不改朝的過程中,禮、制都會作出某種程度上的修正。

士林儒生習慣于把社會政治生活中的各種現實問題,統統歸之于禮制的缺乏和不健全。

但實際上,禮制并不是萬能的,其關鍵同時也在于禮制體系內外運作的人際關系的狀況——這里的人際關系,包含了文化制度模式與社會關系在內。

禮制設計往往是靜態的,而禮制體系內外運作過程中的人際關系則是動態的,它自然會導致禮制自身的畸變,出現與禮制設計之初良好愿望相反的結果。

一個成熟的袖領,不僅要著眼于制度設計,更要關心制度在實際運作過程中人際關系的狀況,否則一切制度設計的良好愿望都會落空。

萬歷皇帝在登基以后的出巡活動,便是對新政以來制度運作的人際關系狀況進行關心。

這也是他對天下建設和新政鼎革艱辛探索的一部分。

當今天下,無論是復雜的形勢,還是激烈的矛盾,都決定了建設和鼎革不可能在盲人摸象的遙控中繼續進行下去。

所以,萬歷皇帝走出紫禁城,親眼見證,躬身實踐。

他奔走南北,和省府州縣的官吏、佃農、小工、商人們交談、討論、探索,體察民情,了解想法,進而把握建設和鼎革的具體方向。

在南巡的過程中。

常常聽到一些人的非議,更有人熱衷于潑臟水,這沒什么奇怪。

萬歷皇帝不是天人感應,全知全能的圣人,而是肩負蒼生,竭盡所能的大明袖領,他有他的過失和錯誤,有人對他有些埋怨,可以理解。

他也從不奢望所有人的贊許。

他有他需要團結的大多數。

也正因如此,萬歷皇帝對干害國法的官吏動輒殺戮,卻又對心懷質疑的儒生小民耐心十足,一路上苦口婆心地解釋他的動機,提出他的要求,表達他的期許。

當南巡儀仗離開順天府的時候,有士人攔駕求見。

這些士人想不通,為什么南京刑部尚書翁大立這等有功之臣,只因微末錯漏,就要處以極刑,他們懇請萬歷皇帝給翁大立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萬歷皇帝當即表示,正因為翁大立地位高,功勞大,影響大,所以才要下決心處決他,只有處決了他,才能挽救更多可能犯錯的官吏、將要犯錯的官吏,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儒生應該懂這個道理。

士人們這才心服口服離開。

當南巡儀仗抵達河間府靜海縣的時候,當地百姓并不能理解南巡的意義,紛紛說,皇帝南巡行程耗費巨大,沿途征發民力,如此游樂,實在羨慕。

萬歷皇帝得知后,并未與百姓解釋,而是連續幾日,都在視察莊園田畝,他親自走遍了整個靜海縣,仔細過問民間疾苦,有多少土地,是從哪里引的水,都種些什么作物,收成怎樣,租子幾成,有多少佃戶,以及佃戶的收支等。

萬歷皇帝用實際行動告訴百姓,此次南巡,并不是為了游玩。

視察田畝期間,萬歷皇帝看到地里的水很少,就問,怎么地里沒有多少水呢

當地官吏回答,上午給西片上水,下午就給東片上水。

九月初的北方,由于氣溫較低,稻子才剛過發墩的時候,開始秀穗,正是整齊好看的時候,萬歷皇帝便問,稻子能產多少

隨行的靜海縣官吏說能收一千多斤,萬歷皇帝聽聞后神情不太好看。

得益于皇帝親民的形象作風,當地百姓偷偷比劃了手勢,表示尋常時候四五百斤不錯了,萬歷皇帝見后,這才喜笑顏開。

南巡儀仗又視察了天津衛,萬歷皇帝露了怯。

天津衛種著好多葦子,形狀不一,萬歷皇帝問,這有什么區別呀?

當地百姓紛紛捂嘴失笑。

還是一名稚童解了圍,說一種是蘆葦,自然生長的葦子,做燒柴,好的可以打葦,細桿的可以做夏天門窗用的葦簾子;還有一種人工栽種的,叫栽葦,可以織席用,更精貴一些。

萬歷皇帝認真傾聽,拱手受教。

隨行的畫師給眾人作了一幅畫,幾天后,這幅畫被拓印登上了邸報與新報。

而后,萬歷皇帝還親自視察了永樂年間設立的一千四百座存糧露囤,以及天津左衛大盈倉、天津衛大運倉、天津右衛廣備倉。

因為糧倉賬目對不上,糧食憑空少了六成,又來不及起火,皇帝駕臨之際,天津衛城北門內戶部街的戶部分司,相約自盡了七八人,有自縊的,也有背部中刀鮮血淌了一地的,弄得跟血池肉林一樣。

糧食自然是追不回來了,萬歷皇帝讓隨行的戶科給事中汪應蛟補缺了職司,重新整頓天津戶部分司。

汪應蛟升任也不是憑空的,他這些時日腳踏實地,步履調研,很得圣寵,尤其發現天津的河西到津南的海河南岸上,土壤肥沃,便奏請以江南的圍田耕作方法,開墾圍田,萬歷皇帝早先便有意讓他留在天津主持此事。

追究不職、簡拔循吏,一切的一切都是萬歷皇帝在調整制度實際運作過程中人際關系的狀況。

其用心良苦,在南巡儀仗抵達山東后,得到了更進一步的體現。

針對山東此前因為清丈引起的民亂,萬歷皇帝在巡撫衙門接見了當地士紳名流、工農代表、結社黨盟,他講鄉紳豪右問題、講賦役分配問題、講百姓內部矛盾。

最后,他滿懷信心地指出,只要堅持新政不動搖,整個天下的前途,絕不會越來越黑暗,只會越來越光明。

萬歷皇帝憂國憂民,一路風塵。

他親自視察了濟南諸縣的民生現狀,親眼目睹山東百姓的勞苦稅高后,立刻下旨裁減了山東所屬地方,均徭里甲歲額銀九萬六千四百有奇。

一方面是為了撫平當初一場民亂帶來的創傷,撫平民間百姓不滿的情緒;另一方面,也是用實際行動表明清丈所得的稅額,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萬歷皇帝又親自接見了司道官楊一魁等人。

以度田清戶一事,區畫周詳,調停疲累,吏部當場紀錄,按制考成升賞。

與之相對的,是濟南府衙有很多失職的地方,幾度被巡撫衙門移文申飭,甚至按察使親自出面督促,才得以施行清丈。

經過萬歷皇帝與內閣、吏部官商討后,最終便罷免了知府殷誥,命其自行到南京都察院聽勘。

這也就罷了。

幾大圣人世家顏嗣慎、孟彥璞、孔承厚等人,以世授翰林院五經博士的理由,相繼被召至御前,講授經典,數日不聞消息。

種種跡象隱隱有秋后算賬的苗頭,著實嚇壞了不少士紳官吏。

不斷有人將手伸向濟南行在,企圖探聽風聲。

好在,沒過多久,濟南行在便傳出消息,說是山東巡撫余有丁業已匯報完清丈事宜,皇帝不日便要動身,順著運河徑直離開山東,繼續南下。

不得不說,皇帝此次南巡,當真叫一個不疾不徐。

武宗南巡時,縱馬輕馳,日行數百里,十二日便到了江南。

世宗皇帝從京城回湖廣,也不過二十六天,這還是算上趙州、臨洺、衛輝三次行宮起火耽擱的時間。

而今上自八月三十日離京,大半月過去,才走到山東。

此后還要到徐州、淮安視察黃河險情,不知要多久才能到江南。

磨磨蹭蹭,可等壞了不知多少人。

好在南京的城墻足夠長足夠大,站得下翹首以待的百姓。

應天府城有兩道城墻。

外城的城垣乃是利用天然山丘壘土而成,城垣長一百二十里,號稱“土城頭”,隨著人口日益繁多,當年的城垣大多傾圮廢棄,僅存基址和地名,譬如麒麟門、仙鶴門等城墻,逐漸成了民居與坊市。

內城則以巨型條石為基,上砌特制城磚,周六十余里,懷抱山川湖河,前朝后市,左祖右社,一條中軸線從正陽門起,經洪武街直達皇城承天門、端門、午門,直入宮城。

虛位等著皇帝駕臨的紫禁城,則位于東南隅,背靠鐘山,坐北朝南。

富貴山、覆舟山乃是禁軍駐地所在,拱衛皇城;獅子山、八字山、清涼山,設有衛所,關防長江及城北陸路。

秦淮河自東水關入城,以聚寶門為起點,如一條玉帶蜿蜒穿城而過,自西水關出城,沿河兩岸屋舍密集,茶館酒樓,勾欄瓦舍,市廛輻輳,鱗次櫛比,所謂“十里秦淮”是也。

宏大的城池規制;遠超百萬的稠密人口;絲綢、印刷、玻璃等發達的商業;文人雅士云集,戲曲、書畫、詩詞的百年昌盛。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

一切的一切,概以言之,不過“繁華”二字。

但是。

往往少不了但是。

這等繁華——不是一般的繁華,而是作為南方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天下第一等繁華——自然有其原因。

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包囊江淮運河的發達水系,千年培育的人文氣息,等等內因。

內因是理所當然的,值得應天府百姓自矜自夸。

當然,也有外因,譬如它的名頭,“南京”二字,這是政治賦予的額外能力。

外因就不那么理所當然了,往往令人患得患失。

沒人能夠否認,政策對于城市發展的影響。

東邊一些的崇明,幾年前還是不毛之地,在政策優容的影響下,短短六年就逐漸有了氣象。

南直隸的幾個鹽課提舉司,一朝被劃歸山東鹽政衙門治下,淮安幾城立刻顯得疲軟不能。

這就是看得見的大手。

就像南直隸應天府城作為本朝兩大都城之一,雖然永樂十九年遷都北京后,南京作為留都地位有所下降,但其城市規制仍舊理所當然地保留了“京城”的宏偉框架與煊赫氣象。

名流大儒自認學生的江南貢院,高官顯貴往來不絕的南京部院,天下半數賦稅匯集的南京國庫……都是作為“京城”的附帶,成就了眼下的南京城。

那么,獨屬于“京城”的優容,能不能理所當然地維系下去?

這個節骨眼上,有太多人為此思索擔憂。

這份擔憂自然不是無端由來。

事實上,在萬歷皇帝出宮南巡之時,這股風便開始刮起來了。

隨著皇帝途徑順天府、河間府、濟南府,距離江南越來越近,這股風也刮得越演越烈。

在上月下旬,也就是九月二十一日的時候,行在通政司在邸報印發了文章《新政正在起變化》,一方面表明皇帝這次南巡的目的在于繼續推進新政,另一方面又不點名不道姓地警告了一些官吏。

文章說。

“最近這個時期,在部分鄉紳豪右、士林儒生、高官顯貴中,反對新政的‘柔克份子’表現得最堅決最猖狂。

他們不顧一切,想要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刮起一陣害禾稼、毀人口的地震,不惜掀起一場場民亂,發布一張張揭帖,挑撥天下百姓的矛盾,只為阻礙新政繼續進行下去。

現在‘柔克份子’的進攻,還沒有達到頂點,他們正在興高采烈,即將走向頂點。

皇帝作為天下的袖領,預見到了這一點,于是出宮南巡。”

刻薄的措辭,寡恩的定性。

一股直沖天靈的寒意,勢如破竹地傳遞到了江南,傳遞到了南京部院。

正所謂投石問路,石頭落入水中,自然是水花四濺。

有人驚惶失措,閉門躲災。

有人陽奉陰違,加速串聯。

有人怒不可遏,動作不斷。

以海瑞的名義偽造《劾張居正疏》,借題發揮,痛斥新政;匿名的文章指責內閣,言說朝野內外的政治互信,遭到嚴重破壞;甚至有讖緯直指皇帝,咒罵皇帝早晚遭雷劈。

揭帖、報紙、奏疏、密信,如同雪花一般在江南散布。

“現在學子上街游行,小民也應該跟上去!”

“形勢非常嚴重,朝廷已經進退失措了!”

“局勢已是一觸即發,張居正他們混不下去了,該致仕了!”

“南人北人應該輪流坐莊!”

“北人的衛所跟著北京走,南人的衛所跟著南京走!”

紛紛的議論,萬歷皇帝登基不過八年,竟數落出了三十多萬條意見、錯誤、罪狀,涌動的暗流幾乎奪淮而出!

然而。

正所謂不是真龍不過長江。

負隅頑抗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并未超出中樞的預料。

皇帝的行程仍舊不疾不徐,探訪老臣,視察民間,指導水利。

只有一道名為《關于江南整頓風氣的指示》的詔書,平平淡淡地送到了南京部院的案頭,簡單的標題,似乎就像中樞在新政一事上,絕無回旋的平靜與堅韌。

至于整的是什么風,詔書沒有說得太透徹。

只不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與這道詔書一同抵達南京的,還有先行官禮部侍郎何洛文及其屬官。

南京禮部很是識趣,禮部尚書劉斯潔退避三舍,為何侍郎騰出了公署,便直接告病在家。

何洛文是粗鄙北人,毫無禮數。

他肆無忌憚霸占禮部公署,公然以堂官自居,隔三差五提問軍民官吏,攪得南京城雞犬不寧。

一如今日,十月初七本是照例休沐的冬至,禮部大堂中仍舊濟濟一堂。

“太史公曰,敢犯顏色,以達主義。”

“其主義者,義理之名也,謂學之所宗,人之精神,群之制象。”

“本官奉命整頓風氣,今日且整一整爾等的,地域主義。”

說罷這句,何洛文坐在正位,悠哉地舉起茶盞,呷了一口。

所謂新朝雅致,除了生造詞匯外,舊詞新意也深得其中三昧,新的就是好的,新的就是象征進步的。

就好似地域主義一詞,跳出了南北對立的窠臼,精準而委婉地概括了如今江南軍民百姓的廣泛思潮,不可謂不好。

可惜與會的有識之士并不能感受到其精妙所在,禮部大堂內,仍舊寂然無聲。

何洛文也不介意,他放在茶盞,拿起手邊的一份卷宗,挨個點名:“南京禮科給事中施觀。”

話音落后,并沒有迎來意料之中的響應。

眾人齊齊扭頭看去,后者卻是無視了投來的視線,低頭不語。

何洛文倒是習以為常,他轉頭看了過去,自顧自說道:“施給事中。”

“京師、留都并重,當弘南樞之用。凡禮制營建諸務,宜先下留曹集議。蓋眾議既洽,廟算斯精,猶三人之謀可裨諸葛。”

“這是施給事中所作文章的原文吧?”

這是施觀在南京國子監學報的公開刊物,甚至還有白話版本散布給百姓——北京、南京應該是政治上的兩個核心,應該多發揮南京的作用,一些禮制上的基本建設,可以事先交給南京討論,再由北京定奪,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

天方夜譚的提議,針對的點卻很明顯。

清丈這種國策,怎么能仍由某個人,或者某一部分人獨斷專行呢?

推行了這么久,南方百姓怨聲載道,不就是因為中樞無視了南方百姓的利益么?

如果讓南京發揮本有的政治效用,怎么還會淪落到皇帝南巡的地步。

施觀聞言,終于抬起頭來,抿著嘴唇反問道:“為國本計,有何不妥?”

心中不滿之下,連官場敬稱都省了。

何洛文點了點頭,竟然真就沒再多說什么。

這些人沒什么不敢裹挾的。

下到江南百姓,上到留都的政治地位,都是抗拒新政的籌碼,實在沒有整頓的余地。

何洛文在卷宗上輕輕記了一筆“柔克份子”,默默合上。

他捏起另一份卷宗,口中點到:“刑部主事林紹。”

一位三十余歲的中年官吏顯然是事主。

他抬起頭,徑直與何洛文對視,怡然不懼。

何洛文掃了一眼卷宗,開口質詢道:“林主事,坊間都說你公然歧視北人,但凡是南人作案,你便大開慈悲之門,但凡北人作案,你便罪加一等。”

“可有此事?”

林紹臉色難看,冷哼一聲:“無稽之談!”

何洛文將卷宗翻了一頁,頭也不抬:“無稽之談?”

“南人投湖輕生,你判了無辜同行的北人好友賠銀二百兩;北人跳河自盡,分明是被南人騙去白銀數百兩,你卻說正常交友,還搶奪焚燒了死者姊妹留存的借據。”

“北人盜竊南人八十五兩,你判了牢獄一年;南人盜竊北人三百三十兩,報案后,你只判賠了一百一十八兩。”

“北人馬車夫報案說自己被捅刺割喉,你得知那案犯是南人,非但免去牢獄之災,反倒贈予其1500文。”

“南人持刀與北人化解前嫌不成,捅刺脖頸,流血披面,如此大惡,你也免去了案犯的牢獄之災,甚至還寫信安撫賊人,好生知心了一回。”

“每有南人狀告北人,你便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將人逮拿下獄。”

“前些時日就有這么一樁事,你分明知道前者乃是誣告,卻死不悔改,不僅不肯還人清白,竟派遣捕快,夤夜叩門,脅逼坊間戳你脊梁骨的百姓。”

“甚至大放厥詞,說要逐步廢除南方軍民犯罪論死的沉疴積弊。”

“這樁樁件件,莫非都是本官的無稽之談?”

不是何洛文功課做得足,實在是這等冤案太多,故紙堆里隨便一扒全都是。

或許是無意識地歧視,或許是有意挑撥南北對立,總之就是在事實上裹挾了南方百姓,塑造了集體意識,加入了這場與北方朝廷對峙的洪流當中。

禁用死刑天下沒人同意,但你要說只對南人禁用,還真不好說了。

同樣的道理,士紳們說江南賦稅重,清丈不該,朝廷視若無睹,但若是整個江南都這樣說,清丈可就未必能繼續下去了——甚至事實上就是因此遇到了阻礙,才有皇帝此次南巡。

可以說,林紹這些人,無一不是國賊!

然而林紹聽后,臉色卻沒有多余的表情。

他輕蔑一笑,昂起脖頸,理直氣壯道:“江南承天下賦稅之重,豈能與北人一概而論?”

“律令之秤向南人傾斜,才是大明律的正義之所在!”

林紹自有一套說服自己的腦回路。

由于南人在賦稅分配中處于重要地位,三法司在處理南人違法犯罪案件時,應該堅持寬嚴相濟的刑律準則,區別對待南人違法犯罪案件。

這是從實際出發的義理,怎么能說是地域主義呢?

何洛文一時無言。

這就是南北地域之爭的恐怖之處了,南方人在這種話題上有著無可比擬的政治豁免性,哪怕當著他這個北人禮部侍郎的面,都敢理直氣壯說出這等話。

不是地域主義?

換他何洛文這個北人說這些話試試?除非他想老實做官,不再出版文集。

以往他還不敢公然碰這種事,得虧現在是上面發話了,才敢壯著膽子在這些南人面前挺直腰桿,斥一聲歪風邪氣。

何洛文搖了搖頭,在卷宗上再度寫下“柔克份子”四字,又默默合上。

他頓了頓,轉而看向另外一人:“提學副使方良曙。”

所謂提學副使,全稱是提刑按察使司提督學道按察副使,管轄本省教育的正四品大員。

如果說前二人的路數,是裹挾留都與百姓的話,方良曙就更為可恨了。

其人干脆將手伸到了縣州府各級儒學當中。

四處蠱惑學生,聯名上書。

說什么,現在官學里對官吏領袖儒學很不滿,應該展開廣泛的討論,要不要讓官學自行其事——也就是讓朝廷只出錢,至于管理,還是讓士林名流們來負責。

至于哪里的士林名流?不好意思,北方沒有士林。

何洛文對這廝厭惡得不行,喊人的語氣更是生硬,就要直接開口呵斥。

孰料,他口中的話還未出口。

被喊到的方良曙霍然起身,嗤笑著直接打斷:“何侍郎,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們說的事不在一個層面。”

“我無原則無底線永遠站在自身地域這邊。”

這章引用文獻用爽了,可以沒有一個敢貼出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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