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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廣客蛇影,殷師牛斗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13日  作者:鶴招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鶴招 | 萬歷明君 


萬歷八年,八月。

庚子(初三),韓宜妃孕,上親祀夜明于夕月壇。

戶部侍郎范應期請移駕南巡。

下廷議,無果。

癸卯(初六),以三年考滿上,改云南新化直隸州知州孫繼皋、四川參議顧憲成,除為翰林院修撰,兼中書舍人,值南京行在;以三年考滿中上,升廣東肇慶府同知余孟麟,為惠州府知府。

原職以中書舍人王應選、姚三讓、張一坤按序補闕。

甲辰(初七),蒙古順義王病篤,奏請修筑寺廟、漢城以祈福延壽,永安公主忠順夫人朱軒姬附奏。

下廷議,乃賜水泥、木料等建材若干,賜寺名日大召,賜城名日呼和浩特,遣弘法等高僧三名,出關傳經。

又以六年考滿上,升右副都御使、兵部左侍郎、總督宣大陳棟,為右都御史、兵部尚書,總督三邊,轄制陜、甘、寧、延,節制宣大,駐花馬池。

乙已(初八),以遼鎮將領招過女真降夷,下旨李成梁、楊五典等各賞銀有差,賜降夷張為建州左衛指揮事。

命遼東總兵李成梁子如松,充五軍都督府大元帥近衛,例推用。

丁未(初十),遣禮部尚書汪宗伊祭先師孔子,該年不予衍圣公祭賞。

以六年考滿,升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王宗沐,為右都御史、兵部左侍郎,總督遼東;改太仆寺卿蔡汝賢,為遼東巡按御史。

右副都御史順天巡撫胡執禮,補闕漕運總督;五軍都督府參謀御史鄭宗學,補闕太仆寺卿。

癸丑(十六),上遣文武群臣,祭宋丞相文天祥。

禮部侍郎何洛文、林士章,刑部侍郎許國,請移駕南巡。

下廷議,無果。

甲寅(十七),萬壽圣節,上御皇極殿,文武百官行慶賀禮,天下各王府及文武各衙門,進慶賀表。

該日,戶部奏,以各省直清丈,多有未行冊報,及議處未盡者,議行各撫按查核以報。

五軍都督府奏,按例調京營神機營總兵焦澤,率戰兵四營、車兵一營,合一萬五千人,與南京兵備換防操練。

上是之。

戶部尚書王國光、兵部尚書殷正茂、禮部尚書汪宗伊,奏請南巡,

下廷議,無果。

戊午(二十一),河南妖逆曹侖、王遷善、楊廷友于市而斬吉廷有等十二人,以左道妖術,

倡亂犯儀,挑撥民亂,沖撞衙署。

詔河南、浙江、江西三省按察使,回京聽勘。

除司經局洗馬李長春,為江西按察使;升國子監祭酒趙志皋,為河南按察使;起用故湖廣巡撫趙賢,為浙江按察使。

庚申(二十三),以皇子生,上御皇極殿,群臣稱賀。

上詔取內帑二萬兩,為宮中喜事賞用,并遣定國公徐文璧為正使,大學士申時行為副使持捧節冊,冊貴人吳氏為淑妃。

是日,文淵閣大學士申時行、東閣大學士王錫爵上疏。

新政壅闊,膏育成瘤。

其以江南為甚。金陵臺省,盡南郊謫宦;士林結社,悉舊學,邪孽盤根,威福竊柄。內聚民亂以抗清丈,外托清議而割鼎祚,群情憤憤,豺聲洶洶,謗汕乘輿,妖氛蔽野!

臣聞天子巡狩,所以考制度、正疆土、安兆民也。

軒轅之巡,祈神敬岳以鎮方;夏后之跡,刊木導川而定域。昔舜禹行山而九鼎安,周穆省方而諸侯肅,所謂人主之所必巡,垂范萬世也!

蘇松二臣,頓首謹奏。

乃下廷議。

或日,三吳邦家血脈,江南社稷命門,豈得天日不降,皇威無被?

或言,太祖歲一臨邊,文帝五幸江左,武廟八駿萬里,莫非祖制?

或曰,皇子出世,宜乘此大慶,明降德音于東西,弘敷惠澤于南北,此固結人心,培延國脈之大端也!

群臣伏從,百官附議。

辛酉(二十四),詔下文華殿,日:

「成周營洛,肇啟二都;有虞勤民,尤重巡省。朕君臨天下,率彝典。然新政以來,橫行,報禁但開,綱常毀裂。

江浙日請,鑾輿按劍,蘇松嗷,圣顏垂問,此非江南屋之所共盼?

乃于八月三十日,巡幸南京!

請慈圣皇太后、仁圣皇太后監國,司禮監掌印張宏、東廠提督李進、錦衣衛都指揮使徐文璧等,左右聽用。

居守事重,仍命中極殿大學士張居正、都察院都御史海瑞、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王崇古等,輔政監國,若唐太宗簡輔監國必付房玄齡,卿等宜識朕此意,敬恭無怠。

惟文武除拜、四裔朝貢、軍伍調發,上請行在外,余常務不必啟聞。

命,文淵閣大學士申時行、東閣大學士王錫爵、副都御使陳吾德、六部侍郎姚弘謨、萬恭、何洛文、李幼茲、許國、陳經邦、科道官等,扈從圣駕。

錦衣衛左都督朱希孝、錦衣衛右都督蔣克謙、五軍都督府近衛統領駱思恭等,率部同往。

所經過處,親王止離王城一程迎接,軍民官吏于境內朝見。

一切供億,皆已有備,不煩于民,諸司無得有所進獻。」

詔下當日,部院諸司應聲而動,文武群臣整裝待發。

八月二十八,清晨。

距離皇帝去往他忠誠的南京,還有兩天。

按理來說,兩月前就開始默契準備的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應該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才對。

然而,時至今日,皇帝仍舊是半刻不得閑的模樣。

蓋因南巡定論之后,朝臣自然而然地上起了強度,想趁著皇帝還在紫禁城的節骨眼,把各項事宜從速從簡給辦了。

譬如皇子的取名。

皇子誕生以后,先由宮殿監記下皇子生母及生日,在皇子被賜名以前,只稱為皇子,只有到賜名以后,才按照排位順序,稱為皇幾子。

若是走流程,要先由翰林院查閱欽賜過的宗室同輩名字,避免出現重名,再取幾個寓意好的名字,進呈皇帝御覽。

皇帝挑選好名字后,再由禮部發文給欽天監,按照名諱和八字合出個吉祥的時日,祭告太廟。

再進行一系列的剪發、唱贊、賀敬、傳諭宗人府、錄入玉碟、頒詔天下的流程。

《大明會典》規定的皇子取名儀,是在滿三個月之后進行。

但正所謂禮制可以變通,沒等三個月,今上皇子誕生的當日,便開始了流程。

禮部尚書汪宗伊蒙旨擬進了「洞、、、沖」四字,并將每個字的注音反切、字意內涵及典故出處都標明清楚,以供選擇。

其中「洞」字出自《詩經》、「」字出自《韻會》、「」字出自《尚書》、「沖」字出自《老子》和《潘岳賦》,無不寄望深刻。

朱翊鈞請劉皇后一起挑選,最終定下了(jun)字一一按宗法來說,嫡母才是母,哪怕起名儀上,皇子都得由皇后懷抱,生母只能階下行拜禮。

到了第五日,也就是今日,皇子情況穩定下來后,便已然走到了祭告宗廟這一步。

此刻,天方蒙蒙亮。

朱翊鈞正在太廟之中,身著皮棄服,向列祖列宗們獻上帛、脯、果品、酒等祭品。

他躬身即拜,口中念念有詞:「朕第一子,恭請命于皇祖、皇考,名曰‘常’,伏祈皇天錫祐,列圣垂休———”

因為不是嫡出,所以只能稱第一子,不能稱元子。

念完祝詞后,朱翊鈞接過禮部官遞來的神香,一絲不茍地插入了鼎爐之中。

不需要整個紫禁城都歡呼這個名字,只要沒有什么打雷、起火、狐貍叫的異象,就說明父祖都同意了。

朱翊鈞再拜了三拜,便退了下來。

禮部尚書汪宗伊、定國公徐文璧一左一右,默契上前,替皇帝完成除了父祖外,其他幾名祖宗的祭祀。

朱翊鈞只是默默看著兩位大祭司,不再動作。

「敕書與詔書擬好了么?」

敕書是給禮部下達宗人府的公文,要錄名玉碟。

詔書則是用于詔告天下。

才從保定知府調入御前的沈懋學,似乎尚且不太適應從一府堂官,到中書舍人的轉變。

他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連忙回道:「陛下,今日之內即可擬好,只待陛下后日御奉天門,便可頒布。」

沈懋學這名字,乍一聽還以為跟文華殿上斗毆那位余懋學有什么關系。

實則只是湊巧而已。

沈懋學籍貫在南直隸寧國府,乃是萬歷五年的狀元,今年四十有二。

許是在地方上堪磨了三年,青詞水準有些退步的緣故,一份三千字的皇子生告天下詔,沈懋學利用值班之余,寫了三天都還沒寫完一一看這拍胸脯的模樣,今晚熬夜是跑不掉了。

好在皇帝的注意點并不是催逼進度。

朱翊鈞搖了搖頭,更正道:「后日朕便出巡了,哪有功夫御奉天門。」

「讓兩宮母后代勞罷。」

明日是命名禮,他這個做爹的推脫不得,但后日下詔這種事,就沒必要親力親為了。

正是兩宮監國的時候,代皇帝下敕詔乃是題中應有之意。

然而,沈懋學聽得兩宮代勞一詞,神情一滯,顯得頗為無措。

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張宏見狀,適時出面。

他湊近皇帝,無奈苦笑道:「萬歲爺,慈圣皇太后那邊,恐怕還需開解一二———」

無奈是真無奈。

皇帝南巡這事,李太后雖然抵不過皇帝一意孤行,但并不妨礙老太太鬧情緒。

監國?

那怎么行呢,后宮可不能干政,皇帝還是另請高明吧!

朱翊鈞對此心知肚明。

他轉頭警了張宏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質問道:「朕眼看便要南巡,如何還這幅事事都要朕親力親為的怠慢模樣?」

就不能發揮主觀能動性,偷偷把老太太哄好么!?

張宏聞言,只能唾面自干,滿臉堆笑:「萬歲爺教訓得是,萬歲爺教訓得是。」

開玩笑。

李太后不爽利個把月了,親兒子沒有親自去哄,外人哪里哄得住?

不來求皇帝出面,司禮監可沒轍,總不能真把李太后撇開,奏疏一股腦往陳太后那里送吧一屆時一頂離間天家的帽子上來,誰受得了?

朱翊鈞見張宏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情知是指望不上了。

他擺了擺手,十分不情愿地嘆息道:「待承光殿奏后,朕便去給兩宮母后請安。」

本是眼巴巴等著老太太氣消,到頭來,還是躲不過這一遭。

朱翊鈞略微矚咐了一番,將太祖、成祖等祖宗留給了徐文璧與汪宗伊兩名大祭司。

自己則離開了太廟,轉道世廟。

親自祭祀了一番睿宗廟后,他才率一眾內臣回返西苑。

回返的路上,朱翊鈞仍不忘與左右過問正事:「寶蠢龍旗還未制好?」

自嘉靖十八年世廟南巡,國朝此后四十余年都沒有皇帝正式出巡,之前的寶蠢龍旗,已然不堪一用。

正經本職,張宏連忙正色回道:「回萬歲爺的話,前日便制好了,稍后奴婢便親自交接給金吾衛。」

朱翊鈞點了點頭:「舊的寶蠢龍旗放國史館去,不要又讓偷了。」

你明宮廷連文淵閣大印、皇帝常服都偷,不矚咐兩句,只怕龍旗也難能幸免,

張宏面有報顏地躬身領旨。

朱翊鈞走在前頭,隨口道:「聽說內帑甲字庫太監王效上奏稱,歲額銀朱等料缺乏?」

各庫所需物料都有固定的年度撥款和來源,但各地征調常常不能按時到位。

他也不太清楚內帑這是花超支了,還是入庫本就不夠。

張宏回憶了片刻,才頜首道:「是有這么個事,不過廷議上便給否了。」

「大宗伯殿上稱,我皇上登極一詔,加意節省,裁之額內,豈可昔減而今復舊者,前少而后反多者?」

「奴婢覺得大宗伯說得有理,便將甲子庫的奏疏撤了回去。」

朱翊鈞不由得皺起眉頭。

王國光這樣說,顯然就是花超支了。

內廷在隆慶六年時,借著新政的勢,搞過一輪反腐,削減了過半的人員與開支。

但隨著震蕩逐漸安穩,以及妃嬪入宮,開支混雜后,便開始故態復萌了。

想到這里,朱翊鈞不免有些感慨。

這種事,果真像雜草一般,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長出新的。

朱翊鈞放緩了腳步,輕聲吩附道:「宮中太監送去修習會計,也好些年了。」

「借著這個機會,大伴不妨調些會計,查一查銀朱的物料取用賬目。」

張宏聞言,面色一喜!

皇帝這安排,顯是要借著這樁小事,為此前提過的「審計監」的籌建做鋪墊一一不同于戶部和科道的粗略查賬,此乃一分一厘都要對賬的嚴苛之法。

一個全新職權的衙門,一道有望由內廷推廣至外朝的先例,哪怕再小,那也是從無到有的開創之功啊!

這難道不就是入祀惟新閣,青史有傳的敲門磚?

張宏連忙表態:「奴婢必會查個水落石出!」

朱翊鈞輕輕嗯了一聲。

突然話鋒一轉:「朕此去江南沒有帶上大伴,外間都說大伴年邁失寵,不能隨侍左右,大伴可曾聽聞?」

張宏愣了愣,旋即釋然點了點頭。

他神情坦然,絲毫沒有芥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奴婢知道這是萬歲爺的信重。」

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不過就憑這點舌根,哪怕嚼爛了,也傷不到他這個執掌司禮監八年有余的東宮舊臣。

朱翊鈞聞言,突然有些緬懷地笑了笑。

他伸手拍了拍張宏的肩膀,目光真摯,言辭懇切:「多余的囑咐,朕也不說了。」

「朕后日南巡,全家老小全在留宮中,還要勞煩大伴費心遮護了。」

張宏聞言,然失措,聳然動容。

皇帝對內臣的態度,當真是國朝難見。

尤其還不是那種外朝所攻許的寵溺親近,而是一種愿意托付大事的信重!

交托全家老小這種話,哪怕只是邀買人心,以往除了外朝重臣,誰有資格聽到?

這一刻,張宏聽到了。

他喉嚨動了動,突然后退半步,五體投地,對著在前行走的皇帝哽咽不止:「陛下重托,內臣萬死不辭!」

他沒再稱爺與奴婢,反而鄭重其事稱了一聲陛下與內臣。

這何嘗不是太監的君子之諾?

朱翊鈞停下腳步,回頭警了一眼。

煽情也講基本法,點到為止即可,朱翊鈞只輕輕點了點頭,伸手將人扶起。

經此插曲后,朱翊鈞不再言語,默默往西苑而去。

穿宮過殿,一路無話。

不多時。

眾人便回到了西苑。

剛走到了承光殿外,值守的太監便迎了上來,輕聲說著某某請求奏對,某某已經在外殿等候云云。

朱翊鈞本想為時尚早,還可休憩片刻,聞言只得做罷。

他搓了搓臉,強打精神:「朕先去換常服,請王崇古、俞大猷、戚繼光、賈三近入殿,賜座等候。」

皮棄服穿著實在不舒坦。

朱翊鈞從偏殿繞進暖閣,換了一身舒適的道袍,這才輕松舒暢。

皇帝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大殿。

殿內等候的四人,連忙屁股離開矮墩,紛紛起身:「陛下!」

四人中,王崇古與俞大獻是五軍都督府左右都督,戚繼光是京營總督,賈三近乃是五軍都督府都給事中。

今日奏對,顯然是有兵事相商。

朱翊鈞拾階走到御案后,施施然落座:「諸卿坐著說。」

頓了頓,他便直接開門見山:「朕不日便要南巡,有些事,還要與卿等交代一二。」

「永安公主來奏,順義王當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她恐怕來不及‘勸說」恰臺吉與大成比妓讓出板升了。」

「明年開春,永安公主與大成比妓之間,必有一場大戰。」

歷史上俺答汗死在萬歷九年的冬天,這早了一年,也不知道是變化所致,還是三娘子等不及了。

但不論怎么說,俺答汗一死,蒙古右翼的局勢立刻就要大變。

朝廷必須早做打算。

最先開口的自然是蒙事通王崇古,他自信道:「陛下,此事不足為慮。」

「若是原本執掌板升的大成臺吉,或許還與永安公主有一戰之力,但其人墜馬喪生之后,其妻大成比妓不過收攏殘補,承繼余威,實力著實有限。」

「哪怕與恰臺吉合流,也不過六千青壯,騎兵千余,必然擋不住永安公主的兵鋒!」

三娘子作為俺答汗之下的蒙右第二人,控弦之士數萬,實力毋庸置疑。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瓷的。

然后,朱翊鈞卻搖了搖頭:「勝負自然沒有懸念,但大成比妓若是據守板升不出,堅守個一年半載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戰場上的輸贏是一回事,政治上的影響是另一回事。

俞大獻順勢接上了話頭:「陛下是擔心,戰事遷綿日久,蒙右另外兩個萬戶會生出二心?」

俺答汗這位蒙右共主一死,板升就反叛了三娘子。

這也就罷了,板升畢竟是一座固若金湯的漢城,三娘子恐怕一時半會還平定不了。

壓不住場面啊!

朱翊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神情肅然,語氣莫名:「不止蒙右兩個萬戶,還有土蠻汗!」

提及此處,朱翊鈞也不免心中煩躁。

萬歷六年以來,土蠻汗實在太消停了!

歷史上萬歷七年九月的時候,俺答汗開始示警,說土蠻汗將至。

朝廷立刻知會遼東,總督梁夢龍聞訊后,立刻排兵布陣,命李成梁堅壁清野,又調許如繼和楊栗在永平截殺,遣戚繼光帶人在一片石伏擊。

等到十月,土蠻果真統五萬余騎,從前屯、錦川營等堡深入遼東,遭遇埋伏,爆發了一場規模極大的戰斗。

朱翊鈞對此自然是先知先覺,

去年那個時間點,他雖然沒等到俺答汗的示警,但還是移文李成梁,命其出關打探,嚴加防范。

結果—別說去年了,現在都萬歷八年八月了,土蠻汗一根毛都沒見到!

當真是既怕他亂來,又怕他遲遲不來!

好歲是五六萬騎兵,當年庚戌之亂,也不過這個數目,彼時可是直接殺到京城腳下!

歷史上在情報優勢的前提下,遼東方面都沒討得什么便宜。

如今示警的俺答汗快死了,蒙右內斗將起,加之另外兩個萬戶無可避免生出觀望之心,屆時無論是出于互相鉗制,還是探知情報的能力,都要比原本的局面更差。

把一場伏擊戰,生生等成了硬碰硬,哪能不擔心。

對此,王崇古會意地點了點頭。

他雖然并不知道皇帝心中轉的一萬個心眼,但俺答汗去世這個節點,擔心土蠻汗搗亂,完全挑不出毛病來。

沉吟片刻,王崇古直言不諱道:「陛下,俺答汗若死,三娘子立威之戰必不可少。」

「至于土蠻部,未必會異動,退一萬步說,就算其人伺機侵邊,但邊境防敵,本是常務,除了加強戒備外,也做不了更多。」

說到這里,他抬頭迎上皇帝的自光。

塞外和中原不一樣,草原共主從沒有由人扶持就能坐穩的道理,無論攻打板升要費時多買,都虧能由三娘子自力弗生,萬沒有誰能代勞的可能。

土蠻汗那邊同樣也不必多余擔憂,畢竟遼東經歷多年戰亂,從來都是枕戈待旦。

總不能又像去年一樣,自己嚇自己,最后在遼東那邊落了個「不知兵」的笑柄?

朱翊鈞搖了搖頭,神情肅然,一字一候,認真弗正道:「不是‘未必」,弗不是‘就算」。」

「俺答汗身死之際,土蠻汗一定會侵邊!」

土蠻汗一定會來一一用某些蒙古教授的視此論述,那就是「頑固的明朝帝,寧可挨打,也不準許貢市」,那么「欲糾眾向遼講求貢市的土蠻汗」,早就「心灰意冷」,非要「死戰到底」了。

無非是在等待時機而已。

正因如此,朱翊鈞才一直沒敢對遼東的軍頭們改制,

去年二月,幾個伶部落,因為偷了土蠻汗的牛俗,害怕遭受報復,主動投降遼東。

結果卻被車營游擊陶承,「假用搞賞號召,掩其不備而捶殺之」,上下流一氣,由李成梁上奏,最后報了個長定堡大捷,領了好大一批賞銀。

隨后事情敗露。

朝臣輪番彈劾李成梁、陶承、馬不都、王有臣等人,請奪其職。

朱翊鈞生生頂住壓力,虧罷免了陶承曾一人,就是因為怕輕易變動遼東人事,影響了那些軍頭的戰斗力。

奏對四人面面相。

皇帝這是警覺邊事,還是單純怕遼東動亂,中斷了南巡?

俞大猷遲疑片刻,起身表態:「陛下神文圣武,警兆必有所處,不妨品朵顏不長昂,瓷人于土蠻部中偵知。」

沒有經歷過,席奸貪之罪被彈劾,品回原仆,間峽澳戰事失夜,罷免官職等等折騰,俞大獻身子骨還算不錯。

雖說絕了征戰沙場的可能,但坐鎮五軍都督府,半勞半休,應當能活到八十。

朱翊鈞不置可否:「如何瓷品朵顏不與永安公主,兵部自有計較,卿等不必過問。」

「朕喚你們來,是另有交代。」

王崇古眼觀鼻,鼻觀心。

這就是文臣和武將的區別了,王崇古絕說不出咨品朵顏不之類的話。

皇帝在職權上尤其敏感,雖說剝出統率、操練等職權交予五軍都督府,但外交、后勤、賞罰、

任免,這些到底還是在兵部。

在其位,謀其政。

遣番奏對,自然還是要統率之權上。

果不其然。

虧聽皇帝候了候,話鋒一公:「土蠻汗若是伶股襲擾也就罷了,想必遼東諸臣不會讓朕失望。」

「就怕彼輩大舉犯邊!」

軍伍調發的大權,可是要隨著皇帝一同南巡。

真到了土蠻汗大軍壓境,越過遼河,打進本土的時以,必然需要抽調周邊兵鎮,乃至調度京營的時以。

屆時總不能等著戰報南北往返吧?

朱翊鈞目光掃過幾位帥臣,先是落到王崇古身上:「王卿。」

王崇古連起身恭聽。

「古之為將者,省天時之機,察地理之要,順人和之情,朕思前想去,這難道不是說的王卿么?」

「經文緯武,輔世之才,如遣功羊,宜標凌煙。」

王崇古聞言,一時手足無措。

朱翊鈞說罷,又公向俞大猷、戚繼光:「世稱俞大獻為龍,號戚繼光為虎,一時東南名將也。」

二人局促下拜。

「朕卻偉為不然。」

「俞卿況機持重,戚卿飚發電舉,豈止東南?北赭瀚海,封狼居胥,取萬戶侯,何足道哉!?」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莫名火熱。

賈三近見狀,蠢蠢欲動,已經想好怎么推辭客套。

朱翊鈞看了他一眼,遲疑片刻,虧蒼白贊道:「賈卿從闕拾遺,位卑而任重。」

說罷,便收回目光。

「諸卿,北地烽煙將起,朕卻一朝南巡。」

「若是土蠻大舉進犯,必然十萬火急,不及往返南北。」

「朕思前想后——」

朱翊鈞緩緩起身,神情鄭重,言辭懇筒:「決意授你們臨機決斷,調度京營,指揮遼東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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