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誓結束,李追遠低頭,繼續做起手頭的事。
趙毅就這么看著眼前的少年,腦子里回響的還是那個“中落之家”。
其實,這個形容,真沒錯,可卻又極其離譜。
趙毅深吸一口氣,往少年身邊湊湊。
銅錢劍毀了,他曉得不可能賴賬,先前的一番表演,心痛之余,其實還有著想再撈點利益以彌補損失的想法。
誰曉得姓李的油鹽不進,仿佛自己要敢再得寸進尺,他就要再發個誓,直接與九江趙為敵。
“小遠哥,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我自幼爹媽不疼全靠老奴哺育過活,受盡人情冷……”
“你不服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服氣的話,你也可以去秦柳兩家祖宅轉轉。”
“不是,那種地方也是我能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
“啊?”
“我沒去過。”
不過,李追遠倒是見過那次柳奶奶打算為自己拼命時,特意讓秦叔從祖宅里,搬出來了不少東西,那會兒就封存在大學家屬院三樓祠屋。
即使是站在被層層封印的門口,也能感受到里面傳遞出的種種可怕氣息。
隨便跑出去一頭,都能引起可怕波瀾。
就這,還是方便搬運出來的,真正的大貨,是無法移動的。
“這么說吧,我趙家的寶庫,和你秦柳兩家的祖宅比起來,等同于小地主和皇宮。
我趙家就那位先祖,秦柳兩家多少代龍王了,我趙家那位先祖使出全力往家搬,也比不過你們這兩家世世代代啊。
而且,龍王往家搬的東西,又不是金銀財寶,對后世子孫沒信心的話,還真不敢把那些恐怖玩意兒擱家里鎮壓。”
“哦。”李追遠點點頭,“如果長時間不維護,會不會出問題?”
“理論上來說,必然會出問題,但龍王家的底蘊……誰知道呢。”
柳奶奶從未對自己說過這件事,李追遠只能認為秦柳兩家祖宅現在情況良好。
如若需要維護,應該也不差這幾年,等自己走江結束后再去收拾打掃也不遲。
主要是現在去的話,只能參觀寶地卻不能拿取,而且,這些寶貝名義上還全都屬于自己。
“小遠哥,我趙家寶庫不僅有陣法、禁制,還有人看守,甚至里頭還躺著那種老不死的。”
“你之前為什么沒說?”
“你之前又沒問。那個,我可沒有想坑你一把的意思啊,我想說的是,想要盡情地挑選所需,那就得把看守給解決,這樣才能不被打擾,你懂我意思吧?”
“懂,你想利用我。”
“咱說話別這么直接嘛,其實真正好物件兒,在老不死的肚子里,他是靠那東西給自己續命呢。”
“我會看情況的。”
“成,千萬別客氣,到時候我和你里應外合。”
“你就這么心急?”
“早晚都得清理。”
“可能會出問題……”
“放心,計劃我來做,他們不會料到我會造反。”
見趙毅都這么說了,李追遠就止住了話頭。
他其實想提醒趙毅的是,以自己現如今在天道那里的待遇,過度深入介入某一件事,很可能會引起天道誤會。
按照現在的節奏,上次碰到了地藏王菩薩,接下來一浪就被降低了難度;
這一浪是朝著豐都去的,若是能活著回來,下一浪大概率也會給個甜棗。
順路或者抽空去九江打個秋風,問題不大,可真要把事情和目的牽扯得太復雜……李追遠擔心天道可能會錯意,干脆順水推舟,把九江趙安排為自己下一浪。
若真是這樣了,不曉得趙毅會是怎樣的一個表情。
只是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第三根香還沒扛過呢。
趙毅站起身,活絡筋骨,疑惑道:
“好像又有點不同了,第一根香是生死門縫發生了蛻變,第二根香改變的是身體。”
“你現在狀態怎么樣?”
“有點累,但無所謂。”
“那我會把你按照巔峰狀態算進去的。”
“行。”趙毅目光環視四周,“咦,這陣法,針對的是刻意一角,你是確定那東西接下來就會從那里冒出來?”
“嗯。”
“哪里來的信息?”
“運氣。”
“運氣?”趙毅瞪大了眼,他無法想像這種話會從少年嘴里說出來,“靠譜不?”
李追遠停頓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這次離家時太爺生病躺在床上的畫面,與其說李追遠是相信運氣,倒不如說是相信自家太爺。
“靠譜的。”
趙毅像是也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疑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比少年更強的篤定:
“對,肯定靠譜。”
話音剛落,官袍虛影又一次出現。
它手中香爐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根香。
趙毅盤膝坐下,開始吐納。
李追遠站起身,去下面查看陣法布置的進程,順便讓陰萌脫離工作崗位,提前煮個飯。
寶貴的時間在不斷流逝。
在陣法布置的收尾階段,官袍虛影再次出現在趙毅身側,里頭的香只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
所有人都看見了,然后大家都加快了手中的進程。
陣法完成。
李追遠右手攤開,血色的陣旗浮現,少年開始對陣法進行最后的測試。
趙毅也睜開眼,看向少年的右手,問道:“你手里頭是不是藏著什么東西?”
“嗯。”
“怪不得。”趙毅也看向自己右手,“還有多余的存貨么?”
“沒有。”
“那沒意思。”趙毅拍了拍手,站起身,“我還以為是我沒領悟學習到位呢,沒想到是缺了硬件。”
“待會兒那東西出來后,目標肯定還是你。”
“我明白,你來指揮,我充分當餌對它進行調動,但有一點……”
“它可能沒那么蠢。”
“嗯,你清楚就好。”
前兩根香都是以玄門方式單獨針對趙毅的,都失敗了,為了讓第三根香成功,很多規矩怕是都會進行改變,不再顧忌吃相。
所以,讓趙毅當餌,可以,但真以為能全程把那東西當傻子釣,就太天真了。
“歸位!”
在李追遠的命令下,所有人都進入陣法中。
梁家姐妹原以為這次是少年指揮,她們也能融入一下,但沒想到少年的選擇與那次在地下溶洞對付那條狼狗時的自家頭兒一樣,把她們倆,單獨安排在了團隊外圍作單純的機動力量。
反倒是自家頭兒,依舊能站在對面團隊里,與那少年并排站著。
一時間,讓倆姐妹有種自己被拋棄,自家頭兒搶先棄暗投明的荒謬感。
李追遠做著最后提醒:“全部聽從指令,不要擅自做主,尤其是剛接觸時,禁止一切畫蛇添足。”
梁艷:“明白。”
梁麗:“知道。”
趙毅和潤生他們一樣,沒做回應。
李追遠扭頭,看向身側的趙毅。
趙毅:“明白!”
緊接著,趙毅馬上道:“他媽的,我真是眼紅你們這種溝通秘法。”
李追遠:“書都給你了,是你自己沒學。”
趙毅:“呵呵。”
官袍虛影再度出現在趙毅面前,爐內的香,快要見底。
這次,它沒單純停駐不動,而是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正是少年所布置陣法的針對方位。
趙毅:“我都能看出來的東西,那六位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李追遠:“他們是神話中的人物,但也不要太過將他們神話。”
趙毅:“那我很好奇,按照你的視角,酆都大帝在你眼里,豈不就只是一個活得很久的死倒。”
李追遠:“是你說的。”
趙毅:“我……”
官袍虛影走到那處地方后,停了下來。
趙毅眼睛瞇起:“它沒有站在墓的最上方,那個位置好奇怪,我說不上來……是不是最適合向下打盜洞的區域?”
李追遠:“嗯。”
趙毅:“讓我沒想到的是,姓李的你居然也把最精確的點,也設置在這里,你以前是不是真的窮瘋了?”
李追遠:“要出來了。”
官袍虛影漸漸消散。
地下,傳來“嗡嗡嗡”的聲響,動靜不算大,卻也可聞,上方的泥土石子兒也出現了震動,等到達一個臨界點后,那處區域凹陷下去。
是墓主人上來了,但不是按照傳統印象里尸變后爬出,而是帶著棺材一起。
棺材呈豎直狀,立在那里。
黑色的棺材,傳統樣式,吉穴最基礎的功能就是可以確保尸身不受蟲鼠襲擾以及泛潮腐爛,這口棺材的保存度很好,最大的磨損就是剛剛鉆出來時與洞壁間的摩擦。
趙毅:“接下來,就要揭曉答案了,看他們,到底舍得下怎樣的血本。”
李追遠:“不會讓你失望的,因為那個墓很普通,棺材也很普通。”
趙毅:“所以,只能是墓主人的特殊性?”
李追遠:“嗯,我推測,墓主人的遺體,更適合他們降臨。”
趙毅舔了舔嘴唇:“他……們?”
“咔嚓。”
棺材蓋落下,沒有東西滑落而出,墓主人包括里面的陪葬品,如同換了個豎直的方式“平躺”。
墓主人很年輕,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性,臉很白,不是脂粉緣故,而是本身自帶。
他身蓋經被,內部四角有金銀器物和一些生活用品,頭靠玉枕。
他所在墓的普通,是相對地下那兩座高規格墓而言的,事實上能發現吉穴且深葬于此,就說明其生前家族水平就不是一般人能碰瓷的。
經被本將鼻子以下遮擋,此時有風吹來,經被向下落了一截,將墓主人的整張臉給顯露而出。
初看不覺得有什么,但當整張臉呈現后,李追遠和趙毅的目光集體凝肅。
梁家姐妹則張開嘴,幾要發出驚呼。
譚文彬皺著眉,像極了考場時遇到了一道曾看過答案的原題。
《陰陽相學精解》作為李追遠早期的科普讀物,譚文彬自然是看過的,他當然沒辦法像小遠哥那般完全記憶到腦子里進行排列組合,只能將那些最經典的面相混了個臉熟。
他終于想到了,這個面相,叫:天陰地煞。
書中說,有這種面相的人,橫劫不斷,壽不過十。
更有延伸出的說法,就是這種面相的人,極易招惹陰物,不是常規意義的招鬼,而是招陰差,各地陰差或者陰兵過境時,喜歡在他身上休憩,順便回味一下生前的感覺,久而久之,就把人的身體糟踐壞了。
趙毅:“天陰地煞相,怎么可能活到成年?”
李追遠:“你怎么不照照鏡子?”
天陰地煞是活不到成年,但生死門縫則是很難活著出生。
趙毅:“這要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容易對付許多,像沒練過武的你一樣。”
黑色的紋路,在棺材底部浮現。
李追遠揮舞陣旗,大陣開啟!
之所以沒一開始就啟動陣法,是因為“步驟”還沒到,未等對方正經顯化時,你就算提前清理了,人家也能表示不算,重新給你在地下再弄出一個。
這也是李追遠明明提前預知了墓位卻并未讓潤生他們早點開挖出來焚燒的原因,最終解釋權不在自己手里。
而當黑色紋路出現時,才算是將這第三根香徹底確認。
陣法之力轟然落于棺材所在位置,頃刻間,棺材被碾碎,經被以及一系列陪葬品全部化作齏粉。
墓主人卻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他身穿白袍,一副翩躚公子打扮。
眼睛微睜,看似混沌無意識,實則有內秀在其中。
他是被操控著的,只是操控者故意將這一手段做了隱藏。
趙毅:“知道會比較極端,但還是沒料到,他們居然會選擇直接上手微操。”
李追遠:“優勢在他。”
墓主人緩緩抬起頭,讓自己的目光,投向趙毅。
趙毅:“陣法效果……”
李追遠:“還在,雖然沒能碾碎他,但他依舊承受著陣法壓力。”
墓主人邁開步子,向這里走來,他走得很慢。
但李追遠留意到,對方行進時,腳下松軟的土地,連一點印記都沒留。
普通人的體重都無法做到,何況對方現在還額外承受著極大壓力。
“梁,試探即回!”
梁家姐妹同一時刻沖出,然后一左一右分開,一個持匕首,一個持軟劍,她們的任務是試探,只需一擊后即可脫離。
一道血線,出現在墓主人的眉心。
他先看向梁艷。
梁艷已經做好了抵御幻術或者迷咒這類攻擊的準備,可事實是,沒有。
對方真就只是這么看著她。
梁艷手中的軟劍,向前掃出,與此同時,雙腳沾地旋轉,腰肢發力,出劍后就打算后撤回去。
墓主人繼續看著梁艷,然后以一種匪夷所思的姿勢,避開了軟劍的橫掃。
“噗!”
正準備回撤的梁艷,只覺得自己身體一沉,眼角余光中,她看見一只蒼白的手,洞穿了自己的腹部。
“啊……”
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沖擊著梁艷的認知,她無法想象,在自己全神戒備極度小心的前提下,對方依然能一招,將自己重創成這樣。
接下來,對方只需一個簡單握拳,震力擴散,就能將自己五臟六腑,全部震碎。
簡而言之就是……她真的就要死了。
姐妹情深是真的,畢竟她們倆感情好到能二選一嫁人或者干脆一起嫁一個男人。
梁麗改試探為主攻,手中匕首劃過一道寒光。
她違逆了李追遠的命令,擅自做主了,但看著自己姐姐遭遇危機,她也確實無法做到絕對冷靜。
只是,她的這種圍魏救趙,并未能收到想要的效果。
墓主人側過頭,看向她。
另一只手探出,以快到匪夷所思的速度,扣住匕首底端。
一股無法匹敵的力量傳導過來,梁麗手中的匕首被更改了方向,刺入自己胸口,且這一勢能還未結束,再橫切下去,可以將她上半截身子,直接削下來。
這一幕,逆轉得太快,快到大家只來得及瞳孔放大。
梁家姐妹的實力,大家伙都清楚,趙毅當初親自登門把姐妹倆哄出來跟自己走江,絕對是得意之舉。
可眼下,她們就要殞于這場試探中。
趙毅雙拳攥緊,可距離擺在這里,他根本不可能去救援,前面的潤生、林書友也是一樣。
等他們沖過去時,不僅人已經死了,而且還會因冒失出擊,將自己陷入與梁家姐妹相同的危局。
李追遠右手掌心血霧濃郁到化作粘稠的液態。
以前用血霧,是為了高性價比的節約,這會兒,少年是直接獻祭自己的鮮血,以最快速度,調動和增幅這座陣法。
李追遠掌心攤開,對準遠處的墓主人。
在陣法范圍內,陣法之力,必然比人快多了。
“咚!”
墓主人身形向后踉蹌了三步,站定。
靠著這一打岔,梁艷快速后退,將自己的腹部從對方手中“抽出”。
梁麗一個側身,以進一步撕裂的創口,換取自己的脫離。
得虧手不長,匕首也不長,這才讓二女將自己從“肉串”局面下,逃下簽子。
二人快速后撤歸來,這次沒站在李追遠等人身側,而是退到了后方。
梁艷身體輕微抽搐,將掉出來的腸子塞回去的同時,指尖發力,將指甲當作針頭,給自己快速進行縫合。
梁麗以相同方式縫合好自己胸口傷勢后,幫姐姐縫合洞穿傷的背面。
梁艷以質詢的目光看向妹妹,她的傷口看似更可怕,實則并不致命,可妹妹的傷口在心臟那里。
梁麗小聲快速道:“運氣好,擦著要害。”
粗暴處理完傷勢后,兩姐妹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紅一大片。
趙毅看著她們,神情有些淡漠。
如果說李追遠是需要刻意壓制自己淡漠,得靠表演來維系正常人際關系的話,那么趙毅在做的,就是將自己那過剩的表演欲給壓下去。
他現在很矛盾,理論上來說,他只需要自己主動沖過去讓那墓主人把自己給殺了,那這里的事兒就算告一段落了。
可他又不想死,他想活,看著她們這樣,趙毅心里沒波動那是不可能的,可他又希望梁家姐妹能繼續為自己的活命而戰。
區別待遇,是明顯的,得知孫燕死亡的消息時,趙毅內心就毫無波瀾。
也因此,他現在有點擰巴。
李追遠:“繼續表演吧,她們倆喜歡你騙她們。”
這倆女人,明明有著自己點燈行走江湖的實力,卻還是上了趙毅這條船,不管是嫁人還是入贅都得把自己搭進去,骨子里,就不是理性的人,就是吃趙毅這一套。
趙毅:“沒事吧?”
梁艷:“沒事。”
梁麗:“死不了。”
趙毅:“我會想辦法,讓你們不留疤的,要不然以后床上我的心理壓力會有點大。”
梁艷:“混蛋。”
梁麗:“畜生。”
罵歸罵,但姐妹倆還是重新站起身子。
剛剛的傷雖然不致命,卻也不是什么輕傷,所以一個現在弓腰,一個駝背。
還能打,但戰力得大打折扣。
但當她們又從后頭站到側面后,就表示出了她們的態度。
林書友微微側頭,看向趙毅,他覺得三只眼簡直是畜生中的天才。
讓阿友匪夷所思的同時,又嘆為觀止。
趙毅轉回視線的同時,對李追遠道:“我以前不這樣的。”
李追遠:“嗯。”
趙毅:“都怪你家那位老太太,自打那次被她提點了后,我就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對勁了。”
頓了頓,趙毅繼續道:“還有你,要不是你,我才不會對我手下人……”
李追遠:“你說你從我這里學到了什么?”
趙毅:“你贏了。”
從一個沒有情感的人身上,學會了關愛伙伴,這話,趙毅還真說不出口。
之所以能有這般交流的時間,是因為墓主人在被李追遠以陣法之力逼退后,雖然開始向這里進發,但他的步子,依舊邁得很慢。
明明強得可怕,卻并未行秋風掃落葉之舉。
趙毅:“前兩根香可以說是為了拿捏一種格調,可為了面子的第三根香,不可能故意磨蹭想要享受勝利者的快感了。”
李追遠:“他有忌憚。”
趙毅:“他的眼睛。”
剛剛面對梁家姐妹的進攻時,墓主人每對一個出手前,都會先看向她。
李追遠:“對。”
趙毅:“他的眼睛關注對象有限……”
李追遠:“因為按照香的規則,他的眼里應該只有你一個人。”
趙毅:“難道,剛剛其實是應該一擁而上?”
試探之舉本沒有錯,面對一個不知底細的對手,趙毅也會先進行試探,他不是在怪李追遠,而是如果真這樣的話,那少年先前的試探之舉,等于白送己方兩大戰力。
趙毅馬上道:“不對,不可能這么簡單。”
墓主人還在慢慢前進,距離越近,他所帶來的威懾力越大。
李追遠:“他的速度太快了,一擁而上他也能反應得過來,論配合與默契,誰能比得過雙胞胎?”
趙毅:“他轉頭看的動作,之所以能被我們看出來,就是因為梁艷梁麗地配合得太好了,幾乎做到了同步。”
李追遠:“沒錯。”
趙毅:“他現在,就在等我們做出變化,一開始腳步慢能理解,可展現出實力后還放慢,是有所顧忌,他的速度其實非常快,如果他直接沖過來,沖到我們面前,會……”
李追遠:“一齊出手。”
趙毅腦海中想到一個畫面,墓主人沖到眾人上方,正欲泰山壓頂時,大家伙唯一能做的,就是驚慌的同時,憑借本能集體發動攻擊。
看似兜兜轉轉問題又回到原點,可事實并不是。
趙毅:“他忌憚的是,多種攻擊共同作用在同一時刻,必須在誤差極小的一個點上。”
如果墓主人主動沖上來發動攻擊,是很大概率會造成這一局面。
而要是己方一擁而上,那必然是按照老傳統,潤生主正面,林書友進行策應,譚文彬負責干擾……
由此造成的后果就是,從潤生到林書友再繼續往后,每個與其交手接觸的人,都會被它像先前對待梁家姐妹那般,快速干脆地解決。
就算是有李追遠調動陣法幫助,也不過是將這一殺戮進程,多拖延那么一會兒而已。
趙毅:“可按照正常邏輯,這東西是怕死……不,它甚至怕受傷。”
一具從地下召喚出的傀儡,壞了也就壞了唄,只要能完成目的,就算直接毀在這里也不心疼。
可它卻做得太明顯了,也太過寶貝了,這不符合常理。
李追遠:“還記得一開始出現在它腳下的黑色紋路么?”
趙毅:“在我腦子里,我一直在復盤分析,還沒得出結論,但快了……”
李追遠:“我推演出來了。”
趙毅:“哦。”
李追遠:“下次你在我身邊時,我沒讓你想的東西,別去想,節約點腦力給我用。”
趙毅:“……”
李追遠:“那是降臨法陣。”
趙毅:“我知道。”
李追遠:“是真降臨,不是背后微操。”
趙毅:“啊?”
李追遠:“有一位,來了,他,此刻就在墓主人身體里面。”
趙毅:“我艸!”
饒是出身自九江趙,不像普通人那般對神話故事有著那么深的濾鏡,可一想到自己面前站著的,就是傳說中十殿中的一位……還是被震撼到了。
這樣一來,原本的不合邏輯,就解釋得通了。
不是在意墓主人這具玩物,真正不想受傷的,是其體內的那位。
趙毅:“他來的方式,肯定很特殊,一旦受傷,就會對他造成極大的影響與傷害。”
李追遠:“鬼帥鬼將可以隨便派出來送死,他們也方便擺脫干系,避開因果。甚至可以說,那些被派出來的帥將,本就是被當作了炮灰棄子,就算成功殺了我們,回到豐都后,他們的下場也是注定的。
現在,他躲在里面,也是為了避開天道的目光,是能選擇的最極限方式。”
酆都大帝都只能困守于豐都,沒道理,大帝手下的這些實力真正強大的存在,就能橫行無忌獲得自由。
趙毅:“看來,前兩根香的失敗,對那六位的刺激,很大。”
下一刻,
林書友向前幾步,脫離站位,來到了與潤生平齊的位置。
潤生舉著黃河鏟,林書友舉著雙锏。
譚文彬與陰萌則后退,來到李追遠身前,譚文彬雙手攤開,有黑霧在醞釀,眼眸化作蛇瞳。
陰萌的皮鞭將先前煮好的一鍋“晚餐”卷纏,另一只手則提著一串毒罐。
在李追遠的命令下,原本的傳統陣形,被拆解。
趙毅:“你有把握做到么?”
李追遠:“應該……可以。通過我的調度,可以讓他們的攻擊同時作用下去。”
在紅線締結的狀態下,伙伴們的默契,能超越雙胞胎。
當知道墓主人體內是誰后,這已經是一場不對稱戰斗了。
那么,能做的,就是它怕什么,就著重給它來什么。
你可以殺了我的人,但你必須得受傷,看你愿不愿意承受這代價了。
趙毅:“姓李的,你是夠意思的,真的。”
李追遠低下頭,看著自己右手手掌,鮮血正在重新醞釀,做好隨時像先前那般通過陣法來進行輔助,也是為了確保伙伴們的生命安全。
少年:“如果他真愿意付出代價的話……我會拋下你,你就勉為其難死一死吧。”
趙毅點頭:“嗯,我理解。”
李追遠:“接下來,你記住我的呼吸頻率,潤生和阿友是主力,彬彬和陰萌是留在我面前做一擊用的,你得努力和我匹配上,才能充當救火隊。”
趙毅:“要不,紅線給我來一根?”
李追遠:“做夢。”
除非趙毅二次點燈認輸,否則,同為江上人,不可能做到絕對相信與服從。
趙毅閉上眼,開始去熟悉和掌握身邊少年的頻率。
墓主人近了。
李追遠沒有真的等對方來到跟前,而是讓潤生和林書友提前發動了進攻。
進攻發起的剎那,李追遠就進入高度戒備。
與先前梁家姐妹的進攻發起路線相同,潤生和林書友先行散開,然后各自從左右兩側逼近。
潤生不管面前的敵人是誰都無所謂,小遠讓他去拍誰,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會去拍。
林書友這里的內心戲,就有些豐富了。
主要是童子。
童子:“我,我,我好像,好像嗅到了那種存在的氣息……”
林書友:“安靜。”
童子:“你知道,那具尸體里頭的存在,可能會是誰么?”
林書友:“專心。”
童子:“我們可能會死。”
林書友:“閉嘴!”
童子:“但能沖他掄锏,還真是讓吾興奮啊,哈哈哈!”
林書友意識到自己多慮了,他還以為童子又習慣性慫了呢。
結果不是,童子是在激動。
作為曾經的鬼王,對陰司,童子自然不可能不熟悉,那晚在灘涂上交手時,鬼將就直接對他說“相煎何太急”了。
換做過去的童子,面對這種可怕的存在,早就心虛犯怵了。
可現在,童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了,上次在舟山海底,祂是跪下來了一陣,可之后還是再次站起了,且那次跪是因為祂察覺到了地藏王菩薩的氣息。
得益于林書友一直沒把童子封印下去,所以童子一早就知道這次出門奔赴的是哪里,心理鋪墊也一直在。
閾值高了后,哪怕面對這種以前不敢招惹的存在,祂也敢砸下去了。
墓主人原本前進的速度沒變,當潤生與林書友靠近時,它先看向潤生,然后,又看向林書友。
緊接著,繼續不停地轉頭。
它應該在尋找二者攻擊時的時間差,哪怕就是一條縫的誤差,它都能抓住機會。
但問題是……完全同步。
武器不同、路數不同、攻擊方式不同,可最后似乎,都會同時落在自己身上。
墓主人停下腳步。
潤生和林書友也即刻各自調整。
墓主人往后退了一步。
潤生和林書友再度進行微調。
最終,
“轟!”“轟!”
鏟子和锏,兩記重擊,同時落下。
墓主人舉起雙臂,沒有攻擊,只是做出格擋動作。
潤生和林書友同時后退,墓主人放下雙臂,再次邁步前進,而潤生和林書友則再度發動攻擊。
“轟!”“轟!”
墓主人依舊是格擋,不做攻擊。
場面就這般陷入了動態的僵持。
可對于李追遠這邊來說,實則是在走鋼絲。
李追遠必須全力以赴,觀察分析戰場變化,給阿友和潤生下達指令,他們倆也必須得迅速呼應指令,一旦出現差池被對方抓住機會,那下場就會很凄慘。
趙毅睜開了眼,如若仔細感知,能發現他現在的呼吸細節,與身旁少年一模一樣,二人的氣息近乎同頻。
“需要腦子么?”
“暫時不用。”
“得抓緊時間想辦法破局,一直這么僵持下去……啊,也是個辦法,我不信那位能一直維系這種狀態。”
“潤生哥和阿友耐力可以,能堅持很長時間,然后我們分批上換他們喘息,破局……并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是啊,真給它弄傷了,它來個破罐子破摔……”
很滑稽,墓主人體內的那位不舍得受傷,李追遠和趙毅這里,也不希望它受傷。
猛獸愛惜羽毛,那就讓它繼續愛惜吧,自己這里一邊周旋一邊也得禁止丟泥巴。
這一浪的吊詭之處,就在這里,本質是因為這一浪與他們現階段并不匹配,所遇到的對手,實在是過于強大。
不過,事情并未向李追遠所期盼的方向發展,或者說,是少年哪怕極盡高估,卻依舊是低估了那邊的主觀能動性。
時間并未過去太久,潤生和阿友也遠遠沒到乏力階段。
對方,就先進行了改變。
墓主人腳下,黑色紋路再度出現,頃刻間,其眉心的血線,從一道變為了兩道。
趙毅眼睛睜大:“這是,又降臨了一位!”
而兩道并不是結束,很快,第三道血線也浮現而出。
“第三位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