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人第兩百七十八章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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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七十八章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03日  作者:純潔滴小龍  分類: 都市 | 異術超能 | 純潔滴小龍 | 撈尸人 


李追遠無視了趙毅那滿含需求的目光,將自己的手抽出。

起身,走到旁邊再坐下,將登山包放在面前當書桌,拿出紙筆開始描畫。

趙毅的手懸在半空中,臉上露出自嘲式的笑容。

自己,竟然能天真到想要在少年這里尋求安慰?

不對,以對方的視角,剛剛自己流露出的那種姿態,是不是顯得很愚蠢?

興許,他還給自己留了面子,克制著沒表現出厭惡的神情。

低下頭,雙手下垂,趙毅看著腳下地面,耳畔是還未平穩下來的心跳,眼里則充斥著迷茫與恐懼。

點燈走江,將生死置之度外,這并非一句空話。

能直面生死的,就已非尋常人,直面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會漸漸習慣、慢慢麻木。

可趙毅,剛剛是真的死過了。

不是在鬼門關前走過,要是那樣的話,他不僅不會害怕,反而會覺得很興奮過癮。

生死簿上輕輕一勾,到胸前桃花枯萎凋落,雖只有一瞬,但你體驗到的,是一種近乎永久的孤寂沉淪。

如若沒“活”過來,那死了也就死了,可正因為“活”過來了,就得承受那該死的回味!

潤生拄著黃河鏟站在遠處,他先前一直在認真準備防御,可沒料到攻擊竟會以那樣的形式展開。

編外大隊長只是調侃,沒人會真的認為趙毅實力不行,可即使是他,事實上也并未經得住這一根香。

也幸虧是他提前接下來了,換做其他人,根本就沒絲毫活下來的機會。

其實,大家都清楚,趙毅這次是為除了小遠和萌萌的其他人,當了擋箭牌。

梁家姐妹走過來,她們沒急著去查看趙毅的情況,而是想去詢問那少年,自家頭兒,到底能不能挺過下面兩根香。

她們心里很不踏實,想得到一個稍微明晰的答案。

正在喪氣中的趙毅,臉上流露出一抹憤怒和不耐。

他想趁這段時間靜靜,消極也好頹廢也罷,難得的借機情緒奢侈一把,可這對雙胞胎,卻硬要在此刻強迫自己抬起頭。

你們去問姓李的有什么意義?

他沒理由不全心全意幫自己擋下面兩根香,要是自己挺不住了,接下來第三根香就可能隨機選到他手下人。

此時的詢問,于事情毫無益處,只是沒意義的情緒發泄。

當梁家姐妹從自己身側走過時,趙毅抓住了她們倆的手。

抬起頭,先前的負面神情全部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偽裝起來的消沉外加一點點灑脫。

“我沒事,你們別打擾他,聽話。”

梁家姐妹對視一眼,放棄了去詢問,然后二人轉過身,打算挨著趙毅坐下,表示自己在他身邊,愿意陪伴著他,給予其信心和鼓勵。

趙毅眼底深處出現了慍紅。

他清楚,姐妹倆雖然行事上有些乖張也愛彰顯一下個性,但也懂得輕重緩急,曉得自己站在哪一頭。

她們的做法,真的沒錯。

可他此時,是真的不需要這種沒實際用處的關心,她們的行為,非但不能給自己起到有益效果,反而得讓自己分心出來照顧她們的情緒。

有時候,自認為對你好的呵護與關愛,更讓你煎熬煩躁。

趙毅現在很想罵人,想發火,想讓她們倆滾,自己想安靜放空一會兒,可表現出來的,是強行擠出的“自然微笑”:

“讓我一個人思考回味一下,接下來還有坎兒要邁過去。”

梁家姐妹聞言,沒有再繼續坐下,而是走遠了些。

趙毅終于得以再次低下頭,咬著牙,眼神瘋狂,神情扭曲。

也不曉得是中途情緒被打斷過,還是那死后余悸現在還在繼續擴散,總之,他現在比剛才,更難受了。

譚文彬將自己的視線從趙毅身上挪開,點起一根煙,看向外面的秀麗景色。

左手,摸了摸登山包的側口袋,那里放著香。

他已經決定好了,如果趙毅扛不住,在下一根香里徹底死去,那第三根香,就由他來學先前趙毅的行為,主動去接。

如若非要死人,那就得往里頭填人命。

吐出煙圈時,譚文彬假裝不經意間看向那邊的梁家姐妹。

他不是沒考慮過拿梁家姐妹的命去填,他不是菩薩,嗯,菩薩似乎更狠。

能用外人的命,總好過從自己人里選。

可這似乎得自己主動去接,沒辦法強行壓迫,心不誠,自己不愿,這香就落不到你頭上。

這樣的話,去算計梁家姐妹就沒意義了。

而且,若是趙毅死了,那梁家姐妹的走江就算宣告結束,她們大概率不會選擇繼續走下去為趙毅報仇,應該會直接退出。

這樣一來,第三根香的選擇區間,就只剩下了自己、潤生和阿友,三選一。

自己人這里,是不能投票的,不能論資排輩,更不能去按照團隊價值排個次序,也不能由小遠哥出來指定,這樣都會破壞團隊氛圍,所以得自己主動提出來,主動去犧牲。

一念至此,譚文彬拿煙的手,也開始顫抖。

倒不是因為害怕,反而挺激動,甚至有點躍躍欲試。

林書友靠了過來:“彬哥。”

譚文彬白了一眼林書友,這小子,破壞了自己悲壯感十足的自我感動。

“嗯?”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三只眼這樣子,死亡,真的這么可怕么?”

“你可以問問童子,祂死過。”

“我問過童子了,祂說不一樣,祂死后靈魂先是化作厲鬼,繼承了意識。祂還說,趙毅剛剛的死亡方式,是一種極為徹底的消亡。”

譚文彬吐出口煙圈:“那你去問問三只眼。”

林書友:“他現在好像不想理人,剛剛梁家姐妹……”

譚文彬:“你不一樣。”

林書友:“我……”

正在描畫的李追遠,停下筆,看向趙毅。

見趙毅還坐在那兒消化著情緒,少年微微皺眉。

他知道,普通的死亡其實沒那么可怕,跟睡著了一樣,趙毅剛剛是被生死簿除名,頃刻咒斃,算是死亡中的凌遲。

但時間不多了,按照第一根香的節奏,很快那道身穿官服的虛影會再現,第二根香的倒計時其實已經開始。

少年想幫趙毅活下來,可趙毅現在的狀態,會降低其生存率。

李追遠看向站在那里正與譚文彬說話的林書友。

林書友察覺到小遠哥的目光,指了指自己。

李追遠又看向趙毅,然后低頭,繼續描畫。

譚文彬:“你看,小遠哥都讓你去安慰三只眼。”

林書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

譚文彬:“這兒風景不錯,你過去把他背起來,在這兒遛遛彎,吹吹風,看看風景。”

林書友:“啊?”

譚文彬:“算了,你畢竟和三只眼有仇。”

林書友:“有仇歸有仇,但我不希望他死,而且是這種死法。”

譚文彬笑了笑,他其實一直都懂趙毅為什么會對阿友另眼相待。

林書友走向趙毅。

趙毅察覺到了向自己走來的腳步,反感情緒本能出現。

但還沒等他抬頭,情緒也沒來得及轉化,他的雙腳就已離地,被背了起來。

阿友不語,只是背著三只眼開始奔跑。

起初,趙毅有些錯愕,然后是無語,隨后是哭笑不得。

他對阿友的后背極為熟悉,當初在玉龍雪山,他基本全程都在阿友背上度過。

年輕人的后背,算不得多寬厚,練武之人筋骨堅硬,還挺硌人。

但他的后背一直給人以心安的感覺,因為你知道,當他將你背起后,就絕不會在中途把你丟下。

陰萌嘴里含著話梅,走到譚文彬身邊,與其一起看著坡下背著趙毅正在狂奔的林書友。

趙毅故意仰起身子,松開雙手。

林書友怕他掉下來,只得雙手發力,讓其貼緊自己后背。

“哦豁!”

“別叫。”

“我活過來了,我沒死!”

“別亂動,抓緊!”

陰萌:“阿友還真挺會安慰人。”

譚文彬:“阿友近年是成熟了很多,但底色沒變。”

陰萌:“你吃話梅不?”

譚文彬:“吃。”

陰萌捏起一顆話梅,遞向譚文彬。

譚文彬沒接,而是問道:“有新開袋的么?”

陰萌:“又不是我做的話梅,現在已經對我到這種地步了么?”

譚文彬:“你也不看看我們這一浪奔著是哪兒。”

“哦,也對,理解。”陰萌從口袋里拿出一包沒開封的,遞給譚文彬。

梁家姐妹這時也走了過來,倆人看著下方在男人后背上又喊又笑與先前判若兩人的頭兒,目光變得有些復雜。

譚文彬問道:“吃話梅么?”

梁艷:“不吃。”

梁麗:“已經很酸了。”

譚文彬:“你們頭兒,自小到大,都缺安全感。”

梁艷:“安全感?”

梁麗:“我們也缺,對他。”

譚文彬搖搖頭:“他可以讓你們去點香的,但他沒有。”

別人無法強迫這倆姊妹心甘情愿點香,但趙毅可以,這是他自己手下,而且他很擅長騙女人。

兩姐妹沉默。

陰萌吐出核,看了譚文彬一眼,自家船頭吆喝還真是忙,不僅要維護己方團隊氛圍,這會兒還兼職起了隔壁團隊的思想建設。

譚文彬將煙頭丟地上,鞋底踩了踩,不管怎樣,趙毅現在也算是在幫自己扛。

下方的動靜,戛然而止。

坡上的人,除了李追遠外,所有人都集體往下看去。

林書友背著趙毅來到坡下的小河邊里。

他想法很簡單,玩玩兒水,濺濺水花,能讓人更開心一些。

然后,那道身穿官服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水里。

距離他們就兩米之遙,低著頭,捧著香爐,香爐里僅剩兩根香,短的那根,已燃去三分之一。

過了會兒,身影就在面前消失了。

林書友很是直白地問道:“三只眼,你又要死了。”

趙毅:“是啊。”

林書友:“那你去死吧。”

趙毅:“你這話說得太早了,我還有一點時間呢,夠我寫好幾份遺書的了,就問你怕不怕?”

林書友第一次沒紅臉,只是默默地背著趙毅往回走。

趙毅:“你小子,別搞這么悲壯行不行,到底是你來安慰老子,還是老子來安慰你?”

林書友:“無所謂了。”

趙毅:“行。”

林書友原本打算將趙毅背回原位,但在趙毅的要求下,還是將他背到了小遠哥面前。

趙毅揉了揉手腕,又摸了摸心臟處,驚疑道:

“嘿,我的生死門縫,發生了些變化。”

生死門縫,受真正的生死轉換刺激,變得和過去不同了。

李追遠:“現在不是考慮收獲的時候,死了就全都白費。”

趙毅穩下心神,過了會兒,他張開雙手,看著自己的掌紋,然后又將雙手置于臉上,給自己摸骨。

“我體內,好像被留下了什么東西,具體是什么我需要點時間做仔細探查。”

“那你剛剛發什么呆。”

“姓李的,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可以做到絕情絕欲的。”

李追遠抬頭看了一眼趙毅,然后低下頭,將面前的所有紙張揉成一團,中間夾了一張黃紙,自燃后將這些紙張全部點起。

“別啊!”趙毅趕忙彎腰,不舍得用腳踩,直接用手將上頭的火焰撲滅,“我錯了還不行么,不該那么說你!”

搶救及時,雖都被燒了邊角,但上面畫的東西大部分都得以保留。

每一幅畫中的人都是自己,自己身上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紋路,還有一個共性特征是,自己眉心有一個黑點。

趙毅馬上閉上眼,雙手掐印,生死門縫開啟,速度之快,超出趙毅預估。

但趙毅這會兒沒心思去在意這些,只是將雙手向上一提,其眉心就浮現出一枚黑色印記,看不出具體圖案,像是一滴墨點,與少年所畫圖上,一模一樣。

“這是什么?”趙毅右手摩挲,左手掐算,“是,是,是……”

李追遠:“傀儡印,陰司那邊的叫法應該是‘替死還陽’。”

趙毅:“你早就看出來了?”

李追遠:“其實你也可以很早就看出。”

“我剔除不掉,像是認準了我。不應該啊,這么短時間內,是怎么可能在我身上留下這東西的。而且……”

趙毅目光微凝,開始催動,眉心黑點不斷變深再變淺,像是在閃爍。

“……有呼應,很強的聯系,怎么做到的,不可能啊。”

李追遠:“生死簿。”

趙毅:“可我的名字已經被勾掉了。”

李追遠:“可你沒死。”

趙毅:“那怎么能呼應得這么明顯,像是特意針對綁死我了一樣,生死簿上難道就只記著我一個人的名字?”

李追遠:“一群名字在那里,你很不起眼,可誰被涂抹掉,反而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趙毅:“所以,下一根香,是傀儡?要把我,變成傀儡?”

李追遠:“本來猜不出來的,只能從排除法里面隨機選,但你死了又活了,反倒是把第二根香的形式給確定了。”

趙毅繼續翻閱著那些畫,畫上全是少年先前推演出的破局之法,再聯想起少年先前燒紙的舉動,顯然不是因自己的調侃生氣。

“不是,姓李的,你推演了這么多,全都失敗了?”

“嗯。”

“你在搞什么!”

“嗯?”

“你不是能的么,你不是厲害的么,結果你現在明知道我接下來要面對什么,卻推演不出破局的法子?

還有,這些紙上畫的法子,我覺得都不錯唉,不能試試么?”

“試了會死,沒意義。”

“你……”

“你忘記第一根香燃盡時,那一切來得有多快么?”

“記得。”

“當一切可以瞬發時,再多的提前布置,都會顯得很蒼白。另外就是,別人中這傀儡術,補救破局的機會還真有。

提前控制四肢,意識封印,哪怕變為傀儡受到操控,還能對峙一番。

可你的意識,因為生死門縫的緣故,我沒有把握去將其封印,你自己可能都做不到。

而你,如果受控制,對方下命令讓你自殺的話,哪怕你四肢不能動,也依舊有太多選擇可以完成自盡。

總之,經過我的推演,如果按照第一根香的強度,提前布置會變成無用功、事后補救則來不及。”

趙毅:“又是死局?他,強大到這種地步了么?”

李追遠:“不是他,而是他們,我們不是確定過么,是六個。”

趙毅:“可是這也太離譜了,以這種方式,豈不是他們想殺誰就可以殺誰,想讓誰死誰就得死?”

李追遠:“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不是很貼切么?”

少年頓了頓,繼續道:“另外就是,我們不能陷入一個思維誤區,他們是無法離開豐都,出不來,但他們所行之法的強度,并未因此降低,而且后頭站著六位,這術法強度……早就嚴重超標了。

這種落差,他們看我們,就像我們看普通人一樣。

我們有不知多少種方法,能夠讓一個普通人無法抵擋且悄無聲息地死去。

同理,他們對我們,也是一樣。”

趙毅:“那還去豐都干嘛,差距這么大?”

李追遠:“不是我主動想去的。”

趙毅:“我的意思是,去豐都還有什么意義?”

李追遠:“有的,差距明明這么大,可他們仍然在阻止我們去豐都,不就更奇怪么?”

趙毅:“唉,行了,我是看不到了,等你看到后,呵呵,家祭無忘告……”

李追遠:“推演失敗了,但方法找到了。”

趙毅:“……犬子。”

李追遠站起身,看著趙毅手中那些被自己丟棄的廢紙:“當實力差距太大時,單純的推演就起不到作用了。螞蟻的功夫再好,也不可能是人的對手。”

趙毅:“哥,咱說得再具體點唄?”

李追遠:“還記得你第一根香時是怎么活下來的么?”

趙毅:“早知道厚著臉皮,多要一朵。”

李追遠:“這咒,是它幫你擋了,你很清楚,就算它愿意再給,相同的人,也給不出第二朵……而且,正是因為你身上的特殊性,那朵花,才能真的起到作用。”

趙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緩緩道:“我似乎能讀懂些你的想法了,與其在方法層面上做文章,不如……”

李追遠:“不如直接找高命格,讓高個子,來幫你頂。”

趙毅:“媽的,我趙家先人的靈,不在我身上,早知道分家前,應該偷偷刨了自家祖墳。”

李追遠:“不在么?”

“你說它?”

趙毅手掌一翻,一串銅錢落于掌心,順勢一甩后,頃刻成劍。

李追遠:“這是趙無恙的劍,上面不僅殘留著趙無恙當年斬妖除魔時留下的血漬,還有著趙無恙的精氣神。”

趙毅:“可先祖已經死了,不像桃林下那位還活著,哪怕這把劍是先祖當年所用之物,留有先祖痕跡,可若無先祖親自激發,這命格從何而來?”

李追遠:“我能當你先祖。”

趙毅:“嗯?”

李追遠:“我有辦法偽裝出趙無恙的氣息,雖然不多,但想來應該夠用。”

在使用酆都十二法旨時,為了增強術法威力,李追遠就會以柳氏望氣訣,來給自己偽裝出些許大帝氣息。

他本就是大帝的傳承者,所以能裝出模樣。

同理,得益于趙毅前陣子不停給自己搬趙家功法,趙家本家傳承,也就是趙無恙留下的那一脈傳承,李追遠也會了。

且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比大部分姓趙的,會得更多。

趙毅:“還需要我怎么配合?”

李追遠:“嗯,需要你給我……”

趙毅:“無論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給你!”

李追遠:

“給我,磕個頭吧。”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在場其余人的想象。

當在場有兩個絕頂聰明的人時,他們自己琢磨,就能解決大部分問題,其他人,就算把腦子帶來了,也只能當個增重的累贅。

就比如現在,大家都不理解,為什么會這樣?

潤生被要求從登山包里,取出那套簡易預制菜小供桌。

燃香點蠟后,李追遠端坐在供桌后,趙毅則站在供桌前,先對少年行趙家門內對長輩的禮,然后直接跪下來真的開始磕頭,并高呼:

“先祖在上,請受后輩子孫之禮!”

李追遠正襟危坐,趙毅磕得一絲不茍。

禮畢。

趙毅站起身,李追遠感知到自己眼皮的微微顫抖。

趙毅是族內極少數可以閱讀趙無恙筆記的人,因此,以趙毅的身份和其與祖上趙無恙之間極為“親密”的關系,外人受他的禮拜,還真要擔心無福消受。

好在,李追遠的明面上的身份也足夠顯赫,倒是能壓得住。

為了活命,為了走江,一套虛禮而已,沒人心里會膈應。

趙毅:“姓李……”

李追遠抬眼,看向趙毅。

趙毅馬上低下頭,躬身道:“先祖,接下來,就靠您了。”

戲還沒開始,這場子得一直熱到開場。

李追遠需要趙毅給自己提供更高的法理性,這樣在關鍵時刻,才能更好地偽裝出趙無恙的氣息。

少年對趙毅招了招手,趙毅馬上小跑著湊過來,并將銅錢劍奉上。

李追遠搖搖頭,指了指趙毅胸口。

趙毅會意,將劍拆開,銅錢全部貼到自己心臟位置。

李追遠提醒道:“這法子,可一不可再,你拿它活命的代價,是你以后再也無法感應到趙無恙的靈,如果他留下來的話。”

趙毅不以為意道:“先祖已經把他的路走過了,接下來,我就該走我自己的路。你……您家里不也是沒留靈么?”

李追遠:“還有一件事,如果你第二根香里還沒死,那么第三根香是什么,也基本可以確定了。”

趙毅:“他們,會以最為保險的方式,進行收尾。”

李追遠:“嗯。”

第一根香是生死簿的咒,第二根香是替死還陽的傀儡術,都是高端玄奧的東西。

很像是當初柳奶奶,在南通家里,持劍引動風水氣象,滅了都江堰內一座道觀的傳承。

這種法子固然很清爽,透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寫意,卻容易出意外,無法及時做到徹底清除。

李追遠等人當初進那座道觀時,里頭還有活口在。

對背后設下局的那六位來說,他們不可能允許自己如此施為布置后,連一個人,都沒能殺死。

兩根香沒出結果,是他們能夠維系體面的最后極限,那么第三根香是什么,就呼之欲出了。

趙毅:“得找載體吧?那晚灘涂上的判官、鬼帥鬼將,都是那種降臨方式。”

李追遠看向四周:“嗯,所以,你真是選了個好地方。”

趙毅:“剛阿友背我下去時,我沒具體看,但也感受到了,這里風水確實好,應該有墓。”

李追遠:“我先前站高處觀望過了,以我腳下為圓心,方圓三里,有十二座墓,高規格的墓,就有兩座。”

吉穴是寶,相當于如今城市里的最黃金地段,大家都想往這里擠,置辦產業。

一個上佳之穴,被多墓一起選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像北邙山那種真正的翹楚之穴,古往今來,更是被擠成了群租房,甚至是鴿子樓。

趙毅:“我一開始沒想到這一茬,我記得下車時你……先祖您調侃過我,難道,您當時就想到了?”

李追遠:“我不是神仙。”

趙毅:“呼,嚇到我了。”

李追遠:“不過當時我確實覺得,停在可能有大墓的地方會不妥。”

趙毅:“那先祖您不讓我換個地方?我們現在換,還來得及。”

李追遠:“沒必要了,威脅還是得放在可見的地方,待會兒我就去布置陣法,針對那兩座高規格墓可能會蹦出的東西就行。

真要是換到一個看起來絕對干凈的地方,那就真不知道他們會在地底下搓出來什么了。”

趙毅:“第三根香,是最難的。”

李追遠:“我會盡最大能力,來幫你擋下來,我不會舍得讓他們為你去死,但我可以接受底牌盡出。”

趙毅:“可以了,先祖您的大恩大德,我能感受到。”

趙少爺很清楚,姓李的愿意做到這份兒上,真無可挑剔了。

這是賭這三根香結束后,接下來到豐都路上不會再有波瀾,這樣手下人還能有時間恢復療傷,要不然一群老弱病殘坐車上,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意外葬送。

李追遠提醒道:“那倆姊妹,等第二根香過去后,你再去安撫一下。”

我的人不會舍得為你把命搭上,你的人,你隨意。

趙毅:“盡力就好。”

李追遠:“你這是,以退為進?”

在這個時候打感情牌,切忌用力過猛,送她們自由為她們著想,可能更能夠讓她們死心塌地為你拼命。

趙毅:“我他媽……先祖,我是良心發現。”

李追遠:“哦。”

趙毅:“先祖你看,我都沒騙她們來替我點香,你看看我,改變多大,我想好好建設自己團隊,從良了,真的。”

李追遠:“你是想火中取栗,其實,你已經得到大好處了。只是,你沒料到,會來得這么猛罷了。”

趙毅:“先祖冤枉我。”

這時,官服虛影再次出現,香爐里的第二根香,只剩下三分之一。

李追遠特意起身,貼過去,幾乎與那官袍虛影面對面,仔細看著那根香的燃燒。

少年在計算時間,因為他只有在那一瞬成功發動,才能給予趙毅活下來的可能,早一點和遲一點,都不行。

官袍虛影消失。

李追遠不喜歡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感覺,幾乎明示了要針對你,可你卻對此無能為力,只能被動承受。

趙毅故意調侃道:“先祖,需不需要我來給您捶捶腿、捏捏肩?”

李追遠:“躺那兒吧。”

趙毅:“好嘞。”

趙毅尋了塊平坦處,躺下了。

李追遠重新拿起紙筆,準備抓緊時間來畫陣法圖,好讓譚文彬他們幫自己去布置。

正常思路下,陣法應該針對那兩座高規格的墓,最好是對方一出來,陣法就能對其造成效果。

可這樣布置的話,陣法的威能就會下降很多,李追遠也覺得,以第三根香的強度,不可能給自己三心二意的機會。

那就,二選一,只針對一處,也只賭這一處墓。

摸了摸口袋,沒有硬幣,懶得開口要了,李追遠干脆把自己的小羅盤擺出來。

那兩座高規格墓,正好分屬東西兩側。

擺好羅盤后,少年手指抵住指針,稍稍用力一撥,指針快速轉動。

等停下來后,穩穩地指向正西方。

是那座么?那就這座吧。

李追遠放下羅盤,提筆準備畫陣法圖,但筆尖快要觸及紙面時,少年又低頭看了一眼羅盤。

他的羅盤,是有誤差的。

順著誤差校正后的方向,李追遠起身觀測了一下,這個方向上正好有一座小墓。

一般來說,高規格墓埋葬的人身份地位更高,更容易聚集因果,死后不管是變僵尸還是死倒,也往往更強大。

猶豫了一下,李追遠做出了最終選擇,那兩座高規格墓不管了,陣法就一門心思地對準那座小墓。

既然是拼運氣,那就相信一下自己現在的福運。

圖紙畫好,收尾時因為時間要來不及,就有些潦草,但譚文彬應該能看得懂。

“彬彬哥。”

“哎,小遠哥。”

“這個給你,分派布置。”

“明白!”

譚文彬扭頭看向躺在旁邊的趙毅,鼓勵道:“加油,兄弟。”

趙毅:“沒事,我相信我祖宗。”

譚文彬:“嗯,放心吧,你祖宗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畢竟你祖宗是我哥。”

趙毅:“不是,這時候你居然還有興致過來說幾句風涼話?”

譚文彬:“這不是怕錯過了就沒機會了嘛,要不要我現在組織大家,趁著你還活著,排隊過來默哀一下?”

趙毅:“可以啊,別光默哀,按村里白事規矩,得磕頭的。”

譚文彬:“哪有長輩給小輩磕頭的道理。”

當小遠哥把圖紙交給自己時,譚文彬就清楚,第二根香趙毅肯定能撐過去的,因為這陣法,肯定不是給第二根香布置的,壓根來不及。

譚文彬去做分包了,包括梁家姐妹,也被譚文彬喊來分配了任務。

按對陣法的理解,這倆姊妹其實比自己等人高多了,她們可是能在戰斗中使用出陣法進行輔助增幅的。

梁家姐妹看向躺在那里的趙毅。

譚文彬說道:“先干活兒,沒事的,你一直盯著,不僅你難受,還會影響到他的心態。”

梁家姐妹沒再猶豫,拿著陣法圖去插旗了。

趙毅身邊,就只剩下了李追遠,其余人則都去了坡腰,離得很遠。

李追遠:“嫌不嫌冷清?”

趙毅伸手摸了摸胸口上的銅錢劍:“只有踏實。”

李追遠點點頭,閉上眼。

趙毅也閉上眼。

短暫的時間,在此刻被分割出了極為豐富的細塊,每一次呼吸,都能從頭感受到尾。

終于,官袍虛影再次出現。

這次,它站在了趙毅的另一側。

爐內的香,幾乎燃盡。

按照上次經驗,還有極小的一點時間。

“嗡!”

香熄滅的動靜。

趙毅額頭上的墨點顯現,令人心悸的黑幾乎瞬間,就將趙毅整個人浸染。

毫無抵抗的能力,趙毅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他的嘴巴張開,身體肌肉顫動,全身筋脈做好準備,連心臟,都準備做起最后一次搏動,迎接接下來最為清脆的炸裂。

李追遠睜開了眼。

周身,風水之力快速環繞。

這一刻,少年腦海中浮現出的,是深山廟后的那座石碑,石碑上的文字清晰寫著,這把劍留給趙氏后人用以除魔衛道。

可當他這個非趙氏后人靠近時,石碑依舊裂開,將這把極其珍貴的銅錢劍,賜予了自己。

許是因為自家門庭龍王牌位極多,自己早期也經歷了很多秦柳兩家龍王所留下的痕跡,因此,在某些方面,少年其實更能和龍王共情。

趙氏本訣運轉而起,少年抬起下顎,攤開手,掌心向下。

身前,似是出現了一座座高山,全都高聳入云,令人絕望,那是那一代,擋在趙無恙面前的一位位驚才絕艷者。

他認同他們、贊嘆他們,也認為他們確實比自己強,可他的腳步,卻并未因此停下,而是繼續堅定地前行。

有些山,自己塌了;

有些山,是海市蜃樓;

有些山,則被他翻越。

直到最后,他成了身后那一代所有人眼里,最挺拔偉岸的山峰。

出身草莽,不卑不亢,以大心胸證得大無畏,這,就是趙無恙!

此時,雖是在偽裝扮演趙無恙,可李追遠的內心也得到了一股慰藉,豐都、大帝,甚至是這次出手的那六位中的任何一位,對此時的他來說,都是巍峨的山。

但這山,只在當下。

自己能繼續前進,而它,卻只能停在原地,無法移動。

可怕歸可怕,但終究,也就只能那樣罷了。

趙毅的身體曲起,他的自殺,進入到最后階段。

李追遠的掌心落下,沉聲道:

“破!”

置于趙毅胸口的銅錢,瞬間串起成劍,劍鋒直指趙毅心臟。

“啪!”

這濃郁的黑色像是被刺破,余下的那些令人絕望的黑,則全部蜂擁而向這把銅錢劍。

銅錢劍先是變黑,然后變脆,最后……徹底化作粉末,未等落下成聚,直接被風吹散無蹤。

李追遠胸口一悶,嘴角溢出鮮血,整個人向后踉蹌了好幾步,才艱難穩住身形。

趙毅幽幽醒來。

他又一次體驗到了死亡的感覺,可這次,他卻從那股情緒中脫離得極快,不是因為一回生二回熟,而是當他坐起身時,發現銅錢……沒了。

都沒了,一枚銅板都沒給他留,沒得干干凈凈,一點渣甚至是連一點灰都沒留!

這可是最為珍貴的先祖遺物,是他拿趙家寶庫換來的,可這劍,還沒在自己手里捂熱呢。

“先……小遠哥,有件事,我覺得得和你再商談一下。”

“免談。”

“你不能這樣,姓李的!”

李追遠將口中鮮血咽了回去,然后打開一罐健力寶,喝了起來。

趙毅雙手拍打著地面,不甘道:

“你知道么,這樣會顯得我很蠢,我什么都沒落著,還白白……”

“用來救你的命了。”

“可是,我哪怕不和你交換,那把劍就算還在你手上,你依舊會用它來救我命的,你不會舍不得,甚至都不會猶豫。”

“嗯,確實。”

“所以,祖宗,您能不能……”

李追遠將飲料罐放下,對趙毅嚴肅道:

“趙毅,你我之間不僅有奪劍之仇,更有毀劍之怨。

我雖出身中落之家,但也不甘受你如此之辱!

今日,我李追遠在此對天起誓:

這筆帳,日后定然要找你九江趙,好好清算!”

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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