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
他怎么知道怎么辦?
石井一郎面目陰沉,他的滿腹計謀,不要說飛出天津了,連這大牢都飛不出去。
他們每天能接觸的大昭人,除了犯人,就只有輪班的九個衙役。
想讓他們幫忙給俞志堅帶句話,花了無數財物,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真的帶到。
好不容易他們終于能過堂了,卻又一人先給了十大板。
罪名就是在牢里打架。
那是他們要打的嗎?
分明是三個大漢要打他們。
可姓俞的不理,直接判了個互毆。
十板子下來,他們一個個又跟死狗一樣,被分別過堂。
直到那天,石井一郎才知道金田昭二他們的行動失敗了。
不僅失敗了,還連累了所有在大昭的族人。
石井一郎有信心,只要能讓他和金田昭二當面對質,他連累不到他們使團。
可是,那混蛋在徐州,過來的只有口供。
口供這東西想要造假太容易了。
更何況那里還不止有金田昭二一個人的口供。
石井脖子硬,頂住了俞志堅,沒有承認任何與金田昭二勾連之事,可轉個眼,就有侍從禁不住嚇,又被俞志堅語言設伏,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石井都要瘋了,他好不容易勸好,讓他翻供,卻沒想,不過一夜的工夫,那侍從就死了。
等他發現的時候,身體都硬了。
石井懷疑是牢中一直欺壓他們的三個大漢所為。
可是沒證據。
他和侍從說翻供的時候,用的是日語,按理他們聽不懂的才對。
侍從的死,又讓石井懷疑這牢里還有能聽懂他們語言,并且能命令三個大漢行事的人。
“大人……”
水野智孝還在求懇。
早知道出去了還那么難,他還不如就在這牢里呢。
石井看他這個樣子,咬了咬牙,到底沒把所有底牌給他。
金田昭二已經連累了許多人。
曾經他們在大昭的布置,因為他的不小心,已經讓大昭官方警覺起來。
俞志堅對水野智秀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
或許……
他只是他放出去的線。
“等俞大人那樣說了,你就去京,去找羅剎使團吧!”
水野智孝驚呆了。
羅剎使團認識他是誰啊?
他們一個個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哪怕看他們大人呢,都是愛理不理的。
他……
“能救我們就救,救不了……,只要你努力了,其他一切,交由天意!”
“……是!”
水野智孝終于放了點心,“屬下一定努力。”
他果然去找俞志堅了。
俞志堅也確如他所猜,說他只是天津的父母官,倭國是否再派使團,大昭是否通知倭國這邊使團的情況,都跟他無關,他只對自家的百姓負責。
無奈,水野智秀把神秘人給他的銀子,分了一半出來,交由腦子好點的船工,請他時不時的去牢里,送點銀子給大人們改善伙食。
他自己雇了馬車,直奔京城。
此時,京城周邊暗藏的倭人,其實都知道了使團的情況。
但他們也沒奈何。
因為徐州的那場刺殺,大昭官方現在查他們查得特別厲害。
所有動作慢的,全被收了監。
不僅如此,武林中還有好些人也在尋他們。
那些人打的旗號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不知道有多少倭人在暗地里‘呸’這句話。
但最可恨的是,這所謂的金大俠又跟寧國府有關。
大家只知道那本《射雕英雄傳》是出自他手,但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的書是寧國府沈夫人幫忙印的。
據說京里的很多人都想找到這位金大俠,奈何沒人敢問到她面前。
如今……
大家只能韜光養晦,靜待時機。
四月十七,金陵。
一大早的,專給人寫狀子的李狀師攤前,便排起了隊伍。
這把他給整不會了。
他這是給人寫狀子的地方,不是寫信的地方啊!
“老伯,我這是寫狀子的地方,您要告誰?”
這金陵城,有些人是告不得的。
李狀師得先問清楚,要不然這老頭就算拿了狀子,也沒用,說不得還會被人打一頓。
“老漢要告王子期。”
“王子期?可是金陵王家的族人?”
名字中有子和月,那必是王子朋一輩了。
王家最近倒霉,王子朋都被收監了。
有鑒于王家嫡支都被賈家按得死死的,李狀師倒是覺得可以掙這一份錢。
正所謂墻倒眾人推嘛,王家行事,可謂是四大家中最為霸道的,在可以的情況下,他倒是愿意做那推墻眾人中的一員。
不同于某些人覺得王子朋之事還有轉機,專干這一行的李狀師卻覺得不可能。
寧國府沈夫人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王家與賈家早無轉圜余地。
沒拿王子朋便罷,拿了……
哪怕賈珍是個棒槌,在王家的事上,也不會跟他娘對著來。
更何況人家還是個孝子。
他在隊伍不遠處,看到賈家那位興爺,心頭有了明悟。
“對對,就是東城王家的族人。”
老頭在李狀師看興兒的時候,也朝興兒露了個特別討好的笑容。
“去,抬幾個長凳來。”
興兒齜著一口的大白牙,朝身邊人道:“大家都坐著排,沒事,我們時間有的是。”
今天炮制的就是王家人。
大爺咬死了,要把王家先按下。
“來來來,我們這邊也能寫狀子。”
他朝排隊的眾人吆喝完,又轉李狀師,“李狀師,您看要不這樣,我們幫忙寫,您幫忙看,哪有不對的,您現場指點,寫狀子的銀子您收,我們日行一善。”
“好說好說,不敢不敢!”
都說到日行一善了,那他也日行一善吧!
李狀師相信,幫賈家這個忙,他不會吃虧。
于是沒過多長時間,就有接二連三的狀子被苦主送到了府衙。
全是告王家的狀子。
從侵人田地,到搶人妻女,偽造文書、誣告他人等等,幾乎把王家幾位老爺全都一網打盡了。
陳知府額頭冒汗,他知道賈家要放大招,可是沒想到,要鬧這樣大。
但是不接……
他看了眼衙門外,好像看熱鬧的賈家幾個管事,一咬牙,一跺腳,“來人,速將王子期緝拿歸案!”
苦主有狀子有證據,說什么都沒用了。
府衙大牢,王子朋穿著囚衣,不安的來回踱步。
能救他的只有堂兄王子騰。
可是他還在安南打仗。
不要說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解得了,堂兄能因為他再和那個沈氏對上嗎?
王子朋對賈珍不是很在意,別看他去年還被提了官,但紈绔就是紈绔。能那么快的發現京營不對,并且報給皇上,十有八九是靠沈氏指點。
沒有沈氏,他賈珍算狗屁。
皇上派精兵護送,護送的是他賈珍嗎?
呸,是沈氏那個女人。
她去年還能生孩子……
想到沈氏把賈敬死死按了一輩子,想到族姐說她與小叔子有染的話,王子朋都忍不住懷疑,其與皇上……是不是也有點不明不白。
從京中傳來的各種消息看,王子朋承認她是有點能力的,但女人再有本事都只在后宅,能跑到前面,沒有男人支持那是絕無可能的。
王子朋一拳頭砸在了木欄上。
拳頭很疼,但沒他此時的頭疼。
這個女人一向是得理不饒人,按住他以后,一定會乘勝追擊。
“王安!”
“老爺……”
隔壁牢房,和他一起坐牢的大管家看他們老爺這樣來來回回的走,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此時聞言,忙隔著牢門跪下。
“這些年,老爺我待你不薄吧?”
王安:“……”
他有些明白他們老爺的意思了。
他……他要頂下所有罪了。
“老爺待我如再生父母。”
一家子都在呢。
他不認下,老爺倒了,一家子也跑不了。
王安低下了頭,“不論老爺做下什么決定,我……我都聽老爺的。”
“……寫個血書吧!”
王子朋長長嘆了一口氣,“我認你為兄弟,以后你的兒女,就是我王子朋的侄子侄女。”
“是!”
他活不到明天了。
王安的身體有些發軟,扶著欄桿跪下,“老爺,您好好的。”
磕了個頭,他抖著手掀開囚衣,在自己的里衣上撕下一大塊布,在指尖狠狠一咬,就開始寫自己的認罪書。
可是就在這時,牢門口傳來‘哎喲哎喲’的聲音,緊接著鐵鏈和拖拽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老實待著。”
一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扔了進來。
“哎呀”
王子期屁股被打爛了,被這么一摔,疼的全身發抖。
“子期……”
王子朋簡直不敢相信,“你……你怎么來了?”
“四哥”
王子期看到堂兄,眼淚嘩嘩的流,“王家完了。”
沈氏好狠的心!
幾代下來,他們王家嫁到賈家的女兒,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可她說翻臉就翻臉。
“怎么回事?”
“嗚嗚,賈家連泥腿子都發動了,子有、子望他們都被抓了來,陳知府翻臉不認人啊!”
什么?
王子朋眼前直發黑。
他以為只他自己。
是他幫了倭人,是他為倭人奔走,沒想到……
“來人,來人,我要見陳贊,我要見陳贊,我要見賈珍,來人,來人啊!”
可是如今,誰理他呢?
陳知府現在忙得不可開交。
府中所有衙役也全都忙得不可開交。
要不了一會,就會有更多的王家人和王家管事被抓進來。
王家的天,在今天塌了。
被關在更深處,奄奄一息的伊藤瑞幾個,聽到外面的吼叫和哭喊,只覺身上發涼。
王家倒了,他們……怎么辦?
使團那邊知道他們在受苦嗎?
就算知道,愿意派人過來營救,可沿著運河一路過來的府縣,他們的族人大概都被收監了。
這一家家的救,等救到金陵要多長時間啊?
他們能等得起嗎?
伊藤瑞的心一沉,身上就更冷了,屁股處也更疼了。
帶枷示眾三日,雖然至晚間的時候,他們都會被送回來,可是,站一天的屁股有多受罪,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哪怕夜間有郎中給看病,給抹藥,可一直得不到休息又有什么用?
伊藤瑞喘著粗氣,想他自己的轍時,王家的一眾女眷已經各自哭向自己的娘家。
膽子大的直接哭到寧國府,就在門外跪著,請沈檸高抬貴手。
求賈家看在大家都是姻親的面上,不要趕盡殺絕。
但大門口與沈檸所在的院子還有多遠?
她壓根就聽不到。
此時的母女兩個,正泛船荷塘,沈檸摘了一片荷葉,放到了女兒的頭上。
“咯咯”
賈玥笑得別提多開心了。
沈檸也很開心,她給自己也找了一個荷葉蓋到了頭上遮太陽。
“先等等,等再熱點,娘教你泅水。”
小孩子不玩干啥呢?
該玩就得玩。
人這一輩子,除了小時候,能開開心心,其他時間……
“等你學會了泅水,冬天我們就到溫泉莊子上去。”
去年她就想去,可惜最后為了小命沒去成。
今年……
沈檸感覺,再忙個幾個月,把該趕的倭人,都趕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了。
畢竟京城那邊已經是皇上一家獨大。
“莊”
賈玥現在能說的話還少,大多時候,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冒。
“莊子!”
沈檸笑嘻嘻的教女兒。
不遠處的亭子里,蓉哥兒還在背書。
不過,也快背完了。
就在這時,曉西從遠處跑來,“太太!”
她在岸邊喊人,“太太,您要找的姑娘找著了。”
什么?
沈檸一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但反應過來后,忙道:“快靠岸。”
此時,在后門等著的甄英蓮拽著自己的衣角,看這高門大院,還是一副受驚樣。
她知道那個所謂的爹不是她親爹。
但三歲就被拐的她,記不起自己的家在哪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努力記著,可一次重過一次的打后,她又病了好幾次,慢慢的,不管她怎么想,都記不起來了。
今天就是給‘爹’到巷子口打酒。
幾步路的事。
沒想到,就被人拉著,說她是他們太太的故人之女。
甄英蓮害怕的很。
只那么拉扯幾下,‘爹’就趕了出來。
以前是‘爹’打她,今天是他被別人打。
心里很高興,但是心里也很忐忑。
她不記得自己的家了,爹娘……,爹娘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