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趙孝騫可以拍著胸脯說,大宋如今的局面,自己居功甚偉。
這座江山,有他的血汗,歷代大宋帝王沒做到的事,他做到了,而且做得很不錯。
大好局面來之不易,趙孝騫只會戰戰兢兢,繼續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他絕不允許趙佶和趙似這倆貨坐享其成。
老子率領將士袍澤們辛苦打下的江山地盤,你倆憑啥?就因為投胎技術好?
投胎技術再好,能頂我幾顆子彈?
吩咐過陳守后,趙孝騫從銀安殿離開,來到后院,將趙顥叫了出來。
趙顥也是熬了一夜,剛才正在補覺,一臉困意地打著呵欠。
“父王,該布局了。”趙孝騫緩緩道。
趙顥一愣,打到一半的呵欠生生止住:“這就開始了?”
趙孝騫沉著地點頭:“是的,這就開始了。”
“騫兒,你向來主意正,第一步打算如何做?”
“孩兒以為,先造勢。父王手下的人先把聲勢造出來,市井坊間傳一句話出去,‘立賢不立長’。”
趙顥點頭:“這事兒不難,然后呢?”
趙孝騫冷笑:“然后,咱們恭請端王登基即位。在他即位的時候,給他來一記絕殺,逼太后當場廢黜趙佶,另立新君。”
趙顥似已明悟:“朝野‘立賢不立長’的呼聲愈高,同時臣民也親眼見證了所謂的‘長’,根本不靠譜,立賢也就成了臣民唯一的選擇,這時候就該有人提你的名字了。”
趙孝騫點頭:“大致是如此,不過還要與太后,章惇,曾布等人商量好,大家可以利益交換,章惇要的是新政繼續推行,曾布要的是執宰政事堂,封爵恩蔭子孫,他們要的都可以滿足。”
“唯一的麻煩是太后,孩兒實在不知太后需要什么,她那個位置,不缺權力,不缺錢財,對美色也沒興趣……”
趙顥突然神秘一笑:“太后那里,老夫幫你談妥。”
趙孝騫有些驚訝道:“父王知道太后要什么?”
“她要一個精壯的男人……為父雖然算不上精壯,但至少是個男人。”
趙孝騫震驚道:“你,你想作甚?”
趙顥不悅道:“你莫管,太后那里老夫可平之。”
“好吧,接下來,父王與殿前司,步軍司,馬軍司等三衙的都指揮使試著接觸一下,這等時節,不必吝嗇錢財,王府的府庫全搬空。”
趙顥肉疼不已,臉上的肥肉輕輕顫了一下:“你打算收買三衙指揮使,掌控宮禁?”
趙孝騫點頭:“孩兒已準備調燕云大軍南下,官家臨終前說過,可亂宮闈,但不可亂天下,收買汴京的禁軍指揮使,是代價最小,最平和的法子,我也不希望看到我大宋將士的內斗。”
趙顥一呆,怔怔地道:“官家他……”
趙孝騫黯然嘆息,道:“他什么都知道,到死仍處在矛盾中,不知該阻止我,還是支持我。”
趙顥呆怔良久,也嘆了口氣:“這位官家……是個明君,我若為帝王,恐怕做得不如他。”
“他也是維護多年的心血和祖宗基業而已,不愿看到一個昏聵之君敗了江山。端王和簡王他都看不上,所以直到臨終,他沒有留下任何關于新君的遺詔。”
趙顥點頭:“還有什么需要老夫做的?”
趙孝騫想了想,道:“孩兒還需要兵部的一紙公文,至于樞密院那里,孩兒是樞密院副使,可以自己辦妥。”
大宋對兵權看得極嚴,舉凡調動兵馬,需要官家,樞密院和兵部三者的公文,如今官家已逝,樞密院和兵部的公文卻少不得,不然種建中率軍南下必然會遇到各地官府的阻攔。
趙顥聞言卻毫不猶豫地道:“兵部的公文,老夫去辦,兩日內可辦妥。”
趙孝騫驚訝地道:“父王在兵部有熟人?”
趙顥神秘一笑:“算不上熟人,一個侍郎而已,多年前養的一條狗,自己手腳不干凈被我拿捏了把柄,不敢不聽話。”
趙孝騫好奇道:“朝堂里有多少人聽命于父王?”
趙顥呵呵笑道:“不多,以后會給你驚喜的。”
趙孝騫忍不住朝他豎了豎大拇指,脫口贊道:“老奸巨猾!”
趙顥瞇起了眼睛:“彼此彼此。”
父子對視,一臉的狼狽為奸。
做事要做全,面面俱到才能最大限度地減少風險。
謀定后動,首先必須取得一些重要人物的支持。
趙孝騫這時候最想感謝一個人,那就是唐末的黃巢。
黃先生大義,一場起義殺盡了天下的世家門閥,從此中原王朝徹底擺脫了世家門閥的控制,科舉漸盛,寒門崛起。
正因為此,趙孝騫走向皇位的路途少了天大的麻煩。
如果世家門閥還在的話,他恐怕根本不會有這個心思,太難了,比登天還難。
現在事情倒是相對比較簡單,只要得到朝中重要人物,以及士商集團的支持,問題就解決了一大半。
還有一小半無法解決的,他身后的軍隊會幫他解決。
在王府里補了一覺,只睡了兩三個時辰,趙孝騫便醒了。
穿戴官服后,趙孝騫又匆匆出了門,直奔樞密院而去。
自從被趙煦封為樞密副使以來,趙孝騫還沒來過樞密院應差,畢竟他當時沒把這個官職當回事兒,趙煦駕崩之前,趙孝騫已下定決心在汴京當個閑散王爺,不然做事太積極太上進的話,恐又惹人猜忌。
到了樞密院,里面的官員不多,只有一些主事和文吏在忙。
其他的官員包括曾布在內,大多進了宮,為趙煦守靈哭喪去了。
趙孝騫走進樞密院,里面的官吏見到他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自從被封了副使一次都沒來應差的殿下,今日卻突然來了。
于是官吏們紛紛上前見禮,趙孝騫含笑與官吏們招呼。
走進樞密院正堂,堂內有禁軍值守,趙孝騫一眼便見到堂內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文書,以及筆墨硯臺。
趙孝騫走到桌案前瞥了一眼,神情微微有些失望,他并未看到樞密院的印璽。
倒也合情合理,畢竟沒人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就這么輕描淡寫仍在桌上不管不顧。
叫來一名值守的禁軍將士,趙孝騫隨口問了一句,禁軍指了指后堂東側的一間廂房,告訴他那是曾使相辦差的屋子。
趙孝騫含笑謝過,起身負手不慌不忙地朝后堂踱去,走一段停下,四下觀望,假裝欣賞風景,勝似閑庭信步,神情悠閑慵懶,像個無心于事業的紈绔公子隨意閑逛。
樞密院后堂比前庭更安靜,人更少。
非常時期,官吏大多進了宮,趙孝騫也是瞅準了這個時機才來的。
一路裝模作樣欣賞風景,不經意地來到曾布辦公的屋外,趙孝騫推門,迅速張望了一番后,發現四下無人,于是飛快閃身進屋,然后悄悄關上房門。
進了屋子,趙孝騫到處搜尋,許久之后,終于在書架后面的一個暗格里發現了樞密院的印璽。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曾布作為樞密使,自然不會隨身攜帶,不然如果弄丟了,可就出大事了。
鎖在家里也不合適,畢竟經常要用到。
趙孝騫簡單猜測一番,便知十有八九會在曾布辦公的屋子里,結果真被他找到了。
趕緊坐下來,趙孝騫以樞密院的名義匆匆寫就一份調兵公文,最后鄭重地蓋上樞密院印璽。
小心地將公文收起來,趙孝騫再將印璽放回原位,桌案也收拾干凈,抹除了痕跡,最后才悄悄地出了屋子。
也幸好大宋基本已經廢除了虎符調兵制度,因為虎符調兵的漏洞實在太大,很容易被野心者利用,造成嚴重的后果。
所以在太祖立國后,大宋朝廷調兵基本只以皇帝,樞密院和兵部的公文為主,就連汴京兩司三衙的統軍將領,平日里也只有領兵權,沒有調兵權。
簡單的說,將領可以練兵,但如果想要派兵出大營辦個什么事,不好意思,沒有調兵文書的話,你就算只派一個兵卒出營都不行,殺頭的大罪。
長舒一口氣后,趙孝騫繼續負手而行,一副悠閑欣賞風景的樣子,心理狀態極強的他,居然還有閑心停下來,與遇到的官吏們閑聊家常,垂問公務。
一個時辰后,趙孝騫才意興闌珊地離開了樞密院。
沒人知道這一個時辰里,趙孝騫在樞密院干了什么。
只有趙孝騫自己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
出了樞密院,趙孝騫進了延福宮。
宮里仍在舉喪,趙煦的靈柩仍停在福寧殿,禮部尚書張沂正在主持喪儀。
觸目所見,一片縞素,趙孝騫也披戴孝帶,走進了福寧殿。
福寧殿內跪滿了朝臣,里面傳出聲嘶力竭的嚎啕哭聲,向太后面容憔悴,表情悲傷地坐在靈柩旁,不時抬手擦擦眼淚。
章惇和曾布則各跪在靈柩的前方,沉默地盯著趙煦的牌位發呆。
趙孝騫走進殿內,頓時引來許多人的注視,看著趙孝騫一步步向前,一直走到靈柩前,與章惇曾布并排跪下,朝臣們的表情各異,深深地看了看趙孝騫的背影后,垂頭繼續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