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這事兒比較主觀,看個人愛好。
前世那么多影視劇看多了,里面的主角得一匹好馬,總要取個帶勁的名字,什么“追風”,什么“叱雷”……
弱爆了。
“狗剩”多好聽,通俗易懂,還容易養活,寄托了古代底層勞動人民對長命百歲的美好祝愿。
陳守和一眾禁軍圍在汗血馬周圍,目瞪口呆聽著趙孝騫一口一聲“狗剩”,叫得親切又溫柔。
“它,它叫……狗剩?”陳守艱難地問道。
趙孝騫齜牙一笑:“好聽嗎?”
陳守遲疑半晌,忍不住道:“可是世子,它……是一匹馬啊!”
“人都能叫狗剩,馬為何不能?多好聽的名字,旁人聽一聲就能記住。”
趙孝騫無視眾人古怪的眼神,猶自溫柔地撫摩著馬腦袋。
馬兒不甘地搖擺了一下,扭頭朝陳守投去求助的目光。
陳守是個仗義人,終于還是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它好像不大喜歡這名字,都打擺子了……”
趙孝騫嗔道:“胡說!它明明很高興,興奮得發抖了。是不是呀?狗剩。”
馬兒無奈地打了個響鼻,垂頭默默地消化這個噩夢般的名字。
陳守贊嘆地看了看這匹寶馬。
良駒果真有靈性,誰能相信這張長長的馬臉上,居然能表露出如此豐富的表情和情緒。
這貨就差會張嘴說話了。
當然,最好還是別說話,不是怕驚世駭俗,而是這貨張嘴吐人言的話,一定會罵街,楚王一脈祖宗十八代都會被它問候個遍。
再次騎上馬,趙孝騫特意測試了一下汗血馬的速度。
速度果然不凡,陳守和禁軍們騎的馬剛發力就被它甩開老遠。
不過這馬還是有個缺點,就是耐力不夠,打個比方,田徑項目里它適合百米短跑,一跑一個不吱聲,但若是馬拉松的話,保準拉稀。
這次測試從下午測到黃昏,趙孝騫對汗血馬的速度和耐力大致有了數,這才下令回城。
回到府衙后院馬廄,趙孝騫親自搬來草料和豆巴喂馬。
這也是騎手與馬兒之間培養感情的一種方式,畜生不認權力和金錢,它與主人的感情是非常純粹的,感情培養深了,哪怕身臨絕境,哪怕萬箭穿心,它仍對主人不離不棄。
喂完了馬,趙孝騫又打水給它擦拭身體,直到這時,狗剩才漸漸對他表現出幾分親昵,主動地舔舐他的手掌,把頭低下任他玩狗一樣地摩挲,輕撫。
一人一馬在馬廄內膩歪了很久,直到天黑趙孝騫才離去。
回到府衙后院,趙孝騫赫然發現許將一人獨坐在院子里,他的手里捏著一張寫滿了字的紙,紙被他的手指捏出了褶皺,顯示出他此刻的情緒并不平靜。
趙孝騫走到他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
許將頓時魂飛魄散,嚇得尖叫一聲,臉色蒼白地回頭望去。
“沖元先生鬼鬼祟祟的,看啥呢?”趙孝騫嘻嘻壞笑道。
許將擦了擦腦門的冷汗,顫巍巍地指著他,一臉氣急敗壞:“你,你你,豎子!老夫被嚇死了對你有何好處?”
嘴里說著話,趙孝騫卻敏銳地發現,許將悄悄將那張紙迅速塞入懷中。
“老相好給你寫的情書?”趙孝騫好奇問道:“害羞個啥,拿出來奇文共賞之,我好歹也是名滿天下的‘趙半闕’,咱們一同品鑒一番,我還能幫你老相好改一改錯別字呢。”
許將露出幾分慌張之色,連連搖頭道:“不是情書,子安你莫亂猜,污了老夫名節。”
趙孝騫哈哈一笑,他突然發現調戲老頭兒比調戲婦女更有意思。
尤其是立下道德君子人設的老頭兒,一旦跟緋聞沾邊兒,那氣急敗壞的模樣,簡直不勝涼風般嬌羞。
許將似乎不想繼續這種桃色話題,突然問道:“子安,上次查抄河間府庫,落下那么多錢財,你真留了一部分給汴京的諸位宰相使相送去了嗎?”
趙孝騫茫然點頭:“早已派人送去了啊,好幾天了,如今估摸已至京畿,離汴京不遠了。”
許將沉默了一會兒,道:“送去就好,但愿……”
見許將心事重重的樣子,趙孝騫終于正經起來,然后敏銳地察覺到,汴京方面應該有反應了。
隨即趙孝騫想到剛才許將手里的那張寫滿字的紙,以他聰明的頭腦,大致便明白了幾分。
自從許將赴任河北西路經略安撫副使以來,趙孝騫與他相處頗為愉快,彼此從生疏到慢慢熟悉,最后兩人的相處已然沒大沒小,有幾分忘年交的意思了。
此刻趙孝騫也回過味來。
許將,終究是副使,是皇帝和朝廷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這才是他真正的身份啊。
“沖元先生,是否汴京方面對先生有責難?”趙孝騫低聲問道。
許將一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苦笑嘆息不語。
這副默認的態度,趙孝騫看懂了。
“老夫或許不適合當這個副使,打算向官家請旨,請官家另選賢能繼任,老夫不如回汴京做官。”
許將頓了頓,又嘆道:“大約真是年歲已老,不堪邊塞風霜,近日老夫常覺身子不適,乏力無神,子安,老夫怕是不能親眼見你收復燕云,雪我大宋百年之恥了。”
趙孝騫握住了他的手,深深地注視著他。
“沖元先生何必托辭,你我也算是忘年之交,我總不能讓你為難,官家讓你做什么,你照做便是,我心坦蕩,絕無異志,平日言行與戰時調遣兵將,先生如實記下,如實向汴京稟奏。”
許將露出感動之色,良久,嘆道:“子安,收復燕云后,老夫勸你還是盡快卸下兵權,回汴京做個閑散逍遙郡王吧,自古臣子擁兵過重,都沒有好下場的。”
趙孝騫沉默半晌,道:“我明白,兵權如此燙手,我怎能不知,我只是憑心做事,原本的初衷不過是改變自己和親人的命運。”
“如今大宋顯然已扭轉了國運,收復燕云后,我自當卸甲歸京,從此不問朝政兵事。”
許將露出欣慰之色:“難得子安擁兵十萬,卻如此清醒,老夫便再陪你一程吧,不然若是老夫走了,朝廷再派來繼任的人,可就說不準是個什么秉性了。”
“子安,無論如何,在老夫眼里,在大宋臣民眼里,你是當之無愧的大英雄,大宋若沒有你,至今恐怕仍在忍氣吞聲地每年交歲幣,對遼國一忍再忍。”
“誰能想到,短短數年光陰,我大宋在你的帷幄之下,竟有了如此氣象,老夫日夜與子安相處,深知你并非狼子野心之輩,官家……若能對你再多幾分信任,那該多好。”
趙孝騫苦笑道:“官家對我已經足夠信任了,只是如今我擁兵十萬,換了任何皇帝都會緊張猜忌的,這是皇帝的天性,我能理解。”
話題太敏感,許將不便繼續說下去,只是拍了拍他肩,起身黯然離去。
趙孝騫獨坐在院子里,仰頭看著夜空皎潔的一輪明月,眼神里閃動著莫測的光芒。
理解歸理解,但是……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愚忠之輩。
如果某天,刀已伸向他的脖子,他難道真引頸就戮,只圖史書上給他留一個“忠臣蒙冤”的名聲?
呵呵,想屁吃呢。
老父老母,妻妾兒女,全都跟著他人頭落地?
這是忠臣嗎?這明明是待宰的羊羔。
一個穿越者若活到這地步,真該找根繩子自己吊死算了。
獨自在院子里坐了很久,趙孝騫突然揚聲道:“陳守!”
陳守閃現,躬身抱拳。
趙孝騫淡淡地道:“派個信得過的人,飛馬趕回汴京,面見我父王,問問他汴京是個啥情況。”
“另外告訴我父王,親爹就是用來使喚的。汴京的破事兒影響我打仗了,讓他趕緊想辦法解決。”
汴京是個啥情況?
汴京最近很熱鬧。
蜀地遂寧城,一道八百里緊急奏報背負在皇城司密探身上,然后一路快騎,風馳電掣趕往汴京。
數日后,飛騎入京,奏報當日便出現在官家趙煦的桌案上。
這道奏報可謂十分誅心,而且嚇人。
趙煦僅只看了一眼,臉色立變,氣得拍案而起。
奏報上寥寥數語,卻字字誅心。
遂寧城內最近流傳著一首童謠,童謠只有四句,十幾個字。
“龍子終,蟒袍繼。天狼醒,朱雀興。”
自古以來,童謠的威力是十分可怕的,它可不是簡簡單單膾炙人口的流行歌,統治者將它視作神秘的預言,帝國滅亡的前兆。
秦二世即位,陳勝吳光大澤鄉起義,那時便有魚腹藏書,四野流傳狐貍鳴叫,還有那句“大楚興,陳勝王”的童謠。
它的出現,直接推翻了整個秦朝。
威力大不大?
從那以后,歷朝歷代的帝王都對童謠十分敏感,簡直聞之色變,比直接起兵謀反更恐懼。
如今,在這大宋朝的蜀地,赫然也出現了童謠。
而且預言性,指向性十分明確。
趙煦由衷地憤怒了,憤怒中夾雜著幾分驚懼的情緒。
雙手放在桌案上,趙煦的拳頭緊緊攥住,手背上青筋凸現。
趙煦臉色鐵青望向殿外,咬牙道:“召……司天監正速速覲見,為朕解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