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州的河間府,不到三個時辰,便被宋軍攻破。
仍舊是新文明對舊文明的碾壓,結果毫無懸念。
破城的那一刻,數萬宋軍蜂擁沖入城內,與退縮到城里的遼軍展開了巷戰。
巷戰是一邊倒的屠殺,隨著城池的攻破,遼軍徹底膽寒,再也提不起抵抗的意志,與其說是巷戰,還不如說遼軍被宋軍追殺。
殺紅了眼的宋軍眼里,看到的已不是遼軍,而是一顆顆新鮮滾燙的頭顱,是一樁樁可以換升官發財的軍功。
自古以來,城池被破后,往往是人間地獄,城池里無論是守軍還是官員百姓,很難有好下場。
不幸的是,這一次宋軍破河間府,也沒有例外。
河間府被攻破的那一刻起,城內的守軍官民的命運,已注定了凄慘。
軍紀這方面,趙孝騫對麾下的將士向來是頗為放縱的。
對古代的軍人來說,寬松放縱的軍紀,其實也是一種利益,上面的將領睜只眼閉只眼,普通將士的利益這不就來了么?
于是破城后的宋軍,一部分追殺肅清城內的遼軍,另一部分便闖入了官署和富戶,開始大肆殺戮和搶掠。
宋軍將領們跟著入城,看著麾下將士們如野獸般的瘋狂行徑,將領只是嘆了口氣,然后把頭扭過去。
我看不見,這事兒就沒有發生。
攔不住,也不想攔。
放縱殺戮搶掠,是對麾下將士的福利和嘉獎,自古以來猶是。
城破之后將領們若阻止將士們燒殺搶掠,無異于擋人財路,殺人父母,日后是要后背挨黑槍的。
滿城混亂,滿城哭嚎,四處火光沖天而起,伴隨著男子的怒吼,女子的慘叫,河間府城此刻猶如一座人間地獄。
種建中披戴甲胄,大步入城,見滿城這般景象,不由皺了皺眉。
默許將士搶掠,但河間府終究是特殊的,它是郡王殿下的爵號。
“一個時辰后,所有入城將士集結歸建,不允許再發生殺戮搶掠之事,違者斬!”種建中冷冷下令。
“恭迎殿下入城前,我要看到河間府太平繁盛的景象,莫給殿下添堵。”
一個時辰,是種建中默許對將士們最后的放縱。
坐在他這個位置,思考的事情比普通將士更多,更深刻。
他知道大宋收復燕云的城池只是第一步,更重要更麻煩的,是朝廷收攏燕云官民的人心。
這般殺戮搶掠,無惡不作,人心如何收攏?
地盤城池打下來了,朝廷消化它,令其真正歸心需要多少年時光?
燕云十六州的百姓被遼國統治多年,早已對中原朝廷離心,甚至已有敵意,收攏人心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
“趕緊肅清城內殘敵,將河間府衙清掃干凈,封存府庫官倉,頒下安民告示,盡快恢復城內秩序,最后派人恭迎殿下入城。”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后,種建中再次看了一眼滿目瘡痍的街巷,面無表情地朝府衙官署走去。
兩個時辰后,陳守等三百禁軍簇擁著趙孝騫,騎馬緩緩來到河間府城外。
城外的空地和吊橋邊擺滿了來不及收殮的尸首,高聳的城墻處處缺口,箭樓和城頭懸掛著破碎的旌旗,隨處可見裊裊升騰的硝煙。
殘破的景象令趙孝騫仿佛感覺自己置身于末世廢土,盡管明知自己是勝利者,可他實在無法產生勝利者的喜悅心情。
城門外下馬,趙孝騫踏上這塊焦土摻雜著鮮血的土地,神情冷肅地環視四周。
數千宋軍將士隊列整齊地站在城門外,躬身垂首等候趙孝騫走近。
“恭迎河間郡王殿下入河間府!”將士們齊聲大吼,聲震如雷。
種建中站在隊列前方,邁步迎上前。
趙孝騫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迎接他的數千宋軍將士,道:“你搞出來的名堂?”
種建中咧嘴一笑:“末將也不習慣弄這個,但河間府對殿下的意義不一樣,末將想了想,還是走個過場,殿下滿意嗎?”
“呵!真是滿意死了呢。想得很好,以后別想了。”
趙孝騫再看了一眼滿目瘡痍的城池,面無表情地進了城。
城內的景象比城外更慘,種建中提前下令收拾,并及時約束將士的行為,然而戰爭對一座城池的摧殘,終究不是幾個時辰能恢復的。
城內許多民居仍冒著火光,宋軍仍在肅敵,無家可歸的百姓攜家帶口瑟縮在街道邊,閑著的宋軍將士慢吞吞地搬運著街道上的尸首。
尸首有遼軍的,也有無辜百姓的。
趙孝騫看著這一幕,暗暗嘆了口氣。
這是戰爭的代價,誰都無法避免的,趙孝騫作為一軍主帥,更不會指責將士們的濫殺。
事實上當攻破一座城池時,敵我雙方的精神都是非常緊繃的,那些無辜死于戰爭的百姓,誰也說不清究竟是敵人的喬裝,還是宋軍為了發泄緊張情緒而肆意殺戮。
和平的環境里才會有王法,有約束,戰爭狀態下制造出來的混亂,王法這東西顯得尤為可笑。
“種建中,趕緊恢復城內秩序,馬上讓真定城派遣官員差役接管河間府,城外搭起善棚,給無家可歸的百姓施粥,城內只留三千將士維持治安,其余的全都退出城外扎營。”
“是。”
趙孝騫接著道:“退出城的將士分出三萬兵馬,河間府轄下的州縣鄉鎮,以及遼國駐軍,當地的團練等等,全都掃蕩一遍,這片土地徹底屬于大宋了,遼國的官府機構,民間武裝等等,是不允許存在的。”
種建中領命,隨即遲疑地道:“殿下,河間府已破,接下來我軍是進攻大同府,還是析津府?”
趙孝騫笑了笑,道:“不急,讓將士們休整幾日,我們已動了手,接下來看遼國君臣的反應。”
遼東以北,長白山之麓,白山黑水之間,女真部落在此繁衍生息。
女真部在歷史上的稱謂不一,漢晉稱其為“挹婁”,南北朝稱其為“勿吉”,隋唐稱其為“黑水靺鞨”。
稱呼不一,但它的族人是自古繁衍至今的。
就在趙孝騫率部攻破河間府的同時,女真部落也發生了一場戰亂。
女真部中向來以強大著稱的完顏部,終于對其他的部族發起了統一之戰。
完顏部首領完顏頗剌淑親自率族人,對其他的部落動手了。
戰爭來得猝不及防,昨日完顏部還在與其他的部族友好相處,今日便突然翻了臉。
完顏頗剌淑率領完顏部三千人馬,對棲居在長白山和粟末水,以及寧江州的生女真部落發起了突襲。
突襲來得太突然,那些大大小小的生女真部落根本來不及提防,半夜在睡夢中,便被完顏部殺了進來,一場殘酷無情的殺戮就此展開。
相比完顏部對其他生女真的殘酷手段,宋軍破河間府的所作所為簡直能稱得上仁慈了。
蠻夷之族不擅耕種,不擅謀略,不擅文化,他們什么都不擅長,但唯獨對殺戮卻是天賦異稟。
為了達到兵貴神速的效果,完顏頗剌淑率部突襲一個部落后,根本不留活口,殺完接著奔赴下一個部落。
當然,完顏頗剌淑如此膽大妄為,自然有他的底氣。
大宋通過海運贈送給完顏部的糧草甲胄兵器,已經到賬了。
完顏部三千壯丁從頭到腳武裝了起來,本來就是最強大的部落,加上有海外資金的支持,又有武器裝備和糧草,完顏部更是如虎添翼。
短短數日,完顏部突襲了一個又一個的部落。
終于在趙孝騫率部攻破河間府的同一天,完顏頗剌淑也對女真部最后一個部落的最后一名青壯,狠狠劈下了最后一刀。
四周野獸般的歡呼聲震徹云霄,完顏頗剌淑渾身浴血,如同鬼魅般站在尸首遍地的草地上,面對周圍族人發狂似的嚎叫聲,完顏頗剌淑狠狠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右手執刀高高舉起。
“我完顏一族,今日徹底統一女真,此后女真各部,皆以我完顏氏為王,不服者,滅族!”完顏頗剌淑張開血盆大口嘶吼。
四周又是一片嚎叫歡呼聲。
身后傳來腳步,卻是完顏頗剌淑的侄子,完顏阿骨打的異父同母的弟弟完顏杲。
完顏杲站在他身后,待族人們發狂似的慶祝勝利之后,才在他身后低聲道:“叔父,兄長從宋國送來了急信,催促我們盡快統一女真,并對遼狗開戰,不能再耽誤了,宋國的郡王趙孝騫已快失去了耐心。”
完顏頗剌淑皺了皺眉,道:“我們的族人剛剛經歷了血戰,勇士們都很疲憊,此時對遼狗開戰,怕是……”
完顏杲嘆道:“宋國的兵器甲胄糧食,不是白送給咱們的,若是貽誤了戰機,不僅兄長可能會被宋人殺害,而且遼狗也不會坐視我完顏部統一女真,他們的兵馬很快就會到來。”
“與其被動防御,不如趁著遼人疲于應付南方的宋國,我們按照約定在北方發起戰事,南北夾擊遼狗,主動權在我們手上,進退皆可從容。”
完顏頗剌淑垂頭沉思,良久,狠狠一咬牙:“明日以我統一女真部的名義,向白山黑水的渤海族,室韋族,兀惹族等各族勇士們發起召集令,遼狗欺壓我等部族百年,如今到了討還的時候!”
“明日之后,以我女真部為首,伐遼!”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