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快馬疾馳向西。
馬上的騎士背著一個黑木匣子,匣子上插著一支紅色翎羽,它代表著八百里緊急軍情,快騎所過之處,大小官民人等皆須避讓。
快騎從河間府出發,直奔汴京,一日后路過真定城,騎士毫不猶豫地策馬進城。
進城之后,騎士便扯開了嗓子大吼。
“河間郡王殿下,率大宋王師破河間府,斬首遼賊守軍兩萬級,王師節節推進,遼賊兵敗如山倒!”
快騎如風,卷過真定城的大街小巷,王師勝利的消息也隨之傳遍全城。
城內的百姓聞之愕然,接著大喜過望。
很快,城內各處傳來敲鑼打鼓的慶祝聲。
百姓們都知道,河間府屬于燕云十六州,它是遼國的城池。
大宋對遼國宣戰,王師欲收復燕云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如今河間郡王率王師收復燕云的第一戰,便打得如此漂亮利落。
如今的大宋,果真與以往不同了,朝廷有了底氣,軍隊有了戰力,百姓同樣也覺得揚眉吐氣。
街頭巷尾,勝利的消息如疾風拂過,迅速蔓延。
“果然,只要是河間郡王殿下統軍,天下便沒有殿下攻不破的城池,也絕不可能打敗仗。”
“殿下何曾讓咱們百姓失望過?當初聽朝廷頒下的政令,聽說官家拜郡王殿下為帥,我的心便踏實了,天天睡安穩覺。”
“哈哈,郡王殿下同時還是咱們真定知府呢,咱們真定的百姓臉上也沾光了。”
“以殿下和麾下王師的驍勇,想必過不了幾年,遼國就該被咱們大宋滅亡了吧?那時天下一統,共享太平,咱們百姓的好日子終于來了。”
民間市井議論不絕,皆是對河間郡王的贊頌。
而此時真定城的郡王府內,狄瑩正攙扶著越見顯懷的裊裊,在后花園里緩緩散步。
裊裊其實是個性子比較懶散的人,跟趙孝騫一樣,平日基本不愿動彈。
無奈身為主母的郡王妃太強勢,不論裊裊愿不愿意,她每天都親自督促裊裊至少散步半個時辰,圍著郡王府不停轉圈。
裊裊煩惱且幸福,盡管丈夫不在身邊,但有姐妹的關心也很甜蜜。
懷孕已近五個月了,裊裊的身材有些臃腫,睡覺行走都顯得分外笨拙,一邊陷入無盡的容貌焦慮,一邊撫摸隆起的肚皮體會當母親的快樂,這種矛盾的心情,大約只有當過娘的人才懂。
狄瑩攙扶著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嘴里卻沒好氣。
“懶死你算了,自己的事不上心,每天還要我來督促你,讓你每天散步是害你嗎?生娃時就知道好處了,那些懷了身子動都不動彈的懶婆娘,半只腳都已踏進了鬼門關,你也想死一死?”
裊裊嘴角漾起笑,轉身抓著狄瑩的手搖擺撒嬌:“好姐姐,人家肚里的小家伙越來越重,走路很辛苦的,你多體諒一下啦。”
軟軟糯糯的撒嬌,不僅男人吃這一套,其實女人也吃這一套。
狄瑩繃不住臉,噗嗤笑了。
“沒皮沒臉,官人莫非就看中了你這一點?”
二女正說著,突然見丫鬟匆匆跑來,見到二女后丫鬟一臉喜意。
“王妃,裊裊夫人,大喜了!”
狄瑩冷下臉:“府里沒規矩么?跑跑跳跳的成何體統!到底什么事?”
丫鬟瑟縮了一下,顯然對狄瑩十分敬畏,垂頭乖巧地道:“前線報捷,郡王殿下率王師十萬,前日破了河間府。”
二女頓時露出喜色,互相對視一眼。
“官人好厲害!就知道他一定戰無不勝!”裊裊露出癡女臉,滿臉幸福地歡呼。
狄瑩白了她一眼:“德行!”
隨即狄瑩看著丫鬟道:“官人大勝,是府里的大喜事,傳話下去,今日府里設宴,官家丫鬟雜役,還有外面護府的禁軍兄弟,全都有份,另外每人賞銀五兩,禁軍兄弟賞銀十兩。”
一番話落地有聲,主母雷厲風行且潑辣強勢的風范令人肅然起敬。
丫鬟剛要領命離去,狄瑩卻叫住了她,神情露出深思之色。
良久,狄瑩道:“請真定府判官李清臣過府一敘,就說郡王妃有事相請。”
丫鬟離去后,裊裊不解地道:“姐姐請李清臣過來作甚?莫非府里也要拿錢出來犒賞府衙差役?”
狄瑩嘆了口氣,怒其不爭地戳了戳她的額角:“你啊,也就剩一張臉可看了!你知不知道這次宋遼開戰之前,官人將一個女人送來了真定城?”
“啊?竟有這事?”裊裊怔忪半晌,道:“官人他……打仗也不閑著呀。”
“哼!那個女人被送來后,她的吃穿住行皆是李清臣操持,我倒是想問問他,官人到底給了他多大的好處,讓他一個朝廷官員為婦人奔走忙活。”
郡王府前庭,狄瑩見到了李清臣。
狄瑩等三女來到真定城后,對李清臣等一眾府衙官員自然不陌生的。
沒那種狗血的郡王妃被欺負,城里上下官員全不認識她們的情節,事實上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狄瑩與李清臣也算比較熟了,畢竟趙孝騫在府里時,這個沒皮沒臉的家伙幾乎每天都跑來郡王府蹭飯,對王府的伙食贊不絕口。
一來二去的,狄瑩怎么可能不認識他。
然而今日的李清臣進府以后,神情明顯有些心虛,垂瞼望地,不敢看狄瑩。
狄瑩面若寒霜盯著李清臣,一臉的不滿。
這家伙吃我家的,蹭我家的,結果反幫著官人養外宅。
良心但凡沒被狗吃干凈,都干不出這種事兒。
沉默許久后,狄瑩才冷聲道:“李判官,我是官人明媒正娶的正室大婦,官人受封郡王后,我也被官家封為郡王妃,這些你應該知道吧?”
李清臣一臉苦澀道:“是,下官當然知道。”
“那么,李判官是不是有事忘了對我這個郡王妃說了?”
李清臣的眼神茫然且無辜:“有事?有啥事?郡王妃是要過問真定府衙的公事么?”
狄瑩冷笑:“好,你繼續裝,來人,送客!明日府門外立一塊牌子,上書‘李清臣與狗’不得入內!”
李清臣一驚,還沒來得及開口,狄瑩卻突然改口:“不,還不夠,牌子上就寫‘狗可入,李清臣不準入’。”
李清臣身軀一晃,臉色鐵青。
郡王府一家子的毒舌是家學淵源么?
太特么欺負人了!
狄瑩說完就起身,她已沒有耐心了。
李清臣急了:“郡王妃且慢!有事,下官有事稟報。”
郡王府若真立了這塊牌子,他李清臣以后沒臉做人了。
耶律南仙來到真定城后,李清臣按照趙孝騫的吩咐,第一時間便為她租了一座宅院。
宅院不大,只是一座三進的宅子,除了后院的幾間廂房外,中庭還頗為精致地布置了假山池塘和亭臺水榭,環境倒是頗為幽雅。
不僅如此,李清臣還給宅院買了三五名丫鬟,幾名雜役和一名管家,同時陳守也派了二十余禁軍日夜在宅院外守護。
耶律南仙很喜歡這座宅院,從小到大,她都無法脫離家人長輩的掌控,直到今日,她才擁有了自己的宅子,在這座宅子里,她便是唯一的女主人,府里的一切都由她做決定。
跟隨耶律南仙同來的,還有當初那名一同被宋軍俘虜的宮女。
不配擁有姓名的宮女。
宮女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耶律南仙的貼身丫鬟。
沒辦法,她只是弱女子,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只能隨波逐流,從最初的不適,到如今的認命,大約是沒怎么經歷過掙扎猶豫的,反正公主殿下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此刻的耶律南仙,正在宅子的后院,手拿一把小花鋤,在小小的花園里面挖呀挖呀挖。
挖的不僅是土,還有后院花園里種滿的各種花卉。
沒錯,耶律南仙是不一樣的煙火,別的女子喜歡花花草草,一看就覺得可愛歡喜,可耶律南仙卻偏偏不喜歡,租下這座宅院后,耶律南仙看什么都順眼,唯獨不喜歡后院花園的花卉。
今日天氣不錯,宜動土,宜辣手摧花。
宮女也陪著她鏟除花花草草,忙得滿頭大汗。
看著秀美脫俗的花園被二女折騰得疤瘌的腦袋似的,光禿禿的一片,非常難看,宮女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公主殿下,花草都除掉了,這塊土空閑下來做甚?”宮女問道。
耶律南仙試了試腳下的土壤,清秀的黛眉微微一蹙,道:“這土不夠肥沃,要養個一年半載……”
“土地……如何養?”
耶律南仙純潔的臉頰清冷脫俗,簡直如同畫里走出來的仙女似的,不染半點凡塵。
誰知從這位仙女嘴里說出來的話卻驚世駭俗。
蹙眉思索半晌,耶律南仙道:“出去殺兩個人吧,把人埋在土里,過個一年半載,土地就肥沃啦!咱們以后可以用來種菜,種各種菜。”
說完耶律南仙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她覺得自己大多數時候其實是機智的一批。
宮女張大了嘴,表情如同被五雷轟頂。
這是純潔無瑕的白月光嘴里說出來的話?
一定是自己早上起得太猛,腦子還在犯懵……
一名丫鬟匆匆跑來,臉上布滿了驚惶。
“殿下,有客來訪,是兩位貴夫人,其中一位還是孕婦,另外一位夫人自稱是郡王妃……”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