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應該被教育,這是普世價值觀。
趙孝騫主打一個不慣著,管你是誰,犯了王法就該教育。
完顏阿骨打無話可說,面對趙孝騫的強勢,脾氣桀驁的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這頓鞭子。
“服氣,這頓鞭子我活該。”完顏阿骨打是個豪爽的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認罰。
趙孝騫微笑道:“是個懂事的人,去吧,先把鞭子領了,回來咱們再聊事。”
“好,我先走,稍后便回。”完顏阿骨打大步走出堂外。
沒過多久,便聽到堂外一陣皮鞭抽打的聲音,以及完顏阿骨打強忍痛苦的悶哼聲。
后堂內,許將一臉遲疑地道:“子安,完顏阿骨打終究是女真完顏部首領的侄子,是咱們的盟友,若因此事記恨于心,豈不壞了南北夾擊遼國的大事?”
趙孝騫搖頭:“一碼歸一碼,犯了錯必須罰,不能讓女真部的人認為他們很重要,否則將來氣焰會越來越囂張。”
許將若有所思:“所以,你看似是責罰完顏阿骨打,其實是給女真部下馬威,借此事敲打他們?”
趙孝騫避而不答,突然道:“沖元先生覺得,女真部落如何?”
許將想了想,道:“老夫對女真部落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們世代受遼人欺壓,為了反抗遼人,他們寧死不屈,與遼人發生過多次沖突,可惜終究被殘酷鎮壓,是一群可憐人。”
趙孝騫笑了:“現在看來,他們確實是可憐人,那是因為他們還在為生存而掙扎,可若當他們擴充了地盤,部族增加了人口,武力和實力大增之后,沖元先生還覺得他們是可憐人嗎?”
許將愕然睜大了眼,他實在沒想到趙孝騫對女真部落居然是這般評價。
那不是一個屈居于白山黑水之間,以游牧漁獵為生的部落嗎?在大宋人眼里,他們基本跟原始人差不多,這樣的部落,難不成會對大宋產生威脅?
“沖元先生,我一直篤信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無論對任何番邦蠻族,咱們都應該保持高度的警惕心,一旦稍有松懈,他們便會抓住機會,狠狠踩死我們。”
“畢竟我們占據的江山地大物博,任何異族其實都嫉妒得兩眼發紅,君不聞盛唐之時的安祿山,一個能在唐玄宗面前腆著肚皮跳胡炫舞以取悅他的胡人,一朝得了機會,便推倒了整個盛唐,殷鑒未遠,在夏后之世。”
許將沉默半晌,起身長揖一禮:“得子安一言,老夫受教深矣,多謝。”
“沖元先生折煞我了,”趙孝騫趕緊將他扶了起來,道:“我怎敢對狀元公說大道理,主要是提醒大家,不能因為女真部是盟友,便對他們太過信任。”
后堂外,刷刷的鞭子聲停下,卻久久不聞完顏阿骨打的動靜。
趙孝騫挑眉:“抽死了?”
堂外陳守匆匆走進來:“世子,二十鞭子已行畢,完顏阿骨打暈過去了。”
趙孝騫點頭:“看來你們沒留手,讓他趴著冷靜一下吧。”
說著趙孝騫朝許將笑了笑,道:“犯了錯就該罰,他爹不罰,我來罰,咱給他來個不是親爹,勝似親爹。”
許將白了他一眼,捋須闔目不語,顯然他對趙孝騫剛才的那番話頗為認同,不再顧慮什么了。
趙孝騫望向一言不發的甄慶,道:“老甄,大老遠把你從上京叫來,有事吩咐你辦。”
甄慶一臉逢迎地笑:“殿下盡管吩咐,下官一定辦妥。”
“我大宋馬上要發起收復燕云之戰,如今將士們枕戈待旦,隨時出征,此戰關乎國運,未開戰之前必須各出謀略手段。”
“你把潛伏在遼國的皇城司人手全部派往燕云,重點是河間府,析津府,大同府三座城池。”
甄慶不解道:“派去干啥?”
“散播流言,蠱惑人心,制造混亂,動搖軍心。”趙孝騫一字一字緩緩道。
在座的人驚訝地看著他。
趙孝騫一副懶散的模樣,道:“看啥?你們不會以為兩國交戰,就是正面戰場上你一刀我一槍互相戳吧?”
甄慶喜道:“原來殿下有這個心思,好辦!下官這就讓皇城司的人手馬上潛入燕云。”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凡事量力而為,不必勉強,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用更下作的手段,比如在城池的各個水井里下毒,縱火,刺殺遼軍的武將及重要人物等等。”
堂內眾人驚愕地睜大了眼,然后露出深思之色。
戰爭本來就是沒下限的,趙孝騫的這些手段看似有違道德,可它管用啊。
在座眾人表情不一,但趙孝騫說的法子顯然很合甄慶的口味,甄慶喜滋滋地道:“下官明白了,殿下放心,下官定將此事辦得完美,爭取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減少我軍將士的傷亡。”
“甚好,你去吧,趕在王師出征之前,讓皇城司的人潛入燕云,否則一旦大軍出征,燕云的各座城池大約便不允許外人出入了。”
甄慶風風火火地走了。
趙孝騫又望向趙信,道:“你親自跑一趟上京,這里有我親筆寫的兩封密信,密信封皮有名字,你當面呈送,切記不可落人外人之手。”
說著趙孝騫掏出兩封打了火漆的信,遞給趙信。
密信是送給蕭兀納和蕭奉先的,當著眾人的面,趙孝騫沒說出二人的名字,畢竟他們的作用太重要,這個秘密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哪怕大宋的官員也不行。
甄慶和趙信走后,完顏阿骨打被陳守攙扶著走進來。
完顏阿骨打臉色蒼白,表情痛苦,后背已被鞭子抽得鮮血淋淋,每走一步都扯動后背的傷口,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
不過這貨確實是條漢子,挨了二十鞭子卻一聲不吭,還能自己走進來。
意志如此堅定,此子斷不可留……
趙孝騫瞇眼看著他,眼里帶著幾分笑意:“委屈閣下了,我大宋自有王法,任何人犯了錯都該受罰,你多理解一下。”
完顏阿骨打硬撐著道:“當然理解,是我活該,下次不會犯了。”
“這就對嘍,喝酒就好好喝酒,喝醉了找個地方躺下睡覺,你睡相不好沒人怪你,但酒品不好不如趁早戒了。”
趙孝騫湊近了一些,笑吟吟地道:“今日得罪了閣下,我心里很愧疚,不如晚上請你喝酒?今日我破個例,你喝醉了可以去我宋軍大營撒酒瘋,不管你干多出格的事兒,我保證不怪罪,不懲罰。”
完顏阿骨打悚然一驚,這特么說的是人話嗎?你宋軍大營十萬將士,讓我去撒酒瘋?
聯盟的感情如此脆弱的嗎?就這么急著想弄死我?
忙不迭搖頭,腦袋都搖出了虛影,完顏阿骨打認真地道:“我傷勢太重,不能飲酒了,以后我滴酒不沾,真的。”
趙孝騫似乎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
完顏阿骨打暗暗警醒,他終于認清了現實,這是在宋國的地盤上,自己最好謹言慎行,否則今日挨鞭子的教訓將來還會有,而且會更慘痛。
“好吧,說正事,咱們約好的,我大宋贈你完顏部兵器甲胄糧草,而你的叔叔完顏頗剌淑,則必須盡快統一女真部落,與我宋軍同時在南北兩端對遼國發起戰爭,沒錯吧?”
完顏阿骨打點頭:“沒錯,我們女真部勇士最重諾言,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趙孝騫緩緩道:“你們需要的糧草兵器甲胄,已經上了大宋的神舟,共計十余艘,從杭州出發,經由高麗日本海峽北上,繞道遼國后方直奔東北,不出意外的話,此時你叔父完顏頗剌淑已順利接收了。”
完顏阿骨打驚喜道:“原來可以用海船運,哈哈,長見識了!有了這批糧草兵器甲胄,何愁女真部落不統一,我完顏部等這一刻已很多年了!”
趙孝騫笑吟吟地道:“說話要算數,東西給你們了,接下來看你們完顏部的表現了,如果做不到,可別怪我翻臉哦,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質子身份吧?質子用來干啥的?”
完顏阿骨打表情一滯,語氣晦然道:“完不成盟約,質子用來祭天的……”
趙孝騫心疼地看著他,道:“你好懂事啊,我都舍不得殺你了。”
完顏阿骨打加重了語氣道:“殿下放心,我完顏部一定會做到的,不出一個月,女真部一定會被我叔父統一!”
趙孝騫認真地道:“數日后,我大宋王師將北渡拒馬河,向燕云河間府出發,在我軍拿下河間府之前,希望完顏部能對遼國開戰,錯過這個時機,完顏部對我軍已沒了價值,當然,你對我也沒價值了。”
聽出了趙孝騫語氣里的殺意,完顏阿骨打渾身一震,急忙道:“我這就給叔父送信,將殿下的意思告訴他,殿下請放心,我完顏部一定是大宋最忠誠的盟友!”
趙孝騫滿意地點頭,隨即換上一臉關切心疼的嘴臉:“后背的傷勢如何?要不要幫你叫大夫?也不知哪個殺才下的手,太不知輕重了,我的本意是小懲薄戒,外面那些混賬聽不懂人話,你莫介意。”
完顏阿骨打嘴角微微一抽。
遲來的關心比草都賤,更何況這關心來得如此虛偽,要不是在他的地盤上……
“區區傷勢不重要,我得趕緊給叔父寫信了,不然就不止是這幾十鞭子,命都保不住。”
完顏阿骨打果斷拒絕了趙孝騫的關心,踉踉蹌蹌朝外走去。
傷勢確實很重,但小命更重要,此刻完顏阿骨打還能走得動,憑的完全是一股求生的意志。
趙孝騫頗為唏噓地看著他踉蹌的背影,莫名覺得心酸,腦海里猝不及防地響起沉痛的BGM。
“我們都在用力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