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將軍跟當爹的性質其實差不多。
對將士太仁慈,就等于太寵溺孩子,溺子即殺子,對孩子的未來絕對沒好處。
該嚴厲的時候一定要嚴厲,無底線的寵溺只會把孩子教成一個廢物。
對麾下的將士們也是如此,為了贏得麾下將士的擁戴,一味的迎合將士們的心意,平日操練時將士們倒是輕松了,但上了戰場只有丟命的下場。
趙孝騫不慣著將士們,他很清楚一支軍隊被冠以“精銳”的名號,需要付出怎樣的努力。
校場實戰,袍澤之間近身肉搏,古往今來的將軍們都沒這么干過,趙孝騫偏偏就這么干了。
而且干了一次又一次。
軍隊里生存,只認叢林法則,拳頭硬的待遇就好,拳頭軟的坐小孩那桌,甚至坐不上桌,直接清退。
第二天的校場上,新兵和老兵的較量繼續。
昨日打得昏天黑地,新兵們鼻青臉腫回到營帳,將領冷著臉扔給新兵們一塊野菜餅和一碗涮鍋湯,面對新兵的抱怨,將領只是冷笑。
輸了陣仗,就這待遇,不想吃就餓著。
然后,營帳外傳來了老兵大營的消息,郡王殿下親自下令,獎賞勝利者,老兵們人人吃肉,管飽。
如此不公的待遇,新兵們急眼了,一個個暴跳如雷,卻被將領呵斥鎮壓。
只有勝利者才有吃肉的待遇,輸了的人不配吃肉,打架打不贏,還想吃肉,你們要臉嗎?
一句話把新兵們頂得五臟六腑翻騰,卻訕訕然沒脾氣。
然后將領慢悠悠地告訴新兵,明日還有一場近身廝殺,同樣是新兵與老兵對陣,如果你們明日仍是失敗者,連野菜餅都沒得吃,回營后自己蹲在角落里灌涼水吧,你們也就只配喝涼水飽肚。
入夜,漆黑的營帳里,新兵們的呼吸并不平穩。
第二天一早,校場點兵后,趙孝騫下令繼續昨日的操練流程,包括新兵老兵的近身肉搏。
這一次,新兵的表現與昨日截然不同,每個人如同拼命似的沖向老兵,用拳頭揍,用頭撞,用牙咬。
有聰明的新兵還懂得三五成群結隊廝殺,以小型的合擊陣勢對老兵圍毆。
龍衛營的老兵們沒想到,才一夜過去,新兵的進步竟如此大,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不小的虧,有不少人當場就被新兵弄暈了抬走。
老兵們混亂了一陣后,終于開始正視這群新兵蛋子,校場上喊殺聲震天。
這一次,雙方陣營勢均力敵。
趙孝騫站在校場邊,面無表情觀察許久,嘴角終于露出一絲笑意,轉身離去。
結果已不重要了,新兵的魂,已被喚醒。
回到官署,正遇上耶律南仙在不配擁有姓名的宮女的攙扶下,動作優雅地登上馬車。
今日,是耶律南仙被送去真定城的日子,拒馬河大營已是戰區,不太安全了。
趙孝騫站在官署正門前,雙臂環胸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仿佛有所感應似的,耶律南仙登馬車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扭頭望去。
趙孝騫朝她露出一抹微笑,像偶像劇的帥氣男主似的,朝她揮手告別,揮手的動作別提多瀟灑了,他都恨不得當場照個鏡子。
“不上班行不行?我養你啊!”趙孝騫忘情地大喊。
沒辦法,這氛圍,這畫面,實在太到位了,不說這句臺詞都是對經典的侮辱。
耶律南仙一臉莫名其妙,呆怔地看著他。
見趙孝騫臉上的笑容透著一股不正經的味道,耶律南仙盡管沒聽懂,但也隱約明白,可能這不是什么好話,于是朝他白了一眼,表情恢復清冷,一聲不吭地進了馬車。
一如既往的高傲小仙女,人設半點也沒崩。
馬車即將啟行,陳守走過來低聲道:“世子,我已派了二十余禁軍隨車護送遼國公主……”
頓了頓,陳守遲疑地道:“公主在真定城安頓下來后,郡王府少夫人那里,是否隱瞞此事?”
趙孝騫臉頰微微一抽:“你說呢?嫌我麻煩還不夠多是吧?一群女人手執棍棒打上門,揪頭發吐口水的,那畫面好看嗎?”
陳守訕訕道:“少夫人溫良淑德,不至于的……而且,世子的風流性子,少夫人應該早已習慣了才是。”
“什么叫風流性子?我這能叫風流嗎?我跟哪個女人不是真愛?我跟她們每個人都發過誓,此生不渝,癡心絕對,你敢說這不是真愛嗎?”
陳守嚴肅點頭:“確實是真愛,世子的每一份真愛都是十足赤金,天日可鑒。”
趙孝騫瞇眼看著徐徐啟動的馬車。
馬車將行,窗內的簾子掀開一線,露出里面一雙勾魂的美眸。
美眸定定注視著他,里面蘊含著他看不懂的情緒,若隱若現,欲說還休。
趙孝騫暗暗嘆了口氣。
不論以后與她的關系如何,她終究是個苦命的女人,日后送她一生安定便罷。
“陳守,讓李清臣給她找好宅院,調派一二十名禁軍護衛宅院,她的日常開銷讓府衙墊上,回頭我跟李清臣結算,再給她找好官家丫鬟下人,公主該有的待遇,盡量給她。”
“是。”
陳守應后,忍不住道:“世子對她,想必也是真愛吧?”
“那是,以后我們八個人把日子過好,比什么都強。”
陳守適時提醒道:“九個,世子,有九個,你忘了汴京城還有一位李清照姑娘?”
趙孝騫如夢初醒:“對,以后我們九個人把日子……”
話沒說完,趙孝騫黯然一嘆:“九個人……這日子能過得好嗎?后院不出命案都謝天謝地了。”
遼國,上京。
皇宮里一片冷肅,耶律洪基面色鐵青,側旁坐著的監國太孫耶律延禧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二人的面前,擺著一張傳檄,是從宋國送來的。
大宋正式對遼國宣戰了!
自古以來,兩國正式交戰是有固定程序的,宣戰檄文便是其中的一環。
耶律洪基面前的檄文,正出自大宋翰林院那些文人之手,一篇檄文作得花團錦簇,妙筆生花。
不但將遼國形容成罪大惡極,人神共憤,而且歷數了遼國從立國而始的罪狀。
首先是覬覦中原,竊取王土,得國不正,歷代帝王倒行逆施等等。
引經據典從遼國立國說起,首先從法理上否定了遼國這個國家的合法性,然后便歷數遼國百年來屢犯大宋,襲擾邊境,殺戮擄掠邊民,以兵威逼迫大宋簽下澶淵之盟,每年勒索歲幣。
最后提到了遼國竊取燕云十六州,鳩占鵲巢,以恫嚇大宋。
大宋皇帝順應天命,承應天時,忍無可忍,遂率王師以伐北戎,為天下除害,為萬民解此百年憂患。
一篇檄文將遼國歷代帝王從古罵到今,順勢飛快占領了道德高地,居高臨下順應天命,以正伐邪。
此刻的耶律洪基滿腹怒火,心卻沉到了谷底。
宋國,終究還是出兵了。
其實這早在遼國君臣的意料之中。
以宋國今非昔比的軍事實力,北伐遼國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不過遲早而已。
一個國家擁有如此恐怖甚至無敵的軍事實力,哪個皇帝會跟你談“和平”,這不有病嗎。
遼軍數敗于趙孝騫,共計被殲十五萬后,遼國朝堂也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明爭暗斗。
爭斗的結果已能看得見,耶律洪基不得不退居二線,令皇太孫耶律延禧監國,遼國皇帝的權力被一分為二,朝堂上也漸漸形成了新的勢力。
這幾個月來,為了平衡朝堂,鎮壓國內的反對聲音,耶律洪基便已用盡了力氣。
與此同時,耶律洪基還下令舉國征調青壯,充入軍中,重新整頓操練兵馬,以應對未來宋國必將發起的戰爭。
僅只做這些事,已令耶律洪基忙得焦頭爛額了,好不容易將國內平定,宋國的宣戰檄文送到了上京。
正式開戰了,以往粉飾太平的所謂“兩國睦鄰”“永世兄弟之邦”之類的外交套話,再也沒人提起。
從此刻起,宋遼便是正式的敵對國,雙方只能不死不休。
“南人要戰,那便戰!我遼國勇士天下無敵,豈懼南人哉!”耶律洪基在朝會上,當著群臣的面暴怒嘶吼。
旁邊的耶律延禧起身,一臉苦澀地道:“陛下,孫兒昨日接到南京奏報,宋軍拒馬河大營的兵馬有異動。”
耶律洪基冷著臉道:“拒馬河大營,趙孝騫的麾下?”
“正是,細作奏報,趙孝騫數日前從汴京趕到拒馬河大營,同時帶來了五萬宋國禁軍,皆是拱衛宋國都城的精銳之師,而且,人人裝備火器。”
“再加上拒馬河大營原本的五六萬兵馬,也就是說,趙孝騫如今麾下可指揮的宋軍兵馬,已達到十萬之數了,而且全部都裝備火器,皆是禁軍精銳。”
耶律洪基痛苦地閉上眼,呼吸愈發沉重急促。
十萬宋軍兵馬,全部裝備火器。
這仗怎么打?
以前趙孝騫麾下才三萬龍衛營,遼軍都被他干得服服帖帖,折損在趙孝騫手下的遼軍已有十五萬之巨。
如今他的麾下已有十萬,這世上還有能擋住他的軍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