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出征場面和儀式,趙孝騫已經經歷很多次了。
每一次出征,他和麾下的將士們都會給大宋帶來好消息,也正是因為這些好消息,趙孝騫慢慢扭轉了大宋的國運,讓這個歷史上以積弱而被后人詬病的朝代,漸漸變成了不一樣的模樣。
大宋已經不再積弱了。
它被賦予了新的生命,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和不屈的意志。
或許連趙孝騫自己都沒察覺到,如今的大宋,正不知不覺朝著強漢盛唐的方向邁進。
那曾經對大宋來說遙不可及的目標,如今已看到了前方閃亮的終點。
它不是那么難以企及,只要咬咬牙,只要多走一段,只要不偏離方向,那么在華夏的歷史上,除了強漢盛唐外,或許還會多一個“強宋”。
趙孝騫做了什么?
他不過是輕輕扳了一下方向盤,讓大宋的車輪走回了正軌。
北郊校場上旌旗飄展,獵獵舞動。
隆隆的鼓聲仿佛撞擊在人們的心頭,心跳隨著鼓聲的節奏而顫動,冗長的號角透著一股悲壯卻奮進的意味。
站在高臺上的趙煦,也忍不住為眼前的壯闊景象而心潮澎湃,臉孔禁不住漲紅了。
“朕多想御駕親征,也像子安一般號令千軍萬馬,百萬軍中直取敵酋首級……”趙煦喃喃道。
每個男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也有一個將軍夢。
夢中的自己手握帥印,運籌帷幄,麾下的千軍萬馬只為自己的一道軍令而奮勇殺敵,血染沙場。
皇帝也有這樣的夢,他更希望這座江山社稷是自己親手打下來的。
趙孝騫聽到了他的喃喃自語,微笑道:“官家若欲親征,臣愿為官家的副帥,為官家沖鋒陷陣。”
趙煦苦笑一嘆,道:“朕已不再是孩子,不能胡鬧了,就算朕真想御駕親征,朝中那些文臣武將能答應嗎?那時不知有多少人會罵朕昏君,指責朕好大喜功,置天下于不顧。”
抬眼望向校場上的五萬大宋禁軍,密密麻麻且整齊的陣列里,透著一股沉默肅殺的氣息,趙煦忍不住心旌激蕩。
“子安,此次出征,朕親自來為你壯行,你當知此戰意義重大。”趙煦語氣漸重。
趙孝騫點頭:“官家放心,臣定為大宋收復燕云十六州,更進一步殲殺遼軍,此戰之后,官家將成為大宋史上最偉大的帝王,足以名垂青史,功績耀于祖宗廟堂。”
趙煦笑了:“有子安在,朕很放心,你肯定不會讓朕失望的,朕在汴京等你的捷報。”
皇帝送行,儀式和場面更不一般。
同行的不僅有朝中的文武百官,也有來自玉清宮的道士。
趙煦檢閱過五萬禁軍后,道士在禁軍陣前布下法壇,開始占卜吉兇。
一陣神神叨叨兩眼翻白的作法后,不知道士弄了個什么戲法,從天而降一張黃色的符箓。
道士接下符箓,不由大喜,雙手捧給趙煦:“稟奏官家,上天所示,此戰出征大吉,大獲全勝!”
趙煦一臉喜色地掃了一眼符箓,遞給趙孝騫。
趙孝騫微微一笑,明知是心理鼓勵之類的把戲,但也還是很配合地揚起符箓,喝道:“將上天所示遞下去,傳閱全軍將士!”
一名禁軍將領雙手高高舉起符箓,朝臺下禁軍陣列中狂奔,一邊跑一邊大呼:“此戰大吉!此戰大吉!”
果然,全軍將士興高采烈,轟然歡呼起來。
這種出征前占卜問吉兇的儀式,一千年以后怕是連小孩子都不信,可在這個年代,卻是提振軍心士氣的絕佳方式。
君不見義和團沖向英法聯軍時,口里喊的不是什么壯烈正義的口號,而是“刀槍不入”。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一道所謂的上天神諭,便已勝過主帥將領千萬句戰前動員,五萬禁軍的軍心士氣瞬間被提振起來,將士們嗷嗷叫著,像即將放出籠子撕咬獵物的餓狼。
高臺上,趙煦和趙孝騫對視一笑,微笑點頭。
“軍心可用。”趙煦欣慰地道。
趙孝騫喝道:“傳令全軍,開拔!”
嗷嗷叫的將士們列隊出營時,趙孝騫轉身朝趙煦躬身長揖:“官家,臣奉旨出征了。”
此情此景,趙煦禁不住激動起來,雙手托住了他的胳膊,道:“子安保重,一切拜托了!”
趙孝騫停頓片刻,突然道:“臣的父王在汴京,舉止或有些荒誕,臣的母親在芳林園,還請官家多加體諒照拂,免臣后顧之憂。”
趙煦笑了:“你的父王,也是朕的皇叔,他在汴京朕自然要照顧的。你的母親朕也會經常遣宮人照拂賞賜,子安勿慮。”
趙孝騫抿了抿唇。
臨出征前,他突然說出這句話,自然是有深意的。
他在含蓄地告訴趙煦,我的爹在你的手上,所以不要擔心我有反意,縱是手握重兵,我依然忠于皇帝,忠于朝廷。
“千秋功業,在此一戰,朕等著子安的捷報。”
從出征的儀式就能看出,這一次朝廷認真了。
以往幾次出征,嚴格說來是與遼國的小規模戰爭,盡管趙孝騫殲滅了遼國十五萬兵馬,可神奇的是,大宋和遼國直到今日依然維持著邦交。
兩國使臣互有往來,國書互有傳遞,甚至國書的內容依然還強調兩國所謂的“兄弟邦交”。
對的,兄弟散買賣不散交情,遼國兵馬被趙孝騫干掉了十五萬,兩國依然沒有撕破臉。
直到今日。
隨著趙孝騫率領五萬禁軍出發,今日大宋皇帝和政事堂也將正式向天下頒下征討檄文。
征討的對象是遼國,征討的目標是燕云十六州。
檄文的內容自然是正義的,師出有名的。
自從漢賊石敬瑭獻燕云予遼國,百年來中原蒙羞,宋室無顏,遼國鳩占鵲巢,百年來殺戮燕云漢人無數,大宋上承天命,下撫黎民,怎忍燕云子民陷水火而不見?
今日河間郡王趙孝騫奉旨親領精銳王師,揮師北伐,收復燕云十六州,北遼若知順應天命,當速歸還燕云,勿使死傷,逆上天之德……
檄文是翰林院所作,一篇征討遼國,收復燕云的文章作得花團錦簇,讀來令人熱血沸騰。
檄文里不僅師出有名,而且理由正義,通篇讀下來后,給人一種大宋不收復燕云簡直對不起祖宗社稷,對不起天下黎民,更是悖逆天命的感覺。
這一仗,不打不行了。
行軍路上,趙孝騫忍受著枯燥的旅途,但還是連著發了好幾道軍令。
給拒馬河大營的,給真定城的,也有給潛伏在遼國上京的甄慶,蕭兀納,蕭奉先等人的。
大戰還未開啟,秘密戰線已經活躍起來。
戰爭不僅是沙場搏命,也有戰場之外的博弈與斗智。
戰場不僅在燕云十六州,同時也在遼國上京的朝堂和街巷。
五萬禁軍行軍三日,仍然沒走出京畿,趙孝騫騎在馬上,腦子里自動生成燕云十六州的城池地圖,一路都在盤算如何打響第一仗。
如今新年正月已過,正是開春之時,天氣已沒那么寒冷,騎在馬上迎著春風,多少還是帶了幾分寒意。
第四天扎營時,趙孝騫看著陳守等人扎下帥帳,心思突然一動,叫住了正在忙活的賈實。
賈實是個高手,不僅是他,還有十人也都是高手。
這批人是當初趙顥擔心兒子戰場上遇險,特意撥給他的。
當時趙孝騫還很天真,真以為賈實這些高手是趙顥從民間重金招募而來的江湖人士,現在趙孝騫終于察覺,這批人哪里是什么江湖人士,分明是趙顥的死士。
也不知活爹那股見不得人的勢力究竟多龐大,里面有多少高手和人才,總之能確定的是,賈實這批高手絕對不簡單。
這樣的人才,放在身邊未免太浪費了,人才當然要放在能發揮作用的地方。
趙孝騫是一軍主帥,無論戰事多么慘烈殘酷,敵人總不可能沖到他的帥帳里活捉他吧,真到了那一步,主帥的生與死已經不重要了。
“賈實,你過來。”趙孝騫朝賈實招手。
賈實放下手中的活計,顛顛地跑過來,臉上一如既往帶著憨厚的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路上遇到的老農。
誰敢信眼前這個看似憨厚樸實的家伙,曾經一手托起了三百斤的糧車,把向來心高氣傲的陳守鎮得像雷峰塔下的白長蟲,從此陳守在他面前乖巧得像惡毒人家買進門的小妾似的。
此時的賈實站在趙孝騫面前,他半躬著身子,笑得憨憨的。
“世子有何吩咐?”
趙孝騫微笑看著他:“行軍第四天了,約莫還要行軍大半個月才能到拒馬河大營,不過你和你那批高手兄弟明日要離開隊伍了……”
賈實愕然:“為何?”
趙孝騫嘆了口氣:“你們吃太多了,我怕是養不起,差點都打算讓你們這群肌肉男去接客傍富婆了……”
賈實瞠目結舌:“世子,恕小人直言,這理由……有點不誠懇吧?”
“啊,你聽出來了?好吧,我說實話,有個忙需要你們這群高手幫一下。”
“世子盡管吩咐。”
“明日你們脫離隊伍先行,喬裝趕赴遼國上京。”
賈實頓時露出為難之色:“世子,王爺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們兄弟日夜貼身保護世子,其他的事情不必理會,我們不能離開世子身邊。”
趙孝騫笑道:“父王那里我會解釋,你們聽我的命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