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
世子今晚大宴賓客,被宴請者皆是當朝宰相,使相和尚書。
下午時分,王府的下人們便開始布置起來,不僅打掃清洗前庭后院,而且還請來了汴京青樓里最當紅的花魁娘子和歌舞樂班,在前庭中搭了一座臺子,面朝王府銀安殿,以歌舞娛賓。
傍晚時分,王府門前停下數輛馬車,趙顥和趙孝騫父子親自在門前迎客。
馬車停下,章惇,曾布,安燾,戶部尚書蔡京等重臣下了馬車,含笑與趙顥父子倆互相行禮。
禮數之后,章惇微笑注視著趙孝騫,道:“子安戍邊辛苦,老夫見你似乎更清減了一些,邊事繁多,怕是夙夜難眠吧?”
趙孝騫老臉一紅:“呃,倒也沒那么辛苦……”
這是實話,真不辛苦,本來就是個甩手掌柜,許將這位副使赴任后,趙孝騫更是變本加厲,啥事不管了。
倒是安燾人老成精,若有深意地瞥了趙孝騫一眼,笑道:“老夫倒是覺得子安沒那么辛苦,若是真的辛苦,哪有閑情雅致派兵把出嫁的遼國公主半路截了,安置在自家后院?”
三位老不正經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就連旁邊的趙顥也樂得不行,望向趙孝騫的眼神充滿了欠揍的曖昧。
向來為人嚴肅的曾布也樂道:“許將給老夫寫信,信里說子安不好好待在拒馬河大營,倒是經常往真定城跑,因為城里住著他的幾位妻妾。”
章惇笑道:“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可以理解,咱們也都年輕過,相比大營枯燥乏味的日子,誰不想沉醉在溫柔鄉里享盡人間快活呢。”
趙顥一臉自豪地道:“我兒沒白跑真定城,就是那段日子,我兒的一位侍妾懷上身孕了,哈哈!我楚王一脈終于有后了!”
眾人一愣,接著紛紛向趙顥道喜,場面一時變得十分熱鬧,楚王府如同操辦滿月酒。
父子倆將賓客們引入銀安殿,下人們端上酒菜的同時,王府前庭的高臺上奏起悅耳的絲竹笙簫之樂,歌舞伎們隨著樂曲翩翩起舞。
今日登門的都是貴客,而且都是朝中重臣,任何一人走到外面,都是跺跺腳乾坤皆顫的大人物。
當然,趙孝騫也不弱,他的分量足夠與大佬們平等相交,在座的賓客們雖然尊貴,可也沒人敢拿他當晚輩看,說話的語氣都是非常平等且尊重。
今日王府夜宴,趙孝騫不是白請的。
酒過三巡后,趙孝騫揮退了歌舞伎,說起了正事。
“數日后,我便要奉旨出征了,此戰非同于以往,這一次我將率大宋精銳王師十萬,北上收復燕云十六州,雪我大宋百年之恥。”趙孝騫擲地有聲地道。
殿內陡然一靜,接著安燾突然垂頭,抬袖抹起了老淚。
其余的賓客也是一臉唏噓和傷懷之態。
許久后,安燾哽咽道:“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等到王師收復燕云的這一天,老夫還以為百年內已無指望,只能帶著遺憾入土了……”
章惇嘆了口氣,道:“是啊,說起來如做夢一般,這才幾年光景,大宋已如此強大了,老夫與諸位同僚何其之幸,竟能見證大宋收復燕云,蒼天不薄于我!”
曾布擦了擦眼眶,笑道:“若能見到燕云收復,老天縱是讓我當場死去,老夫也了無遺憾了,九泉之下見到歷代先帝,老夫也能昂首挺胸告訴先帝,我們這一代文臣武將,不曾辜負先帝之夙愿。”
說起收復燕云,在座眾人皆是一臉感慨。
大宋百年國恥,今朝一戰而雪,在座者皆能親眼見證,豈非人生一大快事。
縱是紈绔之名有口皆碑的趙顥,此時也禁不住感傷不已。
“自宋遼兩立,石敬瑭這狗賊獻燕云以娛遼人,說來已過了百年,這一百年里,大宋歷代先帝和賢臣,無不依依北望,盼燕云回歸漢土,最終卻只能含恨而終,難瞑目于泉下。”
趙顥轉過目光,感慨又自豪地拍了拍趙孝騫的肩,道:“自己的兒子,老夫向來不愿在外人面前夸贊,不過這幾年大宋的變化,老夫不得不腆著臉夸騫兒一句,大宋幸好有你。”
在座的宰相使相們也紛紛點頭附和,眾人神情嚴肅,并無半點玩笑之意,顯然都不覺得趙顥夸自己的兒子有何不對,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實話。
趙孝騫倒是被一眾老頭兒的夸贊弄得有點臉紅,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道:“諸公謬贊了,小子何能,怎配讓大宋有此變化,無非是官家的英明決策,以及在座諸公的輔佐幫襯,才教大宋具此氣象。”
“這份功勞我可不敢厚著臉皮受領,會折壽的。”
語氣一頓,趙孝騫起身端起酒杯,朝眾人敬了一杯。
然后趙孝騫說起了正事:“此次收復燕云,事關大宋國運氣數,官家旨令我為主帥,我不得不全力以赴,縱是戰死沙場,也不能兵敗而歸。”
“今日小子斗膽邀請諸位相公,是請諸公買我幾分情面,大軍出征后,朝廷一應糧草軍械甲胄戰馬等后勤,小子便拜托諸公了,千萬不可拖延耽誤,而令前線的將士們軍心動蕩,貽誤戰機。”
章惇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肅然道:“老夫忝為宰相,必親自督查糧草軍械一應輜重,我等皆知官家何等重視收復燕云,朝廷上下必盡全力,免子安后顧之憂,前方戰場上,子安盡管放手一搏。”
另外兩位樞密院的大佬曾布和安燾,這時也點頭附和。
“子安放心,我等皆是大宋臣子,自知輕重緩急,子安率軍出征的那一日起,收復燕云便是朝廷頭等的大事,天下任何事都要為收復燕云無條件讓路,誰若敢在后勤方面貽誤戰機,莫說官家,我等也容不得。”
曾布微笑道:“子安出征后,樞密院將在汴京和燕云之間增設百余座快馬驛站,專門傳遞前線軍報,任何關于燕云的軍報皆是八百里加急,樞密院接報之后也會第一時間批復解決,呈報官家。”
一直未說話的戶部尚書蔡京也捋須笑道:“糧草一事子安盡管放心,早從去年開始,官家已有意囤積江南糧草,從汴京到真定府沿途的城池官倉里,也都滿倉以待,大軍隨時可征用。”
趙孝騫由衷地笑了。
出生在這個時代,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不幸的是,大宋終究還是文官士大夫的天下,那些怯懦,內耗,自私等毛病,朝廷一個都沒少。
但幸運的是,朝堂兩黨之爭,多年來烏煙瘴氣的情況下,大宋卻仍然是富足的。
莫小看“富足”二字,認真說來,這兩個字不知給趙孝騫帶來多大的方便。
打仗打的就是一個國家的經濟,經濟代表著戰爭期間的糧草,軍餉,兵器甲胄等等,這些東西都是靠錢堆出來的。
沒錢怎么辦?只能付出更大的傷亡代價,來搏一把勝利的概率。
如果大宋是個窮國,趙孝騫想要收復燕云,最少要多等一二十年。
有了充足的糧草軍械,殷實豐富源源不斷的后勤支持,趙孝騫才毫無后顧之憂,能夠全心地將注意力放在敵人身上。
今夜趙孝騫在王府設宴款待朝堂諸位大佬們,目的便在此。
對大佬們客客氣氣,請他們買自己幾分薄面,將來大軍出征,后勤方面多幫自己上點心,莫讓三軍將士餓肚子。
見殿內眾人皆一臉嚴肅地保證,趙孝騫滿意地笑了。
其實大軍出征,事關重大,今夜縱是不宴請諸位宰相,他們也不會在后勤上給自己使絆子。
不過宴請眾人是人情世故,那種私下里啥都不交流,拿著朝廷的雞毛當令箭的蠢貨,這點人情世故都做不到,遲早會栽大跟頭。
酒宴持續到子時,眾人方才興盡而歸。
三日后的清晨,北郊大營校場上旌旗蔽日,鐵甲如林。
五萬將士列陣,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盯著高臺上的趙孝騫。
今日的趙孝騫也是披戴鎧甲,一身玄色魚鱗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按劍立于高臺上,更是顯得威風凜凜,令人敬畏。
將士們在校場內站了半個時辰,終于聽得轅門擂鼓,有禁軍班直來報,官家鑾駕已至。
趙孝騫急忙與眾將列隊迎候,半晌后,在禁軍的簇擁下,一身黃袍的趙煦面帶微笑走上高臺。
在高臺上站定,趙煦看了看校場上密密麻麻的五萬將士,見將士們精氣神十足,人人臉上皆露出激動之色,顯然他們已躊躇滿志,打算此次北上定要建功立業,為子孫搏一個未來。
趙煦對這五萬兵馬感到很滿意,側頭悄悄朝趙孝騫挑了一下眉,似乎在向他得瑟,這些是朕挑選的兵馬,沒讓你失望吧?
今日是趙孝騫領五萬大軍出征北上的日子,隨著這五萬兵馬與拒馬河大營的龍衛營會師,趙孝騫麾下能實際掌控的軍隊已有十萬之眾。
十萬裝備火器的精銳之師收復燕云,夠了。
巡視了五萬將士后,趙煦轉過身來,深深地注視著趙孝騫,道:“子安,此去燕云,一切便拜托你了。”
趙孝騫躬身抱拳:“臣必不負官家之托,燕云十六州,臣必收之,將其納為我大宋疆土,歸服大宋天子王化!”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