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建中是真被震撼到了。
打死都沒想到,趙孝騫居然把老丈人拉進了軍中。
驚地打量著狄諮,種建中壓下心頭翻騰的情緒。
「聽,殿下的岳丈—真是久仰了。」種建中下意識就躬身行禮。
腰還沒彎下來,狄諮雙手托住了他的骼膊。
「種將軍,軍中無父子,末將如今只是一個都指揮使,聽令于殿下和種將軍帳下,除此沒有別的身份。」狄諮沉聲道。
種建中苦笑道:「這——說是這麼說,但——」
二人交談,四周卻一片寂靜。
種建中剛才高呼出狄諮的身份,堂內眾將都聽到了,一臉驚愣地注視著他們。
場面有點尷尬,郡王殿下的老丈人,如今在軍中卻只是一個普通的指揮使,
眾將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與這位老丈人相處了。
狄諮心頭一沉,轉身朝眾將抱拳道:「末將狄諮,入軍之前郡王殿下已交代過了,軍中無父子,殿下對任何人一視同仁,絕無偏袒徇私。」
「諸位眼睛雪亮,便請看清楚,今后在軍中,但凡殿下為我狄諮做過一件不公之事,但凡我狄諮仗著殿下的關系干過一件謀私之事,我狄家列祖列宗不佑!」
眾將頓時凜然。
祖宗都拿出來發誓了,尤其是,眾人其實都知道,狄諮的父親可是名將狄青,也被他拿出來發誓,這個誓言算是很嚴重了。
眾將聞言神情紛紛輕松釋然,望向狄咨的眼神也不再忌禪敬畏。
端坐首位的趙孝騫默默地看著他們,這時才緩緩道:「沒錯,我不瞞諸位,
狄諮確實是我的老丈人,但在軍中,他只是都指揮使,你們跟我這麼久,當知我為人。」
「將來我若為狄諮詢私冒功,你們指著鼻子罵娘,我絕無二話。無論利益還是軍功,都是你們拿命拼來的,我魔下的袍澤將士,絕不允許發生任何一件不公之事。」
「這句話我今日放在這里,以后我和狄諮若做不到,歡迎你們來打我的臉。」
種建中急忙道:「殿下言重了,袍澤們跟你這麼久,豈不知殿下為人,剛才咱們真的只是有點意外,沒別的意思。」
趙孝騫笑了笑,道:「我軍數敗遼軍,成邊震令賊寇不敢南下,就是因為我治軍嚴謹公正,這是屬于我趙孝騫的金字招牌,也是聚攏軍心士氣的基礎·....」
「我若為了老丈人砸了招牌,毀了根基,往后誰還敢跟我混?」
「以后,狄諮就是狄諮,在軍中沒有任何別的身份,翁婿這層關系,其實吃虧的反而是他」
見眾人不解,趙孝騫笑了笑,指著狄咨道:「狄諮聽令。」
狄諮一凜,抱拳道:「末將在!」
趙孝騫笑道:「你呢,初來乍到,按道理應該拜個碼頭,我也不為難你,你自己掏錢,在附近集市多買點酒肉,今晚請這堂內諸位將軍大吃大喝一頓,有沒有問題?」
狄諮咧嘴一笑,用力一拍胸脯道:「末將遵令!今晚末將請諸位袍澤飽餐一頓,吃好喝好!」
眾將樂了,紛紛喝彩叫好。
趙孝騫一攤手,朝眾人笑道:「現在你們應該知道,為何翁婿這層關系在軍中他比較吃虧了吧?」
眾將大笑,剛才那點疑慮和忌憚,瞬間煙消云散。
正堂內,眾將恢復了歡聲笑語,性格熱情的幾位將軍還主動把狄咨拉了過來,互相寒暄聊天。
種建中悄悄朝趙孝騫拱了拱手,一臉敬佩。
不得不說,這位年輕的郡王殿下不僅本事高絕,治軍有方,就連人情世故也拿捏得很有分寸。
剛才一番話連消帶打,最后讓狄咨自掏腰包請客,不僅打消了眾將的顧慮,
也讓狄咨順利地融入到這個集體中,從此不再被人排斥。
情商智商都如此高,活脫脫成了別人家孩子的典范。
難怪官家對他如此寵信,就憑郡王殿下做人做事的手段,活該他年紀輕輕便兵權在手。
剛回到大營,趙孝騫坐在正堂內也不聊正事,而是任由眾將寒暄閑聊。
這不是他的故意縱容,而是必要的流程。
現在他的摩下統兵共計六萬,其中三萬是龍衛營兵馬,三萬是從汴京新帶來的兵馬,雙方將士要融為一個整體,需要一個互相了解,拉近感情的過程。
首先自然要從兩邊的將領開始,不論以前是不是熟人,此時此刻讓眾將互相認識聊天,這就是一場破冰。
趙孝騫刻意留足了時間,讓兩邊的將領盡情地聊。
一直聊了一個時辰,正堂內這些大小殺才們該聊的話題都聊完了,嘴里都快沒詞兒了,而袍澤之間的感情也愈發親近了,趙孝騫這才緩緩開口。
「都互相認識了吧?以后大家就是一個鍋里攪飯吃的袍澤了,咱們生死榮辱都綁在一起,所以你們之間最好別給我三天兩頭吵嘴干仗,被我知道了,不論誰對誰錯,全都軍棍伺候,不信邪的盡管試試。」
眾將哈哈大笑。
接著趙孝騫神色一肅,道:「現在說正事。」
眾將齊刷刷站直,神情肅然。
趙孝騫望向種建中:「老種,斥候可有最新的消息?」
種建中沉聲道:「殿下率軍歸營前一個時辰,斥候傳來軍報,果然如殿下所料,析津府已集結四萬遼軍兵馬,另外東西兩路遼軍相隔甚遠,斥候還在打探中」
趙孝騫擺了擺手,道:「析津府四萬兵馬不是我預料到的,而是有實實在在的情報,至于東西兩路—」
環視一圈,趙孝騫道:「皇城司趙信呢?滾出來!」
堂內寂靜,趙信沒在這里,畢竟是軍中將領議事,趙信所在的系統不同,沒資格參會。
片刻后,趙信從堂外匆匆趕來,進來便行禮。
趙孝騫不多廢話,徑自道:「遼軍啟戰,皇城司的人馬都派出去了嗎?東西兩路遼軍可有消息?」
趙信稟道:「殿下,皇城司半個時辰前有消息傳來,東路遼軍三萬已在河間府集結,由遼將耶律斡特刺統兵,兵鋒直指大名府。」
「西路遼軍三萬在大同府集結,由遼將蕭兀納統兵,兵鋒直指太原府,而中路析津府四萬遼軍,則由遼國南京留守耶律淳統兵,兵鋒直指真定府,直至今日,十萬遼軍大多已集結完畢,戰事隨時爆發。」
趙孝騫含笑點頭:「趙信,不錯,皇城司這次沒讓我失望,情報還算及時。
趙信喜道:「殿下回京這些日子,下官整頓皇城司魔下,精益求精——」
「好了好了,廢話少說,我對你如何整頓部屬沒興趣,以后好好干。」趙孝騫擺手制止趙信沒皮沒臉的吹噓。
接著趙孝騫咂咂嘴,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喃喃道:「析津府,大同府,河間府,都特麼是燕云十六州的城池—!」
嘆了口氣,趙孝騫神情愈發不悅,道:「尤其是河間府,我特麼還是河間郡王,結果我的爵號卻在遼人手里,這是真不能忍啊!」
環視眾將,趙孝騫咬牙道:「有朝一日咱們揮師北上,直取燕云十六州,你們諸位誰若有本事,給我把河間府拿下來,那是老子的!誰拿下來,我請誰喝酒,管夠!」
眾將聞言頓時沸騰起來,如同一滴水倒入燒滾的油鍋里,正堂內瞬間炸了。
眾將一個個叫,站出來拍著胸脯請戰。
旁邊的種建中卻聽出了重點,興奮地道:「殿下這次回京,官家莫非說了—打算收復燕云?」
堂內叫囂的眾將立馬安靜,人人睜大了眼晴看著趙孝騫。
趙孝騫點頭,笑道:「官家已下了決心,與遼國這一戰若結果滿意,不妨直接北上,收復燕云!」
「這次我只帶了三萬兵馬,那是因為時間倉促,汴京剩下的上三軍里,不日還將挑選五萬兵馬過來,加上咱們現在的六萬,共計十一萬大軍,而且都裝備火器,有了這股力量,可以試一試收復燕云了。」
眾將大喜,紛紛嘶聲大吼宣泄興奮。
家人們誰懂啊,誰懂收復燕云十六州的含金量啊。
若在這場戰役里立了頭功,莫說升官晉爵了,那簡直是配享太廟的存在,足以史書單開一頁。
當然,不出意外的話,史書單開一頁的榮耀,首先必然是郡王殿下的,但磨下的將領也有名額,如此光宗耀祖的事,豁出命也要爭一爭。
看著堂內興奮的眾將,趙孝騫冷笑數聲:「你們別忙著高興,還是先把眼前的事顧好吧。」
「眼下十萬遼軍分三路進犯,你們在這一戰里若被打得灰頭土臉,就不要奢望什麼收復燕云,升官晉爵,史書單開了,自己找個安靜的地方,拴根繩子上吊吧。」
這番話給眾將發熱的頭腦澆了一盆涼水,眾人冷靜下來了。
看著眾人的表情,趙孝騫滿意地道:「不錯,自古驕兵必敗,你們現在的模樣,比剛才那副目中無人的跋扈模樣順眼多了。尤其是折可適,你都不知道你剛才狂妄的樣子多欠抽。」
說著趙孝騫語氣一頓,凜然大聲道:「我軍六萬,遼軍十萬,此戰—優勢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