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勢在我」,這話不是諷刺,而是實話。
打仗拼的不是人數,而是雙方戰力,戰術策略,以及武器優劣。
宋軍雖然人數比較少,但趙孝騫有勝利的信心。
這種信心最大的來源不是武器,而是宋軍的士氣。
不可否認,龍衛營跟隨趙孝騫數年,已經成了一支軍心士氣達到巔峰的精銳之師。
這支軍隊若說以一當十或許有點夸張,但以一當四問題不大,他們最大的優勢不是手里的燧發槍,而是經歷了幾次勝利的刺激,以及趙孝騫的耳濡目染,他們每個人都像一頭剛被放出牢籠的虎狼。
就算沒有火器,龍衛營將士也能用牙生生咬下敵人一塊肉來,這才是精銳之師該有的模樣。
趙孝騫一直固執地認為,決定戰爭勝負的,從來不是武器,而是人。這幾年他也在有意無意地引導龍衛營的將士們相信這一點,讓他們相信自己的戰力和潛力,而不是完全依賴手中的火器。
摸清楚了敵人的兵馬調動和部署后,趙孝騫心中已經有數了。
于是趙孝騫讓陳守取來一幅地圖。
碩大的地圖在正堂的地上徐徐鋪開,將領們圍了上來,眾人都盯著地圖上的城池,地形和山巒。
這一刻,趙孝騫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豪邁之情。
錦繡江山,共逐失鹿,前方是功名與疆土,身后是袍澤與兄弟。
生死共之,榮辱共之,人生足矣。
「眾將聽令!」趙孝騫突然喝道。
一片鐵甲撞擊聲,堂內眾將齊刷刷地抱拳:「在!」
趙孝騫眼睛盯著地圖,指著遼國南京析津府,緩緩道:「令,種建中領龍衛營兩萬兵馬,今日下午未時,北渡拒馬河,向析津府方向急行軍。」
「只給你一日的時間,到明日未時之前,必須趕到析津府南面五十里外扎營,有沒有問題?」
種建中遲疑了一下,道:「只是扎營?」
趙孝騫點頭:「沒錯,只是扎營,以逸待勞,列陣等遼軍發起進攻,兩萬兵馬調動,不可能瞞過遼軍斥候,突襲沒有意義,不如正面作戰。」
「殿下,若四萬遼軍不與我軍決戰,退回析津府固守怎麼辦?」種建中又問道。
「我軍不必攻城,只圍城,等咱們解決東西兩路遼軍,析津府的遼軍要麼選擇出城與我軍決戰,要麼只能棄城北遁。」
種建中興奮地道:「那咱們這次豈不是有可能拿下析津府?」
趙孝騫搖頭:「這次不拿,我們要做的是有效殲滅遼軍,不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
說著趙孝騫環視眾將,道:「你們都要記住,此戰的目的,是有效殲滅遼軍,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我的戰略目的,是經過此戰后,遼國大傷元氣,軍隊戰力從此一不振。」
「達到了這個目的,將來我們收復燕云,甚至攻占遼國本土,都會大大減少阻礙,這才是此戰的目的。
「不要存著占便宜的心思,以為占了幾座城池是多麼大的功勞,城池今日占了,明日被奪了,除了消耗我軍將士的性命,還有什麼意義?」
「我只看你們的殺敵數字,功勞大小,拿數字說話!」趙孝騫頓了頓,眼中已是一片兇戾之色,緩緩道:「此戰,盡量不收俘虜,該殺便殺,不可存婦人之仁。」
環視眾人笑了笑,趙孝騫道:「爾等皆是我大宋將領,皆是殺才,讓你們多殺幾個人問題不大吧?」
種建中遲疑道:「若戰時遇到遼軍將士投降,殺降的話,汴京那邊——
趙孝騫打斷道:「你瘋了你?什麼殺降?誰殺降了?不管是誰,都特麼是詐降!詐降就該殺!懂了嗎?」
種建中心中一定,大聲道:「懂了!」
趙孝騫又望向折可適,道:「老折,給你兩萬兵馬,其中龍衛營五千,汴京帶來的禁軍一萬五,老兵帶新兵,讓他們熟悉一下龍衛營的戰術戰法,今日下午啟程西進,攔截進犯太原府的三萬遼軍,有沒有問題?」
折可適興奮地抱拳:「沒問題!如若不勝,末將提頭來見!」
趙孝騫揮手:「軍中無戲言,回頭立下軍令狀再出發,如若敗了,回來自己洗白白挨刀吧。」
折可適笑呵呵地道:「是,末將保證洗白白。」
中路和西路已遣將,剩下只有東路,堂內眾將急了,一雙雙餓狼似的眼晴泛著綠光,幽幽地盯著趙孝騫。
狄咨最先忍不住,他主動請纓出征,就是為了博功名,現在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而且是最后一個機會,這時候當然要爭取。
于是趁著眾將沒出聲,狄諮首先站了出來:「殿下,末將請戰!東路遼軍交給末將,如若戰敗,愿領軍法。」
狄諮帶了頭,其馀的將領如夢初醒,紛紛叫囂著站出來請戰。
這些將領都是殺胚粗人,張嘴就罵罵咧咧,臟話不堪入耳,堂內頓時一片烏煙瘴氣。
趙孝騫頭都大了,目光在人群中幾番巡視,終于落在宗澤身上。
由于多年的重文輕武政策,如今的大宋名將凋零,人才不濟,史書上單開一頁的名將不多,但宗澤無疑是其中之一。
這場仗很重要,趙孝騫不容有失,宗澤是最佳的選擇。
「宗澤聽令。」趙孝騫緩緩道。
堂內一靜,所有人都嫉妒地望向宗澤。
宗澤頗為意外,畢竟龍衛營魔下善戰的將領不少,宗澤怎麼也沒想到,這塊蛋糕居然會落到自己頭上。
意外之后,宗澤大喜過望,急忙站出來抱拳:「末將在!」
「給你五千龍衛營兵馬,一萬五千汴京禁軍兵馬,今日下午出營東進,率軍逼近河間府,將進犯大名府的三萬遼軍截住。」
宗澤興奮地道:「末將遵令!」
趙孝騫還沒交代幾句,宗澤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靈道:「殿下,末將獨自率軍,或有不逮之處,末將想請狄咨將軍為副將,隨我一同出征。」
此言一出,不僅眾將驚,趙孝騫都驚呆了。
不愧是元佑六年的賜同進士出身,看看人家文化人這心眼子,噴!
狄諮落選,本來滿心失望,然而宗澤這高情商的家伙一句話,狄諮頓時又激動起來,一臉感激地看著宗澤。
趙孝騫卻將桌案上一張白紙揉成團,砸在宗澤頭上,道:「我特麼在這兒調兵遣將,你特麼跟我玩人情世故?」
宗澤絲毫不惱,而是一臉無辜地道:「末將找個袍澤當副將,哪里錯了?」
眾將頓時露出鄙夷之色,而種建中和折可適也暗暗懊悔。
這特麼的,早知還能這麼操作,剛才自己就應該開口把狄咨拉過來當副將。
殿下說是一視同仁,公平公正,但—誰能拒絕一位活蹦亂跳的鮮活生猛老丈人當副將呢?
擺明了能拉近感情的機會,被自己錯過了,豬腦子!
眾將眼神不善地盯著宗澤,但心中還是有些服氣的,跟文化人玩心眼兒,是真玩不過啊!
宗澤卻是一臉坦然,仿佛剛才的提議完全沒有私心,滿滿的全是大公無私。
趙孝騫嘆了口氣,揮手道:「副將就副將吧,種建中和折可適也一樣,你們看誰順眼就臨時拉過來當副將,總之,我只看結果,不管過程。」
遣將議定,趙孝騫揮手趕人,眾將只得散去。
眾人臨出正堂前,趙孝騫突然叫住折可適,讓他留下來。
「殿下還有別的吩咐?」折可適問道。
趙孝騫壓低了聲音道:「老折,你負責截擊西路太原府遼軍,但此戰你不能用力過猛折可適愣然:「啥意思?」
「意思就是,讓你放放水,至少留一半遼軍讓他們逃回去。」
折可適不高興了,一臉的不服氣:「憑啥放水?那可都是戰功啊!」
趙孝騫氣得一腳端上他的屁股,道:「因為我讓你放水!廢話那麼多,不想干了我就換人。」
折可適老實了,但還是一臉不甘地道:「殿下,總得讓末將知道原因吧?」
「沒有原因,這是軍令,你只管執行,有問題嗎?」
折可適嘆了口氣:「沒問題,殿下怎麼說,末將怎麼做。」
「滾吧。」
折可適山山離去。
趙孝騫坐在正堂,嘴角微微一勾。
讓折可適放水,是為未來布局。
因為西路遼軍的領軍之人,正是蕭元納。
這可是他趙孝騫的棋子,他有意讓折可適放水,就是給蕭兀納留一份功勞。
東西中三路遼軍如果全都慘敗,但蕭兀納多少還算是比較爭氣,敗則敗矣,
卻能保存一部分兵力逃走,相比之下,蕭兀納已經算是立功了。
這份功勞不算大,也沒什麼值得榮耀的,不過卻能令耶律洪基高看他一眼,
以后會對他更重視,這枚棋子的分量自然就更重要了。
中午,三軍將士飽餐午飯,諸將點齊兵馬,各自出營。
大營內亂中有序,將領們罵罵咧咧招呼魔下將士,各自帶足乾糧,喂飽戰馬,整理車械彈藥。
下午未時,種建中,折可適,宗澤三將點齊兵馬出營,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
南岸大營總計六萬兵馬,一個時辰內全部派出去了,現在的大營內只剩了兩千留守將士,以及陳守賈實等數百名禁軍親衛。
大營空蕩蕩的,趙孝騫的心情也變得空蕩蕩的。
對于此戰的勝負,趙孝騫倒是不怎麼擔心。無論是遭遇戰還是擺開陣勢的正面作戰,宋軍如今的實力都不是遼軍能比的。
還是那句話,新文明對舊文明的碾壓,沒有親眼看見,是不能體會到那種心神震撼直至絕望的感覺的。
六萬宋軍出營后,又過了一個時辰,轅門外有將土來報。
河北西路經略安撫副使許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