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敬提供的情報確實比較重要。
重要的不僅是遼國調動兵馬的消息,這些消息過不了幾日,相信大宋的斥候和皇城司都會知道。
但是遼國君臣的戰略意圖,戰術部署等等,卻是普通的斥候和皇城司無法刺探出來的情報。
就憑這一點,當初設局把蕭光敬引入套里就沒白干,這張廁紙終于有了價值趙孝騫的表情愈發嚴肅,他已感覺時間的緊迫性了。
兵貴神速,宋軍必須馬上做出反應,否則會陷入被動此時的蕭光敬還吊在樹下悠悠晃蕩,這種尷尬的姿勢吊久了,蕭光敬的心理上居然適應了,開始時還有一點羞恥感,現在已很坦然,甚至覺得只有這樣才是正確的聊天姿勢。
二人聊了半天,蕭光敬都沒主動要求把他放下來,由此可見,他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趙孝騫有點急,他必須馬上進宮奏這個情報。
起身撣了撣灰塵,趙孝騫道:「你就吊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買幾個橘子。」
正要轉身離去,蕭光敬突然道:「子安兄,我提供的這個情報,能減免多少懲罰?」
趙孝騫噴了一聲。
這貨果然不對勁,現在最在意的難道不應該是把他放下來嗎?結果人家習慣了這種姿勢,反而關心減免賠償「好吧,減你家十萬兩賠償。」趙孝騫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光敬雙臂被吊得有點麻木,卻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三句話,我讓男人給我減免了十萬兩。
隨即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勁,哎?我怎麼還吊在半空中?
為何我對這個羞恥的姿勢已有了一種習以為常的心理?
蕭光敬急忙望向王府前庭里圍觀的下人,道:「勞煩諸位,誰幫幫忙,把我放下來?」
一名下人扯了扯嘴角,道:「世子下令吊起來的人,王府誰有膽子敢放你下來?」
延福宮,福寧殿。
趙孝騫進殿片刻后,數名宮人匆匆出宮,分赴汴京幾位大佬府邸。
半個時辰后,章懷,曾布,安燾,許將等重臣飛快入宮。
福寧殿內氣氛凝重,趙煦神情冷峻坐在首位,垂頭沉思。
趙孝騫坐在側位,一臉平靜地環視幾位重臣。
章懷有些焦急,只顧著觀察趙孝騫和安燾許將等人的神色,他雖是宰相,但他的長項是處理內政,軍事上的事不說一竅不通,但比起安燾許將等幾位樞密院大佬,還是差了點火候。
良久,趙煦呼出一口氣,苦笑道:「沒想到子安闖了一回禍,反倒教遼國抓住了機會,這一點朕委實是始料未及。」
趙孝騫也苦笑道:「臣也沒想到遼帝賊心不死,不僅謀劃反撲收回失地,還打算攻下真定府,屠盡全城。臣以為遼軍兩敗之后,應該能老實一兩年,結果不到半年就覺得自己又行了。」
安燾授須微笑道:「遼國君臣一朝得知殿下被罷官,馬上就反撲,這也說明郡王殿下在真定府虎威猶存,成邊鎮敵有功,是名副其實的大宋砥柱之臣。」
趙孝騫瞇眼朝安燾呵呵一笑。
老頭兒年紀老邁,但人老成精,說話是真好聽。
趙煦扭頭望向趙孝騫,道:「你是成邊主帥,說說你的想法。」
趙孝騫愣然:「官家,臣已被罷免了啊——」
趙煦警了在座群臣一眼,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現在官復原職了,莫再矯情,軍情緊急,趕緊說。」
趙孝騫也不敢玩笑了,想了想,道:「距離遼軍十萬兵馬集結還有半月,但時間上恐怕對我王師不夠,畢竟我們要調動兵馬奔赴真定府,花費的時間比遼軍更久,還沒開戰便已陷入被動。」
「所以臣以為,應該馬上派出快馬,將此情報告之種建中,令他整頓龍衛營兵馬,先擋一陣,為我王師馳援爭取時間。」
趙煦皺眉:「龍衛營只有三萬人,擋得住嗎?」
「理論上擋得住,但要看遼軍的戰術,不過以臣的意思,咱們不能被遼軍牽著鼻子走,趁著遼軍尚未完成集結,龍衛營應主動出擊。」
安燾期待地看著他:「殿下有何妙計?」
「呢,妙計談不上,兵來將擋而已,」趙孝騫笑了笑,道:「遼軍此次進犯,分成東西中三個部分,趁著三個部分還在集結,龍衛營三萬兵馬可北渡拒馬河,向析津府突襲。」
「不出意外的話,析津府是中路,最多四萬兵馬,我龍衛營三萬將士裝備火器,有把握殲之,就算沒有全殲,能殲滅大半也達到目的了。」
安燾和許將聞言,異口同聲道:「好主意!」
兩位一個是樞密院使,另一個是知樞密院事,對軍事自然精通,趙孝騫的這個主意,只有行家才知其中的深意。
深意不是殲滅遼軍多少兵馬,而是打亂遼軍的戰略意圖。
析津府是中路,中路若被龍衛營打成了篩子,從戰線上來說,算是把另外的東西兩路攔腰截斷了。
首尾不能相顧,是軍事上的大忌。
所以龍衛營直撲析津府,不論殲敵多少,都能完全打亂遼軍的戰略意圖。
什麼東西攻打太原府和大名府,吸引龍衛營分兵救東西,中路南渡拒馬河,
攻打真定府隨著龍衛營的主動出擊,這些戰略意圖將會瞬間化為泡影,遼軍一夜之間必將陷入被動。
這便是為何安燾和許將異口同聲叫好的原因,二人叫好后,一臉贊許地看著趙孝騫,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掩飾不住。
不得不說,在真定府成邊大半年,趙孝騫自己也成長了,他已成為一名合格的主帥,具有了主帥的格局和戰略眼光。
這是屬于他個人的成長,并非從前世帶來的本事。
「不愧是鎮守北疆,威鑷遼國的鎮邊主帥,老夫服氣了,大宋有此棟梁,何愁天下不定,」安燾授須大笑幾聲,隨即朝趙煦躬身一禮:「得此英才,臣為官家賀,為大宋社稷賀。」
見有人夸自己的宗親兄弟,趙煦的家族血脈瞬間覺醒,頓時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得瑟地大笑。
「安老言重了,子安還年輕,缺點還多著呢,莫寵壞了年輕人。」趙煦一臉長輩的微笑自謙道。
你特麼是不是沒搞清自己的輩分?
拋開皇帝的身份不論,你只是兄長,不是長輩,憑啥一副明明感到自豪,偏偏一副謙遜不足夸的死樣子,惡心死了!
見趙煦笑得高興,在座的另外幾位重臣也露出了微笑,紛紛附和安燾的話,
人情世故方面拿捏得死死的。
安燾繼續道:「郡王殿下一計而擾亂遼軍戰術,化被動為主動,并且不需要付出太多代價,臣以為此計可行。」
章懷不懂軍事,趙煦自動忽略了他,望向曾布和許將兩位樞密院大佬。
二人思索一陣,也情不自禁地點頭。
「臣附和安老之議,郡王殿下此計甚妙,而且應該是最佳的應對之法了。」
趙煦道:「既然諸公都不反對,那麼便按此而行吧,兵部馬上派出快馬,飛赴龍衛營,告訴種建中整頓兵馬備戰,五日后北渡拒馬河,對遼國析津府發起突襲!」
說著趙煦又看著趙孝騫,笑道:「朕心疼子安成邊辛苦,本打算讓你在汴京多清閑幾日,如今看來,子安怕是清閑不了了,你必須馬上北上,接過種建中的指揮權,此戰重大,子安必須親自指揮。」
趙孝騫起身長揖道:「臣愿為官家分憂,報效社稷,不言辛苦。」
趙煦又道:「朕令你在汴京上三軍中挑選八萬兵馬,進展如何?」
「進展喜人啊官家!」趙孝騫不假思索地道。
趙煦和眾人一愜,啥叫「進展喜人」?你特麼跟這兒糊弄呢?具體數據呢?
趙煦的眼神頓時不善地盯著趙孝騫。
趙孝騫頭皮一麻,這幾日懶散得有點過分,挑選上三軍的事一直進行得不慌不忙,他的計劃是一個月內把這事兒辦完就夠了。
誰能想到耶律洪基這麼自信,戰敗沒多久突然又支棱起來了呢。
趙煦顯然并不昏庸,不是好糊弄的皇帝。
趙孝騫只好硬著頭皮道:「挑選八萬兵馬的事臣有點懈怠,本來打算一個月內辦完的,事發突然,如今的進展怕是——嗯,挑了一半還不到,臣知錯了。」」
趙煦和眾人面面相,章闔眼養神裝死,曾布似笑非笑地斜警著趙孝騫,
安燾看趙孝騫比較順眼,但他張了張嘴,也不知該如何幫他圓場。
良久,趙煦嘆了口氣,道:「要不是朕最近喜誕皇子,不宜罵人,擔心消減功德,子安,這會兒你楚王一脈的先人——」
話沒說完,趙孝騫一臉無辜地道:「官家,楚王一脈的先人,也是官家的先人,這個——.—慎言啊。」
趙煦一滯,哎?好像還真是。
楚王一脈的分支,要從英宗先帝算起,英宗的兒子里,兄弟輩的老大是神宗,老二是楚王趙顥,趙煦如果要罵先人的話,得先壓住他爺爺英宗的棺材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