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光敬確定了,汴京的風水果真對他不利。
第一次來被人各種設套布局,自己傻乎乎地往套里鉆。
第二次來莫名其妙被人吊起來抽,看趙孝騫臉上那變態的表情,顯然抽得很爽。
相比之下,當初他當使臣去西夏,與趙孝騫合謀殺小梁太后,那次的合作多麼愉快。
令蕭光敬不解的是,趙孝騫明明犯下那麼大的罪,為何大宋皇帝只將他罷官數日,就打算官復原職了?
皇帝如此寵信他的嗎?
蕭光敬對趙孝騫在大宋的地位,好像更多了一些了解。
「真會官復原職?為何?」蕭光敬不解地問道。
趙孝騫仍翹著二郎腿坐在前庭,瞇眼看著被掛東南枝的蕭光敬。
豎起大拇指,趙孝騫指了指自己,悠悠道:「我,很重要,比你想像的更重要。」
「你們父子打著什麼主意,我大概清楚,不過你們要失望了,想反水?呵呵,不可能—」
說著趙孝騫起身,走到蕭光敬面前,突然伸出了右掌。
「你看,這是什麼?」
蕭光敬垂頭一看,見他的手掌空蕩蕩的,不解地道:「右手?」
「不,這是我的掌心。」趙孝騫糾正道。
「那又如何?」
「你仔細看,看清楚—」趙孝騫淳淳善誘,將蕭光敬的目光深深地吸到他空蕩蕩的掌心,道:「看見什麼了嗎?」
蕭光敬莫名覺得神秘且高端,迷茫卻期待地搖頭:「沒有。」
趙孝騫微微一笑:「你們父子倆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我的掌心呢。難道你沒看見?」
蕭光敬:
好吧,一個不留神,又被他侮辱到了。
趙孝騫轉身走回,坐在椅子上,依舊翹起二郎腿冷笑道:「我從未指望過你們的忠誠,但我要告訴你,想反水,既要有實力,也要有籌碼,都是成年人了,
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懂麼?」
「就算我一生不得官家起復,你們父子倆我照樣想滅就滅,別的不提,就憑你父親給我暗中提供的遼軍布防圖,還有這一兩年傳來的大大小小的情報,以及我楚王府與你蕭家暗中做的雪鹽買賣等等—..」
「就憑這些證據,我也能保證你蕭家父子翻不了身,一旦我心情不好,你蕭家父子說死就死,信不信?」
蕭光敬臉色蒼白,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忙不迭點頭:「我信了!」
趙孝騫笑道:「現在乖巧的樣子,才有幾分順眼了。」
頓了頓,趙孝騫又道:「蕭兄和令尊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能清醒地看清時勢,接下來我大宋馬上要對遼國動手了,以我大宋的實力,想必你很清楚,遼國必然一敗再敗,我下一步要取燕云十六州。」
「遼國已是日薄西山,大勢不可挽回,蕭兄和令尊不會像那些遷腐的所謂忠臣一樣,死撐著不肯下船吧?人生在世,只為名利,太講究忠誠,往往就是跟名利過不去,你說呢?」
蕭光敬點頭。
這番話他能聽進去,因為他確實就是這種人,如果他真對遼國有所謂的忠誠,當初被設局上當時,就該堅貞不屈,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而不是心甘情愿成為大宋的眼線棋子,還把他爹也拉下水。
蕭光敬是個非常識時務的人,趙孝騫與他分析清楚后,立馬乖巧地回到當初熟悉的位置上,老實本分地繼續當他的棋子。
見他的態度已在悄然間改變,趙孝騫暗自點頭,這次反水大約已被他摁下去了。
「子安兄,我錯了,我和家父不該生出不應有的心思,求子安兄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和家父保證從此對大宋忠心耿耿,絕不再叛。」
趙孝騫搖頭:「做錯要承認,挨打要立正。生出叛心就該懲戒,若不給個深刻的教訓,你們難道真以為反叛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蕭光敬急了:「子安兄待如何?
「先吊著吧,回頭咱們聊完了,再抽三十鞭子,對了,今年楚王府供給蕭家的雪鹽斷貨,你們再賠我二十萬兩銀子。」
蕭光敬兩眼睜大:「還要賠銀子?」
趙孝騫微笑:「你們看重什麼,我就要你們賠什麼,很合理吧?下次如果你們父子覺得機會又來了,覺得我又拿捏不住你們了,不妨繼續反水,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就完了。」
二人一直聊著,蕭光敬仍舊以羞恥的姿勢掛在樹下。
心里確實很疼,雪鹽斷貨一年,還要賠償二十方兩,不得不說,這懲罰確實拿捏了蕭家的七寸。
這兩年蕭家因雪鹽的買賣,一家子手頭好不容易寬裕了一些,現在一夜回到解放前,趙孝騫的懲罰簡直殺人誅心。
蕭光敬現在很后悔,本來在上京好好當他的紈子弟,每日走馬章臺,吃喝玩樂,多麼快樂無憂的生活,就因為他父親蕭兀納不甘心當棋子,結果翻車了。
尤其是賠償銀子的懲罰,更令蕭光敬難受,作為紈綺子弟,花錢是他的強項,眼看因為這件事,接下來的一年又要過上緊巴巴的日子了,此刻蕭光敬不敢責怪趙孝騫,卻對蕭兀納生出幾分怨之氣。
這筆損失,純純特麼自找的!
心疼半響,蕭光敬突然眼睛一亮,期盼地道:「子安兄,我若有個重要情報拿出來,是否可以減免懲罰?」
趙孝騫毫不意外地點點頭,是了,這貨來汴京應該有兩手準備,如果篤定他不能起復,那就果斷反水,如果還能起復,便拿重要情報修補感情,左右都不吃虧。
眼睛微微一瞇,趙孝騫冷笑道:「蕭光敬,你應該了解我的脾氣,這般時候了,你確定還要用情報拿捏我?還想跟我談條件?」
「呢,不敢不敢!」
「我這人,喜歡先再付款,懂我的意思吧?你先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能不能減免懲罰,看我的心情,這才是咱們聊天的正確打開方式。」
蕭光敬此時對他生出了懼意,回想從與趙孝騫相識至今,幾番交道下來,他從來沒占過便宜,只有吃虧的份,在趙孝騫面前根本掌握不了主動權。
蕭光敬認命地嘆了口氣,道:「好,我說。」
「子安兄,遼國已有大動作,陛下已調動了十萬兵馬,向析津府集結,打算接下來對大宋動手,收復曾經的失地,并一舉攻占真定府,陛下深恨大宋數敗遼軍,決意攻占真定府后,屠盡城內官員百姓,一個不留。」
趙孝騫眼皮一跳,當即坐直了身子,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遼軍要反攻了?
誰給耶律洪基的勇氣?」
蕭光敬雙臂被吊,只能朝趙孝騫揚了揚下巴:「正是子安兄給他的勇氣。」
「為何?我最近招惹他了?」
蕭光敬苦笑道:「子安兄被大宋皇帝罷官,這件事已傳到上京了,陛下當時緊急召見群臣議事,議的是就是子安兄被罷官一事。」
趙孝騫終于懂了:「耶律洪基覺得我被罷免了,他的機會來了?」
「是的。陛下所忌者,唯子安兄也,子安兄被罷免,遼國自然有勇氣再興刀兵,收復失地。」
雖然消息有些震驚,但趙孝騫還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我竟如此重要?」趙孝騫喃喃道。
蕭光敬急忙馬屁奉上:「子安兄當然重要,你已被遼國君臣深深忌憚,有你在,遼國絕不敢動一兵一卒,你若不在,遼國便放開手腳,再無所懼。」
趙孝騫臉頰泛光,對男人來說,能被敵人如此忌憚和重視,確實夠吹一輩子了。
「遼軍調動十方兵馬,打算如何反撲?」趙孝騫突然問道。
蕭光敬想了想,道:「當時我父親也參與了議事,好像是分作三批,東西方向各三萬,分撲大宋的太原府和大名府。」
「中間的四萬兵馬屯于析津府,只待東西戰線逼迫龍衛營分兵馳援,四萬兵馬便直撲真定府,一舉拿下城池。」
趙孝騫點頭,蕭光敬總算說出了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遼國君臣制定的戰術是沒錯的,手段確實狠辣,不過他們忽略了其中的變數,變數不僅是蕭家父子,也有龍衛營,以及真定府的廂軍。
在遼國君臣的印象里,大宋之所以厲害,除了趙孝騫之外,唯一忌憚的就是龍衛營的火器,只要搞定了這兩樣,大宋還是當年的大宋,一擊即潰,不堪與敵。
所以他們才有如此大的信心,打真定府的主意。
他們沒想到的是,趙孝騫赴任真定府后,改變了很多人和事,他的改變不僅是軍事上,也有軍心民心。
他已給真定府的軍隊和百姓注入了一股力量,這股力量無形無蹤,但它確實存在,那是一種不甘引頸就戮的精神。
無論當地的廂軍,還是當地的百姓,都與往年不一樣了,他們不再懦弱,他們會拿起刀劍,誓死保護城池和家園。
遼國君臣大約是估算不到這個變化。
想要拿下真定府,就算大宋朝廷沒有援兵,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遼軍打算何時動手?」趙孝騫突然問道。
蕭光敬想了想,道:「我從上京到汴京,路上用了十來天,遼國調動十萬兵馬是大事,籌備的時間比較長,算算日子,大約還有半月才會完成大軍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