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意盈野,刀刀追命。
十幾名刺客皆著黑衣,黑幣蒙面,從外表上看不出絲毫端倪,就連他們手里的刀,也是民間普遍可見的樸刀。
前后兩撥刺客,都完美地遮掩了所有痕跡,就算有人廝殺而亡,相信也根本不可能從他們身上發現線索。
這才是最要命的。
趙信腦海中緊繃的弦幾乎要斷了,整個人處在一種極度恐懼的狀態。
一聲聲慘叫充斥耳邊,趙信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后悔。
是的,他后悔了。
趙孝騫比他想像的更聰明,他承認自己低估了趙孝騫。
前后幾次刺殺伏擊,都被趙孝騫躲了過去,趙信以為他只是命大,這次躲過去了,下次不一定,而趙孝騫更不可能發現所有的刺殺與他有關。
正因為這種傲慢清高的心理,趙佶才犯下了大錯。
原來,天下的聰明人不止他一個。
他自以為完美隱藏的身份和舉動,其實早已落入別人眼中。
當初他能刺殺趙孝騫,今夜趙孝騫就敢殺他,
一切的果,都是趙信種下的因。
今夜便是果報應驗。
巷子離御街只有數百步,趙信拼命在廝殺的人群中左突右沖,試圖沖出巷子,脫離險境。
然而如此混亂的廝殺,根本無人顧及他,尤其是剛才他拿那名禁軍指揮擋刀,其馀的禁軍將士都看見了,對趙信愈發寒心。
現在的郡王府禁軍只求自己保命,根本不愿救他,對趙信的尖叫和求救根本視若無睹。
趙信在斯殺的人群中連滾帶爬,拼命朝御街方向突圍。
漆黑的夜色中視線不佳,刺客們一時也無法分辨目標,只能見人殺人。
其中一名刺客眼尖,見廝殺的人群中,有一人在慌忙逃命,根本無意廝殺,
這名刺客眼晴一亮。
能如此惜命的,定然是大人物,是他沒錯了!
于是這名刺客奮力劈開擋路的禁軍,狠狠一刀朝那個逃命的人的后背劈去。
楚王府,后院書房。
今夜注定無眠。
不僅趙佶在享受人生中難得的刺激時刻,趙孝騫也沒睡,此時已是凌晨,他卻點亮了趙顥書房的燭臺,然后,一個人獨自在書房里摸索尋找。
不知找了多久,趙孝騫坐了下來,身子靠在椅背上嘆氣。
今晚一無所獲。
這活爹,藏錢就跟倉鼠藏堅果似的,透著一股小心且摳搜的味道。
趙孝騫打算休息一下,然后再接再厲。
算上偷活爹的金器玉器,以及賣茶葉的錢,差不多有十幾萬兩了,但這點錢還是讓他沒有安全感,赴任真定府的話,恐怕不夠。
別的不說,如果想收攏邊軍將土,每人發二兩銀就沒了,更別提貪婪的真定府官員和將領。
真定府對趙煦很重要,對趙孝騫來說何嘗不是。
想改變這個屏弱國度的命運,改變原本的歷史軌跡,真的需要很多錢。
別畫什麼忠君報國的大餅,完全沒意義,這年頭無論文官還是武將,極少有真正無私愛國的,不然這個朝代也不會那麼窩囊。
趙孝騫用的法子很直接,絕不畫餅,咱們拿真金白銀說話。
至于真金白銀的來路·—··趙孝騫這不正在努力麼。
兒子花老子的錢,沒毛病吧?
再說,楚王府如今主要的進項,都是雪鹽和茶葉帶來的,王府名下的商鋪田產進項反而是小頭了,趙孝騫急用錢,就當提前支取一部分了。
所以此刻趙孝騫搜刮活爹的書房毫無愧疚,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老子的錢本來就是留給兒子花的,天經地義,
坐在書房里休息了一會兒,趙孝騫起身繼續努力尋找。
自從趙顥從書房莫名捧出一尊白玉道君神像后,趙孝騫敢肯定,這間書房一定有暗格或是密室,趙顥名下值錢的寶貝都藏在見不得人的地方。
趙孝騫今晚要找的,就是書房暗格或密室的機關。
結果令他很失望。
所有可能暗藏機關的地方,他都試過了,無效。
影視劇里所謂的扭動一下花瓶,撬開一塊地板,轉動椅子扶手等等,最后只能說,楚王世子的想像力很豐富,然并卵。
前世中的影視劇的毒,這一世都沒解。
「難道是無線遙控?這個年代—不能夠吧?」趙孝騫凝神思索,喃喃自語「活爹別的本事看不出,藏錢的本事倒是爐火純青,已臻化境———.」趙孝騫撇嘴,語氣說不出是欣賞還是鄙夷。
正在這時,書房門口傳來無奈的聲音。
「別的本事只是沒必要讓你看到,當然,本王藏錢的本事也不弱。」
趙孝騫悚然一驚,扭頭望去,卻見趙顥一臉無語地站在門口看著他。
短短那麼一剎,趙孝騫老臉一熱,有些尷尬。
但,這種尷尬的感覺僅僅只有一剎,趙孝騫很快理直氣壯起來。
我尷尬個啥?老子的本來就是兒子的。
「父王,這麼晚還沒睡呢。」趙孝騫咧嘴一笑。
趙顥嘆了口氣,道:「本來睡著了,不知為何夜半驚醒,總覺得有人謀本王的財,心里不踏實,出來走走——·我兒你這是?」」
趙孝騫面不改色地道:「孩兒也和父王一樣,睡到半夜驚醒了,總覺得錢不夠花,心里不踏實,也出來走走————」
趙顥冷笑:「出來走走,就走到本王的書房來了,而且翻箱倒柜找機關?」
「父王的書房太亂,孩兒無聊,順手幫父王收拾一下。」
趙顥緩緩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嘆道:「行了,咱父子演給誰看呢?老實告訴你吧,為父也缺錢,王府有了進項,為父馬上就花出去了,所以別打書房的主意了,沒用的。」
趙孝騫也坐了下來,道:「孩兒馬上要赴任真定府,您知道的,沒錢辦不了事。」
趙顥嗯了一聲,道:「我兒的前程,為父絕不耽誤,待下一季的雪鹽和茶葉分了利,為父我派人馬上送去真定府,不多不少大約二三十萬兩還是能湊夠的。」
「多謝父王,有父王這句話,孩兒就放過您的書房了。」趙孝騫笑嘻嘻地道。
「時辰不早了,孩兒回去睡個回籠覺,父王您自便。」
趙孝騫說完正要起身,不經意間卻發現趙顥雙目清澈,表情清醒,嘴里說著話,眼神卻不時朝書房門外掃一眼,似乎在等著什麼的樣子。
趙孝騫眨了眨眼,這大半夜的,活爹似乎又干了見不得人的事。
這可不能走,留下來觀察一下。
趙顥坐了片刻,卻見趙孝騫仍穩穩當當坐在書房內,不由奇道:「你為何還不走?」
「孩兒發現父王的書房正是聚氣藏風的風水寶地,所以想多坐一會兒,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趙孝騫眼晴都不眨地胡說八道。
趙顥笑罵道:「如今的你滿嘴沒一句正經,跟當年那個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你,實在相差太大了,為父都懷疑你是不是被鬼上了身。」
趙孝騫笑道:「父王就當孩兒被鬼上身了吧,至少孩兒是一只好鬼,比以前那個本尊強多了。」
趙顥哈哈一笑,正要說什麼,突聽書房外傳來腳步聲。
一名下人出現在書房門外,見書房內父子兩人都在,下人不由一愣,神情有些為難起來。
趙顥板著臉道:「深夜何事?」
下人老老實實道:「有人在王府門口投來書信,交給門口值守的禁軍后,掉頭就跑了。」
趙顥兩眼一亮,趙孝騫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看來今晚趙顥等的就是這封書信。
更好奇更興奮了,到底是啥見不得人的事呀?
趙顥拿眼神警趙孝騫,似乎在示意他滾蛋。
趙孝騫露出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呵呵,偏不走,就是這麼不識趣,親父子還遮遮掩掩的,多見外呀。
示意半響,見趙孝騫就是不走,趙顥嘆了口氣,朝下人招手。
「書信拿過來吧。」
下人卻沒動,小心翼翼地道:「投書信的是兩個人,一前一后,送來的書信也有兩封,一封是給殿下的,一封是給世子的——」
趙孝騫大吃一驚,這里面還有我的事呢?
趙顥也頗為驚訝,深深地看了趙孝騫一眼,沉聲道:「誰的書信給誰,磨蹭個甚!」
下人只好走進書房,將兩封書信分別遞給了父子倆。
然后下人飛快消失,書房內,父子倆同時打開書信,接著二人的表情瞬變,
都變得很難看。
神奇的是,書信的內容完全一樣,就連字數都沒變。
上面只寫了兩個字。
「事敗!」
父子倆各自垂頭警了一眼后,竟同時拍案,然后異口同聲暴怒厲喝。
「這都沒除掉?」
異口同聲吼完后,父子倆互相驚對視,書房內陷入久久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