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敗」的意思是,趙佶沒死。
趙孝騫很吃驚,趙顥更吃驚。
然而,最讓父子倆吃驚的是彼此的反應。
異口同聲說出來的這句話,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
父子倆腦海中不由自主冒出同一個念頭,今晚刺殺趙信的,難道不止我這一撥兒?
趙顥和趙孝騫兩兩對視,眼神很復雜。
所以,這世上的父子真有心有靈犀這回事?
「父王,你干啥了?」趙孝騫終于打破了沉默。
趙顥一雙小綠豆眼滴溜溜轉了一下,道:「你干啥了?」
「我先問的,你先回答。」
「我是你爹。」
趙孝騫張了張嘴,好吧,這句看似罵人的話,居然特麼是句實話。
「孩兒身邊的貼身禁軍指揮陳守,安排了人手今夜刺殺趙信。」趙孝騫道。
趙顥愣了:「陳守?」
趙顥當然認識陳守,理論上,陳守應該貼身保護的人是趙顥,只不過趙顥太寵愛兒子,于是把陳守調到了趙孝騫的身邊貼身保護。
嘴角一勾,趙顥欣慰地笑道:「看不出陳守這小子,倒是忠義之土,我兒日后當須厚待他。」
「孩兒明白,如今的王府里,陳守算是孩兒的心腹親信。」
趙孝騫沒忘記剛才的問題,接著問道:「父王今晚也安排了人手刺殺趙信?」
趙顥立馬閉嘴,嘴唇抿得緊緊的,生怕被兒子撬開。
趙孝騫見他這反應,不由無奈地嘆息道:「父王,您這就不講道理了,孩兒對父王坦言以告,父王卻還瞞著孩兒,您這是沒把我當自家人呀。」
趙顥沉默半響,才緩緩地道:「我是你爹!」
「知道了知道了,孩兒沒跟您爭。」
「為父的意思是,我是你爹,當爹的做什麼,沒必要跟兒子解釋,這個意思能領會不?」
趙孝騫目瞪口呆。
這種蠻不講理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居然特麼的合情合理,邏輯上毫無瑕疵見趙孝騫一臉愣然,趙顥也沒辦法。
有些事情不能問,第一個問題回答過后,第二個第三個接鍾而至。
比如今夜,趙顥安排人刺殺趙佶,那麼,刺客是什麼來路?與趙顥是什麼關系?
繼續往下深挖,必然會觸及到非常隱秘的問題,比如趙顥魔下的這股黑惡勢力究竟多強大,都有哪些人參與,這股黑惡勢力的宗旨和目標是什麼等等——
這些問題,都是伴隨第一個問題而衍生出來的,而且是趙顥不可能回避的。
那麼趙顥只能選擇不回答。
不是他提防兒子,而是趙孝騫沒到接手的時候。
因為趙孝騫現在的翅膀不夠硬,他駕馭不了這股勢力。
趙孝騫見趙顥如此蠻橫地拒絕回答,倒也沒繼續追根究底,當初他母親馮氏說過趙顥不簡單后,趙孝騫便已有了心理準備。
一個不簡單,平日隱藏得很深的人,找一批刺客刺殺趙佶,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汴京街頭的閑漢地瘩搶地盤,都能立馬召集幾十上百人撐場面,大宋的親王總不能比街痞還不如吧。
「好吧,父王,孩兒不問了,這麼說吧,咱倆今晚其實都安排的人手,對不對?」趙孝騫道。
趙顥嗯了一聲。
趙孝騫嘆道:「這不巧了麼這不是,這不巧了麼這不是——」
趙顥的表情也有些遺憾,誰知道老子和兒子都選擇在同一天,同一時刻動手呢,早知如此,不如事前開誠布公,兩方配合之下,布置一個絕殺的局,完全沒問題。
可惜今夜父子倆悶不出聲,各干各的,結果事沒辦成。
「錯開今晚,怕是不宜再動手了,至少也要等風聲過去,今夜的刺殺動靜不小,想必明日朝堂上都會炸鍋。」趙孝騫沉悶地嘆道。
趙顥嗯了一聲,道:「接下來要做的是善后,今夜的刺殺雖然未成,但應該沒留下痕跡把柄,你我父子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趙孝騫目光閃動:「趙佶興許會察覺到什麼——」
趙顥冷笑:「那又如何?拿賊要拿贓,沒有證據,他敢胡亂攀咬?」
「騫兒,既然事情到了這般地步,你與趙佶的敵對已經算是擺到明面了,不必擔心,趙佶有底蘊,為父我也不差。你只管安心赴任真定,汴京一切有我。」
趙顥的臉色漸漸變得陰沉,冷聲道:「本王要讓趙信這娃兒知道,做錯了事情,是要付出代價的,暗中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不止是他才會。」
趙孝騫深深地注視著他,對趙顥的好奇愈發重了。
這位外表憨態可像只胖熊貓的父親,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藏在他外表下的真面目,此時此刻或許只是冰山一角。
「父王,孩兒赴任后,汴京就靠父王維持局面了,無論如何,千萬不要讓他傷害到您和孩兒的妻妾。」趙孝騫認真地道。
「放心,如今既然已鎖定了趙佶,本王就不會讓他輕易跳出掌心。」趙顥承諾道。
趙孝騫盯著他的眼晴補充道:「還有,父王也要加派人手保護我的母親。」
趙顥一愣。
「父王,答應我。」趙孝騫加重了語氣道。
趙顥點頭:「好,我答應你。」
趙孝騫終于釋然一笑:「這就對了,你們夫妻一場,散買賣不散交情,老死不相往來便罷,沒必要反目成仇。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
趙顥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這小子,哪兒來這麼多騷話!
「好了,父王,接下來咱們再聊聊書房里的機關的事—話說,機關到底藏在哪兒了?父王給個暗示也行,以孩兒的聰慧,一定能找到。」
趙顥肥臉一顫,立馬死死地抿住嘴,打死也不再說一個字。
事敗就事敗,沒什麼了不起。
第二天中午,趙孝騫起床后走到王府前庭,披掛值守的陳守走過來,一臉慚色地在他面前低著頭。
「末將該死,辜負世子之托,昨夜事敗了。」陳守低聲道。
趙孝騫搖搖頭,道:「不提這個,我先問你,禁軍袍澤兄弟可有死傷?」
「死了兩人,傷了五人,戰死者當夜運走秘密掩埋,現場沒留下痕跡。」
趙孝騫嘆道:「你以為我是怕留下痕跡連累我?你從我這里領五千兩銀子,
厚恤戰死和受傷的兄弟,他們因我而傷亡,幫我轉告他們的家人,我對不住他們。」
陳守哽咽道:「世子仁義,末將愈發無地自容。」
趙孝騫拍了拍他的肩,道:「這種事,成敗都很正常,你不必耿耿于懷,這次不行,咱們下次再試試。」
陳守咬牙道:「末將還是想解釋一下,昨夜本來安排在東大街汴河邊伏擊的,咱們的人一路尾隨趙佶的馬車,發現他竟然在大相國寺附近遇襲了————;
「也不知這幫殺才是何方人馬,竟趕在咱們之前對趙佶動了手,以至于末將事先布置的伏擊謀劃全盤被打亂。」
「末將又擔心良機失不可得,只好臨時改變計劃,選在大相國寺后面的巷子里動手,本來完美的伏擊,驟然變成了倉促應戰,故而事敗。」
趙孝騫聞言老臉一熱,他知道陳守嘴里的「這幫殺才」是指誰,但他實在不便解釋。
真應了那句話,大水沖了龍王廟,昨夜兩撥人馬動手,沒有默契的情況下,
反而是互相拖累了彼此,導致最終事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