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謚號一出,太后安靜了下來,站在太后身后的朝臣們也跟著靜默。
朱祁鈺松了一口氣。
新帝于十月初一登基,改年號為景泰,決定新年伊始再啟用新年號。
新帝登基第二日便正式下詔,尊三清山道士潘筠為國師,命其為先帝超度,為國祈福。
誰也沒想到,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封詔書不是封功臣,也不是處理隨駕親征的官員,更不是封皇后,而是封國師。
連于謙都沒想到。
他以為皇帝至少要等事情解決完之后,朝堂安定下來再加封潘筠。
朱祁鈺:朝堂要是安定了,他為什么還要加封潘筠?
正是因為現在朝堂不穩,前朝和后宮爭論不休,而朱祁鈺第一次當皇帝,兩眼摸黑,所以才多倚仗潘筠。
潘筠既然能預測出他當皇帝,那是不是也能預測出其他的事?
預測,可以避開很多錯誤。
朱祁鈺一開始也怕潘筠借自己謀私,但自她入宮以來,她基本不主動談起國事,也不主動找他,平時就帶著三個師侄在宮里打坐修煉,連父兄家人都不見。
潘筠不僅明著沒見,暗中也沒見。
尹松爬上觀星臺時,就見潘筠坐在身后的閣樓屋頂上,雙腿垂下一晃一晃的。
尹松抬頭看她:“國師啊你爹又在欽天監外徘徊,想要見你一面呢。”
潘筠沖他招手:“師兄上來,這上面看星星,獨有一番感覺。”
尹松飛身而上,踩著瓦片走了幾步在她身邊坐下,呼出一口氣:“什么看星星,是觀星!”
師兄妹兩個看了一下天上一閃一閃的繁星,尹松就扭頭看她:“你真不見你父親?”
潘筠:“貧道已經斬斷塵緣,只屬于國家。”
尹松:“說人話。”
“與我少往來,這對他們最好,”潘筠道:“我父兄心地純良,為人方正,此時與我走得太近,會被卷入權勢的漩渦中。”
尹松:“潘大人一點就通,我進來時與他談了兩句,加上你加封為國師的圣旨已下,他以后應該不會來找你了。”
潘筠呼出一口氣。
她爹是兩天前知道她在宮里的,然后就進宮來找她,連著來兩天,一天三趟,她也很心疼的。
尹松扭頭看她,欲言又止。
潘筠:“師兄有話就說。”
尹松一臉糾結:“你當國師了,我是不是可以辭官回山了?”
潘筠打量了他一眼,嘆息一聲:“我知道,我是半路加入,不比大師兄和三師兄、四師姐對二師兄重要……”
尹松面無表情:“說人話。”
潘筠:“先別回去吧,好歹等我在欽天監站穩腳跟您再走,我要是待不下去,還指著你給三清山撐腰呢,你要是現在辭官了,我再被擠出去,這欽天監還能說回就回?”
那的確不能。
尹松想了想后點頭道:“行吧,那我再留一段時間。”
潘筠開心的笑了。
“那讓清俊領著妙真他們三個回去。”尹松話才說完,潘筠臉上的笑容就僵了。
尹松道:“雞蛋得分開放,都放在一個籃子里,要是都砸了怎么辦?”
話是這樣沒錯,但潘筠都習慣和他們在一起了,而且……
“這個時候回三清山?不應該回龍虎山嗎?”
尹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回三清山。”
潘筠挑眉,正要細問,尹松已經道:“你還不知道吧?張真人仙去了。”
潘筠張大了嘴巴。
尹松:“龍虎山才有變故,老三和老四都參與其中,現在張家對我們三清山恨得緊,妙真他們還是別回去了。”
潘筠慢慢合上嘴巴,回味了一下后磕磕巴巴地道:“四師姐姓張……參與其中,理所應當,三師兄……也算半個張家人,龍虎山怎么能因此怪罪我們三清山呢?”
尹松默默地看她。
不過潘筠的確改口:“行吧,不回龍虎山了,回三清山吧。”
潘筠當了國師之后,三清山備受關注。
又發生玄妙和陶季參與天師府繼承的事,在天下人眼中,大有三清山奪天師府之勢。
潘筠意不在此,王費隱等人更無意,自然不想鬧出這樣的誤會來。
深夜尹松一走,潘筠就蹲到了張自瑾門口。
張自瑾一開始不理她,畢竟自她入宮,她天天來蹲他門口。
他從不答理她。
但今天她不老實,不肯安靜蹲著,而是念念有詞。
張自瑾修為高,耳力太好,封了耳朵,那聲音也能源源不斷傳進來。
張自瑾就知道,他今天必須得見她,不然她得跟唐僧似的念死他。
張自瑾嘆息一聲,門無聲自開。
蹲在門前的潘筠立即站起來,拍拍屁股走進去。
這是她第一次進張自瑾的房間,她左右看了看,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哪里不一樣?”
潘筠這才回神,她竟不知不覺間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挑了挑眉,仔細打量這屋子,發現了一些陣法的痕跡。
“您這屋子有些空呀”屋里只有三面書架,書架上都放著書,除此外,連張床都沒有,正北面鋪著一張席子,上面放著兩個蒲團,張自瑾盤腿坐在其中一張蒲團上。
潘筠走到他對面坐下,問道:“您平時就住這兒?”
張自瑾以一種“廢話”的目光看她:“有什么話,說。”
潘筠輕咳一聲道:“張前輩,張真人仙逝了,您知道嗎?”
張自瑾靜靜地看她。
潘筠就知道了,他知道。
潘筠嘆息一聲,一臉悲傷,正要安慰他,張自瑾突然開口道:“張懋丞和先帝是同一日死的。”
潘筠“啊”了一聲,猛地想起張家和皇室的綁定,眉頭一跳。
張自瑾靜靜地看她。
潘筠只覺在他的目光下,她無所遁形。
她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張自瑾這才收回目光,繼續道:“給你一刻鐘時間。”
潘筠干巴巴地道:“我是來和前輩表白的,我無意和天師府爭權。”
張自瑾:“這是你和天師府之間的事。”
“你們不是一家嗎?”
張自瑾道:“貧道是出家人,不問俗事。”
潘筠挑眉:“那您留守皇宮……”
“既然領命,自當盡責,在其位,謀其政罷了。”
潘筠立即道:“某也一樣!”
張自瑾一下沒忍住,破功“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