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張自瑾這個境界,自然看得出潘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也正因她立身正,一身功德,此時還有功德不斷的匯聚過來,他才愿意睜只眼,閉只眼,無視太后處幾次傳來的手信,還有龍虎山傳來的請求。
張自瑾定定地看她,好一會兒,直到她有些忐忑不安,這才收回目光,淡然道:“你怕什么呢,新帝對你信任有加,朝中文武百官有近半承了你的情,還有不少人感念你的忠義,如今的你,可比張家先祖還要受寵,天師移位都不一定。”
潘筠趕忙道:“天師只能張家人來做,貧道可是龍虎山學宮出來的學生。”
張自瑾哼笑一聲:“在我面前就少裝模作樣了,張離在龍虎山殺了多少人?”
潘筠嘀咕:“張離不也姓張嗎?”
張自瑾揮了揮手道:“你走吧。事情既然開始做了,就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后悔。”
潘筠默默地起身,走出兩步后忍不住回頭:“若我做錯了呢?也不回頭嗎?”
張自瑾反問道:“你做錯了嗎?”
潘筠臉色變得堅毅,沉聲道:“沒有。”
“那你后悔嗎?”
潘筠:“不悔。”
“即便將來身敗名裂,連累家人、師門、親友?”
潘筠恍惚了一下,原來自己一直以來擔心的這個。
她與張自瑾認真的行禮,而后轉身離開。
張自瑾目送她走出去,洞開的門慢慢合上。
深夜的皇宮很安靜,各處門緊閉,但潘筠猶入無人之境,慢慢晃過每一道門鎖。
這是藏在后宮深處的一個小院子,三面各有房屋三間,每一間里都有三四道呼吸聲,只左側一個小房間里,沉悶的一聲“砰”,讓從旁邊路過的潘筠腳步一頓。
她停頓了一下,本想抬腳繼續離開,卻聽到腳不斷蹬地,還有對方不甘的撓動聲。
她眉頭一皺,轉身就飛起,越過屋頂跳進院里,身形一閃,砰的一聲門被元力震開,屋里的四人顯出身形來。
一個老女官束手背對潘筠站著,正面是兩個太監手持白綾的一邊,正在努力絞殺手上的女子。
門突然被砸開,女官和兩個太監都嚇了一跳,手上動作一松,震驚的扭頭、抬頭看來。
被拴住脖子的女子捂著脖子跪倒在地,無意識的張大嘴巴猛吸了兩口氣才劇烈的咳嗽起來。
神志和力氣慢慢回籠,她抬頭朝門口看去。
門前立著一個身穿道袍的女子,身披皎白的月光,猶如神人降世,
她想也不想,手腳并用的朝她爬去。
兩太監回過神來,立即伸手按住她,將人給拖回來。
老女官也側身擋在女人身前,沉臉看向潘筠,呵斥道:“大膽,你是何人,敢夜闖深宮!還不快退下去。”
女子掙扎著朝潘筠伸出手,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一雙眼睛定定地盯著她,眼淚簌簌落下。
潘筠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輕飄飄的抬眸看了老女官一眼,對方身體一震,竟一動不敢動了。
潘筠一揮手將壓著她的兩個內侍震飛,伸手扶起女人,看了看她的臉,替她擦掉臉上的淚,看向老女官:“你們是何人派來的,竟敢在宮里動用私刑,私下處決女官,好大的膽子!”
女子立即伸手扯了扯潘筠的袖子,沖她微微搖頭。
要不是她年紀挺大了,潘筠見她哭得如此凄慘,又遭遇了這樣的事,幾乎要懷疑是不是新帝才登基就干了壞事。
但見對方年紀不小,潘筠就壓下心中的疑慮。
她隨手一扯,扯出他們的腰帶將三人綁起來,正要扔去北鎮撫司,就被女子攔住,她沖潘筠搖了搖頭,勉強說出聲音來:“不行……”
“為何不行?”
女子苦笑一聲道:“我總要死的,多謝你,我,我只是不太甘心……”
潘筠上下打量她,再回頭去看被抓了依舊不卑不亢的老女官,干脆上手去搜。
老女官忍不住大喝:“放肆,你竟敢如此待我……”
潘筠卻將她上下摸了一遍,從她袖子里摸出一塊令牌和一張遺書來。
“歲舒?”潘筠看向女子,問道:“是你?”
歲舒看到遺書,臉色一白,卻還是點了點頭。
潘筠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遺書道:“遺書上說,你深受皇恩,不忍先帝故去,毫無陪葬,自愿跟隨先帝而去,再服侍先帝。”
潘筠越說,歲舒臉色越蒼白,最后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潘筠扯了扯嘴角,回頭看老女官:“我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對皇帝在地下是否有人伺候一事如此看重,一定是貧道不好,娘娘有這樣的疑慮卻不找我,而是找你們這些人來解決。”
潘筠嘴角帶著冷笑:“我應該親自去見一見太后娘娘,為她解疑答惑的。”
老女官對上她冷漠的目光,渾身打了一個冷顫,不等她反應過來,潘筠已經拽著她飛出去,兩顆石子咻的一聲飛進來,啪啪兩聲擊打在兩個太監身上,讓他們一動不能動。
歲舒愣愣地看著這一切,直到一陣寒風從門口吹入,她才回過神來。
太后還未入睡,她宮殿左側的小房間里供了一尊佛像,此時她正跪在佛前認真的禱告懺悔。
潘筠拎著老女官悄無聲息的越過重重白紗,走進佛堂,看見她供著的佛祖,不由笑了一聲,砰的一下將老女官扔在她面前。
太后一驚,猛地往后一坐,外面守著的人聽見動靜,紛紛要進來,卻突然發現他們找不到門了,而好不容易找到門,推進去,卻到了另一處宮殿。
潘筠不去看屋外正在不停打轉的人,只盯著一臉驚恐的太后看。
“我以為娘娘不會嚇到,畢竟,娘娘殺了不少人,不像是會害怕的人。”
太后聽見她說話,微微定了定神,終于認出她來:“你是潘筠?”
潘筠面無表情道:“正是貧道!”
太后捏緊了手中的佛珠,看著她的目光隱含恨意:“先帝最后一面是你去見的?他當時說了什么?”
潘筠目露嘲諷,毫不掩飾道:“先帝最后一面是在三軍陣前,誰都見到了,唯獨貧道沒見過。”
潘筠壓低身體,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道:“至于他最后的話,我雖不在,卻也聽說了,他讓鄺埜打開大同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