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吧！”
李衍心中滿是殺機，死死盯著狼吾。
當時在鬼羌部落遺址，被拜龍教的人偷襲，拿走青銅儺面，他就上了心，專門請人查過。
雖說知道的人少，但也有些線索。
蜀地一些山民部族，仍流傳著“縱目神”崇拜，與古蜀巫祭有關，依舊供奉“蠶叢氏”為始祖神。
而且，王道玄還查到些有趣的事。
古代蜀地多水患，這個面具中的“龍形耳飾”與“夔紋”，皆象征鎮鎖江中惡龍。
當時李冰治水后，逐漸供奉成為新川主，《都江堰功小傳》便記載其“冰鑄鐵牛、制青銅面以鎮水眼”……
而在《灌江備考》中也稱“二郎神目射電光，蛟龍見之化形”……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提到，“二郎常攜青銅鬼面，降涇河老龍，投于都江鎖龍潭…”
種種線索表明，這個儺面極其重要，源于古蜀，后來與李冰，江神大君，二郎信仰都有關。
但此物，卻給李衍不祥的感覺。
這拜龍教教主“狼吾”，也是轉世的老妖，精通幾種傳承，道行高深，因此李衍直接用了罡令。
但對方將青銅儺面戴上后，周身立刻被血色濃霧包裹，面具上的兩只眼睛，還微微泛著紅光。
是純正的妖眚之炁！
這青銅儺面雖看似詭異，但卻是真正的國祭神器，年代古老，莊嚴神圣。
但如今看起來，已完全化為魔氣。
對方搞了什么鬼，李衍并不知曉，然而直覺告訴他，必須將此人留下！
狂風呼嘯，黑暗蔓延。
斗姆殿外的祭壇詭異陰森，但當陰司兵馬出現后，頓時將一切沖垮。
黑暗中，鎧甲聲、鎖鏈聲涌動。
祭壇上的拜龍教徒們，剛發出一聲慘叫，便被黑暗包裹，鎖鏈翻涌，慘叫聲戛然而止。
對于這些人，李衍并不在意。
以他們的道行，根本躲不過陰兵勾魂。
他的注意力，全在那“狼吾”身上，甚至不惜違反禁忌，使出神通探查。
然而，“狼吾”附近卻十分平靜。
不好！
李衍腳下發力，猛然縱身而出。
對方戴上了青銅儺面，這東西也是古蜀國祭神器，能夠庇護自身，躲開天庭地府探查。
必須逼其動手，為陰兵指引方向！
狼吾雖遮掩了氣息，周圍又一片黑暗，但李衍早已記下其方位，腳下發力，似八步趕蟬，轉眼便跨越十幾米距離。
兩把斷魂刀呼嘯而出。
霎時間，恐怖的陰冷感彌漫全身。
這便是他動手的后果。
陰兵出巡，陽人回避，不是目標的普通人要閉上眼睛，免得觸犯禁忌，即便他也不例外。
擅自動手，更是會引發不明后果。
但就在這時，懷中勾牒微微發燙。
“天官…放！”
李衍腦海中，響起生澀的聲音。
周圍密密麻麻的鎖鏈聲，也迅速退去。
天官還有這好處？
顧不上驚喜，李衍左手一勾，用勾魂索操控著兩把斷魂刀，在前方上下旋轉。
鐺！鐺！
只聽得兩聲脆響，斷魂飛刀被蕩開。
卻是狼吾感受到威脅，出手抵擋。
雖說擋住了飛刀，但他也因此暴露，周圍鎧甲聲如潮水涌動，陰兵的勾魂索，也鋪天蓋地而去。
“滾！”
黑暗中，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隨后，兩道紅芒亮起。
好似燈籠，也像潛伏的巨獸蘇醒。
隨后，紅色的妖眚之炁升騰而起，與那些勾魂索糾纏，竟讓無形的勾魂索亮起紅芒。
密密麻麻，同時照亮周圍黑暗。
妖眚之炁還在蔓延，甚至讓那些無形的陰兵，也勾勒出輪廓，隱約能看出鎧甲。
但五官面孔，卻模糊不清。
李衍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只見那些個陰兵，被妖眚之炁侵染，渾身顫動，身形也變得模糊不清，似乎要魂飛魄散。
“大膽！”
冷漠的聲音于李衍腦中響起。
黑暗再次襲來，好似一只大手，沿途紅色的妖眚之炁，盡數被磨滅。
妖眚之炁，本就是先天罡煞之炁異變。
陰兵出巡帶來的黑暗，正是來自幽冥，最純粹的陰煞之炁，自然也能克制。
“吼——！”
不似人的慘叫聲響起。
那兩道紅芒閃爍，以完全超乎常理的速度，瞬間離開，向著成都府方向而去。
李衍一急，連忙上前追。
然而，對方借助儺面，不知用了什么遁法，只是眨眼間，就從他視線中消失。
而召喚出來的陰兵，也伴著鎧甲聲和鎖鏈聲，隨黑暗沒入地下，消失不見。
再看周圍，已凝結厚厚白霜。
斗姆殿外法壇，連同上面的拜龍教徒，全都凝結堅冰，毫無一絲生氣。
李衍顧不上惱火，連忙扣住勾牒。
就在方才，狼吾泄露出一絲氣息，終于被勾牒感知，能夠領取陰司任務。
他心神沉入，周圍瞬間白霧籠罩。
向前幾步，依舊是那個場景，穿過兩尊巨大的青銅鸮尊，眼前出現石井。
不同的是，這一次遠處再次看到巨大虛影。
巨大的石質方桌前，有個模模糊糊的紅袍影子，旁邊還有身著鎧甲的巨影。
是陰司的冥神！
這種景象，李衍早已經歷過。
他裝作看不到，向石井走去，查看任務，但卻全神貫注，傾聽周圍動靜。
果然，空中傳來冷漠的聲音。
“怎么回事？”
聽聲音，依舊是那位五道將軍。
“碰到身懷祭器者，且用了妖眚侵染。”
“哼，這手段，凡間可沒有！”
“你為何不說話？”
“將軍，此事你也猜得出來，多說無益…”
“哈哈哈，《天條》也沒用了么？”
那五道將軍的聲音，滿是嘲諷，“既如此，那我等是不是也能踏入紅塵？”
“將軍何必為難本官？”
紅袍陰神似乎也有些無奈，“那些人早有不甘，人道變革，大羅法界動蕩，他們這時候再不動，將來就徹底沒了機會。”
“再說，通道越來越危險，即便沒有《天條》，將軍難道肯涉險離開？”
“等等吧，事情終究有個結果。”
“那二郎真君…”
“不過人間俗神，即便來了，也不過沿前人之路而行，與你我又有何區別…”
這些話，聽得李衍一頭霧水。
他得到陰長生留下的寶貝，使得勾牒感應能力突破極限，得以探查到大羅法界隱秘。
可別小看這些。
陰長生便是借此獲得登神機緣。
雖不懂緣由，但李衍也聽出一些信息。
人道變革，大羅法界動蕩。
大羅法界中的一些人，似乎對某些事心存不滿，要借此時機搞事。
他們很可能，就是趙長生的后臺…
大羅法界究竟發生了什么？
李衍心中滿是疑惑，卻不敢露出絲毫破綻，簡單查探狼吾信息，領了任務后離開。
再睜眼，已神魂歸位。
領取任務的時間，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遠處腳步聲響起，卻是其他人跑了過來。
“解決了？”
看到滿地死尸，凍結的法壇，陰陽筆文宋頓時松了口氣，猜出李衍召了陰兵。
“嗯。”
李衍回道：“你們沒事吧？”
文宋搖頭道：“正要問呢，我等還未破陣，那些道人便紛紛倒地，氣絕而亡，也不知怎么回事。”
“是拜龍教主在操控，可惜跑了…”
李衍簡單將事情講述了一番，便四處搜查。
他原本以為，青羊宮的人已全部遇難，卻沒想到，后院還有一名老道。
他胸腹被貫穿，卻仍有氣息。
“是青羊宮監院柳道人。”
梁玉熟悉成都，認出了此人身份。
看李衍點頭，頓時領會，立刻上前，從懷中抽出金針，一邊掐訣，一邊扎針。
人中、大椎、少商、內關…
一個個穴位，被深深刺入。
李衍看得出來，這是用金針透支潛力的手法，使得對方出現回光返照。
果然，金針刺下，道人悠悠醒轉。
他兩眼茫然，看了看眾人，最終視線落在李衍身上，悠悠一嘆，“諸位動手吧，貧道自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
“急什么？”
李衍冷聲道：“青羊宮數千年威名，也算玄門正道，你們為何要做此事？”
老道聽罷，沉默不語，甚至閉上了眼睛。
陰陽筆文宋，原本就是公門中人，也精通刑訊之事，見狀眼咕嚕一轉，開口道：“打個商量，你如實訴說，我等事后幫你遮掩，讓青羊宮保留名聲。”
老道聽到，立刻睜開眼睛，“當真？！”
他走錯了路，事到如今，自知毫無生機，心中唯一后悔的，就是毀了青羊宮名聲。
李衍沉默了一下，“當然。”
老道點頭道：“此事，只能告訴你一人。”
“否則青陽宮毀了，貧道也不說。”
其他人見狀，只得退出房間。
李衍沉聲問道：“你們到底受了誰的蠱惑？盧生還是趙長生？”
這老道先是有些詫異，隨后嘆了口氣，“果然天心難欺啊，天官大人看來知道的不少。”
見李衍眼神警惕，他又開口道：“你當時逼退觀中俗神，我等已知道你身份。”
“蠱惑我等者，乃是盧生…”
“他們有很多人，且得了上界仙人指點，要得到九鼎，重鑄天人通道…”
“天人通道？”
李衍冷笑道：“這種屁話，你們也信？”
按照玄門傳說，在那古老的上古神話時代，確實有天然通道，后來被顓頊帝所毀。
老道也不反駁，繼續開口道：“青羊宮有當年老子留下的秘典，隱晦提過此事，但卻與顓頊帝無關，而是發生在大禹治水時…”
李衍聽到，頓時一愣。
他離開陜州進入鄂州時，結識了一位好友嚴九齡，此刻對方正在京城考試。
嚴九齡對上古神話極為癡迷，查詢楚地一些古老記載，提出個大膽的想法。
這天地之間，有過兩次大變革。
一是大洪水爆發，自禹之后再無“帝”。
二是封神之戰，塑造了如今玄門格局。
莫非，真如其所言？
老道回光返照，如今已是氣若游絲，眼神變得迷離，喃喃道：“天庭所在，叫大羅法界，并非自玄門記載，是圣人所創。”
“在那個地方，可與天地同壽，老道苦修一生，真想去看看……”
說話間，已徹底沒了氣息。
原來是這樣…
李衍將其眼睛合上，緩緩起身。
看來這青羊宮的道人們，對大羅法界也是一知半解，又得知盧生背后有些仙人，這才動了邪念。
能不能重鑄天人通道，李衍并不知曉。
但他卻清楚，九鼎已與神州地脈相連，沿著三大龍脈穿行，一旦取出，便是塌天之禍。
到時，必然生靈涂炭。
想起老道的話，他心中更是一沉。
按其所言，重鑄天人通道，必須將九鼎全部取出，那么動手的，就不止盧生一人。
他想起了趙長生還陽后，就用十年的時間，在神州各地游蕩。
原本以為是召喚舊部。
現在看來，
真正的目的怕是九鼎！
九鼎出，神州必定氣運大損。
眼下人道變革，火藥與蒸汽機出現，廣闊的大海上，諸國船隊正在爭雄。
他還以為，這個世界會有不同。
若讓這些妖人得逞……
霎時間，前世一些記憶涌上心頭。
李衍臉色變得難看，心中殺機熾盛。
青羊宮外，神巡游儀式將近尾聲。
“天地布德，五谷豐登！”
王道玄搖動著鈴鐺，一聲高呼。
“噢”
周圍百姓，全都舉著火把歡呼。
他們兩眼充血，已近乎瘋狂。
參加這神巡游儀式，不過是潛意識的習慣，隨著儀式結束，咒法爆發，人也開始癲狂。
“瓜慫的…”
沙里飛一咬牙，端起了火神槍。
他真不想對這些普通百姓開槍，但眼下被上千人圍著，若被攻擊，只能憑借火槍開路。
呂三和其他人，也都提起警惕。
毒蜂群嗡嗡飛出，司徒博也面色陰沉，從懷中掏出臉譜，守在王道玄身旁。
就到這時，他們忽然心有所感，齊齊扭頭。
但見身后那座青銅籃處，忽然刮起旋風，周圍水霧迅速匯聚，化作一道龍卷升騰。
龍卷風蜿蜒扭曲，且有強橫的意念逐漸復蘇，似乎真的有一條龍藏身其中。
漫天飛雪也被裹入其中。
沙沙沙
天空竟然又下起了小雨。
滴在臉上分外冰涼，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王道玄摸了摸臉，露出笑容。
只見周圍瘋狂的百姓，在雨中都停了下來，呆呆望著天空，眼中血色逐漸褪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