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這些道人入魔的，
并非煞氣！
李衍現在才發現這一點。
青羊宮所用，乃是兩儀劍陣，李衍之前曾與其對敵，也算熟悉。
這一次，對方大舉出動，約莫百十人，看樣子已湊足天罡地煞之數，變化也必然更多。
但正因如此，才露了底。
眾人身上煞氣匯聚，化作肉眼可見的黑霧升騰，在空中糾纏，演化出太極圖案。
凝而不散，宛如活物。
這是妖眚才有的表現！
妖眚之炁，乃先天罡煞之炁異變，不死不滅，只能鎮壓于名山大川，逐漸磨滅。
而且此物極其危險。
李衍也就見過司徒千少量使用。
青羊宮傳承，
肯定不會這種手段。
方才指揮之人，才是真正的黑手！
“哼！”
果然，聽到李衍的話，三清殿內響起個冷漠的笑聲，“知道那么多，又有何用？”
“你就在這慢慢玩吧…”
說話間，聲音已迅速遠去。
看情形已去了斗姆殿。
李衍看向遠處，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原本以為只需要對付青羊宮，沒想到，還有其他勢力介入，且能操控妖眚之氣。
即便對方不說，他也有所猜測。
之前與楊承化前來探查，斗姆院外祭壇上，雕刻著龍女和江神大君。
而青羊宮的計劃，正是借助抽取觀內俗神之力，壓制龍女，讓江神大君力量復蘇。
他們是受了盧生蠱惑，參與此事。
而如今動手的，多半是拜龍教!
鏘鏘鏘!
不等李衍多想，下方眾道人已齊齊拔劍。
“武巴！”
李衍同樣將刀一橫，低聲吩咐。
他可沒時間在這里破陣。
“來了！”
武巴落在他們身后，扛著沉重的虎尊炮，迅速填裝好彈藥，雙腳發力，猛然跳上圍墻。
“好家伙…”
旁邊的“陰陽筆”文宋連忙躲開。
他可是見過此物威力。
若是走了火，周圍人都得死。
武巴也是嘿嘿一笑，拎著火把就要點燃引線。
他體型龐大，手指頭跟蘿卜一樣粗，沙里飛的神火槍握在手中，也跟玩具差不多，沒有絲毫興趣。
唯獨這虎蹲炮，極其符合胃口。
但就在火把湊近之時，旁邊的“地聽弦”耳朵微動，面色驟變，“快躲開！”
李衍反應迅速，拽著武巴縱身躍下。
一聲巨響，他們之前站立的圍墻，轟然炸裂，磚石如雨點般嘩啦啦掉落。
對方也有槍手，
而且用了遁術遮掩！
李衍眼尖，看到三清殿附近屋頂火光閃爍，濃霧四散，露出一道人影，周圍插著陣旗。
拜龍教也安排了槍手！
李衍雖然惱火，卻并不奇怪。
隨著新式火藥出現，并且在西南戰爭中大顯神威，這種東西已經登上舞臺，并且會改變江湖格局。
再厲害的高手不小心，也會被一槍打死。
今后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多。
竹林六閑跟來的其他人，以及金婆婆，同樣心驚肉跳，縱身躍下圍墻。
不等他們多想，一道道劍光已經襲來。
“小心暗槍！”
李衍一聲提醒，便持刀而上。
“你們破陣，他交給我！”
“畫皮匠”崔白沉聲回應，隨后扯著身后包袱猛然一抖，頓時抽出一張皮影。
與皮影戲中常用的不同，這個皮影近乎孩童大小，并且穿著藍色壽衣，臉上刷白粉，面頰涂紅圈，看起來很是詭異。
崔白與司徒博關系最好，也是出身旁門，家里世代都是開壽材店，后來被人陷害，家道中落，年紀輕輕就跑到義莊看尸體。
雖說命運多舛，但也在義莊得遇奇人，學了匠門畫皮匠的手段，正式踏入玄門。
他拿起皮影小人，咬破中指，在上面迅速畫符，同時盯著三清殿屋頂上的人影，口中念咒。
“嘻嘻嘻”
詭異的孩童笑聲響起。
皮影人似乎活了過來，隨風飄蕩，并且在空中趴下，手臂移動，做出類似抬槍換彈匣的動作。
和對面房頂上的人，幾乎一模一樣。
“定！”
崔白一聲冷哼，匕首反轉，將皮影人釘在地上。
皮影人頓時吱吱亂叫，瘋狂抽搐。
對面房頂上人影，也渾身顫抖，動彈不得。
這是匠門的某種咒術。
像這類民間法脈，尤其是匠人，通常擁有些詭異的術法護身，雖是旁門，但威力著實不小。
咒法一出，對方即便不死，也無法再攻擊。
這一下，卻是解了眾人后顧之憂。沒了黑槍威脅，終于能專心應對劍陣。
青羊宮這劍陣，著實不好對付。
雖說布陣的道人，和他們任何一人相比，道行都遠遠不及，但劍陣這東西，本就是集合眾人之力。
如神農架之戰，武當道人們布下劍陣，甚至能將轉世的天圣教教主擋在外面。
青羊宮名聲雖不及武當，但傳承卻更為古老，且在蜀中這劍仙圣地，留下的劍法自然不同。
眾多道人衣袍鼓蕩，劍光閃爍如雨，奔騰縱躍，眾人只覺眼花繚亂，感覺同時被十幾把劍圍攻，且連綿不斷，毫無喘息之機。
幸虧他們功力深厚，能以力退敵。
但這陣法的變化，著實精妙，加上青羊宮道人們皆已入魔，劍刃煞氣籠罩，想用術法，都往往會受到干擾。
鐺鐺鐺！
李衍接連擋住幾劍，迅速后退。
他修煉北帝神行術，需要參悟奇門遁甲，經過王道玄指點，也隱約能看出些蹊蹺。
這兩儀劍陣，有陰陽雙樞。
應該是以《周易》陰陽爻變為核心，分“天陽地陰”兩陣眼，關鍵是要找出主陣者…
他雖只看出大概，但隊伍中的岳三耳，卻是真正的地師，一邊抵擋，一邊側耳傾聽，隨后高聲提醒道：“坎離！”
話雖簡單，但眾人皆聽出其意。
往坎離方向望去，果然那里站著兩名道人，看似揮舞劍光閃爍，卻立在原地不動，像是在指揮劍陣。
整個劍陣煞炁，也隨著他們劍勢流動。
“諸位助我！”
李衍一聲低喝，腳下忽然發力。
他用了北帝神行術，身形閃爍，踩著一道道劍光，向坎離方位而去。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發力，牽制劍陣。
李衍速度飛快，但那些道人也瞧出不對，頓時替換方位，七把劍用出“三陽開泰”，直刺他咽喉。
還有八名道人，縱身換位，道袍翻卷扭動手腕，用出“地煞傳心”，攻他下盤。
嗤嗤嗤！
劍刃煞氣匯聚，竟在雪地臨空劃出一道道劍痕，積雪四濺，殺機凜然。
一般人碰到，只能向后退避。
然而，李衍卻毫不躲閃。
鏘鏘！
劍出龍吟，身旁兩把斷魂飛刀忽然竄出，在空中飛速閃爍，快若光影。
斷魂飛刀同樣用了上好靈材，只聽得叮叮當當聲響，不少劍刃頓時被絞斷。
而李衍也左劈右砍，來到主陣道人前方。
這二人年紀較長，都是中年人。
見李衍攻來，他們依舊不躲，只是側身一轉，頓時交換方位，同時施展劍術阻擋。
一個劍勢忽剛忽詭。
一個劍招大開大闔。
更詭異的是，周圍煞炁忽然匯聚，二人身上黑霧籠罩，好似脫困的鬼物，唯有雙目閃爍紅光。
李衍不知道，這招叫“陰陽爻鎖”，“子午潮生”，看似只是換了位置，但配合妖眚之炁和劍勢，已經形成陷阱，絞殺敵人。
然而，他敢孤身入陣，自然早有準備。
只見李衍左手迅速掐訣，對著刀刃順勢一抹，頓時噼里啪啦雷光閃爍，并且有電弧滋滋跳躍。
新的斷塵刀，乃斬蛟刀，且被煉器大師火頭陀重新鍛造，必須用雷法，才能讓其顯出真正威力。
李衍揮舞雷刃，不閃不避，直接一個上撩。
龍吟聲起，位于坎位的道人，連人帶劍，從腰部斜上，被砍成兩截。
血肉橫飛中，李衍又順勢從腰間抽出燧發火槍，轉身扣動扳機。
一聲巨響，離位的道人，連同周圍持劍襲來者，如破布娃娃倒飛而出。
主陣之人被斬，劍陣立刻運行不暢。
沒了煞氣壓制，其他人也能施展術法。
茶蠱娘雙手短刀上下飛舞，袖筒里綠色霧氣蔓延，頓時茶香四溢。
然而，香味中卻蘊含蠱毒。
周圍刀刃臉色漆黑，紛紛倒地。
若單她一人，倒也好說，但隊伍中還有個更狠的金婆婆，雖年邁受傷，但用蠱毒的手法，更勝一籌。
她揮舞龍頭拐杖，嘴里同時念咒。
霎時間，狂風四起，推著茶蠱毒左右飄散，更多的道人也倒地不起。
其他人同樣各展奇術。
岳三耳左右躲閃，撥動二胡琴弦，哀怨厚重的琴聲中，周圍道人渾身僵硬，隨后身子被金屬絲線攪碎……
“陰陽筆”文宋渾然身影閃爍，化作一道道殘影，同時手中鐵筆翻飛，伴著噗噗聲響，沿途道人死穴冒血，反倒在地……
他們招式兇狠，轉眼就將劍陣打得七零八落。
卻是苦了武巴，好不容易裝填好彈藥，卻因眾人混在陣中，不敢隨意開火，急的正直抓腦袋。
“吼！”
他一聲怒吼，干脆放下虎尊炮，好似狗熊沖入羊群，八極拳盡情施展，骨裂聲連成一片……
眾人出手毫不留情，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近半數道人都被打死。
劍陣被破，剩下的更不是對手。
“諸位，我先行一步！”
眼見局勢穩定，李衍腳下暗勁爆發，刀光隨著身影閃爍，硬生生殺出條血路，順著旁邊回廊，往斗姆殿沖去。
剩下的入魔道人還想阻止，但武巴和竹林六閑幾人，動手更加兇狠，穿梭往來，無一合之敵……
撇下眾人，李衍速度更快。
大部分青羊宮道人，都在劍陣中，因此沿途毫無阻攔，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便來到斗姆殿外。
果然，這里已經出了事。
原先的祭壇，是由青羊宮道人主持。
而如今，他們大半已然身死，祭壇旁的地面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名老道，皆臉色青黑，白發須張，滿臉的死不瞑目。
這些，都是青羊宮高層主力。
但看模樣，他們已遭到偷襲中毒，無一存活。
而在祭壇之上，則站著一幫黑袍人，全都戴著龍紋面具，揮舞陣旗，運轉法陣。
李衍正要上前，一名年輕修士卻忽然出現，手持彎刀，擋在他的前面。
對方乃是邊民，五官深邃，正是屢次轉世避災的拜龍教教主“狼吾”。
對方面龐稚嫩，眼睛卻很是渾濁，手持彎刀橫抬，死死盯著李衍。
“是你？！”
李衍與尸陀林秘境中，見過這老番僧模樣，因此一眼就辨認出來。
“哈哈哈，你還敢在我面前現身？”
李衍不驚反喜，直接握住胸口勾牒。
這老東西，幾次輪回轉世，肯定也是陰犯。
然而，握住勾牒，卻毫無反應。
對方身上有鎮國神器！
李衍頓時了然。
面對這種情況，要想將其打入幽冥，只能消耗一道罡令，召喚陰兵到來。
然而沒接任務，純粹是虧本。
“啊”
李衍的耳中，又忽然傳來慘叫聲。
伴著嘩啦啦聲響，斗姆殿內的幾座神像，表面漆皮片片剝落，隨后崩塌碎裂。
里面躲藏的俗神，終究難逃隕滅。
與此同時，龐大的香火之力從斗姆殿內涌出，向著祭壇匯聚。
那些拜龍教妖人頓時瘋狂，口中念誦龍神寶誥，在祭壇前不斷叩拜。
他們都是江神大君忠實信徒。
但若知道自己供奉的龍神，已經被天人附身，奪取靈韻，恐怕一個個都會發瘋。
見此情形，李衍也顧不上其他，直接握著勾牒，腳踏罡步，念道：“慶甲！上黑天，下黑地，黑天無光，黑地無門，陰人出兵，陽人回避…”
若拜龍教成功，龍女也會徹底消失。
費這么大勁，李衍自然不想半途而廢。
“小子找死！”
拜龍教主“狼吾”聞言，頓時暴怒。
然而，他根本沒時間阻攔。
周圍狂風呼嘯，陡然變暗。
肉眼可見的黑暗陰影，以李衍為中心，迅速向外擴散……
“哼！”
“狼吾”終于沒了淡定，氣急敗壞，從懷中取出青銅縱目面具，戴在頭上。
“原來是你拿了！”
李衍眼中殺機熾盛。
這東西，他可知道因何鍛造。
多半就是克制二郎真君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