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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人上人


更新時間:2025年04月15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孔氏都能殺,還有哪家不能殺?

藩王能殺,勛戚又算得什么?

戒嚴的山東內部,要開始做一個“艱難”的收尾:隨著衍圣公這個封號已經基本確定要褫奪,那么多祭田、孔家莊田將如何處置?

再加上這一次與刺儲案有牽連的山東官紳富戶家里的田產、店產。

一鯨落,萬物生。

這收尾之所以艱難,是因為涉及的田土面積大,分布廣。

諸多祭田、莊田本身就分布在山東、河南、河北、淮揚等數省三十七個州縣內,這么多年孔尚賢積極響應實邊政令,孔氏在承德府、遼寧省等地又購置了不少田地。

各種各樣的產業自然不能一概而論。但至少以前由皇帝撥給的祭田、這回涉案數支旁支的田土,必定是要重新分配的。

再有便是四氏學的額外優待。

衍圣公一脈在山東地方,過去的特權絕不僅僅是祭田及曲阜知縣的世襲。在文教方面,孔氏家學、孔府廟學及儒門四先賢孔顏曾孟后人一同“冠名”的四氏學,過去就有一些特殊優待。

一方面是官府專門為之提供的學田,另一方面還有廩生、貢生甚至山東鄉試的專門舉子名額。

這些都是歷史遺留問題,朱常洛一直不曾去動這一些。既因為暫時沒有必要大動干戈,也因為孔尚賢此前著實乖巧。

現在這些全都要改。

當皇帝在武力上做出了背書,當朝堂諸相一同決定維護已經改革出來的中樞權力結構,當“窮途末路”又不甘心的舊勢力遞上了刺儲這個由頭,朝廷的絕對威壓這次明晃晃地降臨地方。

藩王作亂、外敵趁機禍邊、朝廷外征內鎮而左支右絀的局面并沒有像一些人期待的那樣出現。

朱常浩帶著他的兒子朱由杞,沐昌祚帶著他剛剛一歲多的曾孫沐天波跋涉赴京謝恩。

時間才過去了半年,緬甸上下可謂馬不停蹄,只留著沐叡和他的兒子沐啟元在緬甸主持大局。

他們如此恭謹地一路北上,儀仗是外藩國主、親王郡王,這當然也是他們做出的姿態:大明官紳都好好瞧在眼中,西南無恙,瑞親王和緬安郡王一脈心中對大明只有感恩。

南京一遇,宗人令王昺猶在那里鎮著其余諸王;揚州一遇,那里是三個藩王正在受審;過淮安而至山東,太子殿下正治理著一縣之地、分地勸耕。

夏日炎炎,朱常洛見到了闊別已久的五弟。

“老國公何苦如此?”

他卻先對沐昌祚說道,又看著年幼的沐天波:“世子年幼,這路途遙遠……”

“臣是大明忠臣,如今外滇大局已定,臣心里還是愿意落葉歸根。”沐昌祚跪在他面前,“臣再祈天恩,盼此子能在大明受教,將來能既忠且賢。”

“年紀太小了些。”朱常洛嘆道,“你們的苦心,朕都明白。老國公想葉落歸根,在京里享享清福是好的。兩個孩子嘛……”

他看了看自己的五弟:“朕知道你雖然與緬安郡王籌謀多年,但麾下群臣畢竟魚龍混雜。新朝草創,難免有些錯漏,無需如此。緬甸既定,昆明是要用心文教的,屆時送去云南大學校好好學一學就是。”

“臣弟謝陛下隆恩。臣弟此次親來謝恩,一是非如此不足以表臣弟感激之誠,二是破敵多有俘獲、該進獻上國以報天軍襄助之恩,三是陳情祈策、盼皇兄再助臣弟一臂之力。”

明明只是個不起眼的皇五弟,若一切沒什么變化,他此生又豈能有一國之主的實際權位?

朱常浩對自己這大哥的恩情、手腕都有清醒認知。

這一回,有錯漏就是有錯漏。征伐緬甸,他和沐家之外,隊伍之中的成色復雜。被人找到一些可利用的點做了個局,他當然要擔負起責任。

而親自赴京謝恩,就是任憑責罰的姿態,表明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大明給的,皇帝可以隨時褫奪。

但朱常洛既然給了他這個機會,又怎么會輕易褫奪?

于是這只是一個互相配合的戲碼。

朱常洛贊許地看著他:“五弟畢竟歷練多年,這些年實在進步不少。緬甸進獻禮單,朕已經看過了。寶石不論,糧食也不急,你安定緬甸需要。那些金銀和精銅……”

“臣弟得孫總司指教,深信上國必定不讓緬甸為難。”

所謂孫總司,便是如今理藩院新設的外滇司總司孫傳庭。

自從當年隨皇帝南巡之后,孫傳庭便一直在南方活動。馬六甲、交趾阮鄭……他們背后那些拓海團練洋行及外察事廠、理藩院設在柔佛等國的使節館,這些力量都有孫傳庭的作用。

而隨著交趾阮氏已經在與大明合計將來方略,孫傳庭則改任理藩院外滇司總司。

朱常洛想著朱常浩呈上來的金銀和精銅數量,不禁對他說道:“你莫不是把那邊佛寺和權貴之家的金銀銅器搜刮一空重新熔鑄了?那邊百姓篤信佛法者眾,你還是要從長計議。”

“啟稟陛下。”朱常浩態度恭敬,“臣弟知曉其中利害。那東吁搜刮多年,積蓄實多,臣弟不曾搜刮一盡,更沒有大肆搗毀寺廟佛像。只是百廢待興,臣弟以邊貿互通有無為由,效仿上國設了昌緬號,這些金銀銅便是股本。”

“原來如此。”朱常洛笑了起來,“那這個生意就與你做了。你說再助你一臂之力,除了這些物資,還要什么?”

“人。”朱常浩知道坦誠最好,“臣弟治下銅礦,若是開采得法,緬甸財計便可大增。緬民耕種不甚得法,水利不興;文教方面,臣弟也缺大才,廣設學校授教擢才……”

說是進獻,實則就是給出態度。

但他能在關鍵時刻為大明提供一大批金銀銅,自然就是在幫助大明推行新錢法,而且瞅準了大明要穩定西南獲得更多貴金屬來源的機會。

當然,皇帝給他這個機遇去做外滇之主,本來就要幫助他開發緬甸:穩定的貴金屬來源和一個穩定的外部糧倉。

所以說是進獻,其實便是一次很大體量的貿易。

在孫傳庭的指點和“勾連內外有不臣隱憂”的背景下,朱常浩無非是先墊付了全款來進行這一次貿易。

朱常洛想了想之后就說道:“物資方面,隨后與官產院細談吧。人才方面……”

他沉默了一會之后,還是讓朱常浩先說:“你說陳情,先說說如今緬甸治下實情。因地理、氣候,從族群到典制,緬甸確實需要一個長治久安的法子,用心歸化。”

“是。那臣弟便從族群說起……”

大明有武力優勢。從朱常洛當年南巡開始籌劃起,大明花了這么多年的時間才能夠每年利用旱季穩步推進,用絕對的火力優勢迅速取得如今的局面。

但外滇畢竟在當地不同王朝、不同地方勢力的經營下一直自成體系,接下來才是最難的。

那里雨林、山地、平原交雜,因為雨季旱季之分和山川形勝的影響,不同地方的族群都有相對穩定的活動空間,差異化的生活漸漸造就不同的族群。

在更早的蒲甘王朝時期,也有緬人、驃人、若開人三族鼎立的態勢。

大明如今采取的做法,仍是更符合當地情況的土司制度,而且主要是扶持外滇原先被緬人打壓的土司、重用云貴那邊隨軍出滇的大明土司。

這種做法目前會比較有作用,但長久來看仍舊會比較松散。

“阿赫木旦之外,還有阿臺……”

朱常浩繼續向皇帝介紹。和大明迥異,外滇此時是真正的封建,許多地方土司或城邦都是核心王室分封認可的封建主。

而在他們內部,既有種姓概念,另外也有異于大明的組織體系。

這其中,阿赫木旦和阿臺是兩個很重要的概念。所謂阿赫木旦,便是王室或地方土司、城邦直接控制的次一級組織或種姓。這有點像是府兵制,每個阿赫木旦村通常都有固定的軍事或經濟義務,平常耕種勞作,而有需要的時候則自備武器糧草、以阿赫木旦村為單位形成某些兵種隨同作戰。

阿臺的地位則相對更低一點,一般是非緬人村社。軍事義務上一般只提供戰力更弱的輕步兵,經濟義務上則提供更多。

此外當然還有奴隸。

從蒲甘王朝到東吁王朝,總體的趨勢是王室在嘗試建立更多的阿赫木旦村和阿臺村,向其余臣服族群的土司或城邦派駐更多總督。

這個體系下,還有國王必須與宗教綁定以降低成本的脈絡,因而佛塔遍地。

而目前的緬甸,寺院還幾乎壟斷了教育途徑,并且擁有巨大規模不繳租稅的田地和勞動力。

朱常洛擔心朱常浩拿出來的大筆金銀銅有不少搜刮自寺院,就是怕他為了解除朱常浩對他的猜忌而過激。

但想要緬甸以后能為大明貢獻足夠大的財富和物資,那里的寺院經濟難題同樣得有辦法解決。

聽他說完,又聽了聽沐昌祚的補充,朱常洛就說道:“歸根結底,一是此前王公權貴豪奢,橫征暴斂;二是僧侶有助于統治和穩定,小民出家便得庇護。”

看著自己這弟弟,朱常洛意味深長:“欲得長久,你和你的子孫既要另有財源,更需與民生息輕徭薄賦。得了民心,才談得上去動寺院。”

“臣弟與君王等人已商議多時,難得良法,懇請陛下指點迷津。”朱常浩態度誠懇,“臣弟既是為子孫后代開創基業,也是為大明開疆拓土、教化外藩,不敢不勤儉。”

“財源就是礦產。”朱常洛斟酌著,“糧食……你們先留著飽小民之腹。小民若不必為奴,生計好了許多,自然不必寄身寺院。吃飽了,大明鐵器和布帛將來會越來越便宜。但要是想這些東西少流入寺院,還要想些法子。好在,你是朕的弟弟,是上國尊貴身份入主為王,自然該有異樣做法。眼下,緬甸僧侶可有異動?”

“收容了不少流民出家為僧。此外,便是仍在游說群臣及臣弟,盼新朝仍以佛法為國教。”

朱常洛失笑:“畢竟他們知道上國僧侶遠遜他們,而他們也只是肉體凡胎。怕就好,你便一心治政安民。上國文教,還比不過他們那佛法,你便是冥頑不化。一步步來,先把度牒管理法子學去。愿受管束的,就暫時仍有特權;不愿受管束的,打一批。另外,開書院,你官府給學田奉養,和寺院爭貧民百姓出路。”

“皇兄,便是缺有才學之士啊。”

朱常洛冷笑一聲:“放心,不會缺。待你一路回緬,自有不少世家大族子弟將獲罪發配。他們自是恨朕的,你能不能用好他們,就是你的本事了。爭不過朕,難道還爭不過緬甸的和尚?”

朱常浩呆了呆,隨后打了個寒顫:“陛下,這……”

“除了他們,獲罪三藩除親王外,其余子弟可以都隨你去緬甸。都去一起,若有心積蓄報這個仇,朕倒樂見他們在緬甸站穩腳跟。要站穩腳跟,就必須與那些僧侶斗,必須得民心。你心里有數,安坐王位收果子便是。”

朱常浩心想你這真是給我出大難題。

“治國談何容易?”朱常洛深深地看著他,“朕盼著你教化了那邊,而非被他們教化了。怎么做,就看你是不是從此耽于安逸,還是真的能扎根。和僧侶斗是長久水磨功夫,不能只靠刀兵。大明這些只懂得兼并田土的鄉紳大戶,去了那邊,你用好了就比刀兵更厲害。于大明而言,則是朕并非趕盡殺絕。將來的外藩自有良田前頃,小民無數。即便泰昌朝以前的大明舊制,也比如今那外藩好多了。”

“臣弟明白了。”朱常浩看了看他,又問道,“臣弟立國,王田無算,能否在大明擇地發賣?”

“好法子。”朱常洛哈哈大笑起來,“允你賣。京城、通州、臨清、淮安……你一路賣過去。另外,此前便有些勛戚,朕允了他們去外藩。你缺人,他們雖然才干有限,但勝在忠心,也多少有些可用之才,屆時都隨你回緬甸。該授何職,做何事,你就與老國公一起商議斟酌而定。”

緬甸是一片藍海,外滇原先的土司和大明西南隨之出滇的土司自然遵循那邊舊制拱衛在外圍、自治權頗高。但那里的核心區域,只要人手足夠便能慢慢往郡縣的方向去轉,不知有多少機會。

朱常洛現在有利益可以兌現給那些舊勛戚了。

而在大明如今的“白色恐怖”之下,獲罪的和不甘心的官紳富戶,如果受不了將來的大明,那就去制度方面更加符合他們習慣的外藩重新開辟基業。

不,不能說完全重新。只要敢去,就是緬甸新王治下的人上人。

朱常浩在大明發賣緬甸田土,所收集起來的金銀銅錢,難道又千里迢迢帶回去?自然是繼續在大明采購所需要的物資。

理藩院一時更加忙碌起來,幫助朱常浩制定緬甸新的土地制度及冊籍規范。

隨后,前腳是巡考組、各省總督及仍舊擴大刺儲案的三相大殺特殺,后腳是緬甸國主誠招臣民百工、發賣緬甸肥沃田土。

順昌行所載的緬甸金銀銅、寶石、象牙等貢禮抵達東都市舶司后再入江順運河北上,他們想著這一次巨大貿易中所占份額將帶來的回報,看著那些仍舊糾結于優免及田土產出的老頑固們不屑一顧。

什么時代了。想盤剝小民產出,如今最好的沃土便是南洋、外藩。

那邊如奴仆一般的小民,才不像大明百姓一樣懂得揭竿而起。在那里,向來都是權貴帶頭,而小民則只會懵懂跟隨賣命。

“月錢都清楚了吧?”這順昌行的陳阿福自從隨南洋艦隊去了一趟馬六甲,如今已經是南洋巨擘,“識字的,有文憑的,愿闔家隨洋行去南洋的,都回去招。”

船隊歸國,再繼續北上就不用那么多人了。

陳阿福眼里都是精光:“眼下人心惶惶,必定不少人愿試一試。別說那里土民兇悍、酷熱難耐,多說沒多少瘴氣,多說南洋姑娘身段,多說月錢之外如今可以怎樣發家!呂宋缺人,瓜哇缺人,到處都缺人。跟咱們順昌行去了,便是人上人!”

“東翁放心,小的們都知道怎么哄!”

“說什么哄!說的都是實話!”陳阿福由衷說道,“皇恩浩蕩啊,總有人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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