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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是誰的浙江?


更新時間:2024年09月08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揚州更南面的湖州府,舒柏卿發完瘋之后效果奇佳,長興各家都表示怕了。

現在他穿著囚服站在自家縣衙的大堂上,對著堂上過來審他的陳幼學和王德完說道:“罪員已審結大小案件八十七件,縣內士紳大戶自首案子共一百二十五件,抄罰、判罰、贖罰、退贓共計足銀二十七萬六千三百……”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段時間以來的成果,讓旁聽的謝廷贊都咋舌不已。

真酷吏也!

這些案子當然不是長興縣實際案子的全部,有些自信不會被查到罪證的,那么當然會嘗試一下不自首。

但區區一縣就被他“搜刮”出來二十七萬多兩銀子,舒柏卿讓長興縣給其他縣州立了個“標桿”,他自己實在是自絕于江南士林,甚至自絕于大明官場了。

可能不同的縣州貧富不一、民風不一,但你一個縣就搞出這么多銀子來,其他縣州怎么辦?

試想一下,大明其實有千余縣州。不說每個縣州都這么多,哪怕對半再對半再抹個零,平均一縣州按五萬兩來算……

這也是陳幼學和王德完不得不跑來的原因。

太可怕了。

“……舒柏卿,這么多案子你都供認不諱畫了押?”王德完都被他震住了,“……你這罪責,該如何判?”

“……陛下雖有自首免罪的旨意,只是……”陳幼學心想他也是騎虎難下了,竟不是只有一開始拿兩三件案子殺雞儆猴,件件都如此,真是把這次朝廷政令遵行到極致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他力查的案子,恐怕也個個都脫不了身。

“罪員多年來一則和光同塵,二則私欲漸長,這才犯下諸多大錯。罪員愧負圣恩,不論朝廷如何處置,罪員都認了。”

舒柏卿面北跪下,嗚嗚咽咽地說道。

“王巡按,你看……”陳幼學看了看王德完。

“我看,還是奏陳御前,請陛下定奪吧。”王德完說道,“這究竟是自首免罪、推行政令有功,還是多年來罪行累累、按律當斬,實在是……”

陳幼學嘆了一口氣:“旨意到前,你仍是長興知縣。穿著囚服辦事,成何體統?如今這二十七萬多兩銀子收了上來……”

“都是贓罰銀子,按例自該解送至諸庫。”舒柏卿義正言辭,“只是罪員如今一心悔過,還盼府尊、巡按大人奏陳陛下,允留一些。長興縣去歲潰口之河堤,縣學失修之學舍,還有驛館、溝渠……”

他擺出了洗心革面為民請命的架勢,也拿出了哪怕將來被開刀問斬也要趁這段時間為長興百姓做點好事的決心。

三個人都嘆為觀止。

從罪證和卷宗來看,他是個貪贓枉法的該殺官員;從如今的實際效果來看,他又是個勇于任事、一心為了朝廷和百姓的好官。

陳幼學心里是有數的,于是點了點頭:“本府以為該當如此,朝廷也是允地方多存留的。今年開始,至少長興縣這優免定能厲行。但多出來的賦稅銀子,也實在難以把舒知縣所陳述的長興縣諸多民生善政辦完。”

“……就留十萬兩吧?”王德完頭皮發麻,“實情我等該奏本密呈。只不過題本之上,長興一縣查出了這么多銀子,只怕令大明其余諸府州縣不知如何自處……”

“王巡按所言甚是……”陳幼學又看著謝廷贊,“謝學監,舒知縣剛正精進,長興縣鄉紳大戶如今都人心惶惶,這士紳考察是不是……”

謝廷贊笑了起來:“我理會得。只不過……”

他看向了舒柏卿:“舒縣尊,債多不壓身,謝某還有些事想問問舒縣尊,不知舒縣尊可愿為人證?”

“……謝學監但問無妨。”

謝廷贊則先看向了王德完:“廣安公巡撫應天,此事卻不在廣安公差遣職分之內,還請先行回避。”

他們兩人是京城里就有的交情,此刻聽到謝廷贊這么說,王德完卻有些擔憂地看了看他:“曰可,行事要慎。”

“彼此彼此,小弟曉得。”

他只請王德完回避,但王德完是和陳幼學聊過的,知道大概是有關如今浙江在任大員的事。

所以陳幼學也愿做這個人證?

如果不是沒辦法,舒柏卿又怎么會這么瘋狂地辦成這件事呢?

浙黨勢大的這些年,浙江早已不知是哪些人的浙江了。

王德完不知道謝廷贊是怎么問的,按理說他這個學籍監察只考察士紳,他又不是浙江巡撫、巡按。

現在,王德完卻只能先去擬自己的奏本,隨后再會同陳幼學先擬題本,報予巡撫及浙江提刑按察使司,按流程呈上去請皇帝圣裁。

不遠的杭州那邊,浙江巡撫劉元霖已經在這里做了將近十年巡撫。

這么長時間都沒調任他處,十分罕見。

而且,他的哥哥劉元震是萬歷二十八年年初從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請辭回鄉奉養雙親的。

兄弟兩人都是進士,當時一個為吏部侍郎,三品大員;一個巡撫一省,封疆大吏,何等顯赫?

可沈一貫不僅讓浙江巡撫的巡視范圍被割去了嘉興、湖州二府,現在沈一貫自己還辭官獲準了。

皇帝召朱賡還朝為御書房中極大學士的旨意還沒到浙江來,浙江蕃、臬二司的好幾個官卻都以公務為由到了寧波府定海縣。

抗倭時期,浙江這里有浙直總督,衙署在杭州省城,但也經常來往于杭州與定海之間。

而去年派了新的應天巡撫并兼巡湖州、嘉興之后,浙江巡撫的衙署就定駐于定海了,和這里的浙直總兵府一起成為浙江實際上的軍政核心。

“中丞,元輔辭任,如今那學監又只在湖州、嘉興二府先行考察士紳,下官分守的寧紹臺三府……”

對巡撫雅稱中丞,這要看人,要看地方、經歷、威望。

在劉元霖面前憂心忡忡的是浙江布政使司的左參議張佐治,他是前年由寧波知府升任浙江按察副使兼布政使司左參議的。

這種非同尋常的升遷,有浙江海防上的特殊考量,卻也得益于沈一貫和劉元霖的支持。

接著開口的是浙江按察使湯日昭,他同樣是前年由浙江布政使司左參政升任為浙江提刑按察使司首官的。

“汪提學聽聞其師李贄受劾,這些時日根本無心太學生考選事!”他神情憂慮,“先不說大學苑貢生之事,湖州長興知縣舒柏卿大肆攀咬,辦案酷戾。學監謝廷贊看似在湖嘉二府考察士紳,然而有書信來……”

他看了看陳經濟:“陳副使也有所耳聞吧?”

陳經濟凝重地點了點頭,看著劉元霖:“中丞,該怎么辦?蕭司農總算是浙黨……”

“哪里還有什么浙黨?”劉元霖打斷了他的話,神情之中帶著警告,“再者說了,自打蕭夏卿去年南下,他就已經是自圖前程了。”

“元輔是因陛下要召見李贄而堅決請辭的,不意陛下竟允了……”

說話的這人官袍上繡著小團花錦雞,正是浙江左布政使吳獻臺。

他做官的起點是紹興府推官,中途去吏部考功司做了一任主事之后,從萬歷十九年開始就一直在浙江任職,按察副使、參政、按察使、右布政使,再于萬歷二十七年升任左布政使,一直都在十分緊要的位置。

現在他說了這么一句話之后就看著劉元霖:“朝堂諸公,竟忍看異端邪說登堂入室?”

劉元霖皺著眉:“不必談論這些了。你們為何而來,我心里明白。浙江的事,我還在等龍江公回信。”

他現在不稱元輔了,畢竟沈一貫辭任已成定局。

這時候一個年輕士子奔來請見,看到劉元霖之后就說道:“恩師!學生從南京那邊收到急信,中樞衙署有大變!”

看到劉元霖都很意外,其余幾人神色各異。

“快講來!”

也許是因為他們離開了杭州,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但以劉元霖在浙江的經營,居然是他收的這個學生先知道了消息,這實在古怪。

當然,劉元霖能收這個學生,也因為這學生家里不簡單。

這學生出身紹興府,家中就經營有規模不小的一個江南信局。可以說,在江南一帶做師爺的許多紹興人都托他家信局帶信。

而聽著這個學生說著京城里的劇變,眾人心神震動。

一房四院,五相共治。

沈一貫前腳剛辭任,后腳皇帝就對中樞進行了這么大的改動。

難道他先拋出這些想法,不能安撫住沈一貫,不能交換一些東西嗎?

如今申時行只是一味調和,王錫爵逢迎上意大推新政,蕭大亨“叛變”了,舊黨的人又徹底失去了沈一貫這個內閣頂梁柱。

“朱少欽為御書房中極大學士?”陳經濟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又似乎在期盼著什么,“中丞,該先去拜訪……”

劉元霖卻凝重地搖了搖頭:“朱少欽任官二十載,醇謹無大過,亦可謂毫無建樹。如今隱居十四年后又入朝為官,御書房所轄衙署……他不足倚重。”

“相反,沈仲化與龍江公、申閣老都有舊怨,素有秉正不撓之名。”吳獻臺心頭再添憂慮,擔心地看著劉元霖,“他去赴任謹身大學士,掌科道之權……”

有人歡喜有人愁,北京的風刮到浙江,似乎要變成摧枯拉朽的天風一般。

浙江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沈一貫在城外回望京城,他今天的離開顯得聲勢極大。

既是該有的待遇,也是朝堂不少仍心存希望的舊黨們的惶然。

他回望著熟悉的北京城,做著表面的客套,心中對于回鄉之后將要面對的一切更感沉重。

他還不知道長興知縣從一縣之地略查一番就查出了二十七萬多兩罪銀。

他也不是什么都能知道,比如說由于他過去的照拂,如今的浙江究竟已經是怎樣的浙江。

“汝默,元馭兄,諸位,不勞久送了。”

表面功夫要做,兩個同僚一起送他走。

說實在話,沈一貫倒有些羨慕他們。

離朝很久之后再回來,他們沒有那么多包袱。他們是老臣,卻也是新朝的新臣。

只有沈一貫沒得選。

新君登基時,實際唯一管事的閣臣就是天然的敵人。

最主要的是,誰知道這新君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呢?

沈一貫可以沒那么了解當時的皇長子,可是太上皇帝啊,您當時是不是瞎了眼?

怎么讓大家毫無心理準備地就面對了這樣的新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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