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里的氣息倏然緊張。
透過信息鏈交互，可以聽見頂上大船的指揮室里，呼吸聲也很快粗重起來。
沈樂微微閉目，精神力擴散出去，感受著周圍的能量波動。須臾，松了口氣，提氣斷喝：
“沒事！不要慌！鎮岳，撐起防御網，把蠱蟲攔在外面！云鯤！提供能量！能做到嗎？”
可以！
簡單！
兩個小家伙清脆應和。下一刻，四十九柄瓷劍游魚一樣飛出，在防御網邊緣搭成了三圈圓環，一個一個向外刺出，絞殺那些個頭特別大的蠱蟲；
瓷塔輕輕震動，將周圍的陰晦氣息鎮壓、分解、轉化，潔凈的淡青色光圈，很快就向外推出一圈，擴張了大約一尺半徑。
沈樂點點頭，雙臂平平抬起，平平向下虛按，安撫大眾：
“沒事的。這種小術，很難對軍隊起效——越是軍心昂揚，眾志成城的軍隊，越是對各種法術，有本能的抵抗力。
哪怕這次沒有云鯤在，沒有鎮岳幫忙，其實，也并不會出什么大事。”
就像虎牢關大戰，玄甲軍沖陣的時候，軍心殺氣高度凝聚，指向一個方向，那真是神鬼辟易。
哪怕自家最前方只有幾個人，在頂著對方槍口都敢往上沖，還敢向對方喊“沖我來”的時候，有那么高昂的士氣，也不是什么東西都能沾染！
他的聲音沉沉穩穩，透過信息鏈傳到上方，很快，頂上大船里的呼吸聲，也稍稍放緩了一些。身邊，那個喊出“是蠱毒”的專家疑惑道：
“可是，為什么你的法術，云鯤和鎮岳的法術，就能夠在軍中使用？”
“這個我也不知道——”沈樂苦笑。明明他親身經歷，他的法術，哪怕沒有殺傷力，在李世民身邊、在虎牢關軍營里，都被壓制到動彈不得。
哪怕激發瓷塔的時候，都要請這些人盡量走遠一點，至少避到百步開外，才能順利讓瓷塔和地脈連接呢……
“也許是云鯤已經入列有編制了？也許是大家都已經在軍中了？”
也許，是銅片的位格特別高，所以不受壓制？
“總之，這個問題，其實值得開個項目，單獨研究一下了。但是目前，咱們還是看鎮岳它們的成果吧！
能凈化，還是凈化掉比較好，臟東西沾上了船殼，回去以后，說不定會造成什么小麻煩呢？”
事實證明，這一波攻擊，對云鯤、對鎮岳來說，都是些小把戲，輕輕松松就凈化完畢。
淡青色的圈子又往外推了一圈，沈樂剛要喊“搞定了”，眼神忽然一凝：
“離開船舷！所有人，盡量離開船舷！！！”
話音剛落，船體周圍數百米范圍內的海水，迅速變得渾濁發黑，透出一層層不祥的暗紅。
無數形態扭曲、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虛影凝聚、游弋，現出奇形怪狀的肢體。有的慘白，如同在水里被泡了許久的尸體；
有的暗紅，如同污血凝聚成形；
也有的一片污黑，偏偏有手有腳，還有個畸形的碩大腦袋，整體像是天地間最慘苦、最污穢的氣息凝成。
一樣一樣，無聲嘶嚎著，向軍艦撲來！
陰寒氣息彌漫，船艙內溫度驟降。水兵們還好，隨船出來做測量任務的專家和科研人員，有半數臉色一白，不得不立刻找東西扶穩。
“穩住！”艦長厲喝！
“穩住！”特事局成員忙著打開各種驅邪、驅鬼的儀器，發出無形無聲的波動。
“穩住！”還能行動的科研人員，趕緊從特事局人員踢出來的箱子里，拿出一個個掛墜、一個個手串、一個個塞著符紙的香囊。
按照事先演練過的方案，先給自己戴好，保證自己的行動力，再給同事們挨個佩戴，確保他們安全無虞。
緩過這一口氣，才有人臉色鐵青，破口大罵：
“那些猴子長本事了，敢對我們動手了！”
“喂，看這個法術的特征，有點像是古曼童……不是猴子家的……”
“那不管，那一片反正都是！一群畏威而不懷德的家伙，不知道誰是爸爸了，敢對我們亮爪子，扁死他！”
就是，就是！云鯤也跟著嚷嚷，ai合成的聲音回蕩在船艙里，憤怒異常：
一個個都是我們的藩屬國，不想活了，敢對宗主國動手了！鎮岳，干掉他！
知道了！鎮岳的聲音響起。瓷塔本體光芒大放，49柄瓷劍，同時綻放出凌厲的劍光，劍鳴清越！
嗡——！
劍光舒卷。比瓷劍本體長了數十倍，也大了數十倍的劍光，穿透鎮岳撐起的保護圈，直接落在鬼影上。
一劍貫穿，一輪絞動，鬼影發出凄厲的哀嚎，直接溶化在海水當中。
再仔細看，什么肢體，什么頭顱，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暗紅污黑的海水，仍然執著地拍打鎮岳撐起的保護罩。
劍光收斂，在保護罩內層撐起一道堅韌的防線，緊接著，清光大作，所過之處，那些污穢，如同滾湯潑雪一般，迅速消融瓦解。
海水中的污穢與陰寒，被層層凈化驅散。船艙內，讓人不適的陰冷迅速消退。
“應該沒問題了吧？”
“應該吧……”
沈樂輕輕松了口氣。精神力繼續擴張，籠罩住周圍那兩艘戰船，再往外推一截。
感覺附近風平浪靜，沒有什么讓他覺得難受的東西，他微微垂目，反手按在云鯤的艏樓墻壁上：
“云鯤，在附近感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對方攻擊的源頭。對了，如果方便的話，順便感應一下對方的船，有哪些是帶著法術攻擊的！”
沒問題！已經在找了！
云鯤開開心心地回答了一句。很快，畫卷投影出的圖像，就開始不斷擴大，再擴大。
擴大到占滿整個房間，忽然一停，然后，像是被鼠標按住了圖片中央似的，左右挪移。
把極遠極遠處，對面的幾十艘大船挪移到圖像正中，再飛快地擴大擴大。一會兒，圖像上小小的黑點，變成了約略的圖像，能夠勉強看出形狀。
與數據鏈傳過來的，衛星和大船雷達合成的圖像相比，可以說相當粗糙，也相當簡陋，只能當個示意圖看。
但是，相對于科技掃描出的影像，云鯤與羅盤合力感知到的內容，卻多了一樣與眾不同的內容：
圖上的各條大船、中船、小船，一部分顏色正常，另外一部分，則帶上了各種奇怪顏色的光暈：
污黑色、淺黑色、暗紅色、血紅色、深黃色、膿黃色、亮黃色、青藍色、海藍色、草綠色、純白色……
總之，一部分是讓人光看一眼，就感覺十分難受，十分惡心別扭的顏色；另外一部分，雖然看著還行，但也讓人覺得哪里不對。
“云鯤，這些光暈是什么？”
沈樂一邊問，一邊已經把自己的精神力掃描，由先前向四面八方、環形擴張，改成了一條直線，快速向云鯤標記出的遠方小船伸去。
云鯤開心地晃動了一下船帆，理所當然地回答：
能量啊！法術能量！它們不同的法術能量！……嗯，有些國家有，有些國家沒有，你看這條最大的船，它就沒有哎！
“最大的船”是哪個國家的船，是航母還是戰列艦，或者別的艦艇，沈樂完全沒有本事辨認。
好在云鯤掃出來的圖像，很快就傳到頭頂大船上，又迅速反饋下來。
總而言之，擁有悠久歷史的，擁有豐富法術底蘊的國家，他們的艦船，或多或少都有法術光暈；
那些國力實在微薄的，比如加起來湊不滿250年，或者歷史從被當成流放地開始的，就很遺憾，沒有什么法術光暈可言。
當然，個別歷史較長，但是國力實在微薄，比如整個國家加起來只有一群小島的，那也，不值得把自家壓箱底的東西都掏出來……
“唉，有些東西，沒有就是沒有，硬裝也裝不出來。”沈樂假模假樣、幸災樂禍地感嘆了一句，一邊繼續延伸精神力，一邊問：
“云鯤，能找到剛才攻擊我們的法術能量，它的來源是哪里嗎？冤有頭，債有主，不能光是挨打，我們也該打回去！”
在找了！云鯤得到指令，興奮得船帆微微抖動，簡直快要跳起來。艦長一腦門子汗，趕緊勸阻：
“云鯤！云鯤！——沈先生，咱們是在執行任務，要服從命令聽指揮！
什么時候打，打哪個，等上面有明確指示了，我們干一票大的！”
“好！”
沈樂和云鯤幾乎同時回答。只要能動手就行了，什么時候打，打誰，這不重要，本來就應該讓肉食者去思考，沈樂絕不為此傷腦筋：
當然，探查工作，還是要繼續做的。
目前為止，特事局開發出來的裝備，暫時不能隔著幾十公里、近百公里海面，準確測量對方的法術能量……
云鯤答應了一聲，就默默沉寂下來，只有羅盤的指針嗚嗚旋轉，畫卷上，諸般顏色和圖像越來越清晰。
幾個小家伙在沈樂的識海里嘰嘰喳喳，不斷討論，很快，為鎮岳捧著筆記本，擔任嘴替的紙人，就把筆記本捧到艦長面前：
要我去近距離測個數據嗎？
“怎么測？”
艦長眉頭大皺。您可別折騰啊！您是一座瓷塔，待在船上不能動的，您還想攛掇云鯤開過去啊？
這是不行的！太危險了！
本次行動，雙方是有默契的，我方抵近偵察，但是不能迫得太近，不能進入禁航區域；
只要我們不越線，對方再怎么生氣，也只能看著，用各種電磁手段和我們明暗對抗，卻不能直接動手。
但是，如果我們越線，如果我們靠近——云鯤但凡離開大船的遮護，進入對方劃定的禁航區域，那就是拼隱匿手段了。
被他們發現，打了白打！
我派瓷劍出去啊！
鎮岳胸有成竹，連作為它嘴替的專屬ai，語氣里也多了幾分理直氣壯：
我的瓷劍，又小，又輕薄，雷達上面幾乎看不見。瓷劍上拴個探測器，我給送過去，送回來，想測什么都能測！
這個方法好啊！
艦長還沒許可，隨船的特事局專家們已經喜動顏色。之前認出水蠱的那位擊掌跳起：
“我去拿！最小號的探測器，只有芯片那么大，粘在劍身上，神不知鬼不覺！”
“瓷劍折損了怎么辦？”
沒事！沈樂給我燒了一批，夠用！
沈樂在邊上翻了個白眼。
無論如何，計劃順利通過。四十九柄飛劍無聲無息，如潛入海水里的透明小魚，默然躍出船艙。
沈樂掀開箱蓋，又有四十九柄飛劍悄然躍起，叮叮咚咚，各自歸位。
微光流動，從劍柄到劍尖上下飛竄，顯然是在和瓷塔接駁。
眾人安靜等了三四個小時，船邊輕輕一響，一串瓷劍刺破水幕，頭尾相接，帶著探測器飛來。
特事局的工作人員趕緊拽著大毯子迎上去，把它們恭恭敬敬接下來，再快速拆探測器，檢查，導出數據……
“這數據非常有用！”
數據在屏幕上翻滾，一群人欣喜若狂，幾乎要撲上去親吻瓷塔：
“能再來一次嗎？能再測一次嗎？”
近距離測量那么多國家的軍艦，上面帶著的各種殺傷性法術，這個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啊！
“想多了，來不及。”艦長忽然打斷：
“接下來，對方的演習，就要進入白熱化狀態了，會有很多射擊和爆炸。我們最好不要……”
找到攻擊源頭了！云鯤忽然插話：
我標出來了！
眾人一起扭頭。舵輪側面，豎立起來的大屏幕上，一直投射著畫卷升騰起的圖像，此刻一座小島被重點圈了出來，一閃一閃：
就在那里！之前打我們的，就是那里來的！
“可以攻擊嗎？”
片刻寂靜。不知道經歷了什么數據交換，總之，艦長舉起手里的信息傳輸裝置，聲音堅定：
“允許攻擊！”
“鎮岳，開路，隱蔽！李星堂，斬！”
沈樂輕喝。四十九枚瓷劍一涌而出，劍光聯結，交織成一枚巨大的飛劍；
李星堂腰間，仙劍出鞘，投入飛劍中心。
下一刻，劍光騰空，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