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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洪!”
老太太半轉過身,沖著門口揚聲喝止。男子扭過頭,盯住老太太,快步走過去:
“奶奶!”
沈樂立刻站了起來,下意識挪動兩步,擋在男子和林教授之間。
男子臉龐漲得通紅,氣咻咻的,食指幾乎戳到沈樂臉上。
沈樂倒不怕他把自己怎么樣,但是,他真怕這位激動之下順手一推,把老教授推個好歹的……
“你閃開!”
他往中間一擋,男子可不會跟他客氣,伸手就推。沈樂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定在空中:
“別動手!”
兩人在沙發邊上僵持。進門的這個男子看著年紀不大,比他還年輕些,跑得急,又是一肚子怒氣,短發一根一根豎起。
被沈樂一抓,他手腕懸在空中,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你干什么!你還要跟我動手?!”
他用力往前一推,沒推動;再用力往回一拽,也沒拽動。
他急怒之下身體后仰,嘗試抬腿去踢,被沈樂攥著他的胳膊往下一壓,整個人都向前彎下腰去,腿自然也抬不起來了。
沈樂現在的力量,經過每天的五禽戲練習,經過內功的加強,已經不是當年可比,至少能打二十個脆皮大學生;
男子雖然噸位比他高,力量卻比他小得多。沈樂哪怕看在林教授面子上,努力不傷到對方,也能穩穩控制住他,不讓他有半點異動。
“德洪!——小沈!”
林教授又喊了一聲。沈樂松了一點勁,手臂微微沉下:
“坐下來好好說話,不要動手,行不行?”
年輕人氣哼哼地扭過頭去,不肯說話。僵持了好一會兒,樓下砰砰砰砰,奔上來一個人,左右一看,一巴掌打到年輕男子腦門上:
“德洪!你干什么!”
“小叔!”
年輕男子委屈地叫了一聲。沈樂立刻放手后退,站到林教授旁邊。中年男人臉色黑沉沉的,抬手呼了侄子一巴掌,又是一巴掌:
“誰讓你到你奶奶這里鬧的!回去!立刻回去!”
他連踢帶踹,把侄子踹出門,勒令他立刻回家。這才抹一把汗,轉身到母親面前賠笑臉:
“媽,您別生氣。德洪年紀輕,不懂事,聽見風就是雨的。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再也不能讓他這樣了!”
“我倒是沒有生氣。”老太太淡淡地看著兒子、孫子這一番動作,臉色沉靜,不喜不悲。
財帛動人心,她今年88歲,重孫子都有了好幾個,不乏把她的東西提前視為自己東西,到她面前來作態的子孫。
這會兒孫子被趕走,兒子到面前來賠禮道歉,她也只是隨手一指:
“該生氣的是小沈,平白無故,就被人說上門騙我的東西。”
“啊……這個,沈同學,不好意思啊……德洪就是脾氣急了一點……”
男子尷尬地笑著,轉向沈樂,勉強欠了欠身。一邊作出道歉的姿態,一邊暗暗打量沈樂:
他在學校也有些人脈,這幾天有個曾經的畢業生,到學校里來借用實驗室,就有人當新鮮事講給他聽;
又聽母親說起,有個資質不錯的學生上門來拜訪她,她很高興,甚至有意把家里的收藏送給那個學生。
這還了得!
他做了好些年生意,也不缺錢,也不至于就把著母親的收藏不放。但是,隨隨便便就把收藏送人?
誰知道那人是什么來路!
母親到底年紀大了啊!
他到底做了多年生意,知道凡事總要留個余地的道理。暗暗把消息透露給侄子,讓侄子怒氣沖沖上門去鬧,自己跟在后面收場。
看到那個年輕學生的應對,力量極大,卻相當克制,第一時間擋在自己母親面前,他才覺得情況可能和自己想得不一樣:
至少,這個學生還算比較有禮貌,對他母親也算比較關心?
男子開口賠罪,沈樂也就不在意地笑了一笑。他快步走回林教授對面,微微欠身:
“林老師,失禮了。要不然,我先告辭?”
“你坐下!”銀發老太太年紀大,脾氣也很是不小,一聲斷喝。
沈樂訕訕在沙發角落里坐倒,看老太太怒瞪自家兒子,連聲斥責:
“什么叫脾氣急了一點?上門就說人家是騙子,就叫脾氣急?什么叫騙?你告訴我什么叫騙?
小沈是我們專業的學生,我看過他的修復水平,告訴你,就算把東西送給他,也是我愿意!”
糟了,好像母親真要把收藏送給這個學生。男子心頭一沉,又不能當著外人和母親吵,只能壓低聲音:
“媽!你要不然再想想?
電視里一直在播,像您這個年紀的老人,人家上門幫你量量血壓,做做檢查,說說好話,就幾萬幾萬的買保健品。
媽,我也不是貪你的收藏,可你辛辛苦苦攢了一輩子的東西,不能隨便給外人啊!”
“小沈不是外人,他是我們專業的學生。”見兒子壓著怒氣,努力講道理,林教授的聲音也軟化下來:
“媽知道你想要媽的收藏,可是不行。你從小就定不下心學手藝,古玩修復,也就學了個半吊子。我的重要收藏,不會托付給你。”
“難道他就行?”
中年男子愕然。
他追隨著母親的腳步,也進入了古玩修復這一行。
奈何成就不高,被母親評價為“定不下心,干不了這行”,由此進不了國博,進不了故宮博物院,甚至沒能留校工作;
只能依靠母親的面子,被私人博物館和拍賣行聘請,日常出入,也被人稱呼一聲專家。
問題是,面前這個小家伙,才二十出頭,也沒有考進什么大的博物館,也沒聽說他修復過什么東西,讓業內交口稱贊。
自家母親,怎么就高看他一眼了?
“他當然行。”林教授笑瞇瞇地向沈樂招招手。聲音綿軟,很是舒坦的樣子:
“小沈啊,把你修好的那個木梳給他看看。帶著吧?”
“帶著呢!”沈樂趕緊翻包。
老太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把我的修復手藝批得一塌糊涂,這也不對,那也不行,批出了十七八個破綻。
怎么,現在就覺得我的手藝好,拿它來打壓令郎了?
他心里默默吐槽,手上卻不滿,翻出小木梳,雙手捧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仰靠在沙發上,接也不接,往旁邊一指:
“給他看!”
中年男子已經湊了過來。卻不伸手去接,起身翻了翻,找出一個紅絨襯里的盒蓋,翻過來放在茶幾上。
很顯然,這位在古玩行業浸淫多年,深諳遞送古玩,決不能手接手遞的規矩。
沈樂把木梳放進盒蓋里,輕輕推過去,中年男子這才拿起來看。顛來倒去,連看幾遍,甚至用放大鏡看了一會兒,很不服氣:
“我也能做到這樣!”
“你也能,是,你也能。”老太太緩緩點頭,說話卻毫不客氣:
“你有我手把手教,工作以后,又有老師傅教,練了十幾年才練成這樣。小沈才多大,才練了多久?小沈,你練這手藝,練了多少年?”
“啊,幾個月吧……”
沈樂很不好意思。螺鈿手藝,他確實是這幾個月剛接觸的。但是涂漆、打磨什么的,他在研究生階段就經常實踐,也不知道能不能算進去。
更不用說,給木制家具上漆的手藝,他在小墨斗的記憶里接受過傳承。那可是兩位八級工老師傅,幾十年的經驗啊!
“看看人家。”老太太悠然吐槽:
“幾個月,手藝趕得上你十幾年。我的收藏,不給他,給你?”
“可是……”
中年男子還想掙扎。老太太已經不耐煩地一叩沙發扶手:
“閉嘴!你難道還要跟他比比手藝?”
“比就比!”
“比就比!”
兩個聲音同時脫口而出。老太太責怪地看了兒子一眼,轉向沈樂,剛要說話,沈樂已經恭恭敬敬地一欠身:
“林教授,還是比一下吧。這樣的話,至少能讓您看看我手藝的長進,更放心一點?”
他并沒有說“讓您兒子看看我的手藝,自己死心,省得一天天的和您吵”這種話。老太太卻笑著搖搖頭,點一點他:
“你啊,你啊。你想比,難道還要我等你十天八天,看著你們一天一天的,把這些大漆螺鈿打磨出來?”
沈樂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
大漆螺鈿,上漆,一層一層上漆,粘螺鈿,再上漆,再一層層打磨,隨隨便便就一個月過去了。
讓老太太花時間看他們的手藝,好像,確實不太厚道的樣子。
男子卻是氣哼哼的,仍然有點不服:
“為啥不能?媽你現在也退休了,反正也有時間慢慢看——小沈,你現在要上班嗎?上班我幫你請假,我開你工資,一天一千!”
“國華!”
老太太再次喝止。請假?這年頭,哪個上班族,能隨隨便便請得出十天八天的假?
真請了,接下來,工作怕也不用要了!
她這個兒子,在有錢人當中待久了,都忘了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了!
“林老師,我沒事的。”沈樂趕緊笑著安撫。老太太瞪著他不說話,沈樂沖她賠笑了好一會兒,她才放松了緊繃的臉頰,靠回沙發上。
沈樂松了口氣,正色轉向中年男子:
“我現在是自由職業者,如果您愿意,那比試一下手藝也沒關系。
也不用您開工資,開了工資,我反而沒法全心全意和您比試,您說對吧?”
他脊背挺直,眼神毫無躲閃,唇邊微微帶一點笑意。看他這樣態度,中年男子反而收斂了怒氣,上上下下打量他:
“有這態度,看來你真不是來騙我媽收藏的。我……我向你道歉,之前誤會你了。”
他深深低一低頭,表示歉意。沈樂忍不住失笑,還沒回答,又聽中年男人道:
“但是,手藝還是要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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