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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在伏案撰寫,而旁邊等待的老鄉們此刻素質直接拔高了好幾個等級,哪怕是原本嗓門大到能把河水震蕩出波浪的老頭如今都捂著嘴巴壓著喉嚨輕聲細語。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書在這些人的眼中就是最高貴的事情,他們實在是不忍心去打擾那些專心致志的學生。
這會兒書院的后廚里端來了熱茶湯分發給在場的學生,雙方都有,畢竟這天氣還有些寒冷坐在這里一個時辰著實有些煎熬。
而此時此刻,看似平平無奇的書寫卻是如同風聲鶴唳的戰場,誰都不想輸,即便是茶湯送到了手邊,那些正在寫作的學生也都沒有端起來品嘗,只是悶頭寫作。
這其實就是精神上的交鋒,雖然夏林感覺并沒有什么壓力,但對于這些學生來說他們背負的就是書院的榮辱和將來的前程。
“叮叮叮”
丘學官搖晃起了鈴鐺,代表著謄題時間已經到了。雙方負責撰寫策論的留名學生紛紛起身將自己的文章遞交了上去。
齊民有十術,漁獵耕路橋、鍛牧種紡礦,這十個產業不光是萬民生存之本更是國家興旺的基石,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大部分考試里頭的策論都是這些東西。
什么針砭時弊的,調侃古今的,除非是遇到了一個同樣的憤青主審,否則第一輪閱卷就要被刷下來的。特別是現在新的政策下來了,六部通審制之后,大魏上下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那就是進士科如果沒辦法進到禮部、吏部、戶部、刑部,最次也要進個工部跟兵部吧?
那好了,人家六部要的是什么?誰家會要一個擱那張嘴叭叭罵人的人?當然是要能提出問題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的人,光靠罵人誰不能罵出個日照香爐生紫煙呢。
所以現在大伙兒主修的策論都朝著齊民術的方向看過去了,其次的就是兵法、稅制與法典。
為什么夏林說只有懷才不遇的才會吟詩,說白了就是真正牛逼的人都沒工夫吟詩,能有時間吟詩的大多是浪蕩閑漢。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吟詩說到底也就不過只是修身那個級別嘛。
六篇策論放在丘學官的面前,他瞇著眼睛逐字逐句的看著,一開始還是帶著笑容,意思大概就是“我堂堂州府學官來給你們這些毛孩子看策論,真是可笑可笑”,可隨著閱讀的深入,逐漸的他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接著他甚至拿出了紙筆甚至還有學官印,這一下不光是那些撰寫策論的學生了,就連外頭那些個圍觀的家長們也都開始巴巴的等待了起來,緊張又焦灼。
不得不說,這丘學官是有些東西的,他瞇著眼看了半天之后竟開始批改了起來,用的甚至還是朱批。
看到這里下頭不少人的心就開始怦怦跳了,學官是大魏除了皇帝之外唯一被許可用朱批的人,別看品級不高但地位卻極高,甚至還有一封學印,甚至可以直接將文章遞送中樞。
學官的特權就是這么恐怖,有時候為了推一篇文章甚至有人愿意花費千金,這也就是為什么當初老張未婚妻家只是個學官卻在當地都能算是旺族的原因。
如今這只不過是一群野孩子的策論比試卻讓學官拿出了朱批,其中的意義就已經不是簡單的一場踢館那么簡單了。
一篇一篇看下去,兩方的策論都讓丘學官驚為天人,朱批除了偶爾圈上幾個錯字別字之外竟找不到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過就是有一點讓人感覺稀奇,那就是這兩篇文章吧……怎么都顯得像是一脈相承,雖然文風筆觸都不同,但通篇下來卻隱隱感覺是同一個人呢?
但這種懷疑也沒什么根據,題目是他現場出的,抽簽是隨機抽的,文章也是他看著寫出來的,說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就有點過于多疑了,只能說是這兩個新興的書院水平都相當不錯。
十術之中雙方策其中六術,那干練程度甚至超過今年狀元策論,這不得不讓丘學官重視起來。學生寫策論用了一個時辰而丘學官看策論卻用了一個半時辰,早晨七點開始的現在轉眼就已經快下午一點了。
那圍觀的老鄉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除了學生的家長還苦苦守候之外,其他人早已經頂不住了。
這會兒廚房陸續開始端出食物來,一人一個大瓷碗,瓷碗中放著剛蒸好的米飯,還有上頭的蒸雞臘腸以及冬筍燒肉,東西么其實也不算特別好,但考慮到現在這個年代來說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伙食了,很多人存了好一陣的錢去到館子里也不過就吃些這個。
還臘腸……這個時代的油脂那可是相當珍貴的稀缺品了。這虧了是過年而且新平鄉這兩年有錢了,不然有根白菜吃就不錯了。
在吃完飯之后,這第一場其實也沒能分出個勝負來,在雙方翹首以盼等待結果的眼神之下,他只能無奈的宣布道:“此番雙方策論都異彩紛呈,以鄙人之能實在無法定奪,不過我會將這六篇策論加蓋推印呈往文匯館,靜待其他學士進行品鑒探討。”
這話說出來其實就相當于雙方打了個平手,這會兒還在端著碗吃飯的夏林第一個開口說道:“平局是吧,那可辛苦丘學士了。既然是平局,那直接開始下一場吧,等我吃完飯啊。那什么江南四大才子,你們一起上吧,我看你們不爽很久了,趕緊別浪費時間。”
他說的話好笑程度100,他端著碗吃得滿嘴流油的姿態好笑程度1000,但與此同時被刺激得幾乎同時被飯菜噎得捶足頓胸的四大才子的表情好笑程度10000。
現場立刻爆發出哄堂大笑,接著這四位一直以來都自視甚高的才子們卻有些惱怒了,照著夏林就是一通輸出。
他們不好意思說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話,就是翻來覆去的說些車轱轆話,什么“狂妄之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不過就是寫了幾篇文章便自詡風流”還有什么“不過運氣好了一些,心胸狹窄不成氣候”等等。
這些話在夏林看來那就是不疼不癢,而論說垃圾話的水平,坐在那正在從義憤填膺的四大才子碗里挑臘腸蒸雞出來吃的老張不知道比他們高到什么地方去了。
這會兒夏林站起身來朝丘學官一拜,接著笑道:“丘學士還請賜題。”
丘學士咳嗽了一聲,放下碗筷整理了一番衣服:“這策論并未分出勝負,那便開始第二輪吧。這第一輪是策論,第二輪的話……不過既是你們之間的比試,那就不作題目了,你們便從這文才法令之中選一個做題吧。”
夏林道了聲謝,往后退了幾步索性坐在了桌子上:“看得出來,你們四個對上我也多少有些壓力,而我跟你們打擂臺多少也有些丟人,倒不如我選一個我書院的學生出來好了,讓他會會你們這四大才子。”
他的囂張氣焰徹底將對面那四人的情緒給引爆了,要不是礙于身份早就已經破口大罵了起來,但夏林卻只是抱著胳膊坐在那,臉上甚至都看不出有什么緊張和不悅,只是隨手點道:“朱啟、唐楊、宋辰、周歡,你們四個去吧。記得給前輩留點面子,別消耗的太狠了。”
說完他笑著對面前的四大才子笑道:“這四個小子嘛,就是這鄉下書院里頭負責掃地的學生,家里貧困沒讀過幾年書,到時若是輸給了他們,你們可莫要哭著鼻子回去找媽媽。”
見其如此囂張,“江南四大才子”那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們四個拍案而起,面帶冷笑:“若是我們贏了,那可就別怪我等摘了你書院的牌。”
“你們就算贏了那也還有一局呢,著什么急。”
夏林呵呵笑道,而他則是瞟了一眼被他點名的人,輕輕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說上更多廢話。
只是他點名的四個人,從他嘴里出來都是半真半假。雖然這四人的確都是家中貧困沒上過幾日學的人,靠著在書院之中勤工儉學才能勉強維持生計,但他們也不想想為什么這樣的人會有資格在夏林辦的學校里勤工儉學呢,那當然是因為這四個人的天賦堪稱絕品,夏林實在不忍心看到這樣極品的天賦被埋沒,所以才將他們留下來并且一有空就親自教導。
這幾人中有人擅長詩詞、有人擅長策論、有人擅長音律也有人擅長法典,可謂是困在淺灘的游龍,絕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至于那四大才子,在夏林看來就是一群狗屁不通徒有其表……哦,表也沒有,這四人的外表是那樣的丑陋,怎的可能與這種精挑細選出來的原生態天才相提并論。
“第一次是由你們首先選題,這次總該輪到我們選題了吧?”
聞言夏林只是一樂,抱著胳膊說:“請便,只是到時莫要怪罪丘學士判罰不公才好。如何啊?四位老兄。”